【本书下载于书本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http://www.zaxsw.org/】 书本网 http://www.bookben.cn/ 书名:妻乐无穷 作者:醉酒微酣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第一章 金玉妻外   南楚大都城,平阳公主府。      仲夏方逝,炎燥渐渐褪去,刚好迎来了平阳公主一对双生子周岁诞辰。是故公主府门前车马不绝人流如鲫,皇亲国戚、世家贵女接踵而至,纷纷上门道贺。据说就连女皇陛下也会纡尊亲临,为一对皇孙举行抓周礼。      说起这南楚国,有三大奇人奇事。      第一奇,千古一帝女儿身。说的是南楚在位女皇楚灵熙。她本为先帝膝下长公主,并非储君。无奈当时的太子意外亡故,先帝又受此重创一病不起,所以由楚灵熙暂代监国。她心性果毅作派强硬,虽是女流之辈却能力压朝堂,不久先帝病逝,她便受众臣推举继位为皇。至今已在位二十余年,励精图治兢兢业业,整个南楚国亦在她的统领下更加强盛富庶。      第二奇,通晓天地国师仙。这指南楚国师古篱,传闻他通晓天下世事,文治武功卓绝无二,竟然还有驭兽的本领,堪比无所不能的神仙。而且据见过国师的人说,他容貌秀美甚至更胜女子,真真是天仙下凡的人物。不过,国师已经离开大都城一年有余,不知去了哪里。缥缈难寻踪迹,愈发神秘莫测。      最后,这第三奇就耐人寻味了。此奇人也是男子,出身世家师承古篱,学了一身好学问好本事。名师出高徒,他现已是南楚朝堂的后起之秀,官拜副相。民间百姓说起他,无不竖起大拇指夸了又夸,可是立马又有人垂头丧气乃至捶胸顿足,深深为其惋惜。      为何?因为这位沐乘风沐大人,娶了全天下最刁蛮最任性最不贤良淑德的女人。      两人成亲那日,大都城内哭声一片,此起彼伏,堪称鬼哭狼嚎。之后半年,城内的衣裳铺子、脂粉铺子、首饰铺子,皆是生意萧索,店家接连倒闭,因的就是沐乘风一成亲,女人们便再也没了打扮的心思。人比花娇给谁看呢?好白菜都让猪拱了!      可腹诽归腹诽,咒骂归咒骂,大都城的女人却还是没那雄心豹子胆前去找这位情敌的麻烦。原来此女来历非凡,乃是邻国东晋的郡主,亲姑母贵为皇太后,表哥已经登基做了新皇。还有,她父亲是世袭的定远侯,亲哥哥正是如今平阳公主的驸马!      这么强硬的后台这么显赫的家世,就算她真是猪脸象身,那也是端的要配一棵新鲜美嫩、水灵灵脆生生的大白菜的!      所以呀,这第三奇便是“文武相爷娶刁妇,好碗配了破瓷盖。”大都城内男人女人,老人小孩儿,就没有不会这句顺口溜儿的。      今日是平阳公主的双生子满周岁的日子,作为姻亲的副相沐乘风当然要来公主府。贵族女人们晓得了这个消息,又是轰轰烈烈蜂拥而去,花枝招展争奇斗艳,就盼着沐乘风能瞧一眼自己。俗话说得好,吃不着好肉,闻一闻肉香也成啊!      可是她们忘了,作为驸马爷的亲妹妹,平阳公主的小姑子,一对双生子的亲姑母,沐乘风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,天下第一刁妇——左芝也要去。      “你说那位……是不是真的丑若夜叉,跟捉鬼的钟馗一个样儿?”      公主府的园子里,两位前来道贺的娇小姐正在说话。开口的这位是程府尹的千金。      另一位梳着高高螺髻的黄姓小姐答道:“外边儿都这么说,想来肯定八|九不离十。就算不是母钟馗,那也是母老虎!”说罢黄小姐恨恨掐掉院子里一朵牡丹,使劲儿在手里揉着,“沐大人定是迫不得已才娶了她,哼,仗势欺人,卑鄙无耻。”      “好了好了,”程小姐一伸手赶紧掩上她的嘴,“小声点,被人听见可糟了,这是公主府。快走罢,把你手里的花儿扔了。”      黄小姐依旧满腹牢骚,臭着一张脸把花儿抛了出去,转身与程小姐离开。轻轻吧嗒一声,揉烂的牡丹落在了花丛后面一双漂亮的绣鞋前面儿。      鞋面儿是缎子的,上面还用彩线绣着海棠。从鞋主人的一双秀足来看,是个娇小玲珑的女人。往上看是裙摆,沿着边儿也绣了一圈海棠,而且跟鞋面上是同样的丝线。紧跟着还有衣襟袖口,都是海棠的花色。      好一身粉韵美妆,正应了那句话——千钟正欲偕春醉,幸有荼靡与海棠。      不过衣裳美则美矣,不知此女容貌如何?只见她脸庞稚嫩,年龄不大却已为人妇,脑后梳着个略显老气的富贵宫髻。论及容貌,她自然比不上美艳非凡的平阳公主,只能称作清丽秀气而已。不过她眉宇间隐隐萦绕着一股桀骜之气,一双月牙般的眸子此刻瞪着,腮帮子鼓鼓好似在生气。      “莺儿,那个女人,”这海棠女子抬手一指方才扔花的黄小姐,冷冷道:“给我记着她!”      身后一个秋香色衣裳的丫鬟赶紧点头:“是,小姐。”这时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丫鬟面露难色,试着提醒道:“夫人,大人嘱咐过的,要您别意气用事……”      “这算哪门子意气用事!”海棠女子转过头一咬牙,捏起拳头晃了晃,“是她先在背后说别人坏话,还不许我计较了?什么道理!”她抬起脚使劲踩了踩地上的牡丹,“嚼舌根的母蝈蝈儿,看本小姐怎么捏死你!”      她这一发气,两个丫鬟都不敢开腔了。等到花瓣被踩得碎碎烂烂,海棠女子才舒畅地出了一口气,继而抬起叉着腰的手,摸摸鬓角有没有发丝掉下来。      “走,去看看我家叮叮铛铛!”      还好姿态是端庄模样,所以海棠女子大步流星地迈步开道,名叫莺儿鹭儿的两丫鬟相视一眼吐吐舌头,赶紧也追了上去。不过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,转过身严肃地看着两个小跟班,警告道:“什么也不准告诉那死木头,否则我头一个收拾你俩!记住了?”      俩丫鬟吓得一哆嗦:“记住了记住了……”      “哼,这还差不多。”海棠女子傲慢地翻了翻眼,提着长曳拖地的裙摆施施然走了,步履轻快似乎心情还不错。莺儿鹭儿暗地里抹了把冷汗。      平阳公主正在更衣,旁边的驸马一手抱了一个婴孩儿,左看看右看看,越看越喜欢,笑得都合不拢嘴。      “嫂子!”      一抹粉绡入眼,只见海棠女子如小鹿般轻盈跳进来,亲昵挽上平阳公主的手,赞道:“嫂子你衣服好漂亮!”      “吱吱你来啦。”平阳公主情岫甜笑招呼她,转眼却撅嘴抱怨,指着头上发饰道:“头冠好重啊,我脖子都要压断了,还有这件衣裳,足足有八斤哩!”      原来这海棠女子便是人见人怕的刁妇左芝。左芝一听瞪瞪眼:“盔甲也没这么重!穿着去打仗呢?干脆脱了得了,换一身我这样的衣裳,轻飘飘多舒服。”她展开袖子转了个圈儿,裙摆的海棠花飘舞似飞雪。腰身翩翩如蝴蝶般轻灵。      情岫见了微微心动,想了想却摆手拒绝:“还是不要了。母皇说身为公主要端庄自持,今天这种日子我该穿规矩些。”      “我说臭丫头你能不能别尽出馊主意。”听到此处,驸马左虓恨了左芝一眼,“陛下若见到咻咻不守规矩,一准儿以为是我撺掇的,到时挨骂的又是你哥我!”他对着左芝横生横气的,一转脸却对情岫笑得温柔,“宝贝儿坚持一下,晚上我给你捏肩捶腿。”      情岫不稀罕,努努嘴小声道:“我才不要你捏,你就想毛手毛脚摸我……”      左芝一番好意被左虓数落了去,气鼓鼓还嘴道:“混蛋左虓,好心当作驴肝肺,我还不是心疼嫂子来着!”她一跨步过去抢过他怀里的婴孩儿,“不许你抱我的乖侄子,给我!”      一眨眼,左虓怀里空落落的,着急跺脚:“诶!我说你慢点儿慢点儿,当心别摔了我儿子!”左芝冲他吐舌头:“我像那么不仔细的人么?你一边儿去,少打扰我和叮叮说话。”她眼若月牙本来乍看就如在笑,此时更是弯弯的,笑嘻嘻逗弄可爱的小家伙:“叮叮我是谁呀?我是你小姑姑,叫声小姑姑嘛,叫呀……”      “吱吱,你抱的那个是铛铛,叮叮在九虎相公怀里呢。”情岫眨眨无辜的眼睛,好意提醒。左芝听到脸颊登时红了红,面子上还要死撑,“哎呀呀都一样!反正叮叮铛铛连在一起,叮叮就是铛铛,铛铛也可以是叮叮嘛。”      “去!连我儿子都分不清楚,还好意思要他们叫你姑姑。真是臭丫头。”左虓又抢回了儿子,左右开弓一边亲了一口,然后对情岫道:“宝贝儿,我先带小家伙们出去,你休息够了再来,也可以少些应酬。”情岫咬着唇笑得无邪:“好呀,九虎相公你对我真好。”      “我不对你好对谁好。”左虓也不顾有人在此,凑上去在情岫嘴巴上啄了口,又咬住她耳朵细细说了两句话,只见情岫眼睛骤然瞪大,继而双颊微微泛粉,娇羞嗔道:“坏蛋九虎相公,人家不要!”      左虓神秘兮兮又贼贼地笑:“嘿嘿,你要等着我哈。”      左芝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人,黑黑的眼珠子溜溜直转,心里面明镜似得亮晃晃,什么都清楚。等到左虓带着孩子刚走,左芝赶紧冲过去把门关上,单独把云里雾里的情岫拉到一边说悄悄话。      “嫂子,”左芝伸手捂嘴,贼头贼脑四处张望了一番,这才谨慎问道:“你跟我哥……几天一次啊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写个欢乐文让大家开心一下~(@^_^@)~ 中秋送大礼咯!美人儿们在此留下脚印,随机抽取三位幸运读者送《胭脂夫人》,时间截至本周五晚12点。抓紧机会啦! 么么大家╭(╯3╰)╮ ☆、第二章 败絮妻中   “什么几天一次”      情岫糊里糊涂没懂左芝说什么。左芝急得挠头,解释道:“哎呀呀,就是那个,那个!刚才我哥不是还跟你说悄悄话么。到底几天一次来着?三天?四天?还是五天?”      “唔……”情岫想想似乎明白了,“大概一天最少有……三四次吧,多的时候六七次。”      “这么厉害!”      左芝惊呼一声,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。人不可貌相,左虓这个绣花枕头,竟然生猛得如狼似虎!啧啧,这只油腔滑调的狐狸哥哥,在这方面倒还有些真本事嘛……      左芝咂舌,眼睛睁得溜圆,好奇又同情地看着情岫:“嫂子你就不觉得难受?一天六七次啊,你这小身板儿怎么受得住!”      情岫反问:“为什么受不住?吱吱你跟沐乘风呢,一天有几次?”      提起这个左芝瘪瘪嘴,咬牙切齿似乎欲求不满的样子,恨恨道:“还一天几次呢,那个死木头,一个月就一回……还要挑时辰!哼!”      “啊!”情岫惊呼,“一个月才一次?太少了!”她掰着指头数起来,“至少早晨上朝前该有一次,傍晚归家该有一次,睡觉前也该有一次。这个就像喝水,可以多喝不能少喝,否则会渴死的。这是九虎相公说的。”      情岫的表情认真极了,眼睛亮晶晶的。配上她妖媚的长相与澎湃的胸部,任是左芝见了都忍不住心动。左芝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微微鼓起的两小团,哀叹一声,挥挥手道:“那只能适用于嫂子你,我要是有你这脸这胸,别说死木头这种不开窍的榆木脑袋,就算千年的顽石,我也能把他化了去!”说罢左芝托腮,叹道:“真是旱的旱死,涝的涝死。”      情岫眨巴眨巴眼睛,抿着嘴还是没想明白。不就是亲个嘴的事情么?怎么还扯到旱涝农事上去了?      啾啾——啾啾——      一道灰色身影从窗台钻了进来,后面竖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。情岫闻声回头,吹响口哨,这只灰色松鼠便窜到她肩头。      “饿了就晓得回家了?”情岫笑眯眯端起一盘子剥好的松仁,递到这只灰松鼠跟前,就像哄小孩儿那般,“吃吧。”      松鼠两只前爪捧起食物,小嘴动得飞快,不时发出愉悦的叫声。情岫用指头挠挠它背脊,笑咯咯道:“慢点慢点,别被噎着了。”      左芝一早便听说情岫天赋异禀,与飞禽走兽皆能交谈。今日亲眼所见,小嘴张开都能塞进一个鸡蛋。她扯着情岫袖子,目不转睛盯着松鼠:“嫂子嫂子,除了那只你养大的白鹤,你跟这小东西也能讲话?”      “是呀,它叫松松。”情岫点点头,摊开手掌示意松鼠跳上来,把它送到左芝眼前,为二者介绍道:“这是九虎相公的妹妹吱吱。”      啾啾——      松鼠颇有灵性,后腿一蹬就跳上了左芝肩头,在她脸颊蹭了蹭以示友好。左芝惊奇之余颇觉有趣,抓起松仁喂给它。情岫见状眉开眼笑:“它平时都不跟别人好的,可今天特别喜欢你。”      “那必须的呀,谁叫我人见人爱来着。”左芝大言不惭夸了自己一番,忽然灵机一动,摸着松鼠毛茸茸的尾巴跟情岫商量,“嫂子,把松松借我玩一玩行不行?待会儿就还你。”      情岫大方道:“好啊,不过别让它见着核桃,否则会捣乱的。”      女皇下了朝,便摆驾来了公主府。情岫左芝得到消息急匆匆从内堂出去接驾,只见外边众人早已跪下,御驾从街头浩浩荡荡而来,开路的是皇城官兵,其后跟着大内侍卫以及亲从舍人,把女皇的轿辇围得水泄不通,只能远远瞧见金锦镶嵌珍珠的顶子熠熠夺目。待到御驾行近,周围突然起了一阵叽叽喳喳的讨论声,几乎都是女子在窃窃私语。      “快瞧快瞧!沐大人!是沐大人!”      左芝循声望去,只见沐乘风骑在高头白马之上,合身的紫锦官服穿在身上,勾勒出宽肩长臂,腰上一条镶了祖母绿的白玉腰带束束扎起,恰好把修长细窄的腰身显露无遗。两条笔直长腿分搭马侧,透过绯色的裤子布料,仿佛隐约能窥见习武之人特有的贲张肌肉,该是何等的有力矫健。一张脸冷峻英气,眉目如画。      他端坐马上目不斜视,背脊挺得笔直,远远望去宛若一株紫竹。眼看到了公主府门口,沐乘风方才微微侧首,只一瞬就把眼神锁定在了左芝身上。      左芝对上那双看不出情绪的迷人眸子,决定无视这块徒有其表却不解风情的木头,而是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叫莺儿偷来的核桃,放进嘴里用牙咬。      “嘶……哎哟牙都快掉了,咋是铁核桃……”      沐乘风见状并无任何表情变化,只是眉间闪过一丝大概是不快的情绪。可就是这种端方冷肃的气质,又惹得周围女子神魂颠倒。      “能亲眼见沐大人一回,我死而无憾了……”      离沐乘风最近的一女骤然晕厥,倒地之际说出如此“遗言”,众人七手八脚去扶她,引起一场小小骚乱。左芝听了心里头不是滋味,愤愤一咬牙关,核桃壳居然“嘣咔”一声裂开了。      “呸!”左芝愤愤吐掉戳嘴的核桃壳,也不知是在骂谁,“祸水!”      侍卫清了道,于是女皇走下辇轿,情岫赶紧跪地行礼:“儿臣恭迎母皇陛下。”左芝也急忙跟着跪下,把头埋得低低的,装出谦顺乖巧的样子。女皇威仪天成,抬手道了一句“平身”,便牵着情岫入府了。      余者纷纷急急跟上,唯有左芝反而倒退一步靠到了墙根,让出路来给别人先走。沐乘风跟在女皇身后,跨门之际忽然一顿,转过脸来望着左芝这方。左芝赶紧抬头望天,左顾右盼就是故意不与他对视。      许是自觉没趣,沐乘风只是停顿片刻,也未出言唤她,自顾自又走了。这时莺儿从后面钻上来,好奇问道:“小姐,您干嘛不跟姑爷一起?”左芝松了口气,弯指就给她一个爆栗:“笨!有他盯着我还能做其他事么?快,叫你找的东西拿来。”      莺儿揉揉额头,委委屈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树枝般的玩意儿:“给您。”左芝接过弹弓拉了拉,觉得还不错,便把核桃仁放上去捏着,然后绷紧弹弓在人群中寻找目标。      很快梳着夸张灵蛇髻的黄小姐就跃入眼帘,左芝勾唇一笑,眯起眼瞄准她头上那一大坨,松手“嗖”的一声,核桃仁便飞进了头发之中。黄小姐自己不察,只道是头上的钗松了,伸手扶了扶而已。      “中了!”左芝收起弹弓高兴地跳起来,乍呼呼提起裙摆就跑,路上还差点撞倒两个人。      女皇坐在正殿大堂,情岫和左虓抱起双生子给她看,另外旁边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姑娘,正是公主驸马的大女儿团圆郡主。      团圆瞧见门口滑进来一抹粉俏,便悄悄地溜过来和左芝说话:“小姑姑,你怎么才来?”左芝欢喜地捏捏她脸颊,笑道:“我排戏去了呀,待会儿请你看耍猴。”她俏皮地做了个鬼脸,不经意落入站在对面的沐乘风眼中,那张紧绷的面容竟也缓和少许。      话音刚落,只见一道灰影掠过头顶房梁,“嗖”一下就跳上了黄小姐的发髻。黄小姐吓得哇哇大叫,手舞足蹈去挥赶头顶的怪物,不料灰松鼠行动极为灵敏迅捷,小爪子在她发丝里掏着核桃,嘴里唧唧叫着,左跳右蹿怎么也逮不住。      黄小姐又哭又喊:“帮我把它弄下来!快弄下来——啊——”      她从站立的地方摔在了大殿中央,侍卫们一见赶紧拔刀相向,大喊护驾。情岫定睛一看发现是那只贪吃松鼠惹事,赶紧吹响口哨唤小家伙回来。      “松松回来!松松!”情岫急忙喊人端来干果,往地上一洒,“过来吃,这里有好多。”      松鼠这才弃了黄小姐跃下,飞快抓起几个栗子又跑了。情岫看着蓬头垢面又哭得稀里哗啦的黄小姐,有些难为情地赔礼:“我下来会好好管松松的。可是也不能全怪它,谁叫你在头发里藏吃的,还是核桃仁儿……”      黄小姐妆都花了,趴在地上哭咽道:“臣女没有,冤枉……臣女不是故意惊扰圣驾的,请陛下恕罪!”      女皇阴着脸没说话,倒是人群里压抑的笑声似乎有些按不住了,越来越大。左芝死命咬住嘴唇不敢笑出来,团圆倒不怕,扯着她袖子摇摇晃晃,大笑道:“哈哈哈,小姑姑你说的猴就是她么?好像啊好像啊!哈哈……”      一颗圆溜溜的核桃从左芝袖子里滚了出来,正好滚到黄小姐面前,随之而落的,还有一柄没来得及扔掉的弹弓,沾着点点碎核桃渣子。      黄小姐捡起核桃,又瞥见左芝脚下的弹弓,前后一想顿时恍然大悟。她勃然大怒,蹭起来就指着左芝气势汹汹骂道:“好你个贱婢!竟敢谋害本小姐!”      左芝向来就不是好惹的,她掳起袖子叉腰,脖子昂起胸口高挺:“嘴巴放干净点儿,贱婢骂谁呢!你哪只狗眼看见是我了?”      “物证在此,你休想抵赖!”      黄小姐气急了,狠狠把核桃往左芝身上一砸。左芝扭身躲开了,于是核桃又骨碌碌滚了好远,刚巧在沐乘风脚畔停下。      黄小姐的视线顺着那双皂靴往上,对上沐乘风冷清的眸子,不由得心间一寒,赶紧梨花带雨哭道:“素闻沐大人刚直不阿,求您还臣女一个公道,呜呜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淡淡瞥她一回,转而抬眼对上气焰嚣张的左芝。左芝捏起拳头咬牙切齿对他晃晃,还比了口型威胁。      你敢?!      只见沐乘风徐徐垂首,冷不丁抬脚就踩上了核桃。簌簌几声,核桃连壳带仁都碎成了渣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捉个虫~咯咯咯 ☆、第三章 妻势汹汹   一阵微风吹来,沐乘风缓缓挪开脚,细细黄灰随风而散。      黄小姐一时呆了:“你……”      “咦?物证呢?在哪里?”      左芝耸耸肩膀,幸灾乐祸地明知故问。黄小姐见状窝了一肚子火,指着她脚下不甘道:“还有弹弓!”      左芝面不改色,睁着眼说瞎话:“谁说这弹弓是我的?”黄小姐气急,脱口道:“从你身上掉出来的还不是你的!休得抵赖!”      “真不是我的嘛。”左芝一副不耐烦的样子,顺手一指团圆,“是她的,不信你问。”还不及黄小姐开口,团圆便拾起弹弓拉了拉,睁着无辜的眼睛说:“这是我的,小姑姑帮我揣在身上来着。”      “你们……”听到团圆郡主唤左芝小姑姑,黄小姐顿时明了。她气得满脸通红,话也说不出来,只晓得死命地瞪左芝。      刁妇!天下第一的刁妇!      “这位小姐,莫非您的意思是——”左芝先发制人,不怀好意地把黄小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,噙笑问道:“你是暗示咱们团圆害你,往你头上放核桃仁了?”她弯腰轻轻捏了捏团圆脸颊,蹙眉叹道:“团圆你怎么这么顽皮,还不快去向这位小姐赔礼道歉,否则待会儿陛下和公主罚你关黑屋子哦。”      黄小姐再没脑子也知道不能让团圆郡主背这个黑锅,不然公主驸马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去?牙被打掉和血吞,黄小姐双膝一软跪了下来,低低啜泣着求饶:“是臣女无状,求陛下饶臣女一命。”      闹了一阵女皇也脑瓜子疼,懒得理清其中的弯弯道道,一言定生死:“黄氏御前失仪,罚闭门思过三月,日后不得入宫觐见。”      黄氏被侍卫拖了下去,哭得像个泪人儿。左芝朝她哼了一声,竖起小拇指表示鄙视。在场大多数人都瞅见了这个动作,众人默默退开,谁也不敢站在左芝身旁,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个儿。驸马左虓见自家妹子如此嚣张刁蛮,举起袖子遮住脸,都羞于见人了。      唯有沐乘风,一张冷脸雷打不动,镇定自若。      筵席结束已是深夜,送走最后一批宾客,左虓伸着懒腰回了寝院,正说跟自家媳妇儿好好温存一番。才走进院门,他便听到一阵大笑声从房内传出。      “哈哈哈,我哥咋这么厚脸皮?羞不羞啊,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口!还暖床哩,哈哈哈……”      只听情岫颇为认真地说道:“九虎相公暖床暖得可好了,冬天跟他睡好舒服,被窝里暖烘烘的,比暖炉子还顶用。吱吱,沐乘风也给你暖床吗?”      左芝一努嘴,埋怨道:“他就是截死木头,还是被水泡湿了点都点不燃的那种,不冷死就算好的了,暖什么暖……”说着说着她忽然提议,“嫂子,我今晚留在这儿陪叮叮铛铛成不成?好不好嘛?”她一改白日的蛮横,软糯糯的口气中透出半分狡黠半分讨好。      情岫刚要应允,只见左虓气冲冲地杀进来,二话不说便揪住左芝的后领,如拎小鸡那般把她提起,一下就扔出房间。      “……喂!”      等到左芝反应过来人已在门外,而房门早被左虓关死了,还插上了门闩。她气急败坏用脚踢门,大喊道:“哥,开门!给我开门!”左虓偏不,不容商量地回绝:“臭丫头回家去睡,少赖在我屋里。”      无论左芝怎么撒泼打滚抱腿哀求,左虓就是置之不理。大概是气糊涂了,左芝怒火冲到头顶便大吼一句:“左虓你个王八蛋!再不开门我就灭你满门!”      左虓倒不急不气,慢条斯理回道:“说我是王八蛋,你不就是王八蛋的妹妹?先灭了自己再说啊。”说罢他故意清清嗓子,幸灾乐祸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,“妹夫,把你媳妇儿带回去好好管教。反正我妹子皮糙肉厚的,放心折腾啊,咱不心疼。”      幽幽夜风掠过树梢,沙沙一阵轻响入耳,左芝不由得背脊腾起丝丝冷意,几乎是不寒而栗。      “回府。”      轻飘飘的两个字仿佛是从极寒之地而来,伴着这道没有任何平仄起伏的声音,让人恍惚以为是在孤身穿越冰雪之际听到了暴风雪的肆虐声。左芝刚才还高升八丈的气焰在听到此人淡漠的音色之后,顿时如霜打过的茄子般焉萎下来,低头紧张拧住衣角。      她不肯抬头也不敢转身,心跳噗噗心虚极了,最后索性往下一蹲,就不肯起来了。活脱脱掩耳盗铃的作派。      沐乘风徐徐走近,双手负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又说了一遍:“回府。”左芝耍小性子,把脸一别撅嘴道:“不回!”      “为何?”沐乘风眉头也不皱一皱,语气中也无不悦,只是这般问道。左芝气闷,抱紧双臂把半个脸埋进去:“不回去就是不回去,哼。”      沉默了须臾,左芝听到他的呼吸仿佛沉重了半分,大概是真生气了。紧跟着他却把手掌递到她眼前,微微躬身:“起来,回府。”      终于多说了两个字,可左芝觉得沐乘风分明是在命令,回想起自家哥哥左虓在情岫面前狗腿殷勤的模样,这心里头就是堵得慌。她一巴掌扇开沐乘风的手,赌气道:“腿麻了站不起来,你先走。”      话音刚落,沐乘风一掌捏住她肩膀,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人提了起来,然后……      不是亲昵地搂进怀中,也不是温柔地背在背上。沐乘风扛麻袋一般,把左芝搁在了肩头。      天旋地转一瞬,左芝闭眼又睁眼,看见的已是沐乘风后背的衣角,还有脚后跟。      这人咋从脚后跟看也这么好看?      左芝被晃得昏了头,此刻心中竟然冒出这样一个不合场景气氛的念头。等到心神安定,她又气得脸红脖子粗,粉拳捶打着沐乘风后背,两只小腿儿蹬来蹬去。      “死木头放我下来!你聋啦?放我下来!”      沐乘风大步朗朗走得轻松,仿佛肩头的不是个人,而是一团软乎乎的棉花。他轻轻拍了左芝屁股一下,冷冰冰的声音似乎有些威胁的味道:“别闹。”      左芝打个寒颤噤了声,张牙舞爪冲着他拖拽在地的修长影子狠狠比划捶打,丝毫不察沐乘风的掌就一直覆在了自己臀上。      其实公主府跟相府也隔得不远,但不知沐乘风是有意折磨还是怎么,他不骑马不坐轿,竟是一路扛着左芝走回了家。而且左芝专门数了数他的脚步,足足比上回多走了八十三步,而且也比上回晚了一刻钟到家!      左芝几乎都要把沐乘风的衣服咬烂了,含泪悲愤。      仗着功夫欺负人,死木头烂木头,跟你势不两立!      “大人您回来啦?”守门小厮千江瞧见沐乘风踏夜而归,赶紧提着灯笼迎上来,一照亮发觉他肩膀上粉俏俏的一团,千江见怪不怪,顺口就打招呼:“哟,夫人也一道回来啦?”      左芝翻了个白眼没理千江。倒是沐乘风罕见地“嗯”了一声,然后又一路把左芝扛回寝院才放下。      左芝一落地脚步踉跄,还好沐乘风依旧抓着她手臂才没摔倒。她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,手揉肚子龇牙咧嘴:“本来晚上就只吃了小半碗鱼羹,你成心要我吐出来然后饿肚子睡觉是不……”      她这厢还在埋怨,那边沐乘风却已挑起她鬓角散落下的发丝,为她拢到耳后,有些鄙夷地说:“难看。”      蹭一下左芝的火气又上来了,她眼睛圆瞪双手叉腰,吼道:“你被人头朝下脚朝上扛半个时辰试试?看你能好看到哪里去!”她撅撅嘴,斜眼瞅着沐乘风,阴阳怪气地说:“再难看也比你那黄小姐绿小姐的好看,至少我的发髻是鹭儿用梳子梳的,不是脏兮兮的小爪子挠的,哼。”      “小疯子。”      哪知沐乘风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和猛吃飞醋,而是揉揉她头顶,双唇微微张开,噙着一丝轻松道:“更衣罢。”      他折身出去,左芝瞧那抹笔挺英气的背影是碍眼之极,脱下绣鞋就扔过去,但是也不敢真的打中,有意扔偏了一点点。沐乘风察到身后“暗器”飞来,躲都懒得躲,负手在背不疾不徐地走了。      “哼——哼——哼!”      左芝连续不满地哼了三声,转而扑腾着跳上床,抱着被子打了两个滚儿,然后用被窝捂着脸哼哼唧唧生闷气。      “死木头死木头死木头!滚去你的书房睡!本小姐不稀罕!”      正当她发着脾气揪被子,房门居然又开了,沐乘风去而复返,手里多了碗肉粥。左芝傻傻盯着他,鼻子闻到碗里飘出的香味,不觉咽了口唾沫。      本来就饿,又值此刻美食当前,左芝的骨气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。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,随手把头发衣裳理了理,很狗腿地跑到沐乘风面前,扬起头眨巴眨巴眼,努力装出可爱温顺的模样,嗲声嗲气唤他:“木……沐大人,你给我备了宵夜呀?”      沐乘风没搭话,又是木着脸瞥她一眼。左芝顿时改口,拉着他手臂撒娇:“相公大人,我的好夫君,妾身腹中空空,都快没有力气称呼您了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嘴角微不可察地抖了抖,可是也没开口让左芝用膳。他把碗放到一旁,很快摸出一根银色细长的东西捏在指间,不容置疑地对左芝说:“脱裙子。”      左芝一瞧那根尖细的长针,吓得顿时双腿一软。      传闻中宫里的十大酷刑之一!她会不会被挑了指甲盖!还是要被扎十万八千个看不见的针窟窿!      左芝“哇”一声扑过去抱住沐乘风的大腿,嚎道:“我知错了!沐大人饶命——” 作者有话要说:美人儿们来了就冒个泡呗,不然我叫木头扎乃们针窟窿~~~哼哼╭(╯^╰)╮ ☆、第四章 出妻不意   “错在哪里?”      擅长拿刀握笔的手此刻拈着一枚针,沐乘风浅浅抬眉,似问非问地看着左芝。左芝如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头,认错道:“我今天不该捉弄别人,还是在女皇面前……我给你丢脸了。”      沐乘风双指并拢把针往前送了送,不愠不怒:“是这件事?”尾音微微上扬,好像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。      左芝害怕的缩了缩脖子,迟疑道:“那……我前天不该叫人废了李御史家公子的命根子?”提起此事她就显得理直气壮多了,“但姓李的分明是个禽兽,每每买七八岁的女童回家玩弄,这种败类人人得而诛之!万一他哪天盯上了哥哥家的团圆咋办?我废了他也是为民除害来着……”      “借口倒是冠冕堂皇。”沐乘风双眸幽沉如镜面平湖,对她的小把戏了若指掌,“他有几个胆子敢打团圆的主意?若非他与你争看戏的位子,你会这般嫉恶如仇?”      左芝狡辩:“本小姐向来是侠义心肠,见不得这些脏东西!”她摇着沐乘风胳膊死缠烂打,“大不了我保证以后不让别人断子绝孙了,直接送他上西天好不好?我会改的啦,好不好嘛?”      她的神情语气倒也有几分娇憨可爱,旁人见了兴许也会为之心动。无奈沐乘风不是常人,听罢面不改色,不过淡淡点头:“好。脱裙子。”      “我都认错了怎么还要罚啊!”左芝一步跳开,紧紧揪住衣衫,眼神怯怯又故作凶悍地说:“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!还有,东澜表哥知道了也会派兵打过来,你……你三思而后行!”      “休得啰嗦。”      沐乘风懒得与她理论,长腿一跨便展臂揽住左芝的腰,指尖在她胸前一拨弄,齐胸襦裙便滑下来。      “啊——”      左芝尖声惊叫,只觉双腿凉飕飕没有遮掩,定是不堪一击的。她飞跑上床钻进被窝,扯过棉被挡住胸口,犹如黄花闺女落入恶霸之手,又羞又怕地说:“你、你别过来……不然我、我……”      她一颗芳心噗噗乱跳,胆怯中又含着几分别样的期盼。如果这惩罚的方式特别一点、与众不同一点……比如肉偿之类的,她倒是可以勉为其难领了。      “来吧来吧!”左芝把心一横,干脆扔了被子摊开四肢大喇喇躺好,闭紧眼视死如归的模样,“随你处置,这下满意了?”      散发着幽幽梅香的屋子静悄悄的,左芝紧闭眼口等了半晌,却没等到沐乘风前来“用刑”,倒是听见几乎微不可闻的衣料摩挲声。      难道在脱衣裳?      左芝偷偷觑开一只眼,顺着灯烛光芒照亮的方向一望,竟然看痴了。      雪墙上一道身影如竹似峰,颇有傲然孤立于世的气度。影子随着主人的动作而摇摆,就像风过竹海带来的一场赏心悦目的波涛摇曳。      一枚绣花针正在上下翻舞,细细丝线穿过绮罗裙子,随着修长整洁的手指摆弄,不一会儿裙上一个黄豆大小的洞被彩线填满,竟然还是海棠花的图案。      沐乘风专注地盯着手中活计,神情肃然就像在写陈情奏书,有不得一丁点的马虎。这样女气的事由他做来,居然丝毫不显得别扭,反而让人起了一种对行家人才有的钦佩。      绣花针在他手里仿佛不止是针,而是可以弥补一切的神兵利器。      左芝先是傻傻看了他好久,之后才蹑手蹑脚悄然起身,端着一方烛台放到他身旁,道:“亮些才好。”      沐乘风灵巧一挽,把针穿过丝线打了个结,手指头轻轻一弹便绷断了丝线。他并拢两指摩挲过这朵海棠,觉得花面足够平整了方才递给左芝:“好了。”      左芝接过来小心翼翼捧在掌心,感动又惊讶地问:“这世上有没有你不会的事情?相公大人你好厉害啊!”她欢喜地把裙子展开围在胸前,迫不及待转了个圈儿,眸子都弯成了细细的月牙。      “啵”一下,左芝忽然凑上去捧住沐乘风的脸在他嘴角亲了口。沐乘风下意识把身子往后一仰,有些逃避的意味,声音又变得冷冷的:“以后不可再弄破这条裙子。”      左芝见他如斯反应不免失落,撅嘴“哦”了一声,道:“我又不是故意的,肯定是今天在园子里玩儿被树枝勾到了。喂木头,这条裙子有什么来历?婆婆给我的时候没说什么啊,我以为就是一般的衣裳来着。”      “无他,你谨记须得爱惜便是。”沐乘风不愿多说,把温热的肉粥端给左芝,“适可而止,只许喝半……”      “安啦安啦,饱腹入睡有损肌体嘛!”左芝不耐烦打断他的话,接过粥咕噜噜喝了个底朝天,满意地咂咂嘴,“吃饱了才有力气睡觉,唔……我困了……”      她像只小懒猫一样手脚并用爬上床,胡乱把衣裳发钗扔到地上,趴在软软的被子上就睡了,片刻后呼吸悠长绵柔起来。      沐乘风默默拾起地上乱七八糟的物件,再帮左芝除去鞋袜,还给她拆了脑后那团老气横秋的发髻,这才把脏衣服抱出门去。      莺儿是左芝的陪嫁丫鬟,守在门外见沐乘风捧着换洗衣衫出来,急急迎上:“姑爷我来。”      哪知沐乘风并无让她接手之意,而是冷着脸审问道:“她为何生气?”      莺儿愣了愣,这才反应过来是问左芝捉弄黄氏的事。她赶紧为左芝解释:“不能怪小姐!是那人先在背后诋毁小姐,小姐听见了气不过,于是才整她的……”      “别人说什么了?”这些事仿佛早在沐乘风意料之中,他并无不快,只是细细问来,莺儿为难地说:“反正不是什么好话。大概就是说小姐配不上姑爷您,还说您是被小姐强迫了……总之说的很难听。”      “嗯。”沐乘风淡淡知会一声以示明了,随即挥挥手让莺儿走,“下去吧。”      “这衣裳……”莺儿畏畏缩缩指着他手中的衣物,沐乘风不耐微微蹙眉,语气重了些许,“下去。”   莺儿不敢逗留,匆匆告了安就退下了。不一会儿隔壁院子的井边多了个人,水声哗啦作响,与月蝉共鸣出一曲夜歌。      左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,往枕头边一摸,早已人去楼空了,被子都凉冰冰的。她懊恼地拍拍脑门,道:“我怎么又先睡着了!死木头也不喊喊我……”      在床上披头散发闷坐一会儿,左芝才中气十足地喊莺儿进来梳洗。莺儿端着洗漱物什进门,伺候左芝漱了口净了脸,又把昨日的海棠裙子捧好呈上。      左芝一见,不满道:“怎么又穿这条,换件新的。”      “小姐您忘了今儿要陪姑爷回家吃饭么?”莺儿劝道,“老夫人见你穿着她做的衣裳,没准儿心里一高兴,便不追究上次你摔断她传家手镯的事儿了。”      左芝抿嘴想想觉得言之有理,妥协道:“拿来吧。”绮罗入手带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,她好奇地嗅了嗅,问:“你拿什么洗的?怪好闻的。”      莺儿尴尬地笑了笑:“就是一般洗衣的皂角胰子,洒了点花瓣进去……小姐您快起罢,奴婢给您梳头。”      拾掇停当已近午时,左芝带着俩丫鬟匆匆出门,坐上一顶小轿便往婆家赶去。沐氏在南楚是世族大家,府邸之中各房各院人多口杂,于是沐乘风便搬出来与左芝单独住。左芝自然开怀不必被一大家子人监视,更乐得没长辈管束。不过沐乘风父母尚在,就算她再怎么不懂事,也晓得对公婆的礼数不能缺,所以隔三差五便要回去拜见一番。      “莺儿,我的妆花没花?”左芝一路上都照着镜子忐忑不安,一直练习着优雅得体的笑容,嘴角微微向上弯,“这样笑不露齿还行吧?”      莺儿又为她施了一层粉,点头道:“很好,就这样,小姐您千万要坚持住。”      “可是我脸都快抽筋了。”左芝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,“我总算知道那死木头为啥成天冷着脸。你想啊,从小在这家里长大,成天假笑假笑的,三五年下来不面瘫才怪!”      莺儿“扑哧”一下笑了出来,倒是边上的鹭儿道:“其实大人幼年不住府里……夫人,到了。”      软轿落地,莺儿扶着“大家闺秀”左芝出来。左芝刻意迈着小碎步慢慢走,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,横看竖看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诡异模样。      “我今天还可以吧……”      几人刚刚进了大门,左芝正想松松脸换换表情。哪知突然一杆红缨枪直直朝她飞来,随即一道凌厉女声响彻上空。      “贼人!拿命来!” 作者有话要说:今天上网本出问题,气Shi了,半天都更不上文~ ☆、第五章 妻心可鉴   眼看闪着寒光的枪头逼近左芝,鹭儿赶紧挺身而出,抽出腰间软剑就缠上长枪,随即便与来人打斗起来。      左芝眼前一花,回过神来已被莺儿拽到一旁,躲在高大的廊柱背后。莺儿捋着胸口心有余悸:“好险好险……小姐您没事吧?”      “没事。”左芝侥幸自己逃过一劫,松了一口气后便埋怨起沐乘风来,“死木头家里人是干啥吃的!竟然让那些狂蜂浪蝶溜进来,还敢朝我下手!”她怒气冲天,仗着鹭儿功夫不错,站出去叉腰大喊:“鹭儿!给我扒光这花痴的衣服!”      “夫人,她是……”      岂料鹭儿早已停手,收了软剑规规矩矩站在“凶徒”身边,低眉敛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。而那“凶徒”一副戏台子上的武旦打扮,浓厚的戏妆遮得几乎看不清面容。      左芝着急:“鹭儿你还愣着干嘛,给我上啊!”她豪气拍拍不算突出的胸口,“甭怕,天塌下来我顶着,打死算数!”      “媳妇儿,跟我过两招如何?”      话音一落,武旦女人一个虎跳踢,足尖挑起地上一把小刀抛给左芝。左芝好不容易握住刀柄,却被大力震得后退两步。她诧异瞪眼,试探道:“您……婆婆?”      武旦不置可否,扬枪便刺,喝道:“看招!”      左芝来不及探究,急忙举刀抵挡起来。她虽不算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,但也好不到哪里去,就是会个一招半式,跟对面之人相比,就如家猫见了野虎,根本不能相提并论。      接招接得虎口都麻了,左芝急忙嚷嚷:“婆婆婆婆!您慢点儿,我应付不来了!”      武旦不理,左刺一下右刺一下,动作快如闪电,终于在使出一招漂亮的回马枪之后,成功把左芝逼得缴械投降。武旦缓缓收回兵器,居高临下傲然道:“又输了。”      左芝“嘿嘿”笑着,腆起脸道:“婆婆您好厉害,我甘拜下风。”武旦轻轻哼了一声,口气含着鄙夷:“都多久了还是老样子,没长进!我儿子到底有没有督促你练功?”左芝悄悄吐吐舌头,一转眼就撒娇卖乖起来:“哎呀婆婆您又不是不知道,木头他,啊呸,我意思是相公大人他公务繁忙日理万机,哪里有时间教我这些嘛。再说您功夫这么好,我就算再学一百年也比不上您脚趾头的一点点,是吧是吧?”      “那是当然。”沐夫人不冷不热哼了一声,干脆利落挥袖,“起来,去吃饭。”左芝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,连裙子上的灰都来不及掸干净,屁颠颠地追上去,满脸狗腿讨好:“要不要我帮忙?我学会烧菜了,相公上次吃了还吞下去了呢。”      沐夫人白她一眼:“女人家烧什么菜,关键是要能打、能吃、能生!”说罢夫人忽然伸手去探了探她小腹,摸到干瘪瘪的肚子顿时眉头紧皱,“媳妇儿你这个月又没动静?”      这个月连沐乘风的一根汗毛都没摸到,她肚子能有个毛的动静啊!      左芝满腔怨气,面上哀怨之色亦重了几分,委委屈屈道:“我也想早点有动静,但是……”沐夫人见状长叹一声,拍着她肩膀语重心长道:“我儿子身强力壮肯定没问题,你这娇滴滴的小身板就不好说了。幸好我早有准备,知道你俩今天回来,特意叫乘风他爹熬了补汤,媳妇儿你多喝点,明年一定要给我添个大胖孙子。你瞧瞧别人平阳公主,那肚子多能生,一生还是俩!哎哟哟,羡慕死我了……”      左芝闻言翘起嘴,小声嘀咕:“那是我哥勤勉,一天都有六七次。死木头又不耕田又不种地,还想收粮食,哪儿有这么美的事。”      午膳的时候左芝被逼着吃了三大碗堆得冒尖的米饭,在撑到喉咙眼儿的时候,还闭眼喝下一碗浓得可以当墨写的补汤。她放下碗抬起袖子擦了把汗,被撑得都回不过神来,眼神空空盯着桌上汤罐一动不动。不料慈祥温和的沐老爷见她如斯反应,又主动接过空碗:“媳妇儿没吃饱罢?我再给你盛一碗。”      “不用了……”话没说完沉甸甸的碗被塞回手中,左芝对上沐老爹殷切期盼的眼神,登时把话咽了回去。她感动地哗哗流泪,视死如归捧起碗:“……公公您对我真好,呜呜……”      用过饭,沐老爷和夫人是要小憩一会儿的。左芝撑得躺都躺不下,便叫莺儿扶着自己去花园走走,权当消食了。      沐府建立已有好些年头,园中树木亦高参如天。一株茶花竟有百余年历史,姿形宛如劲松,树干粗得两人才能环住。南楚四季如春,如今虽非茶花盛放时节,却也有几朵晚茶缀在枝头。左芝昂头仰望,见到涟涟日光透过茂密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,落在鲜丽山茶之上,只觉美艳非凡。      她为之倾心,命令莺儿:“去给我摘一朵儿,我想别在头上。”莺儿不似鹭儿会功夫,看着高高的花枝,望尘莫及:“小姐,我够不到。”左芝敲她脑门一下:“笨!不会搭梯子摘呀,快去搬来。”      “哦,我去找。”不大机灵的莺儿捂着头飞快跑了,左芝围着山茶树走了一圈又一圈,又蹦又跳的,就想着快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消耗掉。      “芝儿你这是……”      冷不丁一道女声响起,左芝回头一看原来是沐二爷的夫人,沐乘风的二婶。此女姓高,比左芝大不了几岁,乃是续弦,出身不好长得倒有几分姿色,为人也是最谨慎不过的,不讨人嫌。左芝对她心无芥蒂,脱口就道:“没啥,就是吃多了出来走走。二婶您忙,不用管我。”      高氏并不走,手执绢扇摇曳生风地走近,走过的地方便有香粉散落在地,青砖表面就像蒙了薄薄一层白纱。“怎么没看见乘风?”高氏不经意问。      左芝说:“他早晨去上朝还没回,待会儿就来了。”她低头看着白蒙蒙的香粉,有些好奇,“你身上的香粉包破了吗?全掉地上了。”      高氏掩嘴一笑,轻轻提起裙摆把鞋露出来:“不是呢,香粉在鞋里,走动时自个儿会钻出来。这便唤作步步生香。还有扇子,要在玫瑰花汁里泡过了再拿出来用,也是香的。”高氏在左芝鼻前摇了回绢扇,香风徐徐沁人脾肺。      高氏出自河岸妓坊一带,从小便耳濡目染,自是摆弄这些香艳手段的行家。可左芝不同,她是正儿八经的侯门闺秀,学的是当家主母的做派,此等不入流的争宠斗艳伎俩从来不屑一顾,所以这会儿听得一愣愣的。      “还真是……”左芝拿过扇子又扇了扇,不一会儿竟觉得头有些发昏。她纳闷道:“二婶我怎么觉得有些热,头也晕晕的。”高氏急忙拿回扇子,扶她到一旁坐下,警惕地打量了四周一回,这才压低声音道:“怪我粗心,竟拿错了扇子。你且坐一会儿,缓过劲就没事了。”      左芝愈发不解:“此话怎讲?这把扇子有什么不一样的?二婶您给我说说,说说嘛。”高氏一开始怎么也不肯讲,可经不住左芝软磨硬泡,最后还是道出实情。“还不都是你二叔那个死鬼。”高氏露出几分娇羞,嗔怪中带着甜蜜,“不正经的老家伙,年纪也不小了,偏偏还是小年青的性情,贪玩儿得很……”      原来这把绢扇不仅浸了花汁,还染了些催情的东西上去。闺房之乐的时候,不单单是肚兜绣鞋,连把小小扇子也能变作那等挑逗诱惑的香艳物件儿。      高氏说着脸都红了,左芝却是越听越起劲,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绢扇直打转。      在男女之事上死木头对她不怎么热乎,除了他天生冷情之外,是不是也怪她太没情趣了?      “……反正就是这样,千万别说出去,不然你二叔和我这张老脸可没地儿搁了。”高氏讲完再三叮嘱左芝保密,左芝月牙般的眼睛弯起,笑眯眯答应,“好呀,不过你得把这扇子送我!”      高氏错愕一瞬,很快反应过来,笑道:“拿去拿去。你肯用才好,我看大嫂成日愁眉苦脸的,就念叨着想抱孙子呢。”      这时莺儿找到梯子搬回来了,老远就喊:“小姐我找到了!”左芝急忙把绢扇收入袖中,站起来指着山茶树:“喏,快去掐两朵花儿,也送二婶一朵戴。”      高氏见她们要爬树吓得大惊失色,急忙阻拦:“摘不得摘不得!这是建府时沐氏先祖亲手种的,有道士看过说全靠此树庇佑,沐家世代子孙才能平安和顺。芝儿你快叫她住手,小心被大哥大嫂知道了罚你!”      娇艳茶花缀在枝头近在咫尺,可惜就是能看不能采。左芝好生失望:“莺儿算了,你下来。”高氏见她听话这才放心,道:“你若喜欢这山茶,我差人拿彩绢比着样子做两朵,戴在头上照样好看。”      过一会儿高氏先走了,左芝还站在树下怔怔发呆,嘴唇微微嘟起,大概还未没摘到心头好而气闷。莺儿试探问她:“小姐,不如我们现在偷偷摘一朵?反正二夫人走了,不会有人晓得的。”      “唔——”从来随心所欲的左芝此时却一反常态,抿唇想了想居然放弃了心中念头,“罢了,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。万一真因此害得死木头家无宁日,我不成千古罪人了?还是平平安安来得妥当,咱们走。”      刚刚才说完话,轻轻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,枝头的山茶居然“吧嗒”一下掉了,好巧不巧落进左芝怀里。      左芝拾起山茶看了看,立马高兴地花枝乱颤:“我怎么说来着?本小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!看见没,这就叫天意!”莺儿也咂舌:“真是神了,小姐您运气忒好。”      两女兴高采烈心满意足地回了。不到半柱香的功夫,沐乘风从花园另一道门慢慢踱步过来,走到山茶树下,弯腰拾起一枚铜钱,捏在手中又徐徐走了。      晚膳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吃的,本来中午还是活泼热络的气氛,沐乘风回来往那儿一坐,所有人便自觉噤声,只顾默默埋头刨食。就连家里最不正经的沐二老爷,席间愣是也没说一个字。      左芝偷偷拿眼瞟高氏,仿佛还想跟她请教什么。高氏不敢言,只好装作没看见,把脸别到了半边。      “吃。”      耳畔吹来一道寒风,左芝一回神,见到碗里多了块排骨,是沐乘风夹给她的。左芝吓得赶紧往嘴里塞,含糊不清地说:“我自己来自己来……啊,相公你也吃!”      左芝急忙夹起一只鹅腿放在沐乘风碗里作为回礼,沐乘风面无表情盯着那只腿看了须臾,之后慢条斯理啃了起来,动作风雅就如在写诗作画,吃完了还掏出手绢擦擦嘴角。左芝转过头打量着这位连头发都一丝不苟的清冷男人,目光落在他严严实实的衣襟之上,不禁想入非非。      叫你装!假正经!今晚非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死木头!      左芝恨恨撕下排骨上一块肉,如是想道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! ☆、第六章 妻上霸下   晚膳过后沐夫人留儿子媳妇在此过夜,沐乘风正欲开口回绝,左芝却抢先满口答应:“好啊!”她转头与他商量,“咱们就歇一晚,陪一陪婆婆嘛。”沐乘风见她兴致勃勃,便点头允了。      卸了戏妆的沐夫人风韵尚存,不过一笑便被眼角细细的纹路出卖了年纪。她见沐乘风愿意留下,脸上笑纹愈发深刻,急急忙忙招呼人收拾:“快去把少爷以前住的那屋拾掇拾掇,换上干净被褥,还有,给我用香炉子仔仔细细熏墙根屋角,别留下难闻的霉味儿。”她欢喜抚掌,推了沐乘风与左芝一把,“你俩先去沐浴更衣,待会儿再来。”      待小两口一走,沐夫人赶紧翻箱倒柜从压箱底的盒子里找出一个小福袋,接着就风风火火往沐乘风的房间奔去。沐老爹见了,问她:“你拿的什么,急急忙忙作甚?”      沐夫人得意把手中之物晃了晃:“这是生儿子的灵符,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,我现在就去放在他俩枕头底下。老头子你就等着瞧,过不了多久咱俩就能抱孙子!”沐老爷面有难色,劝道:“这种事还是算了吧,当心被乘风瞧见了又不高兴,你少管他的事。”      “怕什么,到时就说是媳妇儿干的呗!”沐夫人说起栽赃嫁祸毫无愧疚,“你还记不记得你那闷葫芦的儿子有多久不沾荤腥了?特别是鹅肉,更是从来都不吃的。以前我们落难的时候,一家人住在乡下的草屋里,吃了上顿没下顿,所以我就养了两只鹅下蛋。你儿子成天跟在呆头鹅屁股后面,一早牵着它们去河边吃草,晚上要亲自把鹅关好才肯睡,好得跟个啥似的……后来他拜入国师门下,学成归家更是一点荤食也不吃了。但是你瞧瞧今晚上!媳妇儿给他夹了那么大只鹅腿,我看着都慎得慌,闷葫芦的小子竟然一声不吭全吃了!啧啧,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,你说你儿子咋是这种闷头闷脑还怕老婆的性子……”      沐老爷捋着胡子笑道:“惧内这点大概是随了我,至于性情疏冷你就不用担心了,媳妇儿是个活泼的,肯定能让乘风改过来。”      “管他活不活泼,我现在就想抱孙子!谁也甭想拦我!”沐夫人嗤了一声,捏着福袋满心欢喜去了房间。      沐浴后左芝特意换上一件穿了跟没穿一个样的薄纱衣,然后对镜描眉画唇,还叫来鹭儿给她梳头。      “头发别全挽上去,留一半儿披着,看起来妩媚些。”左芝把白日的红山茶斜插入鬓,见镜中之人也算玲珑可爱,遂问:“那块木头去哪儿了?”鹭儿道:“大人在书房看文书,估计要晚点才歇了。”      左芝托腮叹道:“日日看夜夜看,文书哪里有看得完的时候?死木头这么认真干嘛,万一年纪轻轻就累死了我咋办?我才不要守寡。”她想到这里拍案而起,“不成!我要让他休息!走,陪我去书房把他揪回来睡觉!”      书堂雅室,内有木榻四张素屏两扇,罗列成排的书架上堆满了儒道佛各家书卷,墙角琴案上搁放一张古琴与一鼎香炉。幽幽月香随着细烟从炉中腾漫弥散,飞到那眉目如画的男人身旁,渗透进他洁白无尘的宽袖之中。      古朴的木门发出细微动静,左芝悄悄推开一条缝把脑袋探进来,看见沐乘风正端坐桌后批阅文书,小声道:“相公大人我进来了?”      沐乘风执笔写字,眼皮也没抬一下,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左芝得到允许如小鹿般敏捷跳入,随手关门上闩一气呵成,转眼就黏到沐乘风身上。      她从后面扑上来环住他的脖子,在他耳畔娇嗔:“怎么还不休息嘛,在看什么?”      背脊骤然被香软侵袭,沐乘风手中墨笔一顿,僵了片刻又继续写起来,用懒得解释的口气说:“说了你也不懂。”左芝一努嘴:“我又不当官,干嘛要懂这些!”沐乘风快笔疾书:“那你还问。”      “我就随口问问,不说就算,谁稀罕。”左芝冲他皱皱鼻头,很不满意他的态度。她瞟了眼案台上的文书,发觉剩下的那摞还有足足一尺高,看着沐乘风不批完不罢休的架势,左芝不由得暗自叹息,继而挽起袖子:“我帮你磨墨。”      “啪”一声,沐乘风写完最后一字把文书合上,抬手拦住左芝:“不必了。”左芝诧异瞪着他:“你看完了?”沐乘风摇头:“明日再看,回房歇息罢。”他牵起她的手就要走,左芝却反手扯住他袖子,把他又按回椅子上坐好。      “不急不急!”左芝说谎是信手拈来,“下人们还在熏屋子呢,咱们坐会儿再回去。”她深知打铁趁热的道理,生怕沐乘风这一路走回房又会出岔子,于是殷勤地捏起粉拳给他捶肩,“相公大人辛苦了,我来给你捏捏,舒展一下筋骨。”      肩膀被小拳头打得酥酥的,沐乘风微微侧首,眉毛一扬:“有事?”左芝满肚花花肠子正在想招,闻言赶紧矢口否认:“没有啊,你为什么这么问?”      细弱的手腕在眼角晃来晃去,沐乘风忽然一掌握住左芝腕骨,扬眉再问:“又闯祸了?”左芝恼他啰嗦,生气甩手道:“说了没有就是没有!在你眼里我是不是除了闯祸就不会其他的了?人家好心好意服侍你,你反倒疑神疑鬼的,死木头你看不起人,哼!”      她就像一只还没断奶的小花豹,外表看起来如猫儿般慵懒可爱,每每发起火来又乍呼呼的,毛发竖立凶神恶煞,却仍旧是乳臭未干的乖憨模样。      沐乘风缓缓松开掌,唇角松弛:“没有就好。”说着他去揉了揉她的头顶,眼神亦温柔几分,“不错。”      “哎呀不要乱摸,别弄坏我头上的花儿了。”左芝嘟起嘴推开他的手臂,爱惜地摸了摸得来不易的山茶。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不妥,竟然拒绝了这块木头千年一遇的主动亲近!左芝脑瓜子转得快,赶紧笑嘻嘻挽住沐乘风胳膊:“相公大人你热不热,我给你打扇吧!”      不等沐乘风允许她已经拿出绢扇,急簌簌给沐乘风扇起风来。一双月牙眼儿噙着狡黠,双唇紧抿一直偷着乐。      沐乘风察觉她饱含深意的神情,鼻端又嗅到扇骨上散出来的异香,不禁双眸一凛:“入秋渐凉,莫扇了。”说着他就要抽走左芝手里的扇子,左芝赶紧高举绢扇嚷嚷道:“我热我热!你不扇我扇,别拿我扇子!”      为了表示自己的确“热得慌”,左芝扭转风向,使劲儿朝脸上噗噗扇了几下。轻飘飘的薄荷纱衣被扇风撩得扬起,露出颈下圆润的锁骨。左芝眨眨眼,努力对他递送秋波。      两眼放光了么?蠢蠢欲动了么?那快点动手啊!      沐乘风眼中确有火光跳动一下,伸指过去挑起她衣领上薄薄的一块,却不是要扯掉她的衣裳。他摸摸料子,蹙着眉似有不解:“纱衣还不凉快?嗯?”      不凉快你个头!本小姐冷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!      左芝恨沐乘风不解风情不懂暗示,索性也懒得再玩什么情趣花样。她扔掉绢扇,双手大力一搡把沐乘风推着靠在椅背上,一掀裙子便叉腿坐上他大腿。      “死木头我告诉你,你今天必须跟我生儿子!否则别想出这个门!”      左芝抱住沐乘风的脑袋,正气凛然地警告他。眼一闭心一横,她直扑扑地就往他嘴唇啃上去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抽奖结果已经出来啦,请qium,三郎,jasmine在微博上用私信把地址发给俺~~~(qium坐了本文的第一个沙发,所以是直接送的书,其他两位童鞋是抽出来滴,大家都是老面孔哦,哈哈哈) 以后我拿到样书,除了自己留一本作纪念,其他的都会拿出来抽奖。大家再接再厉!\(^o^)/~ 微博是这个——里面有中秋节特别小剧场!祝美人们中秋快乐! ☆、第七章 挫尔锐妻   她的亲吻来势汹汹又毫无章法,贝齿磕在他嘴唇上,顿时撞出一道小口子。腥血从伤处冒出钻进口腔,沐乘风淡漠的眸子亦染上几分红色。      左芝亦尝到了这份腥甜,混着他独有的淡淡梅香。她心头一颤起了退缩的念头,可是转眼一想都走到这个地步了,撤退岂非半途而废?前功尽弃的事万万做不得!于是她装作不察,蛮横地把舌头伸过去,意欲强霸到底。      不料她刚一打开唇瓣,一条湿濡温暖的舌头率先攻入。沐乘风主动侵入她的檀口,勾住她小巧的香舌,带动着纠缠起来。      左芝傻乎乎的被动接受了这番本末倒置的亲吻,直被吻得昏天黑地,脑中涌起层层浪涛。待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,她惊觉自己已被沐乘风抱起坐在了书桌上,腿根正压着散落下来的文书。      本来还闭着眼沉溺在迷情之中的她登时把眼睁得老大,费力腾出手拍打沐乘风的肩头,嘴里吚吚呜呜不知在说什么。      “呜……死木头……我来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眸子轻阖眉心舒展,看不出愠怒,也看不出欢喜。他的脸颊被左芝长长的睫毛扫到,有些微微发痒。于是他也伸出手按住她不安分的小爪子,然后去捂她的眼。      两双嘴唇分离一瞬,只听沐乘风冷冷地说:“闭眼,专心。”      大掌袭来眼前一黑,左芝刚刚陷入黑暗,嘴上又被一团冰凉柔软堵住。他的唇皮还在流血,血丝弥漫到她口腔里,忽然让她胸口闷窒难安。      “你给我停下!”左芝再次费力推他,好不容易喘息一口气,“凭什么每次都要任你摆布,这回是我先开口,你得听我的!”      回回都被你压,本小姐也要压一压你这块呆木头!挫尔锐气!      沐乘风动作一顿,终于迟缓地撤回了嘴唇,眉心一点微蹙,对她的变幻无常表示纳闷:“作甚?”      “先坐下。”左芝昂起下巴用指尖戳他胸膛一下,命令他坐回椅子上。她低头看看春光大泄的腿根,不禁耳根子一红,赶紧并拢双腿跳下书桌,顺便拉了拉不知何时垮到腰际的纱衣,这才气势十足地朝他走去。      沐乘风依然是淡然疏离的表情,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,平静的眼神望着左芝,除了面颊上一层薄薄粉红,倒也看不出任何激动异样。      “咳——”      左芝清清嗓子缓解心中尴尬,心跳噗通就快蹦出胸膛,偏偏面上还要维持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风度。她用审视的目光把沐乘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突然双手揪住他衣襟,狠力扯开。      结实白皙的胸膛跃然眼前,左芝鼓起勇气调戏似地摸了一把,勾起嘴不正经道:“手感不错嘛……”沐乘风唇角还染着血,闻言眼帘一垂,有意无意瞟过她胸口,回道:“彼此。”      左芝一怔,低眉扫过自个儿不太突出的胸脯,想起他方才清冷又妖娆的神态,话中分明带着讥诮。      彼此?意思是不相伯仲了?他当然一马平川无疑,她虽然算不得什么奇峰峻岭,但好歹也有两个小土丘!两者之间根本有天壤之别!      左芝不满意沐乘风嘲笑她胸小,一气闷就埋头咬上他胸膛,惹得他骤然闷哼了一下。      “嗯!”      左芝听见这“痛苦”的呻吟不禁得意,扬起头眉飞色舞道:“以前都是我心情好让着你,今儿非要你尝尝我的厉害不可。呆木头,可别求饶哦,我不会心软的!”      沐乘风薄唇紧抿绷成一条直线,一言不发看着她。左芝被他盯得有些发毛,肚子都猛然抽搐一下。她赶紧避开他带着穿透力的目光,埋头一阵鼓捣,总算把他层层叠叠的衣裳剥了开来,露出一抹平坦有力的腰腹。      瞧着沐乘风绸裤下鼓鼓的一包,左芝不觉吞咽一下。回想起屈指可数的几次过招,她哪回不是鬼哭狼嚎又抓又咬的?不过即便房事如受刑,她也要迎头而上,因为她得生儿子啊!      左虓都有三个小狐狸了,她怎么着也要给老沐家添个小木头,争口气吧?以前在侯府的时候,虽然爹宠着哥疼着还有皇帝撑腰,她打个喷嚏都能把京城震一震,可出嫁前娘亲还是千叮咛万嘱咐。      “芝儿,以定远侯府的威望,你去了南楚想必沐家也不敢太过为难于你,况且你哥在那儿,有事定会为你出头。但若说要真正在别人家立足,树立威信,你必须谨记八个字——孝敬公婆,相夫教子。”      同公婆和睦相处她做到了,跟呆木头相亲相爱她大概也做得不赖,问题是现在她就缺个儿子,这就好比八月十五的月亮被天狗啃了一口,硬是让她完美的人生缺掉一块。所以,一定要生儿子,必须的!      但是沐乘风对这种事不热情,直接导致了她的人生大计搁浅。左芝今晚破釜沉舟,闭眼回想了一下从左虓那里偷来的春宫图册,在脑海里翻找出一个最能让男人销魂的姿势,于是她跪到地上,双手拽住沐乘风的裤腰,一咬牙作势便要往下扯。      不就是吞一吞那玩意儿么?本小姐就当吃了根糖葫芦!      虽然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,心里头毛毛的,但还是硬披着头皮赶鸭子上架。刚刚拽下裤子,一条怒龙跃海而出,“腾”一下弹到她鼻子上。      “哎哟!”左芝一下捂住鼻尖,生气地瞪那个直挺挺的物体,埋怨道:“干什么打我!”她不服气,手脚并用又扑过去,双眼凝视着嚣张挑衅的家伙,伸出指头戳了戳,“再打我就咬断你!”      说实话尽管两人成婚也有一年了,但左芝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观察小沐乘风。其实……倒也不难看,不是春宫图册上又黑又紫的恶心模样,反而干干净净带着粉色,挺可爱的。      这时,沐乘风手掌过来一遮,挡住左芝好奇探寻的视线。左芝抬头,见到他微微把脸别开,表情不知是喜是怒,声音也有些变调:“莫要胡闹。”      左芝推开他的手,努努嘴:“我才不是胡闹,我要生儿子。”说罢她深吸两口气,鼓足勇气去含,同时紧紧闭上眼睛。      哇——      眨眼功夫,左芝突然转过头,趴在地上吐了起来。沐乘风眸子倏然一凛,扬手揭过衣裳围住躯体,赶紧俯身过去看她。      地上一团污秽,惨不忍睹。      左芝哇啦啦一阵吐,直把肠胃清空才停歇下来,她胃部阵阵抽搐,脑袋也晕晕的,有气无力道:“中午就不该喝那碗汤……撑死我了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嫌恶地看了眼乱糟糟的呕物,忽然弯腰打横抱起左芝出门。左芝偎进他怀中,突然想起生子大计还未付诸行动,扯住他松垮垮的衣领喊道:“生儿子生儿子!死木头快放我下来,咱们继续!”      沐乘风大步不停:“你吐了。”      “是中午吃多了坏事……我吐完就没事了,你快放我下来啊,我要生儿子!”      沐乘风面无表情:“你吐了。”他停顿一下,镜湖般的眼睛流露出点点受伤的神情,“不要勉强。”      “……”      左芝欲哭无泪,我真不是被小沐乘风弄吐的,是中午那碗汤啊!混蛋!      回房后又折腾了半宿左芝才安分睡下,睡着了还死死咬住被角,满腔哀怨忿恨。沐乘风见她安然入睡,这才解开围住腰际的衣裳,低眉瞥见翘首以待的小兄弟,微微一叹,转身去浴房冲凉。      “吐了?!”      正要安寝的沐夫人听见鹭儿过来禀告,登时兴奋地一掌拍上沐老爷背脊,差点把老人家的打得一口气背过去。      沐夫人叉腰哈哈大笑:“老头子我怎么说的来着?生儿子的灵符!灵符!哎哟哟,可真是灵喂,刚放上就有好消息了……明儿叫大夫过来把脉,再开几副安胎药。哈哈哈,我要抱孙子了!大胖孙子嘞!”      沐老爷缓过了气,也喜上眉梢,捋着胡子盘算:“那我明日再给媳妇儿煲一罐汤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这就是篇无节操的扯淡文~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!╭(╯3╰)╮ ☆、第八章 恰逢妻时   翌日沐夫人得知左芝是吃坏了肚子才发呕,气得从枕头下翻出灵符两把撕烂。      “空欢喜一场!”沐夫人横眉瞪眼,数落左芝,“叫你平日勤练功多吃饭把身子养好,我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!瞧你这干瘪瘪的胸脯瘦巴巴的屁股,哪儿像是能生儿子的料!也就是闷葫芦的呆小子瞎了眼才看上你,气死老娘了……”      左芝双手捏住耳朵不敢和她吵,委委屈屈含泪解释:“不能怪我的,是昨天公公的那碗汤……”      啪——      沐夫人一掌劈烂桌子,眼睛斜起:“你是怪老头子好心办坏事了?”左芝看着脚边细碎的木屑,吓得吞口唾沫赶紧摇头:“不是不是!怪我,都怪我!”她口是心非认错道:“我不该贪吃的,呜呜,以后再也不敢了……”      “哼!”沐夫人又狠狠剜她一眼,下了最后通牒,“再给你三个月,要是还让我抱不上孙子,我非要向陛下请旨让呆小子休了你!”      “咳咳,夫人休得胡言。”沐老爷见她抛出如此狠话急忙出言相劝,“你糊涂了不成?怎的对媳妇说这样的话。”一转头老爷子又安慰左芝,“媳妇儿别往心里去,乘风他娘就是这性子,刀子嘴豆腐心,说过了就忘。”      沐夫人不甘示弱:“忘什么忘!我这回来真的,谁让我抱不上孙子,我就跟谁不共戴天!”      哪知左芝听了并无惧色,月眸浮现些许迟疑,半晌才道:“可是婆婆,那个……当初好像是我娶的木……相公,要休的话……似乎也该是我休吧?”      又是啪一声,另一张桌子也被劈烂了。沐夫人双目瞪得几乎有铜铃大,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:“你、再给我、说一次!嗯?!”      “小姐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!”      莺儿急急忙忙把左芝拉开,咬着她耳朵埋怨,“明知道老夫人最恨别人说姑爷嫁人,你怎么老挂嘴边,成心找打是不是。”      左芝低头拧着衣角,嘴唇都快撅到鼻子上去了,小声嘀咕:“谁叫她先威胁我的,明明就不是我的错,要怪也怪死木头,要休也是我休他。哼。”      回想起往事左芝一阵气闷,竟然破天荒拂袖而走,极不礼貌地随随便便扔下一句话:“我先回了。”      沐老爷不仅不拦,还不忘叮嘱她:“媳妇儿路上小心,过两天再过来吃饭啊,为父给你们熬汤——”      左芝头也不回,小脚迈得飞快。沐夫人见状又要拍案而起:“嘿,小妮子脾气还见长了!看我不好好拿出家法收拾她!”沐老爷拦腰抱住暴怒的夫人,劝道:“算了算了,你这嘴说话忒难听,也就是媳妇豁达不和你计较,换别人早吵翻天了。来,我泡杯茶让你消消气。”      沐夫人这才没追上去教训左芝一顿,但她还是恶气难出,于是站到门口狮吼一声:“不然就纳妾!谁能让我抱孙子,谁就能进沐家的门!”      莺儿被吓着了,怯怯拉住左芝的袖子:“小姐……老夫人说……要给姑爷纳妾……”      左芝不耐烦甩袖,回头恨道:“爱纳不纳!如果死木头敢上其他女人的床,我就——”她嘴角扯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刚烈,朝着沐府大门的方向喊道:“我就养三千个面首!”      离开沐府的左芝不想回自家宅邸,在外游荡半日光景,最后来到公主府。入门一打听,公主驸马不在。守门奴仆请左芝入府等候,她望着空荡荡的冷清庭院,摇头拒绝。     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回家,可走到家门口,见到偌大宅子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儿,左芝便不想进去了,干脆在门前石阶上坐了下来。托腮发呆。      薄风徐徐,梧桐青叶微黄,左芝怔怔儿盯着门口秋梧上的一点金色,不觉想起当年她赌气坐在家门口,也是这般望着外面,冷不丁见到了沐乘风。      腻味了富贵的妙龄少女,早就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感到厌倦。她才及笄一年,前来侯府提亲的媒人就踏破了门槛。丞相家的公子、将军府的外甥、御史大夫的小舅……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都摆在面前让她挑,侯爷与夫人看花了眼,她却恹恹的提不起兴趣。      不喜欢,不喜欢,还是不喜欢。她瞧也不瞧那些画像,气呼呼扔出几个字就捂着耳朵跑出家门,一屁股坐到石阶上生闷气。      不想就这样按部就班过完一世,不想嫁给千篇一律的世家公子。她想试试其他的活法,她想走出这块巴掌大的皇城,见一见外面的世界。可是就算再想又能怎样呢?她明白自己是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,离开父母兄长就如失了羽翼遮挡的雏鸟,迟早夭折在炎凉世态当中。      即便是聪明狡猾的兄长,不也无奈地接受了家中的安排?为了拉拢手握重兵的武将,连对方妹子的模样都没看清,就草草定了亲事。      左芝垂头,重重哀叹一声。      脚步碾过枯枝轻响,她循声无意抬头,见到一笔隽秀身姿。      他踏叶而来,缓步沉稳。此人衣衫朴素,却并未削减掉那份与生俱来的冷傲,后背携着一支被麻布包裹严实的棍状物,隐约露出闪着寒光的枪头。他双目直视前方不偏不倚,英气墨眉长飞入鬓,卓绝的容颜噙着极致的冷漠。连着那双冰眸,也如冻源之上的湖泊,无波,无澜,霜华覆满。      左芝愣愣看着他,视线不由自主随他而走,心中百般猜想他的身份。是落魄的江湖侠客吗?他似乎没有困窘之色。是征战沙场的武将吗?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热血之人。寻常人家的男子没有这份气度,世家公子又不似他这般寒酸……他到底是谁?从哪里来到哪里去?他的身世是怎样?      种种猜想种种揣测,左芝双手捧腮想得出神,直到男子走到她跟前。大片阴影笼罩住她全身,左芝诧异抬头,仰望他。      他单手负背,微微昂头看牌匾,须臾垂眸,漫不经心的目光掠过左芝,似问非问吐出两个字:“侯府?”左芝一时看呆了,竟忘记站起来,坐在地上傻乎乎点了点头。      他得到肯定答案,朝她颔首一下,继而提步便要入内。左芝猛地惊醒,忙不迭爬起来拉他,却只摸到一块仙袂般缥缈的衣角,粗布留给掌心的是些许刺痛。      “喂……站住!”      左芝一吼他驻足,稍微侧首施舍给她半张脸庞,波澜不惊地又是两个字:“何事?”左芝气喘吁吁追上来,鼻尖冒汗脸颊泛粉,她跑到他面前张开胳膊,拦住他理直气壮地质问:“你是谁?干嘛一声不吭闯进别人家里!”      他冷冷反问:“阁下又是何人?”      “哼。”左芝拍拍胸脯,骄傲道:“这里是我家,你说我是谁!”她不肯输掉与人对峙的气势,上前一步逼近他眼前,无奈对方个高腿长,她平视过去也只瞧到他弧度完美的下巴。于是左芝不甘示弱地昂起头,月眸瞪得圆溜溜的,“本小姐问你话呢,你什么人?”      若是旁人听到她显赫的身份,早就吓得跪在地上。独独此人闻言并无异样,冷淡地扔下一句话又走。      “护院,沐乘风。”      左芝一怔。护院?她怎么记不起家里有个这样的下人?唔……大概是新来的?      眼看冰峰般的冷傲男人快要消失在门廊处,左芝慌忙提起裙子飞奔去追。      “喂!那个沐……沐什么,等一下,你给我说清楚!诶,我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?沐……木头,站住!死木头!”      不算太愉快的初见,却深深烙在左芝心头,时不时从海底翻涌上来,闪现过眼前。      “呆木头烂木头死木头,对我一点也不热乎……”左芝愈发气闷,坐在门口揪着盆景叶子,揉烂扔出去,“你以为不跟我生儿子我就生不出来了?嘁,那我跟别人生!呸,气死你个呆木头!”      脚步踏过青叶沙沙作响,忽然一道阴影袭来,把左芝从头到脚笼罩其中。左芝只道是沐乘风回来了,垂着眼帘阴阳怪气地说:“看我做甚,有手有脚自己走进去呗,又不是找不着路。有什么了不起,你不就是我家一看门的护院,哼……”      “这位……小姐。”哪知却是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,清亮温柔倒也悦耳,左芝愕然昂头,看见一张带笑的英俊脸庞。      年轻男子彬彬有礼又显得亲切温润,他拱手一礼,问:“敢问此处是否沐大人府上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这本文绝对不会虐的,我的目标是甜死大家腻死大家肉麻死大家。。。哈哈\(^o^)/~ ☆、第九章 莫名妻妙   左芝心里头不痛快,任由此人再是微笑讨好,亦无动于衷敷衍道:“不知道!”      男人满腔希望落空,怔了怔又极有涵养地说:“在下一路打听而来,应是无误的。姑娘,沐大人此时在府上吗?不知您是……”不等他问完,左芝不耐烦挥手打断:“我咋知道!我又不是他什么人!要找自个儿去找,少来烦我。”      “哦,失礼了。多谢姑娘。”      男子显得有些失望,却不失礼貌地向左芝道谢。左芝继续托腮坐在门口生闷气,理也不理他。      因着沐乘风不喜人多的缘故,所以这里名号上虽是相府,实际不过也就巴掌大个宅子。想当初左芝搬进来的时候还鄙夷了一番,她家定远侯府的茅厕也比这里宽!而且府里统共也没几个人,除了陪嫁丫头莺儿,沐夫人又拨了会功夫的鹭儿过来,就再没其他莺莺燕燕。伙房里烧火煮饭的是个婆子,外加两个小厮千江和万海,都是身兼数职,看门守夜打扫书童……轮流着来。这个时候沐乘风尚在朝中,小厮们自是跟着去伺候了,莺儿陪左芝回来后就进后厨帮忙,鹭儿大概在洗衣裳,要么练剑。整个家竟没一个人出来守门,只有左芝坐在大门口。      此等景象,任是谁也会以为她是相府家婢了,况且她又没有京都贵妇的雍容,一半头发还披在背上,怎么看怎么像未出阁的姑娘,顶多也就是比一般丫鬟穿得好点。      嗯,脾气也比一般丫鬟大。前来拜访的男人如是想,暗中多瞄了左芝两眼。只见她用嫩嫩的手指头去揪同样嫩嫩的树叶,然后搓烂了扔到路中间,小巧的嘴巴撅得老高,叽里咕噜说着什么。      “呆木头……讨厌你……”      一株雁来红都快开了,却硬生生被掐掉花苞细叶,男子见状起了怜惜之心,想也未想便出口劝道:“姑娘手下留情,你再这样,此花怕是活不了了。”左芝闻言一顿,很快翻他个白眼:“关你什么事,又不是你家的花。”      男子也不介意她恶劣的态度,笑笑就过来席地而坐,道:“虽非在下之物,好歹也有一面之缘了,所以舍不得。”左芝觉得难以理解:“我都没舍不得,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舍不得什么啊,真好笑!”男子赧然摸摸后颈:“大概……是脱不了文人的酸腐性子,有些怜香惜玉罢,让姑娘见笑了。”      他似乎很爱笑,只说了几句话却已笑过五六次。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,左芝这会儿气消了大半,对他倒也没不理不睬了。      “读书人就是说话文绉绉的,人也酸溜溜的。”左芝可不给他面子,嗤了一声嘲讽,“而且还死板、木讷、不解风情!”这前半句是顺着男子的话往下说,后半句就完全是在抱怨沐乘风了。男子自是听不懂其中曲折,心中只道此女性情憨直,于是笑道:“是啊,呵呵。”      左芝掐着花儿自觉没了兴趣,于是拍拍手,拿出手绢儿揩干净指尖。一低眉看见手绢上精致娟秀的海棠花,突然想起这是沐乘风送的,她顿时觉得就像摸到一块冰,冷得扎手。      她本想撕烂了事,眼不见心不烦。可是绞着手绢扯了扯,却发觉以她蝼蚁般的力气根本连条口子都撕不开。索性揉在掌心搓成一团,干脆扔了。      “呸呸,谁稀罕用死木头的东西,哼。”      左芝扔掉沐乘风的东西,感觉就像当面揍了他几拳,心情豁然舒畅开朗。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,嘴里哼着小调就往府里走。      男子见她入门也忙不迭爬起来:“姑娘稍等!在下有事求见沐大人。”左芝懒得回头和他费口舌,头也不回地甩甩手:“他不知道死哪儿去了,你改日再过来吧。”男子不肯放弃:“劳烦姑娘替我传个话,我叫丁思集,是通州洛水县的县令,我住在城隍庙边上的……”      “砰”一下,相府大门已在丁思集眼前重重合上。他的嘴还保持着说话的口型,来不及闭上。      好有脾气的姑娘。早闻沐大人性情疏冷几近怪异,以府中下人的秉性来看,名副其实。丁思集暗暗想道,无奈下摇摇头,有些丧气地离开。      下了门口石阶,丁思集踩到一团白软之物。他弯腰拾起一看,发觉似乎是刚才姑娘扔掉的手绢。他捏着绢帕想送还回去,可犹豫了一瞬,最终揣进怀中走了。      反正过几日还要来,下回再还她便是。      这日女皇在宫中留膳,于是沐乘风入夜才回。进门不见左芝,一问鹭儿才晓得她晚膳也没吃,早早就回房睡了。      “大人,要不奴婢把菜热一热再去请少夫人用?”鹭儿这般提议,莺儿一听连说不行:“那怎么成!小姐从来不吃剩菜的,还是我去做夜宵好了。”鹭儿有些不满这般骄奢的做派,道:“一筷子都没动过,怎么就算是剩菜了?从前在沐府,老夫人都要我们珍惜口粮,谁浪费就会挨板子。”莺儿撇撇嘴:“那是在姑爷家,这里是我们小姐说了算。”      沐乘风不想听两个小丫鬟争上风,一挥袖道:“都下去。”二女不敢违抗命令,于是匆匆告退。待人一走,沐乘风官服也未脱便钻进了后厨。      珠帘垂散,月影透窗。阁楼之上,左芝无精打采趴在窗户边,下巴抵着手背,小嘴呼呼往外吹气。      窗台上放了一捧秋海棠,花瓣全被摘下,堆成冒尖的小山。兰气轻呵,海棠便往下飘去,在空中如飞雪般打几个旋儿,最后落到清隽的男人发上。      沐乘风顶着满头海棠花微微抬眼,见到楼台之上娇憨的小脸。她出神地想着什么,还没有发觉他的到来。他停驻一瞬,很快又端着方木跨步进门。      木质楼梯发出细微的响声,来人步履轻盈悠然。左芝听见这番动静,赶紧一溜烟儿跳上床钻进被窝装睡。拉过被褥盖住头,左芝屏住呼吸竖起双耳听着外面的动静,一双眼睁得大大的。      脚步声愈来愈近,不一会儿身旁床铺一软,沐乘风已经在床沿坐了下来。他隔着被子准确摸到她的头,揉了揉道:“起来了。”左芝不肯理他,装作睡着了没搭话。沐乘风见她没出声,再次重复道:“起来吧。吃点东西。”      缕缕食物的香味竟然从四面八方渗透进被窝之中,左芝早就饥肠辘辘,此时闻着诱人的香气,不觉吞了口唾沫。内心挣扎了一会儿,左芝决定当一回不食嗟来之食的有志之士。所以再次紧紧抓住了被角,依旧不吭一声。      身旁男人的呼吸沉重几分,大概是不高兴了。左芝悄悄努嘴,心里想走呗走呗,受不了趁早滚远点,本小姐还眼不见为净呢!      哪知道她肚子里的牢骚还没发完,沐乘风忽然连人带铺盖卷儿地把她抱了起来,径直放在桌子边上。被憋得要炸了的左芝从被窝里伸出头来,腮帮子鼓得老高,气呼呼道:“死木头你干嘛吵人家睡觉!讨厌!”说罢她拉拉被子,胡乱裹住身体又要回床上。      走了两步突然走不动了,左芝一回头,发觉沐乘风踩住了拖在地上的被角。她气急败坏扯了扯,无奈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扯不开,凶巴巴吼道:“松开!叫你松开!”沐乘风不回答亦不松脚,就那么静静看着她。最后左芝没辙,只好扔掉被子一咕噜砸他脑袋上,“大不了不盖了!哼!”      她甫一转身,却被沐乘风拦腰抱住拖回去,继而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。他紧紧箍住她,一只手臂钳住她娇小的身躯,另一只手拾起筷子递给她,吝惜地吐出一个字:“吃。”左芝很有骨气地把脸一别:“不吃!”      沐乘风略有古怪地瞅她一眼,见她咬牙瞪眼脖子硬挺,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。他默想须臾,将就着手上的筷子夹起菜送到她嘴边,镇定无比地说:“我喂你。”      这回轮到左芝用打量妖怪的眼神看他了。咦……死木头今天是怎么了?居然这么肉麻!要么他是脑子坏了,要么就是传说中的——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!看他聪慧如常的样子肯定不可能是坏了脑袋,那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!恍惚神游中温热的菜肴触到唇皮,左芝鬼使神差张开嘴,筷尖趁势滑入,把食物送入她口中。      沐乘风露出满意的神情,左芝怀疑自己眼花,因为她好似看见他的唇角上扬了一点点。      完了完了,竟然会笑了!这个亏心事必然来头不小,该不会是……天呐!难道是婆婆料事如神,他真的搞大了别人肚子要娶小妾?      想到这种可能性左芝再也没心思吃饭了,“噗”一下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,双手搡开沐乘风跳到一步开外,狠狠一拍桌子:“告诉你!这件事没门儿!”      沐乘风缓缓放下筷子,冰眸浮现询问,鼻腔哼了一声:“嗯?”      “还跟我装蒜!”左芝一脚踢翻凳子,威胁道:“你敢纳妾我就养男宠,你纳一个我养十个,看谁怕谁!还有,我不休你你就永远是我的人,死了也是我的鬼,就算日后我要死了,也一定先杀了你殉葬!听清楚了没?!”她不歇息的一口气说完,累得气喘吁吁,胸脯起伏一高一低,凶狠又紧张地盯着沐乘风,等待他的回答。      “清楚。”哪知沐乘风听了并无任何激烈反应,反而平静颔首,还盛上一碗汤让她喝,“过来喝了。”左芝又是一愣,瞥了眼汤碗,猛然摇头:“我才不喝,谁晓得你是不是在汤里下了毒!万一我被毒死了,你不正好名正言顺续弦纳妾?嘁,我才不上当。”      终于,沐乘风发觉了她今晚闹别扭的关键原因,他冷冷抬眼,眉心微蹙:“我何时说过要纳妾?”左芝不满他假装正经,嗤道:“是婆婆说的。她怪我生不出儿子,所以要找几个膀大腰圆屁股肥的女人给你当小老婆,然后生十个八个小木头出来养着。”说起这个她心里头有些泛酸,语气也酸溜溜的,“我才懒得管你们,爱生不生,反正生出来也是一群丑八怪小胖子,碍眼死了……”      回忆起今天沐夫人说的狠话,再设想一番日后沐乘风搂着其他女人的场景,左芝胸口一阵闷堵,眼眶也涩涩的。她鼻腔细细哼了一声,扭身就走。      “我不会。”      她还没爬回床上蒙头大哭,沐乘风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,透着他一贯的清冷,还有坚决。左芝抬手抹了下脸颊,不明所以:“不会什么?”      “纳妾。”沐乘风走来,扳过她的肩膀。左芝不肯抬头让他瞧见红红的眼眶,他也不强求,只是再强调了一遍:“我不纳妾。”左芝咬着嘴唇,口是心非道:“我才不信哩……婆婆说的话你敢不听么?哼。”沐乘风轻轻抚着她背脊,平和音色意在安抚:“这是我的事,他人无权干涉。”      “呵……”得到他的许诺,左芝偷偷抿嘴笑了,很快又开怀起来。她抱住沐乘风在他胸口磨蹭了一会儿,等到眼泪都憋了回去,这才仰起脸笑眯眯道:“相公大人你要说话算数,答应我的事不许反悔。你是丞相,食言的话会被天下人耻笑的。”      沐乘风垂眸,严肃地点了点头。      别扭闹过了,心结也解了,小两口和好如初,左芝又对沐乘风如胶似漆的。安寝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。      “木头,我要你搂着我睡。”      沐乘风张开手臂把她揽进怀里。左芝枕着他的胳膊,蜷缩着依偎在他胸膛,觉得舒适又安心。她玩儿着他柔软的头发,察觉里面夹杂了海棠花瓣,于是一瓣瓣慢慢挑出来,同时漫不经心地跟他讲话。      “我也知道婆婆是刀子嘴豆腐心,平日我都告诉自己要让着老人家。可是她今天真的好过分嘛!她先是说要你休了我,然后又说要给你纳妾,我听见都气死了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摸摸她脸颊,道:“左耳进,右耳出。”      左芝继续说:“我没跟她吵架呢,相公我是不是很识大体?我本来打算去看叮叮铛铛,不过哥和嫂子没在,之后我就回家了。但是我又心里头不舒服,所以在家门口坐了一会儿……木头,我想起来头一次遇见你,我也是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呢。”      “哦对了,今天有个书生找你。”左芝忽然想起白日里碰见的男子,于是告诉沐乘风。沐乘风问:“谁?”左芝挠挠头:“他说了名字,但是我想不起来了……好像、好像叫什么四……集?四季豆?”      沐乘风闻言微微含笑,朦胧帐中笑容如昙花一现闪过。他忽然转过脸在左芝额头亲了一下,温柔道:“睡吧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补齐啦╭(╯3╰)╮ ☆、第十章 携妻出游   “唔——”      睡了个饱的左芝一伸懒腰,冷不丁打到身旁的人。她吓得一个激灵裹紧被子,防备吼道:“谁!”      “我。”沐乘风直直坐了起来,回眸看她,大抵是要约定俗成地寒暄一句表示关切,可话一出口就成了笃定不疑的口气,“你醒了。”      左芝揉揉眼,喜出望外:“木头,你今天没去上朝啊?”沐乘风已经背对左芝开始更衣,脱掉月白中衣,宽肩劲腰上如健美猎豹的肌肉都要把左芝眼睛晃瞎了。他淡淡解释道:“今日休沐。”      原是一旬一回的休沐。左芝扳着指头算了算,发觉果真是这个好日子,她高兴地扑过去,胡乱在他身上揉捏表达自己的兴奋:“相公大人今天陪我出去玩儿好不好?我都好久好久没有跟你一起出过门了!”      她兴致一来下手不知轻重,指甲在他胸口划出几道红痕,沐乘风垂眸一看,无所谓地拉过衣襟遮住胸膛,点头答应:“嗯。”      左芝从未像今天起床这般雷厉风行,短短一炷香功夫,不仅洗漱完毕穿好衣裳还胡乱塞了两块糕点垫腹。她嘴里一边包着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说:“鹅……好了,走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刚刚坐下要用膳,摸摸碗沿察到白粥滚烫,尚不能下咽。他眼皮也不抬:“稍等。”左芝费力吞下干巴巴的糕点,捶着胸口说:“等什么等,快走啦走啦,去晚都没人了……”她见沐乘风无动于衷,干脆伸手去拽他臂膀,哪知道不留神被喉咙里残留的食物渣子呛到,猛一阵咳嗽。      “咳咳……”      沐乘风见状把她拉过来,手掌在她背脊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,仿佛有些幸灾乐祸:“说了稍等。”左芝咳得脸红脖子粗,断断续续地说:“你、你快跟我……咳咳、出门……啦……咳咳……”沐乘风为她捋顺了气,又把晾得温热的白粥端到她面前,不容置疑道:“喝完再走。”      左芝急忙捧起碗准备一口气喝完,沐乘风扬袖一拦,眼梢抬起似在威胁:“不急。”说完他体贴送上一柄调羹。左芝讪讪坐了下来,慢条斯理吃了起来。这下沐乘风眉心舒展,两人用过之后才出了门。      相府大门口,左芝兴高采烈挽住沐乘风的胳膊,挥手赶走一群跟班:“今天就放你们假,想干嘛干嘛去。”莺儿委委屈屈拧着手绢:“小姐,让奴婢跟着您好不好……您别不要我。”左芝对她梨花带雨的姿容毫无怜惜,反而数落道:“天天跟还跟不够,又不是跟屁虫!该吃吃该睡睡,总之别来妨碍我和木头亲近。”她转头对沐乘风笑得灿烂,“相公大人我们走吧。”      沐乘风对她的热情依旧表现冷淡,低眉一瞥,猝不及防道:“手绢拿来。”左芝愣住:“手绢?”她在袖子里掏了掏,猛然想起昨个儿已经把手绢扔了!      “咦……怎么不见了呢?大概是落房里了……”左芝心虚,赶紧装作低头找手绢,根本不敢抬头看沐乘风,窘得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。沐乘风见她丢三落四的样子微微叹气,他勾起她的下巴,“情深款款”地凝视于她:“罢了。”      冰凉的指尖如雨水打在唇角,沐乘风的指腹掠过左芝嘴沿,用了少许的力。左芝尚未回神,他已经把粘在唇边的粥渍揩干净。      “好了。”他握住她小巧的手掌,牵着她下台阶。手指头是冷冷的,可掌心却有煦煦暖意。左芝心满意足地任由沐乘风牵引,甜蜜蜜依偎在身边,倒也有几分小鸟依人的可爱。      不过还没规矩地走上几步,左芝趁着沐乘风不注意悄悄回头,瞪大眼睛对着莺儿比口型做手势,张牙舞爪全没刚才的温婉姿态。      帕子——木头送的那块——务必给我找回来!      莺儿一脸茫然不懂她什么意思,问旁人:“小姐叫我干嘛?”千江搓搓手掌,大胆猜测:“少夫人比的东西方方圆圆,大概是要你照着做一个?”莺儿苦了脸:“方方圆圆的东西那么多,我怎么晓得是要做什么?”千江脑子转得快,比划着说:“你们女子平日做的不就是衣裳鞋袜么?这么大……你想想是啥?”莺儿冥思苦想:“这么大……难道是……”她的脸红了红,不好意思再跟千江讨论下去,扭头就跑,“我大概晓得了,谢谢你,千江哥。”      莺儿连忙钻回房间,从箱子里翻出衣料,最后选出一块最薄最透的来。她拿起剪子咔咔剪过,裁出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一张。穿针捻线,莺儿红着脸开始绣花,自言自语道:“小姐,我给你缝制一件战衣,保证你今晚出师大捷,一举拿下姑爷!”      南楚大都的繁盛不比东晋上京差,同样是京城,大都城多了份延绵春暖,少了些许四季分明的寒风凛冽。左芝挽着沐乘风走过缎子街,去瞧了瞧今年新出的锦缎花样儿,又逛完翠华街,把钗环簪佩都一一过目,最后来到城隍庙附近的食街。      看到食肆家家户户摆上猪肉、羊肉、腰子、枣子等做的社饭,左芝这才恍然记起马上就是八月了,秋社日也快到了。      沐乘风见她盯着食肆外面摆着的社饭看,遂问:“饿了?”左芝摸摸肚子,说:“也不怎么饿,就是一年没吃过社饭了,闻起来怪香的。”沐乘风听罢,带她走进食肆,要了一碗社饭。      热腾腾的社饭端上来,各种猪羊鸡鸭肉切成棋子大小,调和了滋味铺在饭上,颜色斑斓让左芝一见垂涎。她迫不及待尝了一口,舌尖卷进香喷喷的肉饭,好吃得几乎快把舌头吞掉。      “木头你不饿么?”她见沐乘风只是坐在身边喝茶,一言不发,便夹起一块油乎乎的肉送到他嘴边:“吃一块。”沐乘风脑袋微微后仰,双眸凝望着油珠子都快滴下来的肥腻肉片,闭嘴徐徐摇头。左芝不甘心,把筷子尖往他嘴皮上碰:“吃嘛吃嘛,我一个人吃多没劲,真的好吃,我不骗你。”沐乘风把嘴闭得死紧,一条缝都不留。      小娘子要喂相公吃饭,俊相公怕羞不肯吃。食肆里的人见到这一幕都不觉笑起来,甚至还有好事的大叔打趣沐乘风:“我说这位小兄弟,肉都送到嘴边了就吃了呗。我家那凶婆子,我倒是想她温柔娴淑喂我一回,可她哪儿会喂饭啊,喂的是板子嘞!”      周围之人哄堂大笑,左芝也跟着一起笑呵呵的,趁着大家伙儿都帮她,继续逗沐乘风:“就是就是,相公大人您就赏个脸,吃了奴家的这块肉嘛……”不知是沐乘风不堪众人取笑,还是左芝的话肉麻得他再也绷不住。死活不肯吃肥肉的他,竟然破天荒把吃食含进口中,嚼都没嚼就吞了下去。      月牙儿般的眼睛弯弯的,左芝边吃边道:“从前在侯府,每年秋社我娘都要带我和哥回外公家,舅舅会给我们葫芦儿和枣儿,取那什么宜娘外甥儿的兆头。还有我舅母煮的社饭,好吃到没法儿说!她做的跟你们这边不一样,要加奶房在里面,就是牛乳做成的东西,一块块像豆腐……”沐乘风静静听她说着也不插话,喝了好多杯浓茶。      “唉——”说着说着左芝突然放下了筷子,托着腮似有愁绪,“今年不能去外公家了,上京又那么远,回去的话连中秋都赶不上。也不知道爹娘住得惯不惯?没我在家里闹腾,肯定很清静,但是也无聊……”      纵然东晋与南楚相隔千里,当年她依然义无返顾嫁了过来,安家在此。只是,左芝不免偶尔起了思乡的情绪。她想念年年看雪的冬季,想念那片养她育她的皇城,还有唠叨的母亲慈祥的父亲……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该那么看重娘家,可就是忍不住要想、要难过。      沐乘风端着茶杯的手稍微停顿,眉心微动一刹,很快放下杯子站起来:“去去便回,等我。”      沐乘风的离去打断了左芝的乡愁,她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情,干脆把筷子搁下,又叫小二上了一碟蜜枣,边啃边等沐乘风回来。玲珑小脚在桌子底下晃来晃去。      “噗——噗——”      左芝坐的位置当街,来往之人行步匆匆。沐乘风好一阵都没回,她又等得百无聊赖,于是吃完一颗枣便把枣核吐出去,看看能吐多远。      她独自倒也玩得起劲,看着枣核在石头街面排成一条线,左芝心里有点点的成就感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预备酝酿吐得更远,岂料高兴过了头,足下一蹬竟然把绣鞋踢了出去,噗通落在街中央。      “哎呀我的鞋!”左芝在鞋飞出去的刹那急忙用手去抓,自然是没抓住。于是她撑着桌子站起来,单脚一蹦一跳跳出去捡鞋。      刚到绣鞋落地的地方,左芝正欲拾起鞋子,身后一人路过时不慎撞她一下。她本来就没站稳,眼看立刻就要摔倒。慌不择路之际,左芝看也不看就随便扯住眼前经过之人,意在借力稳住身子,不料却弯着腰就撞上了别人肚子。      “嘶——”   “唔——”     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痛呼声,左芝脑袋被撞得晕乎乎的。她拽着此人的衣裳费力站直身子,痛苦地皱着眉头道歉:“对不住啊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嘶嘶!好痛呵……”      一粒小小枣核从她嘴里冒出来,落在此人的衣裳上,黏住。      左芝下意识吐吐舌头,满脸愧色根本不敢抬头,小心翼翼拈起那粒枣核扔掉,接连道歉:“抱歉抱歉。”      那人兴许是被撞得岔了气,半晌才回神搭话,声音里仿佛还含着痛楚:“没事……姑娘你下次、一定要当心。”      “嘿嘿,知道了知道了。”左芝捡起绣鞋穿好,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,她终于站直正视对方。只见丁思集微微躬身,正捂着肚子正盯住她看,脸上努力挤出一抹笑容。      左芝一巴掌拍上他肩头:“四季豆是你哇!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木头去哪里了呢(⊙o⊙)? ☆、第十一章 妻骗有理   沐乘风走出食肆的时候找店家讨了一撮下等酽茶,他把干茶叶放进嘴里咀嚼后吞下,过一会走到背光的巷子里,待了片刻才出来。巷底地上多了团混着茶渣的油腻呕物。      他抹掉唇角可能残留的污渍,在巷口抬眸看见矗立街尾的铺子,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幡旗,还有一个带角的牛头,应当是西越游牧族所经营的店铺。他想了想,抬步朝那方走去。      这是家手工铺子,主要生意是为客人在刀剑上镶嵌宝石,偶尔也打造特制的匕首。浓眉大眼的掌柜见沐乘风进来,殷勤地为他推荐佩剑饰物,沐乘风对眼花缭乱的各色宝石视若无睹,而是突然问掌柜的:“你平日吃什么?”      ……      一盏茶后,沐乘风从手工铺子出来,手里多了团油纸包裹的东西。掌柜在他身后毕恭毕敬地送客:“客官您慢走诶。”沐乘风淡漠地点点头,道:“东西留着,我时常会来。”掌柜掂掂手里的银锭子,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:“只要客官您开口,一切包在我身上!”      沐乘风并未着急回卖社饭的食肆找左芝,而是又在这条街上走了一遍,买齐了葫芦和枣子用竹篮盛着,这才慢悠悠沿路返回。途经城隍庙口,只见巴掌大的场地上挤了好多人,都是儒巾长袍的学子打扮,正在争先恐后地看告示板上贴的皇榜。      南楚国是三年科考一回,去年因为平阳公主大婚,女皇特设恩科,意在普天同庆广纳贤才。今天是最后一场殿试的名次出来了,中榜者的名字写在红纸上,贴满大都城中各主要干道。等候多时的考生顷刻蜂拥而至,满怀期待地在皇榜上寻找自己的名字。      沐乘风自然明了这些人如此狂热是为何,他是不喜热闹的人,看见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,于是默默退到角落处,避开路人埋头只顾走自己的路。      “嘿!嘿!”告示板周围人潮如蚁,一名身形瘦小的男子被众人挤到外围,费力伸长脖子想去看皇榜。他踮起脚也还是瞧不见,于是便在外面一个劲儿往高处跳,模样活像一只飞不起来的矮脚小鸭子。他垂头丧气失望不已:“看不见啊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旁,冷不丁被他一把抓住袖子。沐乘风眸子一凛,冰冷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。      “这位兄台,”瘦小男子拱手行礼,好声好气与沐乘风商量,“不知能否请阁下替我瞧一瞧皇榜上的名字?小弟感激不尽。”他踮起脚尖与沐乘风比了比,也不介怀自身残缺,而是大方笑道:“我要是有兄台这么高就好了,也不愁出门只能盯着人家背脊看,呵呵。”      哪知他的爽朗并没打动沐乘风,沐乘风眉眼冷清如故,甩袖拂开他的手,往旁边迈出一步,看神色竟是不屑结交的样子。矮个男子大约是没料到碰上这种冷面冷心的人,想也未想又伸手去抓:“兄台请留步!小弟姓贾名楠,劳烦兄台您看看榜上有我名字没有?”      沐乘风疾行如风根本让他连衣角也没摸到。走出两步他微微侧目,似乎无意扫了眼告示板,道:“无。”      极为吝惜地扔下冷冰冰一字,沐乘风头也不回就离开。名叫贾楠的男子还傻傻站在原地,眼睛里流露出惘然的情绪,仿佛有点失魂落魄。      “公子!”不一会儿贾楠的书僮从人群里挤出来,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说:“没、没有……”贾楠还望着沐乘风走远的地方发愣,闻言只是淡淡“哦”了一声。书童擦把汗,顺着他的目光张望:“公子你看什么那么好看?”贾楠方才回神,低头显得有些沮丧:“没有便罢了,回府吧。”      “嘿嘿,虽然榜上无名,但小的以为——”书童忽然莫名发笑,竟然说:“没中才好!”贾楠不解,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:“此话怎讲?”书童得意笑道:“因为皇榜上只有恩科进士的名字,但三甲未在其列。听说是陛下尚在斟酌名次,迟迟未曾定夺,约莫中秋那日才会正式放榜。公子您就等着吧,小的打赌,您最差也是个探花郎!”      贾楠听了又生出些许希望,道:“高中与否于我而言倒是无所谓,如若真的能中,那我就……”或许是觉得名列前茅的祈愿不大现实,他又摇了摇头,叹道:“且随天意罢。”      那厢,丁思集大概是被撞得厉害了,弯着腰半天直不起身。左芝见状赶紧把他扶到食肆坐下。      她紧张按住他的肩头:“四季豆你怎么样?哪里痛啊,要不我陪你去看郎中?”丁思集一手揉着腹部,另一只手摇摆拒绝:“多谢姑娘好意,我没事……歇一会儿就好……”他停顿一下,又道:“在下姓……丁,丁思集,集思广益之思集……”      丁思集胃部一抽一抽的,说话也没那么连贯,左芝一听愣了:“嗯?炖四季豆?”      “呵……”丁思集不觉笑了出来,觉得这位莽撞姑娘倒是娇憨可爱,他忍着腹痛,伸出指头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两画:“是丁,一横一竖钩。”左芝恍然大悟:“哦哦,是这个,我晓得了。昨天明明还记得的,今儿个就忘了。”      她捧腮笑得灿烂,丁思集亦含笑盈盈,又蘸水写起字来:“还有思集……”左芝乍呼呼打断他:“知道知道,集思广益之思集嘛,不是四季豆!”她也把碟子里的蜜枣儿拿出几颗摆在一起,形成一个豆荚模样,“可我还是觉得四季豆顺口,而且还能吃,不像你,撞一下就去了半条命似的。”      丁思集也挠着头笑了:“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,瓜豆倒也比我有用,至少可以果腹,呵呵……”      “也没啊。”左芝抛起一颗小蜜枣用嘴去接,接住后心满意足地吃起来,落落大方道:“你们读书人脑瓜子都很灵光,我可没你们聪明,所以我娘常说要我嫁一个很会读书的人,以后生的孩子才聪慧。”想起十全十美的沐乘风,她脸上浮起幸福的笑容,“我也喜欢读书人。”      丁思集的脸微不可察地红了红,低头小声道:“姑娘……倒是坦率。”左芝压根儿没把他的神色看在眼中,自然也不往心里去,反而很豪气拍拍他肩头:“好好读书,以后有大出息的。”      虽说因为当今女帝的缘故男女大防倒也没那么严了,可是被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按住肩头说了些暧昧之语,丁思集觉得整只胳膊都烫呼呼的,像被火烧火燎。他赶紧喝下一大口茶水压住心头悸动,然后说上正事:“对了姑娘,不知沐大人今日是否在府中?”      “他……”左芝刚要老实回答,转念一想眼珠转转,反问道:“你找他有什么事?”丁思集也不防备她,答道:“公事,事关重大,十万火急。”      一听是公事,左芝心里头就不高兴了。她家死木头好不容易才休息一天,陪她出来谈谈情说说爱,怎么还要被那些破事缠身?讨厌的四季豆,不许你打搅别人夫妻恩爱!      左芝暗中不悦,表面笑容依旧,睁眼说瞎话:“沐大人他有事出京去了,要过段日子才回来。”丁思集一听好生惊讶:“出京?去了哪里!多久回来!”左芝耸耸肩膀:“他没说去哪儿,我也不知道。至于多久回来,这可不好说,快则半月,慢则半年吧。”      丁思集顿时耷拉下脸,失望道:“半月还好,可是半年……不能拖那么久,已经迫在眉睫了。”他不知为何忧心忡忡,兀自沉思了片刻,忽然正色央求左芝,“姑娘,在下有一事相求!”      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,交到左芝手里,郑重其事地说:“我是通州洛水县令,不能在都城待太久。过几日我便启程回洛水,如果之后沐大人回来,请你把这封书信亲手交到他手上,务必要亲手交予!他见信便知原委,我话不能多说,否则也许会连累你……姑娘,通州百姓的生计就仰仗你了,丁思集先在此谢过!”      他神情激动语气肃重,说罢竟然要下跪。左芝吓得一把拉住他:“快起来快起来,别人看见了!好好好,我答应你就是,你这么激动干什么,真是的,被人瞧见还以为我又随便欺负人……”      年轻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泛起绯红,丁思集有些赧然,讪笑着说:“一时情急失态,姑娘见谅。”左芝拍拍胸脯松了口气,有些嗔怪:“被你吓死了,动不动就要跪,又不是上坟扫墓。”话到此处她突然想起沐乘风大约要回来了,可不能让死木头瞧见这个傻瓜四季豆!      左芝急忙赶丁思集走:“那个四季豆,你肚子不痛了哦?那你走吧,我再坐一会儿,要等个姐妹喝茶叙旧呢。”丁思集见她是与其他女子相约,想到自己与她男女有别,于是便起身告辞:“那好,我先走了。姑娘,一切就有劳你了,在下感激不尽。”      再三道谢后,丁思集刚刚离开食肆,沐乘风的身影就出现在店门口。左芝见两人恰好擦身而过,悬着的心终于落下,飞快把信藏在袖子里,高兴地挥手唤沐乘风:“相公!”      走到街尾的丁思集此时脚步一顿,伸手入怀摸出一块手绢。被踩脏的绢帕早被洗得雪白,他叠好放入怀中已然好几日,就等着碰见左芝还她。丁思集捏着帕子刚要转身,忽然心念一动,又停了下来。      反正……也许过几日还要见面,倒是再还她便是。      他又一次这般想,于是把手绢放了回去,揣在心口窝的位置,走了。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:╭(╯3╰)╮ ☆、第十二章 妻开得胜   未及天黑,大都城家家户户都已在门口挂上灯笼,蜿蜒街道点缀着一盏盏灯火,宛如烛龙延绵。      左芝似乎玩兴还浓,牵着沐乘风的手往夜市方向而去。沐乘风慢悠悠跟在她身后,抬头一看天色,道:“晚了,回家罢。”      “去嘛去嘛,木头去嘛……”左芝亲昵地抱住他胳膊蹭蹭,撒娇道:“就去一会儿,我听说清河桥头有家蜜藕做得特别好吃,咱们去尝两块?”沐乘风凝眉,探手去摸摸她微微隆起的腹部,断然否决:“不行。”他一转身,不由分说拉住她回家。      左芝心愿未了便死缠烂打起来,蹲在地上不肯走,死死拽住他衣角:“木头,好木头,你就答应我嘛,我真的买了蜜藕就走……绝不多看其他东西一眼!我保证!相公大人,相公大人……”任她娇嗔卖乖,哪知沐乘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,就是不松口:“不行,回家。”      “不理你了!”左芝求了半晌也不管用,索性扔开他的衣裳,赌气道:“我肚子饿,没力气走路,除非吃块蜜藕!”沐乘风低眉瞅了眼她圆滚滚的小肚子,眼角瞄到被她出汗小手揪得皱巴巴的衣裳,眉毛挑挑:“要我背你?嗯?”      一听说他要背自己,左芝吓得跳起三丈高,连忙拒绝:“不不不,相公大人一番好意我心领了,我……”她心有不甘地往夜市那方望了一眼,百般留恋也只得忍痛割舍,“我还是自己走回去吧。”      沐乘风闻言目光柔和几分,亲昵地摸摸左芝脸颊,真心真意夸奖她:“懂事了。”左芝冲他龇龇牙,做了个鬼脸。      你以为本小姐愿意走路呢?问题是宁肯学张果老倒骑驴也不能让死木头背啊,他有好好背过她么?他那是扛猪崽!      归府之际晚风渐起,凉飕飕的秋风吹过来,左芝情不自禁抱紧双臂打了个颤。沐乘风不动声色把她揽进怀中,一路相偎走到相府。      屋檐下的纸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晃,灯影惶惶。今日是万海守夜,他同千江是孪生兄弟,左芝每每都搞不清楚哥俩谁是谁。      “大人回来了。”万海恭敬地鞠躬,在主人家进屋后合上大门,放上长形闩板。左芝还有些闷气没散,有意找茬:“千江!我这么个大活人你看不见啊!”万海面含微笑:“少夫人,我是万海。您是有事找哥哥吗?要不我替您把他叫来?”      左芝嘴角抖了抖,瞪着万海凶巴巴道:“管你千江还是万海!你说,为什么相公进来你就高兴地喊他,对我却装作没看见?你是不是故意的!”万海虽是幼弟性子却更沉稳些,不慌不忙回话:“小的是先看见了大人,故而出言招呼。”左芝胡搅蛮缠起来:“那我随后进来你怎么不喊?我还是相公的娘子呢,你居然不打招呼,你定是不把我放在眼里!大胆!”      万海似乎对她的无理取闹习以为常,又是好脾气道:“少夫人言重了,小的没有这个意思。下回您进门,小的一定先唤您,可好?”他说完停顿一下,很快有些委屈地抬头,撇撇嘴说道:“少夫人可别再认不出小的了,小的是万海不是千江,您就只记得哥哥……”      万海那含着半分哀怨半分埋怨的小眼神儿飘进左芝眼中,她气得牙关紧咬,贝齿咔咔作响。     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,难啃的死木头,养出一群刁奴!      “千江单日值守,万海双日。”这时一直沉默的沐乘风突然出言告知,左芝还是不甘心被万海反摆一道,问:“那若是他俩私下调换呢?这又怎么分得出来,长得穿得都一模一样。”沐乘风波澜不惊道来:“万海比千江略高一寸,且千江微有驼背,万海无。”      左芝恍然大悟:“哦——”她把万海从头到脚打量一遍,摸摸下巴笑得不怀好意,“万海嘛,我记住你了!咱们走着瞧啊!”看着她有心算计的模样,万海只觉冷意从脚底涌上,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      “放好。”沐乘风先把手中竹篮递给万海支走他,接着又才喊左芝回房休息。左芝小跑上去,追着沐乘风问:“千江万海你分得清,那叮叮铛铛呢?你分不分得清啊?”      沐乘风点头。左芝惊讶地眼睛瞪大:“我这个当姑姑的都搞不清楚,你统共就见过他们几次,怎么就能分清了?!”沐乘风一语点破奥妙:“叮叮爱笑,铛铛不笑。”左芝努力回想一会儿,觉得还真是这样。左虓的一对小宝贝,同时拿东西去逗,一个笑得咯咯的,一个面无表情,只会睁着黑眼珠子使劲看。      原来如此。左芝雀跃抚掌:“是这样呵,下次我就不会闹笑话了,相公大人你好厉害。”她环住他的腰,仰起脸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,弯月般的眸子里盛满毫不掩饰的倾慕爱意。      沐乘风似乎显得有些不自在,他拂开左芝抱住自己的手,转过脸平声说道:“你先休息,我……有事去书房。”      燃过馥郁情香的房间里还依稀残留着细细烟丝,左芝走进来看见一室粉红旖旎,差点还以为自己踏错了房门。她揉揉眼睛又看,见到莺儿刻意把烛火吹灭两盏,只留下一盏奄奄将息的,昏黄灯色看什么都朦朦胧胧。      “莺儿你干嘛呢?我眼睛都花了,快把灯点上。”左芝一出声,莺儿就笑呵呵迎过来,神秘兮兮拉住她手:“小姐别急,我给您看样好东西!”      弹指间,一块比手绢大不了多少的纱巾塞进左芝手心。左芝低头一看,纳闷道:“这是啥?我叫你找海棠手绢,你怎么给我块抹布?”她提起来在眼前晃晃,愈发不解:“形状也怪怪的,方不方圆不圆,居然还有两个洞……”      莺儿警惕地往门口看了看,发觉沐乘风没在,这才掩嘴小声道破玄机:“小姐,这是肚兜!我专门为您做的,你今晚穿上给姑爷看!”      “肚兜?!”左芝的声音骤然提高,手指头穿过所谓肚兜上的洞,眉头都皱作一团,“咱们相府穷成这样了?做块肚兜也要省料子,而且还用的是破布?”      莺儿急得直跺脚:“不是不是!这件小衣是这样的……”小丫鬟一阵着急,凑上去咬住左芝耳朵一气说个清楚,详详细细解释了一遍。左芝耳根子忽然红了,她按着莺儿所言把肚兜往身上比了比,只见薄如蝉翼的纱轻软朦胧,点缀着碎碎绣花,看起来倒也别致。唯独胸前两个该有遮掩的地方没有图案,甚至还开了两道口子。      若是穿上这个,那么小土丘就会……冒出来?      左芝想到这里害臊得不行,一把扔掉肚兜,啐道:“呸,我才不要穿这个,羞死人了……”她手指头戳着莺儿脑袋,又羞又气骂道:“坏丫头,一天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?尽出这种、这种……没脸没皮的馊主意!”      “小姐,我也是为了您好!”莺儿忠心耿耿,就算被骂也不改初衷,“您再不把姑爷抓紧些,万一以后他果真纳妾怎么办?您瞧瞧上京的那些公子哥儿,有谁不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?只有咱们侯府不一般,老爷对夫人好,少爷对少奶奶好,可那都是万中无一的。小姐我说实话您可甭气,我反正信不过姑爷,长得俊的男人九成九都靠不住哩!这又是在姑爷的地盘,您得多用点手段,把他看牢些。”      左芝听了抿住嘴,心里头也有些动摇。莺儿的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。天底下的男人么,有几个是忠贞不二的?就算有,她左芝就能碰见那万里挑一的?再退一万步讲,给她碰上了,她又凭什么让别人死心塌地?她有自知之明,除了家世显赫,她一无美艳外貌二无贤淑品性三无惊世绝才,她只是个任性胡闹胆大包天的小丫头,名声风评还坏的多过好的。      只是老天眷顾,打包送给她一个完美无瑕的沐乘风。这份厚厚的恩赐,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要捍卫到底!      莺儿又把肚兜捡起递给左芝,左芝默默接了过来,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:“真的要穿啊……也不知木头看见会是什么反应?话说回来,莺儿你怎么想出这个东西的?”      莺儿有点小得意:“我和小姐心灵相通啊,您只用一个手势,我就懂您的意思了!至于这块肚兜嘛,是我照着您大婚时的开裆喜裤做的。诶?小姐,要不我再给您缝条裤子,跟小衣正好配成一对儿。”      左芝一听还要穿开裆裤,惊得急忙摆手:“不了不了!就穿这个,这个挺好的,够了。”      莺儿自信心膨胀,尚未成功已经难掩喜悦之色,她小心翼翼捧起肚兜:“小姐,让奴婢为您披上战袍,预祝您今晚旗开得胜!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开盘下注,吱吱这仗是输是赢哇? ☆、第十三章 木头嫌妻   换衣裳的时候信纸从袖子里掉出来,左芝看见方才想起丁思集所托之事。她本欲前去书房交给沐乘风,无奈已经换上“战衣”,行动委实不便,况且,若是沐乘风开口问起,她要怎么解释此信来源?若被他知道她说谎骗人,说不定会被打屁股!      思来想去,左芝支使莺儿去书房:“你叫那块木头回来睡觉,然后把这个悄悄放进他的公文当中。别让他发觉了。”      莺儿立即去往书房,走路时面携凝重就如要英勇就义一般。看着纱窗上印出来的动人身影,她小小地感慨了一番姑爷风姿,然后叩门。      “姑爷,我是莺儿。”      带着冬日冰雪的寒冷声音从内缓缓飘出,沐乘风如常不愿多言:“何事?”他没开口让莺儿进去,莺儿自然也不敢贸然闯入,站在门口回道:“小姐差奴婢来请您回房安寝,都快子时了呢,姑爷。”      沐乘风大概是还在批阅文书,道:“不必等我,让她先睡。”      莺儿一听暗叫不好,过了子时没两个时辰他就要起身准备上朝。若是这个当口还不休息,哪儿来的时间让小两口亲热个够?红烛帐暖,春宵千金,断断不可让“战袍”毫无用武之地!      一咬牙,莺儿撒了个弥天大谎:“姑爷,小姐好像生病了,您快去看看吧!”      话音刚落,紧闭的房门打开,沐乘风骤然出现,站在那里神色淡漠,只是眉心微微蹙起,不急不缓问道:“她不舒服?”      莺儿小鸡啄米般点头:“嗯!大概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又或者吹风受了凉……反正小姐说身子软软的没力气,有些不对劲。以前在侯府她只要有个头疼脑热,侯爷和夫人、还有世子,甚至老太太都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,紧张得要命。”莺儿说到这里由衷一叹,哀戚戚道:“嫁到这么远,生病了也没家里人关心,小姐心里肯定很想家,也很难过……”      “我去看她。”沐乘风终于同意,莺儿差点情不自禁跳起来,可是抬眼一瞧,他竟然回头去锁书房的门。莺儿急忙大跨步过去抢着说:“我来我来!姑爷您放着让我锁,您快去看小姐吧,她刚才差点都晕倒了,恐怕病得不轻!”      小丫鬟火上添油一把,让左芝来势汹汹的风寒病烧得更旺。沐乘风闻言顿时把门锁扔进莺儿手中,脚踏白云般一眨眼就飘走了。      莺儿计谋得逞,在他身后高兴地直蹦跶。乐过以后她急忙猫腰溜进书房,欲把袖中书信夹进沐乘风平日所看公文之中。      只是……这里几大摞文书,究竟该放进哪一堆?      平日除了打扫之人,沐乘风不允外人随便进入此处,就连左芝也鲜有踏足。莺儿就更甭说了,这是头一遭进到这里。看着四周书架上密密麻麻如天书一般的卷宗,还有桌案上正在批阅的几百本文书,莺儿一阵头晕眼花。      “放哪里呢?”      正当她踟蹰不定,外面响起千江的声音:“大人,是您在里面吗?”莺儿吓得打了个哆嗦,顺手把书信放进离手边一叠公文里,理理裙子装作若无其事走出去。      “千江哥,是我。”莺儿做贼心虚,故意对千江笑得温柔,“姑爷去陪小姐了,让我锁门呢。”千江见她也笑,殷勤接过她手中铜锁:“我来锁吧,莺儿姑娘你回去休息。”莺儿见他没有起疑,终于松了口气,说话都透着别样的感情:“谢谢你千江哥。那我回了,你也早点休息,身子要紧。”      千江痴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,眼神直愣愣的,手里的灯笼差点烧起来也不知道,“莺儿姑娘好温柔呀……”      灯火恍惚寸寸光。      左芝换上小衣缩在被窝里,发髻拆开扎成一束,柔顺地披在胸前。“死木头睡不睡觉啊?怎么还不来?”她自己在那儿嘀嘀咕咕,忐忑等待之余又牵起被子看了眼自个儿身子,脸颊愈发红了,“小土丘还是小土丘……”      她不甘心地捏了捏胸脯,叹道:“嫂子的胸怎么长得,一个顶我两个大,瞧我哥那色迷迷的样子,哼,说不定还要和叮叮铛铛抢奶吃!”她越想越自卑,干脆坐起来掀开帐子,吹灭了仅存的灯盏,“罢了,死木头不来就算了,省得被他瞧见了还笑我。”      房间刚刚陷入黑暗,门开了,沐乘风走了进来。左芝慌慌张张拉过被褥,赶紧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,坐在床头紧张地瞪着他。      月华无边,从青纱小窗中钻进来,倒也有点稀落光芒。沐乘风一言不发,径直朝左芝走去,站到床头,驻足、伸手。      左芝背脊都绷直了,假装的柔媚音色荡然无存,不自觉就吼了出来:“你想干嘛!”      微凉的手掌搭上她的额头,沐乘风默了须臾,方才出声:“有些烫。”言毕他又伸手去拉左芝手腕,吓得她使劲儿往被窝里钻,“别摸我,把你手拿开!”穿这样的衣裳引诱相公,左芝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,沐乘风这上来就动手的架势把她吓得委实不轻。      她是想要热情如火的木头,但不是要玩火自焚啊!      听了这句话,本来就没多热情的沐乘风更加冷漠了,居然用上了教训的口气:“不像话,讳疾忌医。”      他要医她?左芝一怔,委屈顿时浮上心头,她低眸瞟了眼不太明显的胸部,撇着嘴角眼泪汪汪。      人家只是不算波涛汹涌而已……胸小又不是病!      模糊夜色中看得不那么清楚,左芝仿佛瞥见沐乘风不屑的神情,她气呼呼地蹬了他一脚,一转身扑到枕头上把脸埋起来,赌气道:“你就嫌弃我好了!我反正不要医,我就喜欢这样!”      沐乘风差点被她踹下去,稳住身子,他盯着她光溜溜的背脊看了片刻,然后牵起被褥给她盖上,锲而不舍继续要把脉:“其他事都依你,但此事要依我。”      “不依不依!”左芝被戳到痛处,又羞又恼地骂他:“死木头你个始乱终弃的混蛋,既然一开始就嫌弃我,干嘛还要娶……嫁给我?呜呜呜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显得有些疑惑,徐徐解释道:“我从未嫌弃过你,也无始乱终弃之意,从一而终,我很明白。”      从一而终?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!      左芝“腾”一下又坐起来,指着沐乘风鼻子骂道:“口是心非!你还敢睁眼说瞎话,你要是不嫌弃,干嘛总笑我胸小!”她嘴唇都快翘到鼻尖上去了,嘟着嘴嗔怨,“这个又不能怪我,我也想大一些,问题是它不长我能怎么办?总不能塞馒头进去充数吧!”      被子从她肩头滑落下来,沐乘风自然而然视线下挪,盯住了她胸口。伴着起伏不定的小胸脯,他的神情忽然显得有些怪异,而且也迟迟没有接话。      左芝误以为他被自己说中心事无言反驳,“哇”一下就哭了出来:“男人没一个好东西!以前你明明都亲过我了,我也决定跟你私奔,哪晓得你一声不吭走掉四年,害我在上京被人家笑,说我是嫁不出去的恶毒老姑娘……呜呜,现在才成婚一年,你又厌倦我了,你走啊走啊!走了就不要回来!我不要你了,我讨厌你,哇……”      本来她只是想发发气,谁知一提起旧事,眼泪却像大河决堤般止都止不住,不一会儿已是泪痕满面。      当年她以为他只是家中护院,侯府小姐和区区下人相恋,这是多么惊世骇俗。她知道父母不会同意这门亲事,于是与他约定私奔,一起逃到天涯海角,等到生米煮成熟饭,过几年家里人气消了,再正大光明回来。哪晓得当天她去了江边码头,从日出等到黄昏,过往船只停停泊泊,直到最后一艘船离岸,沐乘风也没有出现。她以为他们计划败露他被捉住,急急忙忙往家里赶,岂料府中一切如常,唯独不同的是,他消失了。      她疯了一般在上京找他,找不到。托了人扩大搜寻范围,动用家中所有关系,把东晋国几乎翻了个遍,还是找不到。她甚至怀疑过父母以及身边的每一个人,猜测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,所以害死了沐乘风?她设想过千百种可能,却独独没有想过他是自愿离去。      等啊等,从天黑等到天亮,从春夏等到秋冬,从花开等到雪落……她还是没有等到他。她从刚刚及笄的妙龄少女,等成了双十未嫁的老姑娘。      再次相遇居然是在平阳公主大婚之时。左虓与情岫再次成亲,定远侯一家千里迢迢来南楚参加婚礼,左芝跟着父母过来,竟然在一群姹紫嫣红中看见冷冷淡出尘世之外的沐乘风。      仿佛不曾分离,他看见她主动走过来,淡然说了一句:“你到了。”      不由自主她又被他牵着鼻子走,她傻乎乎点了个头,他轻轻抱住她,微微叹息:“终于到了。”      之后他们成了亲,她憋着一口恶气在心头,所以当日故意提出要娶不要嫁,以此开试探沐乘风是否真心。      “你们南楚国是女帝在位,后宫凤君都是坐轿子抬进去的。公主娶驸马亦然,我哥嫁,嫂子娶。既然你说想与我成亲,那也得遵这个规矩,我骑马带八抬大轿去迎你。话我撂在这儿,反正你愿意咱俩就成,不愿意就算。喂木头,你拿主意吧!”      这么为难人的要求扔出来,左芝表面上满脸不在乎的神情,袖子底下却攥了一手心的汗。就连左虓也吓坏了,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在她耳畔数落:“臭丫头你干什么!这种事儿哪个男人会答应?别人都低声下气了,你怎么就不会借着台阶下来呢?笨死了……”      左芝哼哼:“你不是男人啊?你还嫁给嫂子了!”      左虓恨不得给她一巴掌:“我跟你一样么!咻咻连女儿都给我生了,她又是长公主皇太女,于情于理我都是得嫁的。那块木头现在是朝中副相,论起位阶当与王侯平起平坐,你嫁他又不亏。得了得了,见好就收,天底下除了他,我看再没人愿意娶你这刁蛮丫头了。”      左芝死撑面子不肯收回说出的话,她斜起眼盯着沐乘风,傲慢地问:“入乡随俗,我只娶不嫁。你愿不愿意,给个话。”      沐乘风几乎是没有犹豫,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地颔首:“好。”      他爽快应允,于是她稀里糊涂跟他成了亲,打打闹闹的日子流水般过到今天。      只是,她一直不知道当年他为什么走,也一直未曾开口问过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jasmine美人,俺没有乃的电话号码,快递说没联系方式寄不出去,看见了请速速去微博上@我~~~ 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无趣。。。留言的妹纸好少啊TAT ☆、第十四章 含糊妻辞   左芝哭得稀里哗啦,抽抽儿着喘不上气:“呆木头烂木头混蛋木头……呜呜……我再也不喜欢你了,你嫌弃我——”      沐乘风眉头紧锁,大概是无法揣测左芝捉摸不定的脾性。但是见她继续哭泣不已,他又不好无动于衷。      于是,他默默牵开被角,覆掌过去包住她的小土丘。      “滚开!”左芝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,啪啪响亮,她眼角挂着泪珠凶他,“别以为现在假惺惺的我就会原谅你!不许你摸我,呜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手背都被打红了,却没有缩回手掌,而是保持着一贯沉敛的神情,道:“不算小。”      左芝愕然,顿时都忘记了抽咽。      只见沐乘风收紧五指捏了捏,微微颔首,用一种品评古玩玉器的姿态说:“不大不小,一手刚好。”左芝脸颊泪痕还没干,此刻忽然觉得腮边烧得火热,她咬住嘴唇没有搭腔。沐乘风见状,想了想再补充了一句:“我觉得,很合适。”      两人之间流淌着怪异的气氛。单从看动作,沐乘风分明就是那行为放浪的好色之徒,偏偏表情口气又正经得要命,仿佛一尊公正不阿的判官像。而左芝本来占了上风,这会儿倒哑口无言了,梨花带雨眼带春情,好个情窦初开的娇羞小媳妇。      “呸。”      左芝啐他一口,羞赧搡开他的手,撩起被子蒙住头,在里面闷声闷气地说:“死木头好的不学,学左虓下流不要脸!”      提起滑头的大舅哥,沐乘风眉眼闪过一丝无奈,他隔着被子揉揉左芝脑袋,好脾气道:“没有学他。出来,闷坏了。”      左芝在里头待久了愈发脸红,于是露出脑袋来,双手捂脸小声咕哝:“一会儿一个说辞,朝令夕改朝三暮四朝秦暮楚……善变的死木头!”沐乘风闻言不与之争辩,反而显得很满意:“不错,最近有读书。”      左芝:“……”      死木头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脑子,是怎么当上丞相的?!      片刻后沐乘风估摸左芝气消了,于是再次握住她手腕号脉,把完之后捏住她下颔让她张嘴,看了看舌苔颜色。      “虚火略旺,无甚大碍。”沐乘风罕见地说了许多话,“秋日干燥当饮菊茶。你怕苦药,我会叫她们用蒲英薄荷入菜,记得吃完。切记勿食龙眼石榴等热性食物,否则又会目赤牙痛。”      “啊——知道了。”      左芝老半天才收回舌头,她再次没出息地折服在无所不能的沐乘风面前。娇憨的小媳妇眨巴眨巴眼睛,弯弯眸子盛着月华,宛如夜间出没山林的灵动小鹿。      “相公大人你连看病也会?厉害死了!干脆你教教我好不好?我以后和你一起悬壶济世、行走江湖!”      沐乘风不置可否,用指头擦去她脸上残留的泪水,口气隐隐含着宠溺:“小花猫。”左芝嘻嘻地笑,在他洁白若雪的衣襟胡乱磨蹭,鼻涕眼泪全揩上面,抬起头撒娇道:“我是母老虎,吃掉你!嗷呜——”      她佯怒在沐乘风胳膊上留下几个牙印,沐乘风眼皮都没眨一下,等她闹腾完了便把那件肚兜扯下,然后身子倾斜径直压了过来。左芝下意识双手抱胸,眸子低垂大气也不敢出一口,任由带着幽幽梅香的阴影笼罩住自己。      微凉的吻轻轻落在温热的嘴角。左芝恍觉一片雪瓣掉在唇上,她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,略略抬起下颔,忐忑地迎接对方下一步动作。      他温柔起来……也不是那么像一块死木头嘛。      “不舒服就早点睡。”      肩头一沉,左芝倏然睁眼,看见沐乘风为自己搭上一件中衣。他浅浅低眉替她穿好衣裳,修长洁净的手指抚平皱起的衣角,俨然柔情无双的样子。左芝看看那件被扔到床脚的战袍,再看看沐乘风,一腔征服壮志都化为春雪融水。      褪鞋上榻,沐乘风主动张开手臂让左芝躺进来,破天荒转过身把手搁上她背脊,手掌轻阖一拍一打,像哄孩童般哄她:“乖乖睡觉,明天带你去看叮叮铛铛。”      “嗯……”      左芝鼻腔里懒懒哼了一声,搂住他脖子心满意足地蹭蹭,很快被温暖怀抱侵蚀意识,沉沉睡去。寂夜静静之中,沐乘风睁着眼,轻轻用指划过她面庞轮廓,薄软的嘴唇弯起好看的弧度。      翌日沐乘风上朝出门,莺儿特意在近处打量了他一番,见他眼眶底下微微泛起青色,似乎没有睡好。表情可以骗人,倦容却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,小丫鬟几乎忍不住想握拳大声叫好。      左芝睡够了起身,见到莺儿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欢喜模样,不禁纳闷问:“有什么好事吗?”莺儿殷勤捧来绣鞋,怕她不好意思,于是蹲下低头说:“没什么,奴婢就是高兴,心情好。”左芝回想昨晚上沐乘风难得的温柔,眉眼都开了花,歪着头道:“我今个儿心情也不错。”      朝食是鹭儿做的,左芝看见小青瓷盘中好似豆腐块的东西,又惊又喜:“奶房?是牛乳的?”鹭儿奉上一盏菊花水熬的米羹,道:“是。大人昨天带回来,吩咐奴婢蒸热了给您用。少夫人,快趁热吃。”      左芝夹起一块送进嘴里,浓浓奶香布满口腔,虽然跟家乡的味道略有不同,她还是甜蜜得心都要化了。      秋日明媚韶光不可负。左芝来了大都城一年,贵妇闺秀倒是结识不少,可走得近的没两个,兴许是别人都惧了她刁妇的名声,又或者憎恨她霸占了那么优秀的男人。唯一喜欢她的,也就只有平阳公主——她的嫂子情岫。      公主府里每天都热热闹闹,左芝还没走进院子,就听见清清脆脆的铃铛声,还有团圆在那里喊:“踢给我!娘亲娘亲,这里——”      刚刚踏入院门,藤球便直面飞来,被左芝跳起一把捞住,笑着说:“团圆,我也来玩儿好不好?”团圆拍手叫好:“小姑姑你跟我一队!师父师娘好厉害,我和娘亲都输了。”      情岫喘着粗气走来,道:“吱吱你来得正好,替我跟他们玩会儿蹴鞠,我去抱叮叮铛铛。”左芝弯腰把藤球放到地上,撩起裙摆别在腰间,飞脚就踢了出去:“团圆接住了!”      左芝尚是小孩儿心性,跟团圆又格外投缘,这场蹴鞠一玩儿便是一早上。到了午时大伙儿饥肠辘辘,还好情岫过来叫大家用膳。      素鸡腐竹、瓜豆菜脯、凉拌木耳、咸蒸山药、甜酱核桃……菜色倒是不错,可左芝一见却苦了脸。因着情岫从小就是吃素的,一丝荤腥也沾不得,所以就算这里是公主府,御厨再怎么顶尖、再怎么变着花样做三餐,吃来吃去也还是青菜豆腐之流。      左芝冲情岫抱怨:“嫂子,好歹上门也是客,你不用大鱼大肉招待我,小炒肉总要给我上一盘儿吧?我瞧着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没胃口。”情岫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,主动为一家人盛饭,她一听赶紧劝道:“杀生是好大的罪过!吱吱你不要吃肉,不然死了会被打入地狱,让小鬼扔下油锅炸。”      “下就下呗,那也是死了以后的事儿。”左芝满不在乎,“但是要我活着几十年都不吃肉,真是比下油锅还惨。”她耸耸肩膀,指着团圆道:“嫂子你不吃我可以理解,可你得让团圆吃吧?小孩儿要喝骨头汤才长得快呢。还有我哥,若被饿得面黄肌瘦丑不啦叽的,你还喜欢他?”      情岫眨眨眼:“没有啊,九虎相公现在已经不吃肉了,身体照样很好。”左芝嗤之以鼻:“哈!我哥的话你也信,上回他还偷偷带着团圆去我家找肉……唔!”      团圆赶紧塞了一块米糕进左芝嘴里:“小姑姑你尝这个!”小家伙使劲冲她眨眼,暗示她别说漏了嘴。情岫好奇:“九虎相公去你家找什么?”左芝顿觉失言,赶紧收口:“没啥没啥,就是找我啦……嗯嗯,嫂子你言之有理,我不该吃肉,绝对不该!”      情岫眉开眼笑:“就是嘛,你家沐乘风也吃素呢。”      这句话钻进左芝耳朵里,她仿佛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,但又抓不住紧要的地方。一闪而过,便抛诸脑后了。      午时过后团圆有功课,没了她左芝玩不起劲,便跟着情岫四处溜达。绕过前面的庭院,走进仿照野外山谷地势建造的后园,一眼瞧见座简陋草棚,然后四周有潺潺溪流、参天树木、不知名的野花……以及一群飞禽走兽。      高挑的仙鹤单脚站立在溪水中央,正在用细长的喙梳理自己洁白的羽毛。而身带梅花的野鹿不时左右穿梭,跳跃着寻找鲜嫩藤叶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大树底下一座小山似的东西,浑身黑毛体格巨大,胸口缀有一道白色,正懒洋洋睡在那里打瞌睡,磨盘大小的脑袋边还有块没吃完的蜂巢。      “嫂子,”左芝害怕得缩在情岫身后,扯扯她袖子,“那头……熊,凶不凶?”情岫含笑安抚她:“吱吱你不要怕,它脾气很好,九虎相公还骑过它。咱们进屋说话吧。”      净室清雅,用博山炉爇沉水香,香烟缕缕直透心窍。两女燕坐,纸窗竹屋檐下垂柳,小几上清茶一壶。左芝看着正在努力学习针线的情岫,忽然明白为什么打小就不可一世的左虓,竟然甘愿屈尊做个入赘的驸马。      情岫单纯,非常得单纯,甚至有些傻气。你说什么她信什么,缺心眼好糊弄,同时又很恬静乖巧,不胡闹不惹事,对人也是一心一意的好。      相比之下,左芝自己都觉得自己刁蛮极了。她小气多疑,锱铢必较有仇必报,而且霸道、任性、闹腾。可就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左芝,居然嫁给了全天下最无可挑剔的男人。      她不禁有些糊涂。她喜欢沐乘风在情理之中,很多女人都喜欢沐乘风,可是沐乘风喜欢她么?如果喜欢,又是为什么喜欢?      “吱吱你帮我看看这个。”左芝的思绪被情岫打断,眼前过来一个香包。情岫吮着被扎破的手指头,皱眉道:“是不是很丑?”左芝看了看,道:“还成。哎呀怕什么,这可是你亲手做的,我哥敢说一句不好!抽死他丫的!”情岫羞羞地笑:“你不要给九虎相公说呀,我要给他一个惊喜。下个月我们就成婚六年了。”      左芝惊叹:“都这么久了!咦?不对啊嫂子,我怎么记得哥哥带你回家的时候是初夏?当时你俩都已经成过亲了。”情岫大大方方解释:“九虎相公说那个不算,因为成婚那夜没有洞房。他说要按洞房的日子算。”      还有这档子事?左虓竟然也玩起了正人君子坐怀不乱那套?左芝讶然,遂问:“洞房花烛夜我哥他居然没碰你!他脑子进水啦?后来呢,你们为什么隔那么久才……那个?”      情岫抿抿嘴:“因为我想学啊,就叫九虎相公教我了。当时我都悄悄哭了,因为好痛好痛,我还把九虎相公的肩膀都咬出血了。吱吱你有没有哭鼻子?我听说洞房的时候多数女孩子都是要哭的。”      “我……”左芝难为情地垂下脑袋,撅嘴扳着手指头,声音细细如蚊蝇,含糊其辞,“哭倒是没有怎么哭,但是我……”      “我把木头……踢下了床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~(@^_^@)~ ☆、第十五章 一鼓作妻   忆当年,洞房花烛。      虽然迎亲时是男女颠倒,不过拜堂之后却还是按着规矩来,新嫁娘回房等待,新郎官留在外面招待宾客。左芝对此事倒也想得通,好歹是人家的地盘,且让死木头出去招呼乱七八糟的人,她正好趁机歇歇脚,骑马骑得腿根都痛了。      侍婢前来伺候更衣,左芝脱下繁厚沉重的宫装,一转眼看见莺儿捧着条红绸裤,两条裤腿之间还开着缝,活生生奶娃尿裤的样式。      左芝皱起眉头数落:“偷懒的坏丫头,做工都只做一半,裤子这样你叫我怎么穿?当我三岁小孩儿呢!”莺儿委屈解释:“小姐,成亲时穿的喜裤本来就是这样的……”      左芝不明白:“为什么?”      “郡主,让老身来慢慢告诉您。”旁边一个有经验的喜娘插话,笑纹皱起,“自古以来人生大事有两件,金榜题名,洞房花烛。咱们大人贵为副相,朝堂之上早已名声鹊起,故而头一件大事算不得什么,大人也不稀罕。所以,当下紧要的是这第二件事,千万出不得岔子,定要十全十美才好。”      喜娘奉承道:“郡主您是黄花大闺女,咱们沐大人也向来洁身自好,您二人端的是天造地设,再也般配不过。不过这洞房夜若两人都是初次,恐怕……”喜娘故意顿了顿,掩嘴直笑,“恐怕会像鸟窝里的小雏儿,虽然有翅膀和羽毛,却飞不起来,又或者刚扑腾两下就摔到地上,煞了风景,如此就不美了是不是?”      左芝成婚前也瞧了几本春宫,大概懂了喜娘的意思。她脸颊红扑扑的,咬着唇问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担心我们不会?”      “也不是怕您不会,不知郡主听过一句话没?情不自禁。”喜娘索性咬着左芝耳朵低声道:“男子一激动往往会把持不住,精气神儿立马就泄了。您穿上这喜裤,一来是避免头一回做这种事尴尬,二来也是为了让男人别被刺激狠了早早投降,尽量持久一些。”      喜娘年纪大了,经历多的事也多,说这些话倒也不怕臊面子。左芝微微脸红,其实脑子里还有些混沌,不大懂什么久不久的,只晓得懵懂点头:“嗯。”      换了衣裳用过米粥,左芝把伺候的人都遣出了房去。她坐在床头等沐乘风,双腿紧紧闭拢,怎么坐怎么不自在。      “唉——”      左芝长吁短叹的,总觉得腿缝间凉飕飕,想找个什么东西遮住才好。这时,外面响起莺儿的声音:“姑爷。”      沐乘风推门进来,左芝急忙理理裙子翘起了二郎腿坐好。弹指之间,沐乘风已经走到她的跟前,挑开了盖头。      她还是有些娇羞的,含笑抬眸望了他一眼。沐乘风眉眼中央神色淡淡,不似一般儿郎成婚时的喜悦,嘴角也未挂着笑容,只是些许酒气上涌,脸庞稍稍泛红罢了。      左芝也不介,他素来冷清惯了,要是此刻咧嘴大笑才会把她惊着。于是她主动唤道:“木头,啊不对,相公!”沐乘风眉心微动,紧绷的嘴角松了松,方才生硬地吐出两个字:“娘子。”      “诶!”左芝欢快地答应,笑着指桌子上的酒,“快把合卺酒拿过来喝了,然后就可以睡觉了。哎哟累死我了,腰酸背痛的……”      守在窗外的莺儿听见这个“死”字,脱口而出:“小姐,大喜的日子不能说不吉利的话,快呸呸吐掉!”左芝气没料到还有听墙角的,气不打一处来,吼道:“给我滚!谁准你们偷听!”      一群好事之徒赶紧拖着莺儿走,莺儿还要喊:“小姐快吐口水……呜!”惦记着吉利与否的莺儿被人捂住嘴拽出院子,这下左芝耳根子清静了,催道:“木头快点呀,咱们把该办的事办了,速战速决,再好好睡个懒觉。”      哪知沐乘风转过了身,却不是要去端酒,而是从墙角掂起痰盂,放到左芝面前,道:“吐一口。”左芝茫然:“为什么?”沐乘风一本正经沉眸敛眉举着痰盂:“不吉利。”      原来死木头还信这些呢。左芝暗地里笑了一番,乖乖含了口唾沫,“噗”一声吐进痰盂之中,“这下行了吧?”沐乘风点点头,把痰盂放回原位,又净了净手,接着才端来酒杯。      左芝双手捧杯,正想站起来与他饮一杯交杯酒,忽然觉得腿根凉幽幽的,赶紧又一屁股坐下。沐乘风瞥见她细小的动作,问:“作甚?”左芝咬住唇有些羞赧,“没什么……木头你坐下,坐我旁边。”      她拍拍床沿,沐乘风顺从地坐下来,两人侧身相对,可就此停了下来没有进一步动作。左芝看沐乘风木讷如斯,主动牵起他的手臂与自个儿胳膊相绕,然后举杯在手,笑呵呵道:“这样就是交杯了。木头,喝吧,喝了咱们就永远和和美美长长久久。”      她一饮而尽,沐乘风却凝望她好一阵,静若镜湖的眸子中眼波微动,说不清是什么情愫在流滚翻涌。      须臾,他也缓缓把杯沿放到唇边,徐徐饮完这杯有些辣有些甜,极度醉人心房的合卺酒。      “铛”一下,左芝喝完酒豪迈地把杯子一扔,继而两只手臂都环上沐乘风脖子,如藤蔓般缠着他,嘟嘴索吻:“木头亲我一个,就像以前那样。”      沐乘风板着脸,缓缓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一口,如蜻蜓点水般疾速落下点到为止。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,似乎在别扭着什么。      “我也亲你一个好不好?”      左芝话刚出口,人已经扑了过来,径直按住沐乘风啃咬他的嘴唇。珠贝般的牙齿磨在他唇上,又酥又痒,还有一丝丝疼。沐乘风搂住了她的背脊,身子后仰仿佛招架不住,于是躺了下去。左芝趴在了他的身上,红裙撩开露出底下的红绸裤。      合卺酒里有些催情的东西,左芝此时有些口干舌燥,她亲吻一会儿抬头,眼眸迷离地看着清醒依旧的沐乘风,用手指头勾勾他的腰带:“木头,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哦,要听我的话知不知道?”沐乘风眼神清明,呼吸却重了几分,抿住唇点了点头。      “嘻嘻,”左芝拿脑袋在他颈窝蹭蹭,撒娇道:“你要对我好,嗯,我也会对你好的,对你爹娘好,还给你生小木头。我好羡慕哥哥,团圆都那么大了呢,如果当年你跟我成亲,我们的孩子会跟团圆差不多年纪……”      不知是不是酒有些烈性,左芝仿佛醉了。沐乘风默默听着她说醉话,一开始既不搭腔也不动作,就这么静静躺着,抱着她。      左芝含住他耳垂舔了舔,带着憧憬与忐忑热情邀请:“你还在等什么,来呀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的身子微微颤抖一下,抱着左芝的臂膀倏然收紧。她忽然一阵晕眩,回过神来已被他翻转过来,压在身下。      心跳噗噗,左芝额头都滴下不知是冷是热的汗水。她下意识手捂胸口,十指死死抓住了衣襟。沐乘风倒也没去扯她衣裳,而是掀开裙子顺着小腿爬上,摸到了薄薄的红绸裤。      他的鼻尖蒙上薄薄的汗珠,大概是也有些发热。于是他扯开衣领,露出一抹平坦结实的胸膛,左芝盯着眼前的那片麦色,只觉得愈发燥热起来。这时,沐乘风的手已经探到了她的大腿,不慎摸到绸裤上的开口,登时一顿。      “怎么……”      左芝怯怯垂下眼睛,却见沐乘风跪立在上,低着头微微蹙眉,正盯着她私密的地方看。表情十分严肃。她害羞地想扯过裙子遮住:“别看啦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一把按住她的手,敛眉又盯了片刻,忽然拾起枕边的白色锦帕,垫在她双腿之间。他抬起眸子,迟疑地问:“你……尿床?”      乍听此言,左芝顺口回答:“没有啊,我都多大了,怎么还会尿床……”电光火石间她顿时反应过来,气得一腿蹬上去:“你才尿床!你全家都尿床!”      沐乘风始料未及,差点踉跄摔到地上,还好扯住帐子才没有落下床。左芝气呼呼爬起来,把裙子往腿上一盖,脸红脖子粗地说:“呆木头!那是、那是……别人成亲都要穿的,不知道就别乱说,没见识……傻木头!呆子!”她羞得满脸通红,都不好意思看他,捂住脸咕哝,“呸呸,我后悔了,我不要跟你洞房了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凝神思忖片刻,很快就想了个明白。他重新过去抱住左芝,就如拿个软绵绵的棉花枕头那般轻巧,把她捞过来圈在身下。他试着解释:“我以为……是我想错了。”      “就说你是块木头。”左芝小声嘀咕埋怨,还羞赧得不敢看他,“你以为我想穿这个呢,是喜娘怕你太激动,还没……没那个就、就……那个了……”      “不会。”      沐乘风清冷的声音还飘荡耳畔,左芝突然觉得一阵剧痛,有什么硬物贯穿了身体。      “啊!”      她不禁痛呼一声,牙关紧合都把嘴唇磕破了。      他什么时候把裤子脱了?她怎么没有察觉!      那个玩意儿怎么突然这么硬!      还有,他是怎么进来的啊啊啊啊啊!!!      “痛死了木头!”左芝吃痛,扬手狠狠打在他身上,眉眼鼻子都皱成一团。沐乘风不吭一声,又是用力一耸,便再侵入半分。听着左芝痛苦的嗷叫,他不仅没有安慰之语,甚至还张嘴咬上纤细的香肩。      “嗷——”      一痛未去又添一痛。左芝眼泪都要出来了,她气得昏了头,一巴掌拍上沐乘风的背脊:“你竟敢咬我!”      终于,沐乘风可能察觉到此时咬怀中娇人是不恰当的行为,于是乎松开了口,撑起身子凝视于她,眼里终于有了几分朦胧:“我……”      哪知他刚刚直起身,左芝就抓住时机狠狠抬腿,对准他胸口就是一脚,径直把他踢倒摔下了床。      “少废话,本姑娘不奉陪了!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没有情趣不会前戏……木头需要调~教~ ☆、第十六章 闲妻求药   “啊,你家沐乘风生气了么!”情岫惊讶地捂住了嘴,“如果是九虎相公被我揣下了床,他一定会乱扔东西踢床板发气的。”      左芝赧然,心里觉得当时也有点太急了,可嘴上气势强硬不改:“哼,他生哪门子气?他敢!不过就是灰溜溜爬起来,然后就安分了……”      那晚,沐乘风猝不及防跌下床去,半晌都呆坐在地上,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左芝。左芝把枕头被褥一股脑都朝他头上扔去:“滚开滚开滚开!我不跟你洞房了!嘶……好疼……”      从小到大都没人敢动她一根汗毛,爹娘更是舍不得打她,连重话也没说过一句。这次洞房应该算是左芝有生以来第一次“流血流泪”,她眸子里迅速聚起水雾,闭拢腿蜷缩在床角,咬着嘴唇死命瞪沐乘风:“我不和你睡了!”      须臾,沐乘风缓缓站起来,捡起被褥给她搭上,然后放下床头帐子。红彤彤的幔帐落下,瞬间隔绝了他的身影,左芝脱口就问:“你干嘛?”      “我睡外面。”      沐乘风在床榻边和衣睡下,隔着朦胧红帐,左芝偷偷撩开缝觑了一眼。只见他安然躺在地上,面朝门口背对自己而眠,似乎很是平静舒适。她心中愈发郁结,气呼呼地扔下一床绒毯,哼哼道:“活该!就罚你不许上床!”      之后左芝也平躺了下来,腿根处还隐隐作痛。“死木头,明儿再收拾你……”倦意袭来,她咕咕叨叨一阵,居然很快睡着了。      第一次的亲热就这般糊里糊涂以失败告终,然后第二次她还是痛,第三次依然痛……      一年过去,当左芝扳起指头算了算,才发现她跟沐乘风同床的次数居然两只手就数的完!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,她对房事是惧怕多于欢喜,少来几次还乐得清闲。问题是,左芝耳边总有几只蚊子嗡嗡叫。      “小姐,女人没有子嗣地位不稳,以后会失宠的!”   “啊呸!我是冷宫里的妃子么?我会怕没人宠?笑话!”      “媳妇啊,我临死之前还能不能抱上孙子?”   “婆婆您面色红润身强力壮,再活五六十年不成问题,孙子的孙子都能抱上!”      “小姑姑,你生个妹妹跟我玩儿嘛,我都有两个弟弟了,还缺个妹妹。”   “去!你当小娃娃是玩偶呢,还陪你玩儿?叫你爹娘给你生去。”      “喂,臭丫头,那块木头是不是有隐疾?是的话给你哥我说,咱们休了他,省得让你守活寡!”   “滚!你才有隐疾!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”      “……”      人人都催着她生孩子,内忧外患夹杂之下,原本不那么想生孩子的左芝也忽然变得急不可耐起来。没有孩子人生就不完美,地位也岌岌可危,还会受公公婆婆的白眼……      想她堂堂东晋郡主,跺跺脚连地都要震三震,何时受过此等窝囊气!      今日左芝深刻反省,笃定了是自己当初的莽撞坏了大事,俗话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,从前抗拒房事,现在为了生儿子豁出命去也得拼一拼。      于是,她一把抓住情岫:“嫂子你教教我,我要怎么做死木头才会……咳,那个如狼似虎?”情岫为难:“我也不会啊,我只是坐在那里,九虎相公自己就会扑上来。”      左芝失望极了,这种事拉下脸来问本来就不容易,女人之间还好说,可要喊她问左虓那只狐狸?让她死了算了!忽然之间灵光乍现,左芝一打响指,雀跃道:“听说团圆的师父是个神医?那他有没有吃了就不怕痛的药?”      情岫懵懵懂懂点头:“有呀,喝下去身体木木的,不会觉得痛。”左芝眨眨眼,耷拉下嘴角,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,“嫂子,你去帮我取一副这样的药好不好?我家丫鬟得了绝症,要吃这味方子才会好,求你了嫂子……”      话分两边,沐乘风这日下朝之后,被女皇内侍单独召见进了后殿。      巨大的麒麟香炉里腾起细若蚕丝的青烟,女皇朝服未换,只是卸下头冠,坐在九龙交错的金椅上休息。整个后殿寂静如死水,连廊柱底下宫婢的呼吸声也格外清晰。      沐乘风踏上青毯,洁白鞋底与柔软的羊绒相摩擦,发出微微的兹兹声。他端直走到女皇座下一丈的距离停住,正欲开口问安。      “乘风来啦。”女皇率先出声,尚且阖着眸子。沐乘风略略躬身:“君上。”女皇淡淡应道:“嗯,赐座。”      内侍搬来锦纹圆凳,沐乘风道谢之后落座,背脊挺得笔直,在威仪天成的女皇面前显得并无狭促,而是不卑不亢。女皇随手一指案几上的几张卷纸:“你看看。”      “是。”沐乘风拿过卷纸,只见三张纸上各有文章,题目相同笔迹如一,只是内容相异。粗略浏览一遍,他对此卷来源心中有数。      这是今年恩科殿试的考卷,女皇给沐乘风阅览的是誊抄以后的答题。想来,坊间传闻女皇对名次定夺尚有疑虑是真,今日的召见,大概是女皇意欲与他共商状元榜眼探花花落谁家。      “你且说说。”女皇睁开眼吩咐道,她已年近五十,纵然保养得宜却还是不免偶感疲累,两鬓也已微微泛白。沐乘风指尖尚余墨香,但三份卷纸的内容已经记入脑海,他眉眼无澜,娓娓道:“一卷重纲纪,二卷强勤勉,三卷倡新法。各有千秋。”      女皇轻轻一叹:“三者皆是栋梁之才,言言切中要害。如此不相伯仲,才叫寡人难办。”沐乘风面不改色,道:“微臣以为,法纪乃国之根本,根基不可动摇,是故状元当属卷一,入尚书省。”女皇颔首:“寡人正有此意,如是甚好。”      “勤勉者心细谨慎,可为榜眼,入中书省。”评断完状元榜眼,沐乘风略略停顿,因为他瞧见第三卷上的一句话——“改科制,设女官”。他稍微有一丝的讶异,虽然南楚为女帝当政,朝中也有屈指可数的几位女官,但都是承蒙女皇提拔做了近侍一类的职务,负责传话和女皇日常起居。如今有人大胆提议要让女人也参加科举,正儿八经入朝为官,与一群男子同商国策。纵使沐乘风见惯风浪,也不禁激起波澜。      很快他恢复平静,道:“此卷作者倡新变革,思维新颖亦有胆识,只是尚缺火候。如此便给个探花,打发出去历练一番。不知君上以为如何?”      “准。”女皇同意了沐乘风的建议,于是让他替自己在卷上写下名次。毫笔蘸上朱砂,沐乘风手腕平放,工工整整在第一张卷纸上写下“第一甲第一名”。女皇静静看着他,忽然问:“乘风你……最近有没有去公主府?”      沐乘风继续写字,恭敬回答:“没有。”女皇眼中划过一丝失望,大概想说些什么,最后又作罢了,只是道:“有空多去走动走动,寡人的意思你可明白?”      笔尖的朱砂厚了一分,纸上落下略显粗浓的一笔。沐乘风眼皮也没抬一抬,道:“是。拙荆与驸马兄妹情深,微臣会经常带她过去相聚。”      女皇不再继续这个话题,阖眸挥手:“去罢,寡人累了。”      沐乘风告退,等他出了后殿,秋风吹进衣领脖颈凉飕飕的,掌心亦润了几分,都是细蒙蒙的汗。内侍官一路送沐乘风出宫,半道上一顶软轿迎面而来,眼看二者狭路相逢,此内侍官上前一步,问道:“何人?”      软轿边伺候的都是一群女子,也有女官打扮之人,为首者答:“轿中乃是淮南王府的嘉兰郡主,尔等还不速速让开!”大概是见沐乘风步行,料想对方官阶不高。此女官口气很是傲慢,甚至还有几分颐指气使的无礼。      沐乘风冷眼不语,显然是不对这种事上心。倒是内侍官常在女皇身边伺候,见状气不过,喝道:“这位乃是当朝右相沐大人,好个没眼力劲儿的丫头片子!”乍闻此言,为首的女官怔了怔,下意识往轿辇那方一望,而轿中之人并未出声,于是她急忙赔礼:“小人不知是沐大人,方才多有得罪,还请大人恕罪!”说罢她挥挥手让人把轿子抬到墙边,意思是让沐乘风先走。      哪知沐乘风并不搭理,在轿辇挪动的刹那,便从一旁的空隙穿过,落落而走衣袂飒飒。王府女官惶恐至极,还想进一步解释:“沐大人留步……”内侍官白她一眼,幸灾乐祸道:“活该!”说罢他提起袍角,急吼吼追沐乘风去了。      等人走远,一直都没出声的嘉兰郡主撩起轿帘,往长街尽头望去,一道似峰若竹的身影依稀可见。嘉兰郡主抿住唇笑:“原来他便是沐乘风。”      沐乘风离宫后直接去公主府接左芝。到了那里他并不进去,只是差人去喊左芝。没一会儿左芝兴冲冲地跑出来,粉嘟嘟的脸颊上还缀着汗珠。她跳着就扑上去:“相公大人!”      沐乘风赶紧一把接住她,像搂只小猫儿般把人框进怀里,抬袖仔细拭汗:“玩儿什么这么疯?”左芝挂在他身上,笑嘻嘻道:“和团圆蹴鞠呀,你要不要玩儿?”沐乘风摇头:“不了,跟我回家。”      “沐乘风,跟吱吱在这里用过膳再走吧,九虎相公很快就回来了。”跟随左芝出来的情岫热情留客,左芝也猛地点头:“对啊对啊,我们吃了饭再回去,还想再玩一会儿呢。”      可是沐乘风依旧拒绝:“天色已晚,该回家了。”今日的他有些奇怪,似乎有什么急事想要单独给左芝说,于是把唇凑到她耳畔,压低嗓子问:“想不想吃红烧肘子?”左芝一听晚饭有肉,再想起公主府寡淡无味的饭菜,顿时改了主意:“想!木头我们快走!”她笑眯眯冲情岫摆手:“嫂子我先回了,明天过来。”      “多谢公主殿下美意,他日微臣再登门拜访。”沐乘风疏离有礼地知会一声,紧紧握住左芝的手,“走吧。”情岫不觉他口气生硬冷淡,站在门口傻乎乎点头:“慢走呀,有空来玩儿。”      一路上两人亲昵有加,沐乘风还破天荒地揽住左芝的腰。左芝偷拿眼角瞟他,暗中估摸他今日心情是否大好。袖子里装的那包小小的药,分量忽然沉重起来,左芝不时捏捏手腕,一直担心会不会突然掉下。      沐乘风瞥见她的小动作,遂问:“怎么了?”左芝心慌意乱赶紧否认:“没什么没什么……我有点饿了。”沐乘风捏捏她脸颊,半分无奈半分宠爱:“真馋。”      他今日格外温柔,左芝心跳噗通,鼓起勇气扯住他袖子,仰头问:“木头相公,你今晚上不要看公文,早点休息好不好?我想、我想……”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,几乎像蚊蝇般细细嗡嗡,“我们那个,我给你生小木头。”      沐乘风垂首凝望左芝,听清楚了她的话,却沉默了片刻。好一阵过去,正当左芝以为他不会答应,都要改口了:“不想就算了……”      骤然间沐乘风严肃点头:“好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喵~昨天和小学同学聚会,大家变化都好大啊,都是孩他妈了!但是我还木有嫁出去啊啊啊啊啊…… 嗯,进展慢是有原因滴,俺是在埋伏笔哟,hohoho~ ☆、第十七章 物尽妻用   为了晚上的大计,左芝特意只吃了小半碗饭,免得脱掉衣裳肚皮圆滚滚的不好看。另外,她也怕饱了犯瞌睡,耽误了与沐乘风亲热的时机。      莺儿所缝的战袍被弃之,小丫鬟捧着衣裳嘀咕了半天,眼睛都红了。“小姐您再穿一次嘛,人家用心做的,手指头都扎破了……”左芝再也不敢,如临大敌般摆手:“不要!你就别再祸害我了,打死我也不再干这种事儿了。”      洗得香喷喷的,再换上平常家穿的睡袍,左芝满心欢喜在香闺等待。转眼瞧见外间似乎月色不错,顺便到窗台祈月。      檀香一炷。“月宫娘娘,信女左芝在此,求您保佑我一举得子,男女都行。”左芝看着似乎被咬掉一口的月亮,诚心求道:“孩子最好长得要像木头,性子不能像他,要像我……算了性子也不要像我,像哥哥吧,能言善辩的,以后讨女孩子喜欢。”      许完愿把香往窗台缝一插,左芝拍拍手站起来,摸出了白日托情岫取来的药。她两指拈着药包,眉头微微皱起,紧抿嘴唇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用。      情岫把药给她的时候叮嘱道:“这种药一次该用多少我不是很清楚,叔叔今日又不在家。吱吱,要不要等叔叔回来咱们亲自问问他?我怕剂量不对会出事。”左芝拿过药粉闻了闻,味道淡淡的,她问:“有毒吗?”情岫道:“应该没有毒。因为团圆爱乱窜,家里都不敢放猛药。”      “那就不怕了!”左芝一把把药揣进怀里,无所谓笑着说:“没事没事,我会看着办的。再说我家相公也会看病呢,现成的大夫就在身边,有什么不懂的我问他,嫂子你放心啊!”情岫傻乎乎相信了她,于是左芝顺利把麻药骗到了手。      白纸里的药粉大概也就几钱分量,掂一掂还没有一两重。左芝小心翼翼用手捧着轻飘飘的纸包,只觉其中承载的希望无比沉重。      万一还是很痛怎么办?她一向身体比脑子反应快,搞不好又会一脚把那块木头踢下床。常言道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。三番四次这样,沐乘风没有隐疾也会患上隐疾了!      想来想去,左芝狠下决心,一咬牙把纸包拆开,药粉全部倒进了茶壶之中,盖上盖子端起壶把使劲摇了摇,让所有粉末都溶在了茶里。      倒出一杯茶水,左芝端到鼻尖闻了闻,嗅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。她心道:这药如此淡味,会不会无甚作用?于是她把扔掉的白纸捡起来,仔细刮掉上面残留的粉末,又全部抖进了茶水里。      公主府内,情岫与左虓也准备安寝。左虓色迷迷抓住情岫,扑腾上去猛咂几口小嘴儿。      “嘿嘿,宝贝儿想死我了。你说我好端端地当驸马,陛下硬是要我去衙门做老太爷,干嘛呀!闷死我了!”      情岫搡搡他:“不要亲啦,好多口水,湿哒哒的像小狗。”她歪头认真想了片刻,道:“大概是母皇觉得你能干,所以才让你做事的。所谓能者多劳嘛。”      “我是能干,但这种能干只能对着你用。”左虓意味深长地暗示了一番,拉着情岫就要上床,“来,我向你展示一下什么叫能者多劳。”      情岫糊里糊涂就被他扯掉衣裳,关键时刻她忽然想起件事,按住了左虓的手:“对了九虎相公,你知不知道那种吃下去身体木木的药是治什么病的?今天吱吱找我拿了一包,我怕她乱用出事。”      “哦,你说麻沸散啊,那个不治病,吃下去半刻钟就晕了。”左虓心不在焉随口回答,专注于宽衣解带,“咱们不要管臭丫头了,双修要紧。”      ……      一更了,雕花的纸窗印出沐乘风身影,左芝眼角一瞟,赶紧咕噜噜把水喝完。还仔细擦干了嘴角,不留印迹。      “相公。”沐乘风刚进门便听到左芝唤他。他抬眸一看,见她不似往常般蹦蹦跳跳扑上来抱自己,而是安静地坐在床沿,笑眯眯冲他招手。弯弯眼眸若月,透着恬美乖巧。      沐乘风身子僵硬了一瞬,没有出声回应,只是转过去把门别好。左芝坐在床头看他,觉得越看越好看,她踢踢嗒嗒晃着脚,不住催他:“相公你在干什么?快点过来嘛,快一点——”      嫩生生的撒娇声飞进耳朵,沐乘风忽然觉得有些热,背上汗衫都湿濡了。他站了好一会儿没有迈脚。左芝嘟着嘴一直在喊:“不要磨磨蹭蹭啦,你快点行不行?相公,木头!”      “来了。”沐乘风抬起袖子擦擦额角,终于回应一声。左芝喜滋滋地站到屏风边上,道:“相公,我替你更衣。”      等沐乘风走近,她急不可耐地为他除去腰带,然后踮起脚去解衣领的盘扣。他身上除了淡淡的墨香,还有一些草叶的清新味道,混着泉水的润气儿。左芝凑上鼻尖去闻,问:“木头你也洗澡了?”沐乘风任她摆弄,雕像般站着纹丝不动,鼻腔淡淡哼了一声:“嗯。”      “刚刚才洗的是吧?”左芝仰起小脸笑嘻嘻问,问完却不等他回答,低下头乐呵呵自言自语,“头发尖还滴着水,肯定是的。你是块香饽饽,真好闻……”      正巧她解开了所有盘扣,两边的衣襟落下,露出沐乘风平坦结实的胸膛,上面蒙了细细一层薄雾氤氲的水珠儿,左芝指尖摸到湿濡濡的,都分不清是水是汗。她拿指尖戳戳他胸口,嘟嘴道:“硬梆梆像石头,每次都硌得我身上疼。等会儿你要温柔一些,不许压到我。”      柔软无骨的小手从胸膛摸到腰际,沐乘风一动不动,只有几滴汗隐隐从额角滑下来。他的衣衫被左芝拿去放好,如今只着一条单裤站在屏风旁,看着她怀抱衣裳走路歪歪斜斜的样子,他嘴角微微抖了抖。      “怎么觉得有些乏……”左芝放完衣服回来,觉得头有点晕。她干脆坐上床,懒懒倒下去,哼哼道:“木头你过来,我累了不想动。”      沐乘风这才走到床边,居高临下凝望她。左芝眼角一低,瞅见薄薄单裤下鼓囊囊的一大包,不禁咽了口唾沫。睡意被赶跑了几分,她紧张抓住沐乘风手臂:“相公,万一我待会儿又踢你……我是说万一,我不一定会踢的……你一定要躲开,记住了!”她挪挪身子,笔挺挺地躺好,如壮士上刑场般豁出去,豪言壮语脱口而出:“来吧!”      两片柔软的东西覆上额头,沐乘风弯下腰吻她,道:“我会小心,不弄痛你。”不知是不是左芝的幻觉,她总觉得沐乘风今日格外温柔,她拍拍胸口道:“我不怕痛,你尽管上!”      “呵……”      听闻笑声左芝倏然睁眼,可却没见到沐乘风的脸上有笑容。她揉揉眼睛,纳闷极了:好奇怪啊,又出现幻觉了?      沐乘风坐上了床,左芝急忙紧紧闭上了眼,有些不敢看他。眼皮似乎有些沉重,一闭上就很难睁开。所以她没有看见沐乘风的满头大汗,还有那张因为紧张局促而红透了的俊脸。      他轻轻解开她的睡袍,手指尖微微颤抖。小小的亵裤就在眼前,沐乘风攥了一手心汗,迟迟拿不定去把这块布扯下来。左芝阖眸静静躺着,很是顺从的模样。他凝眉须臾,覆上去抱住她,手指勾住了亵裤边缘,在她耳畔低声道:“我真的……可以?”      她没有说话。他在她脸颊亲了一口,重复问:“吱吱,我……可不可以?别怕,不会弄疼你……可以来了么?”      左芝还是没有说话,倒是呼吸声变得格外绵长,鼻腔里还有细细的鼾声溢出。沐乘风缓缓转过脸去一看,只见左芝双眸紧闭,眼皮底下眼珠溜溜直转,好像是睡着了。      他轻轻拍打她脸颊,唤了好几声:“吱吱?吱吱?”药效发作,左芝正睡得香甜,就算电闪雷鸣也吵不醒。沐乘风觉得情况有些怪异,赶紧爬起来准备倒一杯水给她醒醒,不料却发现了剩余的半壶茶水。      他蘸了些许放到口中尝,顿时发觉左芝昏睡的缘故,原是吃了麻沸散。他回头望了望睡得酣甜的左芝,最终打消扎破她手指头放血刺激苏醒的念头,而是无奈摇摇头,幽幽一叹,穿好衣裳去书房了。      冷清的书房没有一丝人间凡尘的烟火气息,沐乘风随手挑了几本公文,刚刚打开一道折子,冷不丁掉出一封书信。他略微疑惑,拾起信纸打开。哪知只是粗略扫了一遍,他便急忙出门唤千江备马。      “我要进宫。”      府中下人多数皆已安睡,众人匆匆忙忙起来准备朝服和进宫要用的令牌。一盏茶后沐乘风出了大门,上马临走之际,又忽然道:“她吃了安神药,约莫明日黄昏才会醒。你们不必惊慌。若我此去未归,你们把她送到公主府,交给驸马照看。”      三更已过,夜半时分女皇被内侍喊醒,说沐乘风有要事求见。      女皇不悦:“何事不能等上朝再议?就两个时辰而已。”内侍官一脸肃重:“沐大人说是极紧要的事。陛下,传沐大人觐见否?”      女皇思忖须臾,点头道:“传。”      话音刚落,侯在外的沐乘风如一道闪电般疾速入内,连礼也来不及行,脱口就道:“君上!通州大疫!”    ☆、第十八章 妻思妙想   相比南楚国内其他地方,通州不及江南富庶,而且也不在边境要塞,只是个寻常地界。可自古以来通州却是兵家必争之地,因其三面环山一面通河,如果谁占据了此地,便扼住了南北往来的咽喉,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。女帝隔年便会出京巡查,今年定的地方正是通州,此时被曝出疫情,必会打乱原定计划。      “你的消息从何而来?”女皇问沐乘风,“通州府上的折子并未提及此事,甚至还说行宫已提前完工,随时可以接驾。”      沐乘风没有说出丁思集的名字,只是道:“此人乃是从通州偷跑出来入京报信,冒了被灭口的危险。君上,微臣以为通州府各级官员压住此事密不上报,实在是居心叵测。”他的话点到为止,“若是君上此番出巡到通州染上瘟疫,那后果……”      女皇眼眸沉黯几分,不着急回应沐乘风的话。她凝神思忖片刻,指尖玩弄着玳瑁护甲,良久才幽幽道:“寡人纵然用人不疑,但光凭你一面之词,却也不能尽信。既然你对通州起了疑心,那就由你亲自去看。你行事须得隐秘,切忌打草惊蛇。若有必要,可调通州营的精兵行事。”      女皇立即写了一张手谕,又差人取来虎符交予沐乘风。沐乘风双手接过,又听女皇道:“为免消息走漏,你持谕令即刻出京,守城官自会放行。尔府中家眷,寡人自会派人照拂,去罢。”      她既给了他虎符,必定要手握人质。沐乘风对帝王权术心知肚明,但是此刻已经不容后悔,他应道:“微臣定不辱命。”事不宜迟,沐乘风本该即刻告退,不过他接了东西后却一直站立在殿中央,略略垂着头,久久不动。      女皇见状,遣散了心腹的内侍官,华丽的寝殿顿时变得更加空旷,清冷幽幽恍若天宫,更似地狱。“乘风,”女皇对待他总有几分别样的亲近,熟稔地唤他小名,“还有什么事?”      沐乘风垂眸,恭敬中透着疏离:“君上,如果此番微臣立功,以前您提过的那件事是否可以作罢?”女皇一怔,随即笑了:“哪件事?寡人不记得了。”沐乘风眸子冷了冷,唇角紧绷:“两年前,微臣入朝为官之时,您说过的话。”      “哦,那件事啊……”女皇一副刚刚记起的模样,她扬眉道:“当初寡人便说过,只有你适合那个位置,时至今日,寡人初衷如旧。乘风你想功成身退也不是不可,只是你与寡人讲条件,寡人当然也要跟你定下规矩。倘若事成,寡人收回成命,倘若事败……”她如炬的目光落在沐乘风身上,带给他铺天盖地的灼热,“你是不是会顺了寡人的心意?”      “微臣……”素来淡然无畏的沐乘风,此时居然也有些无措,他暗中捏紧了手掌,“微臣愿立下生死状。倘若事败,提头来见。”      女皇轻轻“哈”了一声,摇摇手:“寡人要你人头作甚?罢了罢了,等哪日你想通了再来与寡人谈。”      不等沐乘风再出口挽留商讨,女皇召来内侍官扶自己入内,重重珠帘掩住了全天下最高贵之人的身影。沐乘风盯住摇曳的珠帘许久许久,终于扭头离去。      翌日左芝醒来,发觉天色蒙蒙还不大亮,她只道时辰还早,懒懒的赖了好一阵床才爬起来。脑袋似乎还有些昏昏沉沉,左芝努力回想着前晚的景象,模模糊糊只记得些许片断,但又不完全记得了。      “嘶……我怎么后来就睡着了?木头做没做啊?感觉都没有……”      她嘀嘀咕咕的声音给莺儿听到,莺儿赶紧进来:“小姐,奴婢伺候您起身。”左芝抱着被子发呆,闻言动也不动,愣愣道:“好霸道的药,居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……”莺儿见她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,冷不丁提高音量:“小姐!”      “干嘛干嘛!耳朵都被你吼聋了!”左芝眼睛瞪起,“催什么催,又不是赶着投胎!时辰不是还早么?”莺儿道:“不早了,马上就要掌灯了,您不是还要去公主府么?”左芝吓了一大跳,赶紧蹦起来,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观看天色,只见最后一丝落日余晖从山头那方照过来,很快便要被夜幕取代。她惊愕道:“我居然睡了这么久!一天一夜?!”      莺儿尾随过来给她披上衣裳,问:“小姐,您是用过膳再去公主府,还是过去用?”左芝回头纳闷:“这个时辰去干嘛,团圆都该睡了,再说我又没说要去。对了,木头呢?”莺儿为她系好裙子,道:“是姑爷吩咐我们送您过去的。昨天半夜姑爷进了宫,这会儿还没回呢。”      半夜进宫?那就是没做了?左芝懊恼地看了眼冷冰冰的床铺,嘴巴撅得老高,气呼呼骂沐乘风:“竟敢扔下我跑掉,死木头!等你回来要你好看!”梳头的时候左芝一直双手托腮唉声叹气,为昨日白白错失良机而后悔不已,就差捶胸顿足了。      “哎——果然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,大概是下药的分量不对。”左芝看着镜中之人哀怨的眼角,撇撇嘴,“我就不信拿不下死木头,大不了再来一次!莺儿,咱们去公主府。”      天刚刚黑,左芝在众人陪同下出行,可刚刚走出相府大门,却发觉门口站了好些官兵,把整个宅子围得水泄不通。个个手持兵器,凶神恶煞的。      左芝一怔:“这些人在这儿干嘛?抓犯人?”千江答道:“他们清早就来了,据说是奉了大人之命过来保护您。”左芝皱眉:“我不需要保护,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上相府找我的麻烦?活腻了不成!你去把人撤了,我不喜欢看见他们。”千江为难:“小的已经说过了,可是他们不听小的,理也不理……”      “莫名其妙,他们爱站这儿吹冷风随他们。甭理了,咱们走。”      左芝虽然有些疑惑,可一想到是沐乘风的安排又释然几分。她走上轿辇轿夫起轿,坐了一阵她觉得口干,于是掀开轿帘问莺儿倒茶。视线无意后挪,却见那队官兵竟然跟了上来,亦步亦趋。   “一群跟屁虫!”左芝满不高兴抱怨了两句,也不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,随他们去了。      只是此刻不放在心上,在公主府住了两日之后,左芝却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了。沐乘风一直没回来,差千江去问总说朝中事务繁忙,脱不开身。左芝又央左虓去找,左虓回府却说沐乘风并没有在宫中,不知去向。再喊鹭儿回沐府去看,沐老夫人竟然还埋怨起左芝来,说她把自个儿宝贝儿子拐走了,起码小半月都未曾回府探望二老。      左芝心慌起来,觉得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呢?她急得眼眶都红了:“哥,你说木头去哪儿了?怎么都不回家嘛,急死我了……”      左虓虽然平时老爱和她斗嘴,但好歹是亲妹子,看她都急哭了赶紧安慰道:“哎呀别哭别哭,你知道我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。甭担心啊,那块木头本事了得,又是右相,走到那里都没人敢算计。他八成是公务缠身走不开,忙完就回来了,别怕别怕……”      “可是他又一声不吭就走掉了。”左芝一眨眼,泪珠子就不住掉下来,她伏在左虓胸口哭得伤心,“上回也是这样,悄悄地就走了,足足四年!我才不要再等他四年……呜,哥你帮我把他找回来,我打断他的脚!看他还敢不敢跑,呜呜……”      左虓哄女儿般拍拍她背脊,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:“肯定不会的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,那块木头的爹妈还在这儿呢,咱们守着他的窝,就不信他不回来。臭丫头,你别哭了行不行?鼻涕都揩我衣裳上,恶心死了……”      “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!你把他给我找回来!我要木头、我要相公!”      左芝任性地缠着左虓哭闹,左虓被她折腾得没辙,举手投降:“好好好,我去找去找。我说你小声点行不?吵醒了大伙儿看我不缝起你的嘴!得了,让我瞧瞧,啧啧,想我左虓英俊潇洒,怎么妹妹这么难看?又脏又丑的,你八成是捡来的吧?”      “娘说你才是乞丐窝里捡来的,我是亲生的,哼。”左芝终于止了哭,一脚踢上左虓,凶巴巴吼他:“还不去找!找不到不许进门!”      左虓被她赶出府去,在门口跺脚咒骂了半天,最后还不是只能把嘴瘾过足,老老实实寻人去了。左芝开始静静坐下来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,渐渐摸出点头绪来。她其实也不笨,就是被宠坏了,做事随心所欲,从来不需要也不想去计较后果。只要静下心仔细想想,她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的。      首先是跟在屁股后面的一群官兵,名义上是保护,实际上监视的成分更多一些。他们声称是奉沐大人之命前来,可依左芝对沐乘风的了解,他决不会如此行事。因为他这么奇怪又孤僻的一个人,怎会让一群人围在家宅门口碍眼?还有,单凭千江万海与鹭儿的身手,对付个把个歹徒绰绰有余。就算真有大队人马杀上门,公主府就隔两条街,施以援手并不困难。既然不是沐乘风,那么官兵又是听命于谁?      左芝把朝中显贵挨个儿想了一遍,觉得都不大可能。且不说有没有这个权力,单看有没有这个胆子,就找不出两个人来。她左芝乃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郡主,皇帝公主驸马侯爵……哪个不和她沾亲带故的?谁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,她伸出根手指就能把人捏死。既然对方明目张胆派人上门,这只能说明这个人权势大过她,且跟她不是很熟。      唯一的可能性,就是当今女帝。      女皇是南楚的皇帝,是情岫的亲生母亲,和左芝可没半点儿血缘关系。素闻女皇做派强硬手段狠厉,是个雷厉风行的君主。沐乘风在她手下当官,少不了要听命行事,甚至受制于人。再者,千江说了沐乘风半夜进宫就再没回府。种种迹象表明,他的失踪定与女皇有关。      左芝几乎笃定了女皇便是最大的疑凶,以她的性格一旦抓住线索,必定会追究到底。无奈如今被人监视行动不便,想自由出入亦非易事,还有,对方可是一国之君,难道她能把人抓起来严刑拷问?      似乎又走入了死胡同,左芝不免气馁,难道只能坐着干等?她不甘心,又重头开始想。好,暂且就当作是女皇的主意。那么现在关键的问题来了,究竟沐乘风被她弄到哪里去了?      女皇把他抓起来了?不太可能。一则沐乘风除了性情孤冷,却是个谨守规矩的人,从不做违纪之事,官当得更是尽职尽责,这说不通。况且就算他触怒天威犯了死罪,作为他家眷的一干人等,不可能毫无牵连。或者是女皇把他藏了起来?更不可能。他高居右相之位,每天在衙门日理万机,没了他朝中不定出什么大乱子。若说女皇看中他的皮相……更是无稽之谈了,谁都知道女皇的心上人是情岫的生父,早年遭人暗害身亡。为了替情郎报仇,女皇隐忍十几年,最后连枕边人凤君都亲手斩杀。这么狠辣的一个女人,都快五十岁了,怎么可能看上和自己女婿差不多大的后生晚辈?      最后的一种可能就是女皇把沐乘风派出去办事了。定是什么重要的大事,需要保密的,所以才不让他回家报信,甚至还要差人看守,为的是不出岔子。可究竟又是办什么事呢?左虓打探不到特别的消息,大都又风平浪静的……      诶?上次那个神叨叨的四季豆不是给了她一封信,千叮咛万嘱咐要让沐乘风看,她还叫莺儿送去书房?那晚沐乘风是进了书房又出来,接着急吼吼要进宫面圣,八成是看了那封信!      左芝豁然开朗,一拍大腿跳起来,忙不迭跑去后院。    19 19、第十九章 怒妻冲冲 ...   这日傍晚,公主府的大门开了,一群鲜衣奴婢鱼贯而出,手里捧着食物茶水。情岫也随即出来,笑盈盈道:“大伙儿辛苦了,用些吃的罢。”      若说左芝在大都城是恶名昭彰,那平阳公主则是美名远扬。情岫不仅貌美,心地也特别纯善,众所周知她不食荤不杀生,逢年过节就亲自到城外的贫民窟布粥施药,亲和又没架子,极受百姓的爱戴。      军营中的男儿成日都与粗鲁汉子打交道,何时见过这么漂亮温柔的美人儿了?况且还是高贵非凡的公主。情岫露面一招呼,一伙当兵的心都软了几分。只是君令在身,众人即便心动,也不敢贸然在值守的时候进食饮水。      情岫的一双媚眼眨了眨,好奇问:“你们怎么都不吃呀?”为首的将士脸颊微红,回道:“多谢公主殿下美意。小的们不饿。”情岫露出有点失望的神情:“我是念着你们站了一天辛苦……那喝点水吧,搁了蜜糖甜甜的很好喝。”      府中美婢往瓷碗里斟满糖水,挨个端给将士们。这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见漂亮姑娘魂儿都丢了一半,战战兢兢站都站不稳,好几人差点连手中长枪都拿不住了。情岫也亲自端起一碗递与那将领:“将军请用。”      “微、微臣多谢、谢公主赏赐。”为首将领诚惶诚恐地接过,抹了把额头热汗,脸庞都快烧了起来。情岫笑眯眯道:“快喝吧。”那人再也不好推辞,端起碗咕噜噜一口饮完,擦擦嘴角,咧嘴笑道:“真甜,好喝。”      “我放了芙蓉蜜。”情岫冲着余下的人吩咐道,“你们也喝呀,不够还有呢。”众将士见领头的都饮了,也纷纷放下兵器喝水解渴。公主府的美婢个个巧笑倩兮,嘴巴又甜,看见谁的碗空了赶紧又上去斟满,一口一个“哥哥”叫着,直把他们哄得晕头转向。      不一会儿团圆也跑出来凑热闹,情岫不管她,任她在汉子堆里打转。五六岁的小女娃粉嘟嘟的,小嘴巴能言善道,不时摸摸这个头盔碰碰那个铠甲,小胖手就是闲不住,几乎挨个扫了一遍。      天快黑了,情岫看时辰也差不多了,出口唤道:“团圆回来,该睡觉了。”团圆的手还揪着一个将士的衣角,流连忘返的样子:“娘亲再等等嘛,我很快就好。”没多久她把沾了蜜糖黏糊糊的手揩干净,兴冲冲跑回情岫怀里。      情岫抱起团圆,母女俩对视着眨了眨眼,团圆捂住嘴偷偷地笑,小声说:“咱们放小耗子出来好不好?”      “我的妈呀——”      突然一道壮如小山的黑影从府里冲出来,把门口奴仆吓得不轻,连滚带爬拔腿就跑。为首将领定睛一看,只见足有千斤重的黑熊气势汹汹往一群将士中扑去,似乎是要吃人。他赶紧拔刀,喝道:“莫慌!”      “别伤了它!”情岫赶紧制止了他,道:“吼吼是我养的,不知怎么跑出来了,你们活捉它好了,不要伤害它。”此将领愣了愣,很是为难:“可是人命关天呐,公主殿下!”情岫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,神情既无辜又惹人怜惜,她朝混乱不堪的地方一指:“没关系的,我家吼吼不吃人,不信你瞧。”      大黑熊冲出来就往将士身上扑去,一个跑得慢的人被扑倒按在地上,正当他闭眼静待死亡来临,却感觉到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添上自己的脸,上面的毛刺还扎得脸疼。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地装死,希望这个庞然大物对他丧失兴趣。不一会儿果然黑熊离了他,转身又去扑另外的人了。此倒霉鬼这才悄悄睁眼,看见黑熊庞大的背影渐渐远去,忙不迭鲤鱼打挺跳起来,躲得老远。      因着公主下令要活捉,众人都不敢持刀捕熊,他们围成一圈,试探着靠近这头还算温顺的猛兽,准备逮住它。不过说也奇了,大黑熊虽然见人就扑,只是它扑到后只会把人胡乱舔一遍,不撕不咬,等到猎物被舔得干干净净,这才转而奔向下一个目标。      正值门口一片骚乱,所有将士都被叫去捉熊,公主府的侧门消无声息开了一条缝儿,穿着灰扑扑衣裳的左芝单独溜了出来,脸上涂了一层锅灰遮住面容,肩上还挎着包袱。唯有一双月眸熠熠发亮,灵动得紧。她远望热火朝天的大门口,皱皱鼻头哼道:“以为本小姐吃素的呢?我还收拾不了你们这群小喽啰!哼!”      趁着没人注意,左芝猫着腰一溜烟儿就跑了。      “没劲,娘亲我困了……”团圆看了会子熊耍人觉得无趣,又揉眼睛又打哈欠。情岫估计左芝大概顺利脱了身,抬眼看看还在奋力捕兽的一群将士,遂出声喊道:“吼吼回来!”      大黑熊不再恋战,舔舔肥厚的手掌,慢悠悠晃晃磨盘大小的脑袋,居然还真一摇一摆走到了情岫身边,一屁股坐下。情岫弯腰揉揉它的头,笑嘻嘻道:“又顽皮了是不是?走啦,该回家了。”      这时大黑熊懒懒躺了下来,四仰八叉横在门口,堵住路不让情岫进去。喉咙里哼哼的,就像小孩儿撒娇邀宠。情岫一嘟嘴:“小气鬼,不就是用了你一罐蜂蜜,改天赔你就是了!赔十罐!”话音刚落,大黑熊竟然爬了起来,心满意足回府去了,肥屁股甩甩的,得瑟极了。      一群被算计了还浑然不觉的将士目瞪口呆。      左芝打定主意先去找丁思集问个清楚,她仿佛记得丁思集说过住在城隍庙一带,遂往那方而去。此时夜市刚开,城隍庙又是闲杂人等聚集的地方,吵嚷嚷的很热闹。左芝难得单独出来一回,兼在公主府吃了好几天素了,一看见麻脯鸡、醋姜虾、芥辣蹄这些民间小食顿时唾沫盈腔,掏出钱买了好多,用白纸包好拿在手中啃。      “嘘——嘘——好吃……”      左芝被辣得不住吁气,眼泪横飙清涕直淌,可是越辣越想吃,她一边拿手绢擦泪一边继续啃,锅灰没洗干净、还沾上了辣子油腻,她一张小脸脏得像花猫。看见路边有可供投宿的客栈,左芝就进去问一问,哪晓得一连走了七八家都没打听到丁思集的消息,有家掌柜看她一副狼狈样,竟然还拿起扫帚敢她出门。      “去去!哪里来的叫花子,讨饭别处去!”      敢说她是叫花子?她从头到脚哪里像乞丐了!      左芝扔出一块骨头打到掌柜脸上,挽起袖子要揍人:“睁大你的狗眼看看!本郡主诛你九族!”      掌柜气得胡子发抖:“疯婆子!我、我……好男不跟女斗。”      “有本事你斗!缩头乌龟算什么男人!瞧你那怂样,本郡主一巴掌就灭了你!”      左芝瞪着眼凶巴巴地威胁,气势嚣张,硬是把掌柜的压住一截不敢顶撞。最后兴许是别人怕了她,索性把大门一关,生意都不做了,左芝这才勉强作罢。      “哼,算你识相。否则我一脚踏平你这破房子!”      掌柜躲在门背后自认倒霉:“好端端的大姑娘,就是脑瓜子不正常,你要是郡主我还天皇老子呢!算了算了,懒得跟个傻子置气,唉——”      吃饱了也气饱了,左芝扔掉手中累赘,继续在城隍庙街游荡起来。她从街头走到街尾,眼看都要走到别人家的宅子里去了,却还是没问到丁思集住哪儿。绣鞋底子薄薄的,几乎都磨穿了,娇嫩的脚底也起了水泡。      左芝干脆坐到街边的石阶上,脱掉鞋子揉了揉脚踝,沮丧又难过:“大都城都还没出就这样儿了,真是出师不利,我可别出师未捷身先死了。”一转眼她又骂起丁思集来,“哼,可恶的四季豆!都怪你都怪你,拐跑别人相公,不要脸!快把木头还给我!你还不还还不还还不还……”      她边骂边拿绣鞋出气,想象它就是丁思集,使劲儿往台阶角儿上摔打。      “不还我就把你煮了炒了蒸了炸了!炖得烂烂的喂狗吃!”      这时身后的木门开了,接着有人牵着骡子出来。      “让让,让让。”      左芝挪挪屁股坐到另一边去,转过头看见商户打扮的五六人带着骡马接连出门,马背上还驮着货物行囊,看样子竟是要启程。她纳闷地往头顶一望,繁星点点甚是夺目。      奇了?哪里会有人专走夜路的?不怕遇见鬼啊!      “丁二,过来搬东西。”      “诶,来了。”      商队头头喊小工搬货,小工应了一声。左芝听见这声音,急忙站起来循声找人。见到一短衣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在往马背上放东西,脸白白的不像其他工人,透着几分书卷秀气,没走两趟就满头大汗了。      老板催道:“磨蹭啥!没吃饭啊你!”叫丁二的人抹掉额头的汗,被骂了依旧是张笑脸:“是,小的尽快。”      左芝看清他的脸差点鼓掌叫好!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?这就是!      “四季豆!”      她跑过去一把拽住他,紧紧掐住他的胳膊。丁思集吃痛皱皱眉头,低头看见一张脏兮兮的花脸,问:“您是……”      左芝激动地语无伦次,胡乱揩了把脸,仰起脸道:“是我啊,你不认得我了?在相府门口你向我打听消息来着,还有那天我不是撞得你肚子痛么!我问你,你知不知道我家木头去哪里了?你给我的信上写了什么……”      丁思集凝视她片刻,终于从一对月牙般的眼睛认出了她。胸口的海棠手绢忽然散发出一股烫入心扉的温度,他清楚听见自己心跳猛跳的声音。      “是姑娘你呀。”丁思集笑着露出一口白牙,有些羞涩,“不知姑娘找我……有什么事?”      左芝昂着头,气呼呼把手一摊:“你拐了我家的人,快还回来!”      丁思集不明所以:“什么?”      “丁二你干啥呢?动作快些,要走了。”商队老板过来催人,一眼瞧见小脸黑黢黢的左芝,眉眼顿时流露出嫌恶的神情,“这谁啊?告诉你,少搭理这些阿猫阿狗的,再不动身城门要关了。”      左芝闻言火气又蹭蹭上来了,张牙舞爪冲上去要揍人:“呸!瞧你肥头大耳虎背熊腰猪屁股的怂样儿,应该关在圈里吃潲水!死胖子!大肥猪!……唔!”冷不丁一只手掌过来捂住她的嘴,左芝奋力掰开这只手,“四季豆你干嘛……唔!放开我,我要收拾这死胖子……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!”      她气不过,于是拉住丁思集的手,张嘴就狠狠咬了上去。丁思集闷哼一声,却依旧把她束得死死的,挤出笑容给老板赔罪:“老板您甭跟她计较,她就是这脾气。我马上就搬完了,您放心,一定不会误了时辰。”      大腹便便的老板哼了一声:“你晓得最好。丁二,这疯婆子是谁?从哪儿冒出来的?”      “她……”丁思集稍有一瞬的迟疑,很快道:“她是我表妹。”    20 20、第二十章 蛮妻出逃 ...   左芝大怒:“放肆!谁是你表妹!大胆刁民,竟敢冒充晋皇?信不信他降旨把你凌迟处死!”      丁思集死命按住她不让她闹腾,好脾气安抚道:“表妹别激动!有话好好说,待会儿我再给你解释……”他讪讪地朝胖老板赔罪,“您别往心里去,我表妹有时候就爱胡言乱语。”      胖老板匪夷所思地望了眼左芝,用极为同情的目光打量着丁思集,摇头惋叹:“我说丁二你也够苦命的,咋能摊上这么个疯疯癫癫的亲戚……唉!罢了,你快些,收拾好咱们就动身了。”      好不容易胖老板带着“正常人不该与疯子理论”的表情走了,左芝还想扑腾上去用脚踢他,无奈连丝衣角也没碰上。丁思集赶紧把人拦腰抱着,拖到了无人的角落才放下。      左芝还在气头上,巴掌都举得高高的准备落下:“谁给你的狗胆抱我!”岂料丁思集不仅不躲不让,反而红着一张脸拱手赔礼:“方才一时情急出此下策,姑娘对不住了,你打我出气便是,绝不还手。”      他诚心诚意认错的表情被左芝看去,不禁有一瞬的错愕,小胳膊都一直举着没有放下,迟迟下不了手。      丁思集不敢看她,把头低下眼睛盯着脚尖:“姑娘你别生气,我实在是有苦衷。我晓得你脾气直,恼我了就尽管打吧,我不会怨你的……”      “谁稀得打你!我还嫌手痛!”左芝看他这副窝囊样就跑了气,对着这么个打了左脸送上右脸的二愣子,她还真没了辙。左芝闷闷把手一甩,挺直腰板儿审问道:“我问你,你那天给我的信上说了什么?”丁思集一听,面露难色,吞吞吐吐的:“这个……我不能说,说了对姑娘你不好,可能有危险……”      左芝气不打一处来,竖起指头就往他胸口戳,咄咄逼人:“你托我办事还不许我问缘由,有你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么!快说,不说我可翻脸了!”丁思集憋红了脸,想了想还是摇头:“不能说。”      “嘿!我说你这呆子!二货!”左芝虽然恼他,可一想起沐乘风的行踪还要仰仗这颗四季豆,于是收敛了几分脾气,和颜悦色哄道:“我也不是要打探啥,就是寻个安心。实话告诉你吧,我家木头不见了,啊不是,是沐乘风不见了,我找了几日都没找到。我估摸着他是看了你的信才离京的,所以我专程来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?我晓得了也安心些,不然一家人成天急死了,你忍心看他爹妈老婆整天提心吊胆的啊?”      “真的?!”丁思集显得格外兴奋,一把抓住左芝的手,“你说沐大人看了我的信出京了?多久的事!”左芝手腕被他捏得生疼,皱着眉头使劲拍打:“松手松手,骨头都要裂了。”丁思集赶紧放开,局促地抓抓后脑,讪笑道:“抱歉,我一时高兴就没忍住,呵呵。”左芝捏捏腕骨,白他一眼:“你还好意思高兴!知道他在哪儿就快说,我得把人带回去。”      丁思集平稳了一下情绪,微笑道:“恐怕还要过些日子。若是我没猜错,沐大人应该去了通州。”      “通州?在哪里?”      左芝一脸迷糊不明所以,丁思集看她脏兮兮的脸庞写满迷惘,活像林子里迷路的野鹿,不由自主就掏出手绢给她擦了擦脸颊黑灰,道:“通州在大都城以北五百里,走水路的话要五六日,陆路的话最快四日就到。姑娘,不知沐大人是哪天离开府中的?”      左芝正在回想,也没太注意他的动作,扳着指头算了算:“大前天我就去哥哥家了,一天、两天……唔,大概走了三日了。”丁思集点头:“沐大人可能已经进入通州地界了。”      “都跑那么远了,死木……喂!我说四季豆你干嘛老弄我脸啊?”忽然觉得脸颊痒酥酥的,左芝定睛一看,发觉丁思集握着一张眼熟的手绢,她惊喜地一把抢过,看了又看。      “哎呀原来在你这里!”      她激动地拉住丁思集的手晃了晃表示感谢,小心翼翼把手绢放进怀里揣好,满怀感激:“拾金不昧的好人,四季豆你真好!好极了!”      被柔软无骨的小手摸过的掌心微微发痒,就像被拨动了身上的一根琴弦,连带着心房也略略晃荡起来。丁思集羞赧垂眸,赶紧把手缩回袖子里,傻呆呆地说:“都是我应该的。”      海棠手绢找回来了,沐乘风的踪迹也晓得了。左芝现在小小地纠结了一下,到底是回府等沐乘风呢,还是去通州找他?      这时,胖老板又在门口催喊:“丁二,走了!”      “来了。”丁思集回头应声,又急匆匆回头对左芝说话,眼神似乎有些惆怅,“姑娘我要走了,我……若是你以后来通州游玩,又或者我能再回到这里,我、我……我会去看你的。保重。”      虽然两人相识不过半月,丁思集却莫名生出一股挥之不散的愁绪。他难过地与左芝道别,身后是商队的人在催促,心中明知不能耽搁必须动身了,可一双脚就是如灌铅了般怎么也迈不动。      “四季豆你要走啦?”左芝此刻却两眼闪光,拉住他袖子问:“是要回通州吗?我跟你一起去!”      丁思集一怔:“你要去通州?”      左芝狠狠点头:“是啊是啊,我去通州,我去找沐乘风啊。”还不等丁思集反应过来答应或者拒绝,她已经拽着他开跑,甚至还主动向胖老板挥了挥手:“老板我们来了!”      生儿子这种事,只要有沐乘风在,到哪里还不是一样生?万一在通州怀上了小木头,那给孩子取名字的过程都能省了,就叫沐通通呗,还可以多出一个备用,仔细想想,沐州州也不错嘛。      左芝死皮赖脸跟上商队,丁思集劝了几次不顶用,渐渐地也默许了。甚至心中还生出些许欢喜。胖老板虽不待见这个“疯婆子”,不过转念一想队伍里还缺个洗衣煮饭的女人,遂也欣然应允。      傍晚城门就已关了,左芝担心此刻出不了城。哪知商队老板给守城官看了样东西,又塞去一袋银钱。守城官掂掂银钱分量,点点头似乎很满意,扫了一眼队伍中人,挨个儿数数。      “说好八个人,怎么有九个?”      左芝心中“咯噔”一下,背脊都凉了一半。胖老板指着她道:“下面人的亲戚,看着可怜就捎上了。”他掩嘴凑到守城官耳畔,压低嗓子:“她脑子有些不好使。”      守城官见左芝一脸黑灰连相貌的看不清,衣裳又灰扑扑的,总觉得有些不放心,令道:“你,把脸洗干净,过来让我看看。”      “本郡主的花容月貌岂是尔等小民可以瞻仰的?”左芝怎么可能听从一个九品守门官的号令,她昂首叉腰拿出高高在上的气势,“还不速速退下!误了本郡主的大事,定要尔人头落地!”      胖老板把守城官拉到一旁,挤眉弄眼地说:“我没骗人吧?她就是个疯婆子,说话颠三又倒四。甭跟她白费口舌,这么晚了,咱们早些完事您也好休息。”守城官这才作罢,招招手道:“跟我来。”      守城官带着众人七拐八绕,最后来到城楼的左边的偏僻边角,这里有道矮小的木头门,藏在在几株参天老树的掩映背后。门上一把大铜锁,守城官掏出钥匙打开锁,谨慎地望望四周,贼兮兮叮嘱道:“沿着墙上的白线一直走,半柱香功夫就能出去。记住别出声,否则出了事我可不管!”      胖老板再三作揖道谢,带着人马逐个钻进木门,左芝看着那些高原矮脚马恰恰能进去,心中感慨还真是凑巧。她和丁思集排在了队伍最后,等到其他人都走了,丁思集才护着她进去。两人刚刚踏足其中,身后木门“咯吱”一下关上,随即响起哐啷落锁的声音。      夹道里只有几盏昏黄的油灯,几乎看不清地面,胖老板循着白线一路往前,众人都亦步亦趋跟在后面。这里常年不见天日,阴暗中有股腐烂的味道,夹杂了马匹身上的臭汗味,左芝嫌恶地捂住鼻子,头昏脑胀只想吐。      “臭死了!四季豆,还有多久才到?”      “嘘……”丁思集赶紧捂住她的嘴,声音细若蚊蝇,“别说话,再坚持一会儿。”      可能因为同是读书人的关系,他袖口也携着淡淡墨香。左芝闻着这缕类似沐乘风的味道,居然破天荒没有骂他打他,而是真的安静了下来。      幸好胖老板是个谨慎细心之人,在他的带领下,众人终于安全走完密道,从城墙外一个隐蔽的夹缝中间钻出来。左芝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,觉得这股带着野草泥土的荒凉气息真是无比美好。      “出来了出来了!”她开怀地又蹦又跳,兴奋地喊丁思集,“四季豆你快来看,这里有个洞,里面是不是住了田鼠?还有还有,草丛里藏着的那个四不像是黄鼠狼吗?这里又没有鸡呀,它给谁拜年呢,咯咯咯……”      丁思集见她活泼新鲜的可爱模样不觉微微一笑,忽觉近日来的沉重都一扫而空。他抬眸远望这片大好河山,只见星垂平野远山高阔,纵然前方路途未知,但若有她在……应当不会无趣罢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吱吱真是好大一朵奇葩o(╯□╰)o 21 21、第二一章 妻上梁山 ...   四五日后,商队一行终于临近通州。这天傍晚众人忙于赶路错过了歇脚客栈,于是在虎头山下一块临水平地驻扎。胖老板让工人卸货,又叫丁思集和左芝烧水煮饭。      左芝提着比她腰还粗的木桶晃悠悠走向溪边,看见溪水清澈内有游鱼,一开心就把桶扔了,挽着袖子蹲在旁边捉鱼。丁思集见她贪玩的模样眼眸含笑,默默去拾起木桶,打了水走回营地,支起锅架,捡来柴草生火。      “怎么又跑了啊……”      野鱼灵巧狡猾,左芝在水边扑腾半天,连条鱼尾巴也没摸到。她失望咕哝了两句,不甘心地继续捉鱼。丁思集生好了火,端着铁锅过来洗米,见到她笨拙的样子,道:“吱吱姑娘,你这样是捉不到的。”      左芝专注盯着水中,白嫩的胳膊泡在溪水里,水面倒映出她月亮般的眼睛。她道:“谁说捉不到!以前沐乘风就这样捉鱼的,蹲在那里,一抓一个准。”      丁思集也不与她争辩,而是随便捡起一根比拇指粗一点的树枝,削尖枝头,然后脱掉鞋子踩进水里,把裤腿挽到膝盖上方,站在那里笑道:“沐大人如何捉到鱼我不清楚,不过以前在乡下,我们都是这样捉鱼的。”      他静静站在水中央,一动也不动,鱼儿随着哗啦啦的小溪游下来,突然看见前面两根直直矗立的东西,便停下来围着他的腿打了打转,察觉不到危险,鱼儿游动的速度就缓慢下来,甚至动也不动。      丁思集耐心等待,直到鱼儿彻底放下戒心,他看准时机猛地把树枝插入水中,一下就贯穿了鱼身。      “给。”      他把鱼递给左芝,抬袖擦了把额上的汗,笑得有些憨憨的:“是条鳜鱼,秋天鱼肥,吃了补身子。”左芝喜滋滋把鱼拔下来,举着道:“那我们烤来吃!一条太少了不够分,四季豆你再捉几条。”丁思集对她简直是有求必应,好脾气答允:“嗯,好。”      虎头山人烟稀少,所以溪中鱼儿颇多,不多时两人大获丰收,捉到五六条大鱼。在溪边丁思集把鱼刮了鳞甲,开膛破肚去除内脏,两尾拿草绳拴了,其余的拿干净树枝串上,与左芝一同走回营地。      小铁锅里倒些菜油,油热六七成便把鱼儿放进去炸一炸鱼身,然后加溪水煮。丁思集还扯了河边的草结成团子扔进去。左芝托腮蹲在一边,闻着丝丝鱼香清涎直冒,咽口唾沫问道:“你放的什么?”      丁思集拿一个大陶碗当锅盖盖在鱼身上,道:“野芹菜和香茅,去腥味儿的。”鱼汤煮上了暂且不用操心,他便开始烤鱼。肥肥白白的大鱼被火烤得渗出油珠,丁思集不停翻转鱼身不让鱼皮烤焦,动作十分娴熟。      “四季豆你也不是书呆子嘛,还会这些。”丁思集听左芝这般说,大大方方坦白:“我自幼家贫,爹娘都靠种地为生,乡下的私塾都是上一日休一日,不念书的时候我们都要去忙农活。遇到农闲,一群乡下孩子就结伴上山,摘果子抓野兔,弄点肉吃打牙祭。”他说到这里就打住了,没有再继续。      虽然他现在考了功名当了县令,可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出身贫苦的乡下孩子,与世家显贵相比总有几分局促,也格格不入。而眼前的姑娘出自相府,常言道豪门美婢胜过小户千金,京城出来的女子,大概是看不上他们这种乡巴佬的罢。      左芝满心向往憧憬:“真好玩儿。我小时候连家门口都不能出,每日就学写字绣花的,好闷。最开心的一次是我哥偷偷带我去爬树掏鸟蛋,哪晓得我从树上摔下来,他跑去接我,还被我压断了手,之后就再不带我玩儿了。”她拿胳膊肘顶顶丁思集,商量道:“喂四季豆,以后你要再去山上抓兔子什么的,叫上我一起,我给你当帮手!”      刚刚还渐渐沉落而下的心绪陡然升高,丁思集噙着一丝激动狠狠点头:“好,我们抽个空就去。”      鱼烤好了,丁思集递给左芝:“尝尝。”左芝撕下一条肉,白馥馥的冒着热气儿,她吹吹放进嘴里,赞道:“好吃!肉又细又甜,不过能放点盐就更好了。”丁思集指着货物堆积的地方说:“蓝布包袱里有盐。”      左芝蹦蹦跳跳地去找盐。刚才卸了货的矮脚马都放去水边吃草,工人们尽数跟去看着,以防马儿跑了,而胖老板不知所踪,左芝猜他正在打瞌睡。她看着树下一大摞麻布口袋堆成的小山,努力寻找丁思集的包袱在哪儿。转了一圈儿,她在重重麻布袋的中间发觉一块蓝色边角,遂伸手逮住扯了扯。      “怎么拽不出来……压太紧了……”      左芝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拉出包袱,她甩了甩被麻布磨红的小手,决定干脆搬开麻袋把包袱取出来。麻袋里面装的货物很沉,左芝抱上去还闻到一股子刺鼻的味道。她蹙着眉头自言自语:“什么东西,又重又臭的……”      “干什么!”      冷不丁一声大喝,左芝吓得打个激灵,回头一看竟是胖老板。胖老板一扫平日油滑贪财的模样,绿豆般的小眼睛瞪着左芝,两撇小胡子往上翘,气鼓气涨的模样。左芝反过来瞪他,不示弱地吼道:“胖子快把你的东西搬开,我要拿包袱!”      胖老板逼近一步,阴测测道:“什么包袱?”左芝白了一眼:“当然是我们的包袱,吃鱼没有盐啦!胖子你快搬,麻袋沉死了……”胖老板的脸色这才缓和不少,走了过去:“你站远些。”他人虽胖倒也不是虚胖,竟还真有些力气,一手抓着百多斤麻袋就拎下了地,然后取出包袱递给左芝。      “拿着。以后不准碰我的货。”      胖老板用有些威吓的口气警告左芝,左芝听了不舒服,冲他吐吐舌头:“噗噗,你以为我稀罕这几两不值钱的破玩意儿!求我我还懒得看一眼呢!哼!”      吃饭的时候丁思集给每人盛了碗鱼汤泡饭,还把烤好的鱼放在大片叶子上供大伙儿分。左芝单独拿了条最肥的烤鳜鱼啃,她慢条斯理挑着鱼刺,自然而然命令的口气就出来了:“四季豆给我盛碗汤,我要鱼头。”      丁思集赶紧舀了碗炖得牛乳般浓白的汤给她,添上一个大鱼头。左芝接过来,用筷子把鱼唇夹下来吃了,然后拈起鱼头下意识就想扔,转眼瞧见丁思集的碗里只有汤没有肉,想想他今日捉鱼也算辛苦,于是把鱼头放进他碗里。她昂着下巴傲慢道:“赏你了。”      丁思集傻傻盯住飞来的鱼头,耳根子忽然就红了。在座众人都笑了,心道这个丁二老被表妹欺负,左芝不高兴道:“眼红什么?无功不受禄,你们没捉鱼,我才不赏东西给你们哩!”      胖老板又恢复成那个笑眯眯的奸商样,他拍着丁思集的肩头大笑道: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丁二啊,我看你就从了你表妹吧!大伙儿说是不是!”丁思集猛地被呛到,咳嗽着摆手:“咳!老板您……咳咳、别拿小的、开玩笑……咳咳……”胖老板不怀好意挤眉弄眼,瞅瞅左芝,附耳到他耳畔:“仔细瞧瞧,你表妹洗干净脸也挺好看的,娶了她你就多个俏生生的小媳妇儿。再说表哥配表妹,肥水不流外人田嘛!哈哈哈……”      左芝没在意他俩说啥,烤鱼啃了一半就觉得不想吃了。她随手把鱼塞到丁思集手里,捂嘴打了个哈欠,伸伸懒腰道:“我要睡觉了。”说完她走到树底下支好的小帐篷里,扯好帘子就睡了。      月明星稀,夜蝉虫鸣。待丁思集收拾完毕,夜已经深了,工人们也纷纷搭好帐篷休息,有些不愿费事的,干脆直接寻了个干爽地方和衣而眠。他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柴火,拉拢身上单薄的秋衣,走到左芝的帐篷外,盯着帐帘发呆。      很特别的一个姑娘。有些任性有些乖张有些爱发脾气,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也不讨厌她,甚至还常常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。看见她笑自己也会笑,不由自主就想跟她说话,听她骂骂这个念念那个,还有她叫“四季豆”的时候,他双腿就像乘了旋风般跑得飞快,恨不得立马飞到她眼前。      这就是喜欢么?时而甜蜜时而失落。丁思集二十年来头一回喜欢一个姑娘,心里头混混沌沌犹如一团蒙了雾的乱麻,似乎有些理不清思绪,也看不明感情。夜里山风带着湿气冷意,丁思集缩缩肩头,弯腰把帐篷帘子拉得更紧密一些,自己在风口处坐下,守护着里面的人儿,渐渐睡去了。      夜半时分,左芝睡得正值香甜,冷不丁觉得身下大地晃动剧烈,好像千军万马跑过一般。她揉揉眼睛,恹恹地醒来:“四季豆,怎么了?”丁思集也被惊醒,看见有火光越来越近,在外面压低嗓子叮嘱:“躲好别出来!”      商队众人纷纷醒了,胖老板从帐篷里钻出来,吆喝众人拿上家伙御敌。果然,一队山匪打扮的大汉策马而来,手持大刀火把,而且还蒙着脸。      “叫你们管事的出来!”      为首的彪汉勒马,举刀指向众人,露在外面的牛眼大如铜铃。此人额角有一记刀疤,看起来更加凶神恶煞。他吼道:“虎头山是老子的地盘,有道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,要想从此过,留下买路财!识相的就把钱交出来!不然莫怪老子的刀不长眼!”      原是遇上劫匪了。丁思集暗暗心惊,担忧地一直往左芝帐篷看,祈祷她千万别出来。      胖老板也是走惯江湖的人,见状不怕不逃,上前拱手,豪气道:“这位壮士,小弟混口饭吃也不容易,还请您高抬贵手,莫要赶尽杀绝。”他拿出一袋银钱奉上,“小弟的一点心意,请诸位笑纳。”      哪知这刀疤劫匪并不买账,而是把刀一挥就要明抢:“少废话!老子的地盘轮不到你讨价还价!弟兄们,给我搜!”      胖老板此时方才变了变脸色,下意识摸了摸腰间。      这时后面另一个大汉上前小声提醒:“当家的,二当家说了,要您见好就收,您看这……”刀疤劫匪眼里闪过一丝惧怕,犹豫一瞬又挺直腰板吼道:“混账!他算个鸟!老子还是大当家的,你们这群兔崽子到底听谁的!”他抡起拳头给这小子一记,直把这两百来斤的汉子打得摔下马来。      此手下揉着脸,诺诺道:“我也是为你好,当家的。万一被二当家晓得了又要使些怪招罚弟兄们,咱们不敢不从呐,又没人打得过他。”      “这……”刀疤劫匪眼珠子转了转,实实在在拿不定主意了。他先用刀尖把胖老板手中的银钱袋子挑过来,拿在手中沉甸甸的,可见分量十足。他挥挥手:“罢罢罢,老子大慈大悲放你们一马。滚吧!”      胖老板忙不迭作揖道谢,赶紧催众人启程,左芝也被喊了起来。丁思集用半个身子挡住她,掩护她藏到驮货的矮脚马背后。      一群劫匪抢劫不成,百无聊赖在旁边看着这群倒霉蛋逃跑。刀疤劫匪叹了声气,骂娘道:“他妈的!想老子王老虎横霸虎头山二十余年,从没像今天一样窝囊!到手的肥羊都跑了,都怪寨子里那个妖怪!”手下劝道:“当家的甭气,咱们好歹也有些收获嘛。”刀疤劫匪一翻眼睛:“这几根羊毛算个鸟啊!老子要的是金山银山,不是打发叫花子的铜板儿!”      他眼角瞟见黑马尾巴的后面有个小小的身影,似乎是突然冒出来的,指着道:“马屁股后面是啥东西?揪出来看看。”      丁思集想带着人逃已经来不及了,几个山匪把他们拉了出来。刀疤劫匪一见左芝,眼睛铮亮:“哎呦喂,大姑娘嘞!”      “看什么看!再看挖了你的狗眼!”左芝恨恨剜了刀疤匪头一眼。刀疤匪头揉揉胸口,大笑不已:“哟哟哟,还是个泼辣妞儿,来,跟大爷回寨子,爷让你做压寨夫人!”      左芝气呼呼跺脚,呸道:“我呸!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样子,我家看门狗都比你好看!癞蛤蟆想吃天鹅肉!”      “骂我丑?我偏要吃吃你这块肉,看看香不香。”      刀疤劫匪最经不得别人激,果真就下了马走过来,嬉皮笑脸来抓左芝。左芝可不是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,她顺手抄起一柄刀,对准刀疤脸胯|下,横眉威胁:“有本事就过来!本小姐送你进宫当公公!”      倏——      一枚叶子划过夜空飞来,割破了刀疤匪头的胳膊。四五寸长的伤口竟然深可见骨,他赶紧捂住,可鲜血还是从指缝中间突突冒了出来。      “谁他妈暗算老子!”      他又痛又气地大喊,后面的手下赶紧过来替他包住手,又咬住 21、第二一章 妻上梁山 ...   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。刀疤匪头眼露诧异,牛眼直直盯着左芝看。左芝恼他,凶巴巴冲他挥了挥刀子。      过了一会儿,伤口包好了,刀疤匪头发号施令:“来人,把这娘们儿绑了,打包送给二当家!”      “你们敢!”      左芝拼死不从,无奈她三脚猫的功夫实在不是这些彪形大汉的对手,很快就被收缴兵器绑了起来,头上还罩了个臭烘烘的布袋子。她一直骂一直闹,别人嫌她烦,甚至把嘴也给她塞上了。      劫匪把人放上马背,甩甩马鞭就一溜烟儿走了。只留下劫后余生的胖老板和心急如焚的丁思集。      马儿在山上跑了许久,左芝被颠得七荤八素,就要忍不住昏过去的时候终于停了。她听见众匪齐刷刷下马的声音,然后似乎有人过来,刀疤匪头一扫山下不可一世的口气,反而小心翼翼讨好道:“二当家,这是给您的礼物。活色生香的大姑娘!绝对好货色!”      被称作二当家的男人并不说话,左芝只听见沙沙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。她心里暗暗想道:管你大当家还是二当家,敢动本郡主一根汗毛,我铲了你家十八代祖坟!      不过没等她诅咒完,天旋地转一瞬,她被人从马背上拎起,扛到了肩头上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二当家我看好你哟\(^o^)/~ 22 22、第二二章 妻痛无比 ...   左芝的小腹顶着此人肩上的硬骨,被硌得生疼。她嘴里“吚吚呜呜”地乱叫,两只小腿儿不断踢腾,企图逃跑。这二当家的也不是善类,见她如此不安分定然心生不悦,手掌摸上她臀部,轻轻掐了一把威胁。      天杀的贼头!下流无耻!      左芝眼泪都要被气出来。这时她听到二当家踢开了一扇门,然后他手上一松,把她放了下来。      屁股接触到的地方软软的,左芝猜测自己是坐在了床上。她不断扭着手腕想挣脱麻绳,无奈绑得太紧,她弄了一会儿不仅没挣脱,反倒把细嫩的手腕磨破了皮。头上罩的布袋子还臭烘烘的,熏得她都快没了力气。      一袭压迫的气息逼近,左芝察觉二当家的站了过来,之后他倾身抱住她,双手环上她的腰,摆明是想占便宜。左芝哪儿是甘受轻薄的人,打不到踢不到咬不到也无妨,她猛地一头撞上去,跟此人拼了。      “嘶。”     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,左芝亦被撞得眼冒金星,等稍微缓过劲来,她顿觉腕上束缚一松,绳子竟然解开了!      扯掉套头麻袋和塞嘴破布,左芝跳起来就打这色鬼。房内没有点灯,四周黑漆漆一片,她冲着那团模糊黑影又踢又咬。      “王八蛋!摸我?我砍你的头!还要把你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挫骨扬灰……”      她的小粉拳打在二当家硬梆梆的胸膛,没把对方打趴下,倒弄得自个儿手背红肿。这男人任她打骂胡闹,不说话也不还手。好一阵过去,直到左芝都打累了,他才一掌拎起她扔上了床。      左芝摔在软绵绵的床铺上,咬牙切齿开骂:“放肆……”      “是我。”      冰冷的声音好似秋叶上的寒霜,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里回荡,令人不寒而栗。      咦?      左芝愣了好久,不敢相信地问:“木……头?”      油灯点亮,昏聩光芒下修长身影投在斑驳墙上,宛如青竹。左芝激动地大喊:“真是你啊相公!”沐乘风刚刚在床边坐下,左芝便一头栽进他怀里,亲昵地蹭了蹭,闷声闷气道:“哎呀真是我家木头,我可找到你了,相公。”      沐乘风大掌托住她后脑,把人按着胸口揉了揉,问:“你为何一人在此?”左芝仰起头,眼眶红红的,委屈道:“人家来找你嘛,谁叫你一声不吭就跑了,害我担心!臭木头坏木头!”      “事出突然我来不及说,而且……”沐乘风话说一半似乎就不想说了,而是捧起她的脸,用袖子揩去她脸上污渍,在她微翘的鼻头上刮了一下,道:“不听我的安排,不乖。”      “我本来就不是听话的人,你头一天认识我呀。”左芝做个鬼脸,然后凑上去狠狠亲了他脸颊一口,“么!想死我了!”      沐乘风面皮浮上薄薄一层粉色,眸子低垂略微有些闪躲。他抿抿唇,似乎很是羞赧,忽然间也覆唇过去轻轻吻了左芝一下。      “我、也想。”      他主动亲她。左芝高兴地都快飞起来了,她笑嘻嘻搂上沐乘风的脖子,接连亲了好多下,然后嘟起嘴要求回吻:“快点,该你亲我了。”沐乘风对她的厮缠劲儿没辙,老老实实衔住两瓣桃唇吮了一会儿,恋恋不舍地分开,气息似乎有些紊乱:“好了罢。”      左芝心满意足窝在他怀里,想起今晚出乎意料的发展,好奇问:“木头,你怎么会是这里的二当家呀?你不做官了?”沐乘风一语带过:“路遇劫匪,成王败寇,遂邀我入寨做当家。”      “咯咯咯,那个牛眼睛的刀疤丑汉活该!就该给他点颜色瞧瞧!”左芝哈哈大笑,歪着头俏皮地说:“你当土匪,那我就当土匪的压寨夫人,天生一对正好相配。”      沐乘风闻言双唇微张,眼角多了几分柔情,他问:“你这一路怎么过来的?有没有吃苦?”左芝掰着手指头,道:“虽然睡不好吃不好,但路上也怪有趣儿的。他们是个商队,胖乎乎的老板把我捎上出了城……还有四季豆,哦,就是给你写信的丁思集。他说你可能来了通州,所以我就跟他一起了。”      “你与他……很熟?”他的口气又变得有些冷淡,左芝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未曾察觉,随口道:“没有啊,他来家里找你我们才认识的。四季豆这个人不错诶,路上对我很照顾,今天还捉鱼给我吃!”      沐乘风垂眸,低声道:“我也捉过鱼给你吃。”      “我记得呀!”左芝回想起来一脸甜蜜,“还是你当我家护院的时候,我叫你去偷避暑别院里的鱼,你二话不说就捉来十几条,一股脑儿烤熟了要我吃,撑都撑死了。木头,你当时不知道那些鱼是我东澜表哥养的吧?知道了你肯定不敢偷。”      沐乘风见她丝毫没忘,眼睛噙着暖意,手指头在她贪吃的嘴上摩挲,道:“他是晋皇我是楚人,管不着。你若喜欢,我明日便去捉,馋猫。”说完他指尖在她唇上狠狠一点,“家猫要认主,不许吃别家的东西。”      “喵喵——”左芝学猫儿撒娇地叫了几声,拿手捧住他英俊的脸,“你就是我掌心的小老鼠,休想跑掉。”      沐乘风含着笑意,唇角微微上扬:“也不知谁才叫吱吱。”      “哼!你还是木头呢!老鼠啃木头,咯吱咯吱……”      左芝在他身上折腾了一会儿,忽然小腹有些隐隐作痛。她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,眉心渐渐皱起。沐乘风见状,问:“怎么了?”左芝揉揉小腹,摇头道:“有一点疼,不晓得是不是吃坏了,呜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凝眉一想,伸出手去撩开她裙子,往腿根探去。左芝羞涩地推推他:“不要啦。”沐乘风不理她,手指长驱直入,摸到微微湿濡。他把手拿出来一看,指尖已经沾染了淡淡的粉色。      他道:“是来葵水了。”自己的事没放在心上,反而被个男人记得清清楚楚。左芝害羞极了,撅着嘴小声道:“我哪儿晓得会这个时候来嘛,每次都不准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翻箱倒柜找来纱棉针线等物件,就地给她现做了两个月事棉垫,然后又翻到两套干净的女人衣裳。      “来。”沐乘风拿着东西过来要亲自帮左芝换上,左芝死命按住裙子,脑袋摇得像拨浪鼓,“不不不!我自己来……木头我自己来啦!”沐乘风见她小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,便把东西放下揉揉她脑袋:“我去煮糖水。”      等他走了左芝才赶紧爬起来更换衣物,换下被染上印渍的裤子,她正发愁往哪儿搁才好,沐乘风已经熬好红糖水回来了。她匆忙把脏衣裳裹成一团,塞在了床底下。      “趁热喝。”      沐乘风把左芝揽在怀里,亲手一勺勺喂她。褐色的糖水里放了红枣,略微带着一丝焦苦味,左芝平日里不喜欢红糖味道,总觉得没有其他蜜糖来得香甜。不过此刻沐乘风正在含情脉脉地喂她,她对此甘之如饴,就算是毒药也不会眨一下眼,咕噜噜喝了个精光。      饮下热乎乎的糖水,身体又在被窝里暖洋洋的,左芝开始犯困。她打了个大哈欠:“木头,睡觉了……”沐乘风“嗯”了一声,把她往怀里紧紧搂了搂,等她睡得稳了才轻轻放下人,从床底下搜出那团脏衣服,抱着出了门。      院子外面蹲了一晚上墙脚的土匪们听见哗啦啦的水声都极为纳闷,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不明所以。      “大当家的,二当家在干嘛?”      刀疤匪头摸摸下巴,高深莫测地说:“高手啊高手……你们想,一男一女不在床上搂着滚,反而玩儿起水来了,是啥意思?”      众人恍然大悟:“哦——野鸭子戏水!”      翌日早上,沐乘风端着米粥来让左芝吃,发现她居然没喊就醒了,只是一直躺在床上哼哼。想她身娇肉贵的,头一回这样长途跋涉,吃住又没精心打理,再加上月事提前,自然不堪疲累病倒了。      “木头……”      她失了往日的活泼闹腾,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唤沐乘风。沐乘风急急走近,眉眼带上焦色,声音都变了调:“怎么了?”      “我是不是要死了?”左芝一开口,眼泪就不争气掉了下来,“好难受……肚子好痛,身上热得像火烧,呜,我不要死,我还没给你生小木头,呜呜……”      “胡说!”沐乘风厉声喝道,冷脸板起更加骇人。他替她把脉,神情凝肃。片刻后,沐乘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,说话也温柔下来:“定是昨晚寒风侵体受了凉,喝了药便好,别怕。”      左芝还抽抽嗒嗒的:“你刚才凶我,我都要死了你还凶我,呜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无奈扶额,好脾气地哄她:“是我不好,以后不会了。你在此休息,我去抓服药就回来,嗯?”      左芝吸吸鼻子,恹恹趴在枕头上点头:“早去早回,木头。”      她难得这么温顺安静一回,沐乘风俯身在她红红的鼻尖上亲了一下才走出门。左芝浑身难受,无精打采地睡着,脑中虽有些混沌却无甚睡意,但是身体就是没力气爬起来,小腹中似乎还有股冷气乱窜,搅得她翻来覆去。      “嗯……呜……”      正当左芝难受得在床上哼哼,房门又开了,有人蹑手蹑脚走过来。她以为是沐乘风,撒娇的情绪一上来,瓮声瓮气地哭诉:“木头我好难受,嘤嘤……”      “吱吱姑娘。”      花了一晚上才偷偷摸上寨子来的丁思集见此情景,眼眶顿时就红了,他上前抓住左芝的手,眼含泪花面带愧疚地说:“你受苦了!来,我带你走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看了内容提要以为这章有H的都面壁去!\(≧▽≦)/ 虽然小酒从来是个无肉不欢的重口味,但是肉来肉去真没啥意思,俺也不是职业小H文作者嘛……本文主要讲一个完美相公宠爱包容胡闹小娘子的故事。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像吱吱的姑娘,尽管没有特别聪明漂亮贤惠,可能只是个什么都不出彩的平凡小姑娘,但是她们都像吱吱一样善良,一样很爱自己的相公。各位相公呢,也愿意用最广阔的心胸去容纳有时蛮不讲理、胡搅蛮缠的小媳妇儿。因为深爱,所以彼此包容。 谨以此文送给每一位拥有着爱情、享受着爱情、以及期待着爱情的好姑娘。╭(╯3╰)╮ 23 23、第二三章 夺妻之恨 ...   沐乘风出了单独的院子,去寨中大堂找刀疤匪头王老虎。王老虎正在磨刀,他踩着一块七八十斤的巨型磨刀石,拿着大刀在上面打磨,旁边放了一桶冷水,水磨刀锋的声音兹拉兹拉。      王老虎一见沐乘风,赶紧把刀放下,狗腿地跑过来:“二当家有事哇?”沐乘风没搭话,眼帘一垂盯住他包着白布的胳膊。王老虎循着他视线一看,很爷们儿地说:“我昨儿个回来的路上被树枝刮破了手臂,小意思!”      沐乘风也不揭穿他死要面子,拿出一张纸递过去道:“抓药。”王老虎一愣,随即铜铃大小的牛眼睛充满感激的泪花,感动道:“劳二当家费心了!不过咱是粗人,这点小伤没事儿,不用看郎中喝苦药啥的,二当家你若有空就教教小狗崽子们认字读书,自打你来了,老子发觉他们安分不少。”      “嗯。”沐乘风答应他的提议,不过还是坚持要抓药,“抓三副。”王老虎豪气挥手拒绝:“真不用了二当家!我知道你为我好,可老子受点屁大的伤就要吃药,被小的们看见会笑话像娘们儿的……”      “此方专治女子经期腹痛。”      王老虎还没叨叨完,乍听沐乘风这么来了一句,登时傻了眼。沐乘风面不改色把药方放进他掌心,约定时限:“一个时辰。”      敢情二当家不是替他开方子?而是给屋里头那个小妞治病?他堂堂山匪老大竟然比不上一个初来乍到的泼辣小娘们儿!二当家你偏心!      眼看沐乘风走远,王老虎赶紧追上去:“二当家等等!”沐乘风回眸:“还有事?”王老虎赶忙走近,把药方又塞回他手里,摇头摆手:“其他都好说,唯独下山抓药这事儿不成。”沐乘风凝眉不悦:“为何?”      “咱们是官府通缉的土匪,画像遍布通州城大街小巷,进城去不是送上门找死是啥?当官儿的见到老子还不乐死,那句话怎么说来着,王八关在罐子里……”      沐乘风道:“瓮中捉鳖。”      王老虎一拍脑门儿:“对对对,就是瓮中捉鳖!老子行走江湖讲的是一个义字,为二当家你绝对能两肋插刀,上刀山下火海眼睛都不眨一下!可是咱没让弟兄们白白去送死的道理不是?有句话说得不赖,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,为那么个姿色平平顶多当个花魁第三的小泼妇冒险,太不值得了,况且……”      “小半月前通州府就封了城,只许进不许出,就算让你买到药,也送不出来。”      听到这里沐乘风眉心微蹙:“封城?”      王老虎见他锁眉深思,用力点头:“前阵子我寨里的跛脚进城打探消息,哪晓得一去不回,我怕他被官府抓了,又差了几个弟兄去寻。到了城门口就发现好多官兵守着,只准人进不让人出,碰见硬闯的,直接被拖下去乱棍打死。咱也不知道城里发生了啥事儿,八成那群狗官又在使坏。”      通州此地实在蹊跷。沐乘风心想,先是有人冒死入京报信说通州瘟疫蔓延,然后是通州府城门紧闭不让人出来,消息也自然而然被封锁,难怪大都城收不到一点风声。越是这样,越暴露了有问题。欲盖弥彰,表露无遗。      “二当家的?二当家的?”王老虎见沐乘风不说话,又唤了唤。沐乘风收敛了心思,道:“既然如此,买药之事作罢。我再另寻他法。”王老虎摸摸后颈,忽然间想了起来:“跛脚说后山悬崖那块儿长得有药草,有时候寨里弟兄拉肚子,就扯那些草来熬水喝,一喝就好。二当家的,要不去哪里看看?”      常言道深山多灵药。沐乘风转念一想当下别无他法也只得如此,便叫王老虎找了个竹篓子背着,一同往后山去了。      一路上沐乘风埋头只顾走路,倒是王老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      “二当家的,我还不晓得你叫啥呢?”      沐乘风看着路边杂草,吝惜吐出两个字:“木头。”      王老虎惊讶:“木头?听起来像小名儿,跟狗蛋啥的差不多……”沐乘风不理他,他自言自语一会儿尴尬地奉承:“好名字!一听就有英雄气概!嘿嘿、嘿嘿——”      沐乘风拿棍子拨弄路边的草丛,问:“你们因何落草为寇?”王老虎怔了怔,哈哈笑道:“老子生下来就在土匪窝,你说为什么是土匪?哈哈——”沐乘风睨他一眼,徐徐道:“四年前我经过通州,未曾听闻匪患。”王老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,又道:“那是你运气好没碰上老子出来打劫!”他指着头上的深疤,“看见没?老子当年抢地盘拿刀跟人砍了三天三夜,最后把那混蛋砍得骨头都化成了渣,自己脑门也挨了一刀,那个时候你说不定还在穿开裆裤!敢说老子不是土匪,哼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眼梢掠过那道疤痕:“新伤,不超过三年。”他又拿手指去摸了摸,“钝器所致,并非刀刃。”      种种谎言被无情揭穿,王老虎垂头丧气哀叹一声,一屁股在草堆上坐了下来,开始向沐乘风倒苦水。      “二当家我就不瞒你了,是,我以前不是土匪。”王老虎这么个莽汉说起往事竟然也潸然泪下,“不仅我不是,寨子里的弟兄们也不是。大伙儿个个都是正经人家出来的,在村里头种地、又或者做点小买卖,记得我说过的跛脚不?他以前脚不跛的,还是咱们那儿教书的先生……”      “我们村就在通州府,我是村里杀猪的屠户,日子过得还不赖,二十五岁自己花钱讨了房媳妇儿,生了个大胖小子。”王老虎抬起手背抹了把脸,哽咽道:“可是三年前,新任知府来了通州府,便说要修建行宫迎接圣驾,官府也出了告示。一开始村里不少年轻劳力见给的工钱不少,还包吃包住,就报名去了。我家不缺那两个子儿,我就没去。”      “过了大半年,眼看都到了年底,去修行宫的人连个影儿都没回,他们的家人心里头不踏实,于是由村长带着集体去官府问问情况。哪晓得在衙门口才一张嘴,便被那些衙役一顿暴打!知府说村长纠集刁民滋扰生事,擅闯官府,最后当众罚了村长两百大板,竟把一个年迈的老人家活活打死!我们乡下人惹不起官府,敢怒不敢言,只得忍下这口气。从那以后,就再没人报名去修行宫了。”      沐乘风微微摇头:“据我说知,女皇不曾下旨要求通州建行宫接驾。”      王老虎恨道:“还不是一群狗官想巴结!后来没人愿意当苦力了,官府就派人来要,每个村子出多少人,都是定了数的。咱们村是每户要出一个壮丁,没儿子的人家就要给钱,不然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也能给抓去!轮到我家头上,我不肯去,四五个官兵上来就抢,我媳妇背着儿子,死命拉住我,哪晓得那群丧心病狂的豺狼居然把人推下了井!可怜我家媳妇儿子,就那么活生生溺死了!我、我——”      他泣不成声,一边哽咽一边骂:“老子以前只杀过猪没杀过人,那次我抄起杀猪刀就捅过去,白刀子进红刀子出,都杀红了眼,没几下就结果了他们。老婆孩子死了,我又杀了官兵犯下死罪,肯定要被砍头,反正我也不想活了,所以一头撞在井边,也想随着媳妇他们去。呵……有时候人就是这样,活着那么难,可想死又死不成,跛脚把我救回来,他也因为不肯去当壮丁被打断了腿,然后我们带着村里剩下的人逃到了这处山头,之后附近村子的人听到消息,都过来投奔……”      如此悲惨的遭遇,就算是沐乘风这般清冷淡漠的人听了,也微微动容。他问:“之后官府可曾来此捉拿你们?”      “来过两次,虎头山易守难攻,弟兄也不少,我们寨子又建得隐蔽,他们占不到便宜,后来就索性不来了,任我们在此自生自灭,然后在城中贴出我们的画像通缉,不让我们进城。”王老虎看着手中大刀,目露凶光,咬牙道:“一旦有机会,我定亲手砍了那群狗官的脑袋!”      沐乘风捋了几把草叶子,二话不说撕开王老虎手上的绷带,把叶子揉烂敷上去,他的解释简单明了:“好得快。”然后他扔了几株药草进竹篓,背上后大步落落往回走。王老虎忙不迭站起来,屁股上的草屑也来不及拂掉,赶紧追上。      ***      “我不走!四季豆我不走——”      左芝双手紧紧抓住门框,嘴上一直说着“不走不走”,丁思集在旁使劲拖拽,急得满头大汗。      “吱吱姑娘你就随我下山吧,晚了可来不及了!”他说得嘴唇都裂了,“我晓得一条下山的小路,我们小心一点,那群土匪不会发现。你放心,这件事我保证不说出去一个字,绝对不会损了你的名节。吱吱姑娘,走吧!”      左芝肚痛脑热浑身不舒服,此刻还要费力气与他纠缠,话都懒得说。她不耐烦甩手:“要走你自己走,我就喜欢在这儿!我要当压寨夫人!呜呜……好疼……”说着说着她肚子又疼起来,捂着小腹眼泪汪汪,“四季豆,我真不用你管,你先走嘛。”      丁思集见她病怏怏的样子,连走路都歪歪倒倒,又一直捂住肚子,连衣裳都不是昨晚那套……他顿时眼眶通红,上前就抓住左芝双手。      “吱吱姑娘,不管你被他们……怎么样了,我、我都不会嫌弃你的!”      左芝欲哭无泪:“跟你说个话怎么就这么难?我说我不走,听懂了么?不走!”      丁思集以为她心灰意冷萌生自暴自弃之意,心想若是放任不管,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。他干脆也不劝了,捂住她的嘴就把人抱了起来,横下一条心要带她逃跑。      走到门口,刚好跟回寨的沐乘风和王老虎迎头撞上。      王老虎见状,赶紧拔出大刀,喝道:“他奶奶的,什么人忒般大胆,竟敢到老子寨中抢人?!”      明晃晃的刀光闪过眼前,丁思集的身躯不由得颤了颤,依旧没放开拉着左芝的手。左芝看见沐乘风急忙哼哼,使劲给他递眼色。      沐乘风不疾不徐,把药篓卸下放在脚畔,眉峰冷凝眼眸聚起寒气,道:“阁下要带内子去往何处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周末快乐~ 24 24、第二四章 严刑妻供 ...   见到沐乘风,丁思集心底蓦地冒出一个念头:此人质清气冷犹如极寒之地的纯雪,分明是无暇冰晶,为何自甘堕落?明珠蒙尘,好生可惜……      此等不合时宜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就一直困扰着他,挥之不去。丁思集怔怔望着沐乘风,难以言表。      趁他分神,左芝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,在他吃痛松开的瞬间就跑了出去,扑进沐乘风怀里。她不满地冲丁思集努努嘴,缩在沐乘风臂弯里嗔道:“我才不跟你走呢,我要和相公一起。”      丁思集回神,一下愕然:“相公?”      “是呀。”左芝笑眯眯点头,亲昵挽住沐乘风胳膊,“你不是还写信给他嘛。木头就是我家相公,你要找的沐乘风。”      被咬了一口的手背只是微有破皮,丁思集却觉得心脏仿佛被撕开一条大口子,热血哗啦啦涌出,几乎都要流尽了。他痴痴重复她的话:“木头……沐乘风……”      沐乘风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方才敛起通身冷意,颔首道:“正是。”      生平最为敬重钦佩之人就在眼前,换做以前的丁思集,肯定二话不说就上前寒暄问好,如今他只是愣愣傻傻望着亲密的二人,还是不肯相信。丁思集沙着嗓子,似有哽咽地问左芝:“你……是沐夫人?”      左芝捂住嘴咯咯地笑:“才不要喊我木头夫人,难听死了!看在你给我捉鱼的份上,特许你喊我吱吱姑娘,这个好听。”      沐乘风刚刚才缓和下来的脸庞又凝起不悦,他沉声道:“尊卑有别,即便不喊夫人,也该称一声郡主。”      “……是。”丁思集低头,拱手向左芝深深鞠躬,含着莫名地颤抖唤道:“参、参见郡主。”      左芝粗心地忽略了他的反常,兴高采烈把手一抬:“平身!”      丁思集一直埋着脑袋,迟迟不肯抬起,地底仿佛有一股诡异的扯力,都快把他五脏六腑扯裂了。      她不是疯癫不是嚣张,她更不是爱说胡话的傻姑娘。她的颐指气使、天不怕地不怕都是有缘由的,天生的高贵与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纵容,给予了她与生俱来的率真。这样的率真,除了她别无仅有。      大概是从小见过太多世态炎凉、虚以委蛇,丁思集被这般性情率真的左芝吸引,渐渐靠近。无奈刚刚摸到一片衣角,他赫然发现她其实不是山里灰扑扑的顽石,实则乃美玉雕琢而成的,价值连城。这时的感觉一如小时候羡慕别人拥有一枝上好毫笔,暗中幻想此笔在自己手中会写出何等惊艳的字来。可是最终,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便作罢,因为他买不起。      无法负担这样的昂贵,所以连仰视也会渐渐变作奢望。      眼眶有些痛,丁思集久久弯腰,低着头。      “喂,四季豆你怎么了?脖子扭着啦?”      左芝好奇问他,又揉着小腹细细哼了两声。刚才说话不觉着,现在歇下来,那股寒凉之气又扰得她隐痛不已。蓦地,她只觉身子一轻,低眉看去双脚已经离了地,整个人被沐乘风打横抱了起来。      沐乘风沉着冷峻的脸,大步跨进房里,反脚一踢把门关上。一直云里雾里的王老虎下意识就要跟上,脚刚抬了起来,便听到房里冷冷扔出一句话。      “出去。”      丁思集缓缓抬眸,哀稠眼角凝视着那扇紧闭木门。王老虎不敢逆了这古怪二当家的意思,赶紧扯住丁思集往外退。      左芝惊讶地看着沐乘风,双手搂住他脖颈,暗中掐了掐手背,疼痛感传来,她终于确定了自己没有病糊涂。她偷偷地笑,心满意足偎在他胸膛,尽情享受着小鸟依人的感觉。不过沐乘风却一直阴着脸,把人抱到床边松手,左芝结结实实摔在了硬硬的木板床上,后背一阵疼痛。      从云端跌到泥泞。左芝龇牙咧嘴,猛然一拍床板,怒道:“死木头你不晓得轻点啊!”沐乘风居高临下盯住他,镜湖般的眼眸愈发深邃,蕴含着海底的啸浪。他不发一言,就那么定定盯着左芝看,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。      左芝最恨他这种闷声闷气的性子,一扭头哼道:“不开窍的朽木,我就晓得你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!嘶——痛死了,什么破床这么硬……”她反手揉了揉后背,苦着脸不停抱怨。      沉默须臾,沐乘风方才敛起有些诡异的情绪,嘴唇动了动意欲说话。左芝这时转身趴下,支使道:“木头给我揉揉腰,酸痛酸痛的。”      沐乘风在床沿坐下,撩开她的衣裳,手掌停留在腰际的那抹弧度之上,整个身子却覆了上去,压住左芝的背脊。他的头靠在左芝肩上,鼻腔洒出的气息撩拨得她鬓发微乱,耳根轻痒。左芝不自在缩缩脖子,嘟囔道:“木头你干嘛,弄得我痒痒的,不舒服啦……”      他的手在她腰背游走,轻揉缓按,指尖滑过的地方留下缕缕熨烫。左芝舒服地哼哼:“嗯——木头你最好了……”      “谁最好?”      沐乘风听了她的话,乍然又出声问了一遍。左芝侧脸睡在软趴趴的枕头上,阖眸懒懒回话:“当然是你啊,我家木头。”沐乘风闻言,又伸指挑开她耳后青丝,薄软的嘴唇凑上去,轻轻贴着,问:      “你喜欢谁?”      左芝觉得痒痒的,吃吃地笑,顽皮道:“我不告诉你!咯咯,别冲人家耳朵眼儿里呵气,好痒嘛……”      沐乘风非要问个明白,大掌按住她后腰让她老实趴着,贴在她侧颈咬住她衣裳,扯下衣领后张嘴含住光滑香肩,牙关一合轻咬上去,“严刑逼供”。      “喜欢谁?嗯?”      湿濡的舌头舔上颈子,左芝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。她蹭了蹭想爬起来,不料沐乘风早有防备,手掌按住她不说,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背脊上,直叫她动弹不得。左芝如被猎人抓住的小蛇般扭动身子,用娇滴滴的口气命令道:“木头快放开我,快点!”      “不。”      从来好脾气听吩咐的沐乘风这会子就像变了一个人,执拗地要她回答。      “你喜欢谁?”      左芝有些恼他强势,嘴巴嘟起甩出一连串的名字:“我爹我娘我哥我嫂子团圆叮叮铛铛!”沐乘风口气一贯漠然,又携着别样妖娆,伸出舌尖在她怕痒的耳垂舔了舔:“还有么?”      “让我想想……”左芝有意跟他作对,佯装深思,又道:“哎呀想起来了!东澜表哥,我还喜欢东澜表哥!”      偏不说喜欢你!气死你块烂木头!      骤然间肩背传来一阵剧痛,左芝“哎哟”叫了一声,疼得眉心都拧巴了。      沐乘风咬了她肩头一口,抬头勾起唇角,再问:“还有没有?”      “臭木头你又咬我!”左芝发怒,反手想扇他巴掌,细细的手腕又被他逮住,擒着动不得。沐乘风再咬她一下,反复问:“还有谁?说。”      左芝折腾不过他,挫败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,趴在床上委委屈屈承认:“你……我还喜欢你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如一只林中野兽,按住自己喜爱的猎物,慢慢玩弄。      “最喜欢的是谁?”   “……最喜欢你。”      “会喜欢除我之外的男人么?”   “呜呜,不敢。”      “不敢?”   “……不会!坚决不会!我就喜欢木头一个!”      等到沐乘风问了一遍又一遍,左芝再三表明自己的忠心不二,他才徐徐放开了手,把她翻过身来。左芝身子都被压麻了,肌肉僵凝一时还不能动。她只能拿眼瞪沐乘风,月牙般可爱的眸子里烧起熊熊烈火,咬牙切齿。      “死木头你欠收拾……唔!”      猝不及防,沐乘风瞬间扑了上来噙住她滔滔不绝的小嘴,好似一头饥饿猎豹要撕碎可怜的绵羊。他衔住她娇润的唇瓣攫取,滑舌长探牙齿啃咬,仿佛要把她拆骨入腹,完完全全吞下去一般。      口中吃到一缕梅香,混着点点药草的苦涩,左芝却如饮了陈年佳酿,竟然有些醉意阑珊,脸颊也变得酡红。她收敛起张牙舞爪的小猫样,在沐乘风扯着裙子的时候,极为羞赧地推开他。      “我肚子还疼呢,木头。”      沉浸在愤怒醋意的沐乘风终于因为这句话找回理智,他有些不舍地放开了左芝,舔舔唇上甘香,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:“我去熬药,你乖乖休息?”      刚才一幕似是调情又似惩罚,左芝回想着令人羞臊的画面,低头绞着手指,点了点头:“嗯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微微含笑,帮她把鬓边落发理到耳后,关怀备至地问:“饿不饿?想吃什么?”他顿了顿,很快补充,“不准吃鱼。”      左芝还是不好意思看他,小女儿家含羞带怯:“随便什么,你做的都喜欢。”      沐乘风答允,揉揉她的头便出去了,走出院子顺手把门从外锁死。左芝久久坐在床头,背上余留的浅浅咬痕偶然传递出点点疼痛,提醒她别忘了那个男人的胡作非为。她咬住嘴唇,说不清是恼怒沐乘风胆大包天,还是又欢喜他这样。腮边就像飞来火烧云,红彤彤烫呼呼的,尽管四下无人,左芝还是难为情地捂住了脸,双腿乱蹬踢被子。      “坏死了坏死了……木头坏死了!”      沐乘风正在熬药,忽闻前厅一阵喧闹,寨中大部分人都涌到了议事的英雄堂,闹嚷嚷说个不停。他向来不是凑热闹的人,对外间嘈杂充耳不闻,端起药罐把里面煮沸的药汁倒了出来,透过纱布滤去药渣。      半碗药汤,一碟蜜饯。沐乘风端着两样东西,出了厨房回自己院子。途经英雄堂门口,只见那处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,王老虎洪亮的声音响彻上空。      “弟兄们,我王老虎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伙儿。今天孙癞子在山下抓了几个人,其中有个当官的!巧得很,他是要去通州府上任!想当初通州的老百姓受了那群狗官多少气?是他们把咱们逼上山当土匪,还害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、家破人亡!今天,这个要去上任的狗官落入咱们手里,咱们是不是该拿他开刀,给城里面那群王八蛋龟孙子一些颜色看看?!”      寨子里的大多数人都受过通州府官员的欺压凌、辱,被王老虎这么一煽动,纷纷振臂高呼,都说要砍掉此人的头送去通州城,吓唬吓唬那群官兵。沐乘风张望四周,不见丁思集的身影,于是便端着药走了过去,看看他是否被王老虎发现了身份,要置于死地。      拨开人群,沐乘风往中央空地一看,只见一个蓬头乱发的瘦小男子坐在那里,被王老虎拿刀架住脖子。      不是丁思集。      沐乘风确认之后,扭头便走。王老虎眼尖发现了他的身影,粗嗓门大喊道:“二当家的!你来,咱们一起杀这狗官!”      沐乘风不理他,只顾埋头走路,双眸紧盯手中药碗,谨慎地不让药汁洒出一滴。此时,那名瘦小男子抬眼看了回被唤作二当家的男人,登时双目一亮,拨开王老虎的大刀就追上去。      “等等!你等等!”      这个倒霉蛋扑倒在地,脏兮兮的手抓住沐乘风雪白衣角,可怜哀求:“救我,请你救我……”      身子一晃药汁洒出来几许,沐乘风眉心蹙起,回眸冷冷俯视此人。这男子胡乱抹了把脸,满怀希冀地说:“你还认得我吗?我叫贾楠!我向你问过皇榜的,我是今年恩科探花!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吱吱其实是软妹纸~ 25 25、第二五章 三缄妻口 ...   英雄堂内,王老虎遣走了寨中其他兄弟,只留下沐乘风在此,还有那个捉上山的新任官员贾楠。没一会儿,丁思集也被叫来,几人关上门说话。      王老虎把贾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又从脚到头再打量一遍,啧啧称奇:“老子还以为你是哪家官宦子弟买了官来做,没成想竟是探花郎!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怂样,我王老虎一根指头都戳得死你吧?”      贾楠确实身躯单薄,个子又不高,跟五大三粗的土匪一比,简直就如没长全的小孩儿。他抬袖擦了把脸,模样还算清秀白净,听了王老虎一阵冷嘲热讽也不气,只是转过头冲沐乘风拱拱手,答谢道:“多谢兄台救命之恩。”      沐乘风眼皮也不抬,并未看他一眼,只是道:“什么官职?”贾楠回答:“正七品监察御史。”      别看这监察御史官阶虽低,可却有代天子巡狩的名号,旦至地方,府州县的各级官员皆要受其考察。御史有直接向皇帝上书的权力,小事可即时裁量处理,可谓事权颇重。所以,监察御史是个肥差,也是地方官员极力巴结的对象。      丁思集闻言,讶异问道:“既然贾大人是去往通州巡视,怎的只见您一人?无人随行吗?”贾楠呵呵一笑,竟是很老道的口气:“若我大张旗鼓,通州府的人事先得到消息做好应对,那此番巡视又有何用?”说罢他看着沐乘风,眼神竟有几分别样锐利与笑意,“实不相瞒,我乃奉当今圣上之命微服来此,意在相助一位大人物。”      “大人物?”丁思集下意识就看向沐乘风。沐乘风双眸轻垂,依然是那波澜不惊的样子。须臾,他把众匪收缴的包袱扔回给贾楠,里面装有官服官印。      “明日入城。”      丁思集和贾楠自然心领神会,不过王老虎还是不懂几人说什么,听说要入城他拉住沐乘风,担忧道:“二当家你有啥打算?进了城就没那么容易出来,你可想仔细了!”      沐乘风惜字如金不愿解释,吩咐王老虎:“选十人给我差遣。你留在此,我另有要事交待你做。”      傍晚,贾楠和丁思集被安排住在一个房间,王老虎不放心这二人,还专门派了壮汉看守。丁思集是个好相与的脾性,进门看见土炕上只有一床破破烂烂的被子,谦让道:“贾大人您盖吧,深山露重当心着凉。”      贾楠嫌恶地看了眼油腻脏污的被褥,不屑道:“要盖你盖。”他性子也有些古怪,拉拉衣领便走到墙角的矮榻躺下,表现和刚才在大堂时判若两人,格外冷漠傲慢。      “分开睡。”      听到贾楠这样说,丁思集明白他不想与自己结交,只道这种人多半有些恃才傲物,加之白日又因左芝一事心生失落,遂也不再多言,躺在炕上背过身去,对着泥墙愣愣发呆,叹息声中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惆怅。      这厢,左芝两幅药下肚,腹痛缓解不少,额头也不烫了。她又开始活泼闹腾,四肢搭上沐乘风,藤蔓般缠着他。      “木头木头,陪我玩儿一会儿。”      沐乘风拉住她胳膊,手臂一捞把她拦腰抱在自己腿上,问:“玩儿什么?”左芝咬着唇歪头想想,嘴角噙着狡黠:“官兵审犯人。我当官,你当犯人,我来审你。”沐乘风一看她眼睛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,他曲起手指刮了刮她鼻头,无奈道:“记仇。”      她分明是气不过白日被“严刑逼供”,现在报仇来了。      左芝拧着他手臂撒娇:“来不来嘛?来不来嘛!”沐乘风木着脸答应:“来。”左芝这下眉开眼笑,分开腿坐在他身上,两人面对面,她双手搭上他肩膀,手指头揪住他左右两边的耳朵,笑眯眯道:“我开始了哟,问你什么你要老实回答,否则大刑伺候!”      沐乘风神情肃然,点点头。      “我问你,你喜欢谁?”左芝很快就抛出第一问,正是白日他问过的问题。沐乘风并不惊讶,仿佛早在意料之中,回道:“你。”左芝一怔,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,又问:“还有其他人么?”沐乘风断然摇头:“无。”      左芝讶然:“你不喜欢你爹娘啊?”沐乘风默然片刻,道:“父母养育之恩自当涌泉相报,此乃敬重孝顺,并非男女喜爱之情。”左芝一想这也算说得通,心底偷偷欢喜了一下,清清嗓子继续。      “以前喜欢过别的姑娘没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   “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女子?”   “是。”      “那……你会一辈子都喜欢我,并且只喜欢我一个人么?”   “会。”      “说得这么干脆,我才不信哩……除非你发誓,而且要发毒誓,如果骗我就会肠穿肚烂、不得好死!”   “我发誓,此生唯爱娘子一人,至死不渝。”      “嘿嘿。”左芝笑得脸若桃花,含羞带情地看着沐乘风,眼儿弯弯的,“木头你好肉麻,人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……”她害羞地抱住他蹭了蹭,鼻腔哼哼娇声道:“哎呀怎么办?你这么肉麻我也好喜欢,喜欢死了!”      沐乘风顺势拥住她,在她看不见的地方,扬起唇角轻轻地笑。左芝暗自羞赧欢喜了一会儿,忽然想起困扰了她很久的一件事,于是直起腰来,重新按住沐乘风肩头,敛起笑容脸色肃然,“还有一件事你要老实交代。”      “那个时候,你为什么要走?”      沐乘风呼之欲出的笑意渐渐隐去,他眼中的湖水缓缓沉静下去,幽凝一片。      左芝追着问:“你当时隐藏身份我想得通,婆婆说十多年前府中遭难,她和公公自身难保,所以才设法把你送出去,以后你就一直生活在外面。你流落东晋之时碰见我哥,于是到我家当护院,再遇见我……只是木头,你当时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?其实你可以跟我说实话的,我和我哥会帮你嘛,到底是为什么?”      沐乘风垂下眼帘,遮住眸中晦暗眼色:“我……受国师所托,回京助女皇成事,平定叛党。”      此事左芝是知道的,可她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:“剿灭凤君不是几个月就完了吗?结束后你为什么不去找我?”她委屈地瘪瘪嘴,“而且也不写信给我,整整四年!我没你的消息,还以为你死在哪里了……”      “……对不起。”      沐乘风把她紧紧按在自己胸膛,埋头道歉,却其余一个字也不愿说。由始至终左芝最难过的就是这件事,提起来眼眶盈泪,瓮声瓮气埋怨他:“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等你!你有没有想过,万一我喜欢上了别人,又或者爹娘硬给我安排了一门婚事……我看你还不悔青了肠子!哼哼哼!”      沐乘风捧起她的脸庞,视若珍宝,他似乎有些忐忑后怕,声音细涩:“幸好……你终究还等着我,幸好。”      他的眼神难得如此含情脉脉,左芝使着小性子,昂着下巴不屑一顾地说:“你以为我稀得等你,只不过没有入眼的男人罢了,上京那群草包子弟,个个都是酒囊饭袋,我又没瞎眼,谁看得上他们!嘁!”      “呵……”沐乘风露出难得的轻松神情,嘴唇贴上左芝额头,巧妙地避开这个他永远不想提及的话题,低声道:“明日我要入城办事,你就留在这里等我。”      左芝刨根究底的思绪顿时被这句话扰乱,她挣脱他的怀抱,惊讶道:“你要我把单独扔在这个土匪窝?”沐乘风耐心安抚她:“不是。我办完事会来此接你,你在这里安全。”      “你想得美!”左芝冲他吐吐舌头,一脸不高兴,“才不安全呢,万一那个牛眼睛的刀疤丑汉趁你不在,觊觎美色要抢我当压寨夫人咋办?还有这穷乡僻壤的地方,饭难吃床又硬,我住不惯!你进城倒好了,美酒佳肴高床软枕,说不定还有风骚的花娘伺候……反正我不依我不依!我要和你一起进城!”      沐乘风经不起她胡搅蛮缠,幽幽一叹。      “好罢,你随我一起,但是不许胡闹。”      左芝雀跃,竖起三根手指,信誓旦旦:“我保证!”      翌日,关了半个多月的通州城门终于打开,城门口红毯铺路花团锦簇,众官罗列在两侧,冲着城外那条光秃秃的大道翘首以盼。从早晨日出等到晌午,传闻中的监察御史巡按还是未到,一群官员锦衣缚裹,热得不住擦汗。      两撇小胡子的通州知府梁新武不住踱步,神情焦灼,身后跟着的师爷为他撑着伞,拿把扇子狗腿地寸步不离。      梁新武第八十八次踮脚遥望,问:“来没来?”师爷赶紧冲城楼瞭望台上的官兵打个手势,那官兵摆手示意。师爷弓腰道:“回大人,还没。”      梁新武的胡子被嘴里呼出的气吹得翘起,王八绿豆眼瞪着,跺脚怒道:“不是说御史大人今日入城吗?怎么还没到!”师爷见他发怒,赶紧递上一杯温茶,讨好道:“大人喝口茶消消火、消消火。没准儿是路上耽搁了,您放心,咱们的消息不会错,今天御史大人一定会来。”      突然瞭望台上传出一阵急促的铜锣声,狗腿师爷登时拍掌,吆喝道:“诶哟喂说曹操曹操到!来了!”      “快快快,迎接御史大人!”      梁新武赶紧整理衣冠,揩了揩肥得流油的脖子,胖嘟嘟的身躯嘿哧嘿哧跑了起来,赶紧冲来者迎了上去。      一行人策马而来,个个身强体壮鲜衣夺目,穿得都是京中卫队士兵的衣裳。后面跟着辆不起眼的马车,估计是拉行李用的。人马渐渐靠近,梁新武堆起笑脸冲上去,刚刚开口:“卑职参见御史……噗……”      哪知这群人见了他根本不勒缰停马,马蹄踏起黄沙,让这通州知府吃了好一嘴的土。直到都快冲进城门,这些人才及时刹住,依旧坐在马背上,居高临下望着一群谄媚官员。      梁新武胡乱抹了两把脸,继续谄笑着跑过去。他在这群骑马人中央望了一眼,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在唯一一位穿着布衣的男子身上。只见此人俊脸冷眼,眉峰凝着寒气,让人见之生畏,颇有几分高不可攀的气势。      如此气度,定是御史大人了!      梁新武急急忙忙掀袍跪拜:“卑职恭迎御史大人!”其余官员见他对着此人下跪,也纷纷效仿。      “参见御史大人——”      哪知这御史并不开口叫众人起来,眉眼没有丝毫在意。反而是其他骑马人轻轻笑了几声,似是讥诮。梁新武没来由胆战心惊,背脊都湿了。      “谁是通州知府?”      哪知一道年轻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,听起来就觉得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在说话。接着一身官袍的贾楠从车厢里钻出来,费尽才跳下地站稳。      他身躯单薄有些撑不起官服,看起来瘦不伶仃的。他扶了扶有些歪的官帽,清清嗓子道:“咳——本官贾楠,受圣上亲遣来此巡视,尔等报上名来。”      师爷一听赶紧提醒:“大人搞错了,御史大人是那位!”      梁新武忙不迭爬起来,又跑到贾楠面前见礼:“卑职梁新武叩见贾大人,方才是卑职眼拙,还望大人恕罪、恕罪。”      贾楠倒显得很好说话的样子,大喇喇把手一挥:“不知者无罪,罢了,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说。”      “是是是,贾大人一路舟车劳顿,卑职早已安排好驿馆,您这边请。”      一群官员忙着请贾楠入城,师爷有心叫人去牵那辆马车,只见方才被知府错认为御史的那名布衣男子走下马来,径直抢过马缰,不让他人碰手。      师爷摸不准此人身份,拱手道:“不知官爷如何称呼?”      这人双目直视不屑看他,冷冷扔下二字,驾马就走。      “护院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下周工作很多,可能会隔日更,大家见谅。 26 26、第二六章 色令妻昏 ...   贾楠在一堆人的拥簇之下先去了接风洗尘的酒楼,随行“京兵”亦然。而沐乘风驾着马车来到驿馆,随随便便从车厢扔出几包行李让人抬去放好。驿馆管事见他眉宇冷傲不爱说话,不敢贸贸然套近乎,寒暄几句后管事请沐乘风入内休息。      沐乘风拒绝:“不用。”      说罢他驾着马车又走了,管事的没那胆子当面问清楚,更不敢阻拦,任由他消失在长街尽头。      不起眼的小马车混入热闹的通州大街,很快就被车流淹没。在车里憋了好久的左芝听见车轱辘蹍在石板地上咯吱吱响,于是隔着车帘压低嗓子悄悄问:      “木头,我可以出来了么?”      沐乘风道:“再等等。”      左芝有些丧气地“哦”了一声,转眼瞥见车厢角落的大箱子,又凑上去小声问:“那我可以放四季豆出来吗?”      因为通州府的官员认识丁思集,他一旦露面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,可是入城又不能不带他,他如今是最了解城中局势之人。碍于他情况特殊,众人便想出一个法子,把他藏在御史大人的随行行李之中,料别人也没胆子搜钦差的东西。只是这一路走来都躲在箱子里,左芝害怕丁思集闷死在里面。      外面沉默一会儿,沐乘风回答:“不行。”      不能透气没人说话……从来没试过这么无聊。左芝托腮叹气,轻轻叩了叩那口箱子,安慰道:“四季豆你忍忍哦,到了我就放你出来。”      从箱子里也传出几下叩响,丁思集回应了她。      突然间拉车的马儿像受了惊,毫无征兆就扬蹄飞奔,左芝差点从坐垫上摔下来。车身摇晃得厉害,丁思集在四四方方的狭窄箱中颠得不轻,头上都被撞出好几个大包。      穿街过巷,直至马车行驶到相对偏僻的外城民居,沐乘风才在一家破旧茶寮门口停下来。此时头顶日头尚烈,茶寮也该生意兴隆,但此处客人寥寥无几,只有个三十来岁的黑皮肤妇人坐在棚子底下打瞌睡,身旁一壶闻起来臭哄哄的茶水都发馊了,脏兮兮的茶碗边沿爬满大个绿头苍蝇。      沐乘风下马,径直走过去:“买茶。”      黑皮肤的妇人睡得正酣,眼睛也不愿张开,随手往旁边一指:“一文一碗,五文管饱,自己倒。”      沐乘风又道:“只要半碗。”      这下妇人睁开了眼,带着半分糊涂不醒反问:“你买半碗?半文钱的生意谁做!”      沐乘风摸出一枚断了的铜钱递过去:“人情价。”      妇人接过这半枚铜钱,站起里伸个懒腰,噙笑道:“是老家的弟兄吧?来来,里面坐,嫂子给你烧水沏壶好茶。”      茶寮摊子后面有座小院,卖茶妇人打开院门让沐乘风把马车牵进去,然后赶快关紧了院门,领人进屋说话。      “茉莉茶。”      妇人端上三杯茶过来给沐乘风、左芝还有丁思集。丁思集才从箱子里出来,脸颊的红热还没退,他这一路憋得辛苦,一直大口大口喘气,还顾不上喝茶说话。      “多谢。”沐乘风揭开碗盖吹了吹,等到茶汤温凉又尝了一口,确定无碍之后,方才转手送予左芝,“你喝。”      左芝早就渴了,捧着茶碗咕噜噜喝完,惬意地哈了一口气。她唇角沾上片茶叶子,沐乘风见状去给她拈下来,默默扔掉。      妇人把这一幕收在眼里,笑着打趣道:“大兄弟真会疼媳妇儿。”别看左芝平时脸皮厚,当着外人的时候可没这么淡然,她有些害羞地垂下头,嗔道:“他才不疼我呢。”      相互确认了身份,沐乘风也不罗嗦,开门见山道:“山上那人让我来此寻你,敢问如何称呼?”直爽的妇人笑道:“别人都叫我茶嫂,你跟着喊就是。大兄弟叫啥名?”      “我家相公叫木头。”左芝快嘴说出来,拿眼睛斜沐乘风,有心取笑,“他现在做了好大的官,是二当家!”      茶嫂看她俏皮可爱的模样忍俊不禁,道:“那我就叫你木兄弟,那头老虎叫你过来是有啥事?”      沐乘风道:“两件事。一是寻跛脚下落,二是我想知道近日通州发生了什么事?”      茶嫂谨慎地去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关好,这才神秘兮兮地开口说话,表情带着凝重:“跛脚是来过这里,就在封城之前。他说村子的老屋里头还有些东西,想取了带回山上,我问是啥东西,他只道是几本医书。他说山上弟兄们有时候生病了找不到郎中看,于是想自己照着书上写得开方子。我一想跛脚也是一番好意,于是就没再拦他,留他吃了杯酒,便送他走了。”      “跛脚去了三四日也没回,往常他回寨子前都会到我这里打个招呼。我正想着什么时候找个人去寻他,这时官府贴出告示不让老百姓出城,但又不讲缘由,咱们谁也不敢上衙门问,还好我这里过往的人多,偶尔听说好像是行宫那边出了些事,具体是什么也不清楚,但跟官家扯上干系,总归不是好事。”      沐乘风眉心蹙起,转头问丁思集:“你说通州有瘟疫,在哪里?”      丁思集终于缓过了气儿,灌下一口茶汤,忽然站了起来,到沐乘风面前深深鞠躬,竟是请罪的样子:“卑职出此下策实是情非得已,但请大人听我说完再作定夺。到时要杀要剐、悉听尊便!”      原来,大概在两三月前,丁思集在他管辖的洛水县内发现一具无名男尸。男尸沿着河流漂下,已经被泡得发胀腐烂,辨不清面容。衙门仵作验尸,一时也分不清是否溺亡,只是从尸身上的伤口推测可能是受伤后跌落河中,然后溺死。洛水县地偏人稀,发生了这样一件关乎人命的大事,丁思集很是警惕,于是上书给通州府,然后张贴告示招人认尸。通州府收到文书,很快派了衙役过来,告诉丁思集知府大人颇为重视此案,叫他上缴一切相关证据记录,另派专人调查。      丁思集也没多想,该交就交,然后此案便算告一段落。不料就在之后没多久,住在发现男尸的芦苇荡附近的几户人家,都无一例外染上怪病。开始是身上长了红疹,彼时因为尚是夏季,乡里人家不以为然,想着是蚊虫叮咬,拿蒿草熏了屋子就好。可是过了三四日,这些人便开始上吐下泻,竟然纷纷暴毙而亡。      死了两个人后,村里人终于觉得不妙,去请郎中来看。江湖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断定是疟疾,随便开了几味药,又说别喝生水吃生食。不过,这些药喝下去还是没有起色,患病之人陆陆续续死了,然后又有更多的人出现同样的症状。丁思集晓得的时候,那个村竟有一半人家染上了怪病!      他当机立断把病人先隔离起来,单独辟了干净水源给其他人用,又去请郎中来看。只是附近郎中都不愿去,万般无奈之下,丁思集孤身进了染病村子,用帕子蒙住口鼻,亲自挨个儿检查病人。出来之后衙门里的人早就备好一桶药浴,他全身衣物被脱下来烧毁,又在药里泡了半个多时辰。      幸好这些法子有用,丁思集没有染上怪病。他梳理了近些时日发生的事,思来想去,把目光放在了当初的无名男尸头上。腐尸污染了水源,肯定是这具尸身有问题!他当下惊得一身冷汗,连夜写了文书叫人送到通州府,请知府出面彻查尸源、配制抗疫汤药,同时还应在全通州境内贴出告示,提醒百姓防范。      左芝听得惊心动魄,不停追问:“后来呢后来呢?”      丁思集摇头,言语尽是对官场的失望:“梁新武召我去府衙,我以为他要与我商讨此事。不料我去了三日,却连他的影子也没见到,反而出入都有专人跟随,寸步不离……彼时我才明白是遭了梁新武的软禁,而且他可能已经动了杀机。所以我便趁监视之人换班之际,换了衙役的衣裳逃走,直接出城去往京中。”      九死一生进了京城的丁思集想上告消息,可是他一届芝麻小县令,说话实在是没有分量。京兆尹那里根本不见他,托人送到尚书省的状子又石沉大海。百般无奈之下,他把主意打到了沐乘风身上。      别人都怕沐乘风孤僻怪诞的冰冷性情,偏偏丁思集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,作为当今天子最信任的宠臣,沐乘风一句话的分量恐怕抵得上十个通州府!是故他寻寻觅觅打听去了相府,还遇见了左芝。他怕这些蛛丝马迹的事情引不起沐乘风的重视,所以才留书一封,故意把疫病之事夸大了些许,只希望借通州接驾行宫闹出瘟疫这样的“大祸”,让女皇派人来查。      来龙去脉说完,丁思集单膝跪下请罪:“卑职罪犯欺君,甘愿领罚!但求大人心系苍生,救救我洛水县的百姓!”      沐乘风不言不语,也不示意让他起来。丁思集久久跪着。      左芝都看不下去了,扯扯沐乘风袖子,软糯糯求道:“四季豆那里的百姓好可怜,相公大人你别怪他,他都说了情非得已,确实如此啊。”      听见“情非得已”沐乘风露出觉得刺耳的不悦神情,眉峰冷横:“不该有的情绝不能有。”他垂眼以一种绝对压迫的气势盯住丁思集,不叫他起来,却问:“河上游是哪里?”      丁思集自知理亏,垂首道:“沿岸有几个小村落,隶属别的县。河水源自青山暗泉,行宫就建在山脚下。”左芝一听,下意识就说:“还真是巧,刚好跟行宫扯上点关系。”      “不巧。”      沐乘风沉默须臾,极为肯定地断言。丁思集猛然抬头,想通了什么似的激动言语:“原来……是这样!我误打误撞竟然猜对了缘由……若非行宫出事,梁新武不会平白无故追缴那具无名尸,更不会如此忌惮消息走漏……”      他的激昂兴奋唤不起沐乘风任何波澜。沐乘风已有打算,牵起左芝请茶嫂安排住处,把丁思集一人晾在屋里,走了。      是夜三人借宿在茶嫂家。用过晚饭沐乘风不让左芝在外逗留,很快拉住她回房安寝,留下丁思集帮着茶嫂收拾桌子。丁思集抢着洗碗,却心不在焉打破盘子,瓷片儿还割破了手指头。      时辰还早尚无睡意,左芝百无聊赖坐在床上,抱着茶嫂家的茶花枕头,目光黏在安静看书的男人身上。      君子如玉,素衣莞尔。镜眸轻阖,风华绝卓。      世上最好的词也不足以形容沐乘风,至少不能形容她心中的沐乘风。左芝痴痴看着他,就像入了魔障迷雾,眼睛也不眨一下。      “看什么?”      沐乘风手持书本,坐姿端方,眼皮都没抬一下便这样问道。左芝嘻嘻笑着,大大方方承认:“我看你呀,木头你真好看。”      沐乘风翻过一页,淡淡的样子:“这么久还没看够?”      左芝托腮,傻傻摇头:“不够不够,看一辈子都不够,也不会腻。”      灯火轻轻摇晃,左芝面前掠过一抹阴影,沐乘风放下书,朝她走了过去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恩,这本还是有剧情在里面的,过渡过渡埋点伏笔,我准备上盘不一样的肉,哈哈哈\(^o^)/~ 27 27、第二十七章 ...   沐乘风坐到左芝身边,撩起她裙摆,手掌探了一下裙底小脚,光溜溜凉冰冰的。他令道:“穿袜子,不然又喊肚子痛。”      左芝把下巴支在茶花枕头上,故意跟他对着干:“我不要穿,我就喜欢当赤脚大仙。”      她抬起白嫩嫩的玲珑小足轻轻蹬了沐乘风脸颊一下,赶紧缩回来藏在裙子底下,弯起眼睛戏谑地看他。沐乘风只是眉梢挑了挑,继而伸手去捉拿不安分的小脚丫。      左芝吓得使劲往床角缩,识时务地投降:“不来了不来了!我穿袜子!穿袜子!”      沐乘风板着脸,大掌准确地逮住这双纤细脚腕,犹如握着柔软花枝一般轻轻一拽,轻而易举就把整朵小花拖了过来。      左芝反抗失败落入魔掌,只得嚎啕求饶:“木头我错了——不许挠我脚心!讨厌!”      凉飕飕的脚底落入一团温热当中,就像冬雪天烧起了一盆炭火。      左芝一怔,低眉看去。只见沐乘风解开衣裳,把她的双脚放进自己怀中,紧紧捂住。她有些不自在,于是缩了缩脚。      “别动。”沐乘风表情一本正经,牢牢按住她的腿,道:“捂热了就好。”      左芝脸颊忽然飞来两朵红霞,她乖乖坐在床上,双手撑着身子,低眉抿唇,怯怯道:“别把你冻坏了,我穿袜子就是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不置可否,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。      左芝嘴上虽说不要他捂了,可见他执意如此,心底的欢喜只增不减。她抬头扬起嘴角,盯着他一个劲儿地看,月牙般可爱的眸子里盛满笑意。      “木头木头,你真好看。”      沐乘风眼帘微垂:“你刚才说过了。”      “我就喜欢一直说一直说。”左芝蜷着腿,把脸凑到他眼前,趁他不注意在漂亮的下颔亲了一口,“你是我的,只能给我一个人看。”      沐乘风眨了眨眼,睫羽扇了一下,依旧垂着眸子:“要是我不好看了呢?”      “那我就不要你了呗!”      左芝干脆利落地回答,沐乘风猛然抬眼,却见到她黑漆漆的眼珠打着转,满是古灵精怪。      她乐呵呵笑着,扑上去揪住他的耳朵扯了扯:“骗你的啦!你不好看也是我家木头,我不嫌弃你。”说罢她叹了口气,捂住脸颊嘟嘴抱怨,“怎么回事嘛?为什么家里就我长得普普通通?哥哥好看嫂子好看你也好看……老天爷偏心!把好的都给你们了!”      沐乘风微微含笑,在她鼻尖轻吻一下:“好看不好看,都喜欢。”      左芝羞赧,红着脸嗔道:“咦……木头你越来越肉麻了!”她假意搡他一下,顺势挂在了他身上,“我睡不着,木头你讲个故事给我听,以前在家哥哥都要给我说的。”      “……好。”      沐乘风让她靠在自己胸膛,以一道低沉沧桑的嗓音开场,透出些许凉意。      “从前有户人家,家中有一男童,年方五岁。其家本是望族显贵,岂料遭人陷害一夕获罪,父母族亲尽数流放瘠苦之地,他亦随行……”      他从来不是擅长说故事的人,平平直叙就像书写奏折,左芝听得意兴阑珊:“木头你别文绉绉的嘛,听得好费力。”      沐乘风望着一盏将熄不熄的油灯,黄豆大小的灯火映在幽镜眸中,恍若鬼魅。他顿了顿,尽量用浅显直白的表达诉说:“幸而家中之人并非不能吃苦的无用之辈,他们在流放之地自食其力,尽管生活清贫,倒也平静自在。此男童自幼天赋异秉,诗文武艺皆是同龄孩童中的佼佼者。很快他便声名远播。”      左芝打着哈欠:“唔——你是不是要讲江郎才尽的故事?其实我觉得小小年纪就太聪慧不好,长大了不一定能成器。”      “是啊,不好。”沐乘风心不在焉地附和一句,有些沉入故事其中的意味,语气也带上同情悲凉,“男童年幼,彼时不懂藏锋露拙的道理,一心想出人头地。他十岁年纪就屡屡与人斗诗比武,势要争个第一才罢休。盛名之下,他终于引起某些人的注意。直到一日,有人来找他。”      左芝好奇:“是来找他比试吗?”      沐乘风徐徐摇头:“不是。来者乃是……是一个很厉害的人,他带来两样东西。他想和这个男孩儿谈一个条件。”      一柄匕首,一道圣旨。      那个鬓边有着一缕白发的无情男子嘴角噙着暖笑,眼底却是冻了千年的不化寒冰。他广袖一挥,问:“走,或留?”      十岁的男孩儿本能惧怕这个面庞阴柔似仙似魔的男人,他摇头。      男人笑意不减:“你若走,必将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,你的父母族人再也不用农耕劳作,而是子孙万代享尽殊荣。你们本就不属于这里,你们属于大都。”      是的,大都。男孩儿已经记不起来大都了,似乎那里到处都是樱红柳绿、香甜软适……温暖而又富贵的地方。      男孩儿有些心动。      那风华无双的男人继续诱惑:“若你愿留下也无妨,不过……”他拔出匕首,淬了毒的刀锋闪现幽幽绿光,他笑得如此温柔,“你的一生只会有十年。”      寒光飞袖而出,刀刃插|进一旁的坚硬岩石之中,连刀柄也深没其中。      “你与你的族人,将永留此地。”      弹指间以前的记忆都清晰起来,瑰丽富饶的大都,实则是波诡云谲的大都。他的父母好不容易逃离了那里,但他又亲手送一家人回那牢笼。      “男孩儿跟着坏人回去了么?”左芝哈欠连天,睡意上头还在喃喃问:“那个坏人是想做什么?不明白……木头你讲故事好差劲,虎头蛇尾,不好听。”      灯芯都快没了,火光将尽。      沐乘风幽幽道:“那人自然有他的筹谋打算,而我……”他从未露出如此懊悔的神情,“锋芒毕露不是好事,而太在乎某些人和事,往往也会为他们招来杀生之祸,成为别人拿捏威胁的把柄。”      故事的结尾,尽是走不出的困境迷局。左芝睡了,沐乘风惆怅难解。      “从此以后,他就一直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中。他很想摆脱,但是……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换取永无后患的自由。”      倏一下,灯灭了。     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,茶嫂家就已传出人声,沐乘风和丁思集聚在院中,准备动身去洛水县染病的村子查探情况。秋露湿重,院墙的青瓦上还吊着水珠,茶嫂煮了热腾腾的牛乳饭给两人吃,又给他们灌满水囊,包好炊饼。      “跛脚家就在洛水县西村,你们去那儿瞧瞧,活要见人死要见尸。既然那地方有瘟疫,大兄弟你们万事小心,饮食都仔细些,早去早回。”      丁思集感激地接过茶嫂这般的东西:“多谢嫂子。”      沐乘风礼貌点点头,没有直接言谢,只是道:“劳您照拂内子。”      事不宜迟,两人趁着左芝没有发觉,匆匆出门。刚走出茶嫂家没多远,沐乘风灵耳一动随后驻足,回头看了看身后。丁思集问:“怎么了沐大人?是不是有什么没带?”      沐乘风不言,阴着脸大步往回走了几步,径直在墙角拐弯的地方揪出个偷偷摸摸的鬼祟身影。他脸色愈发沉郁,低吼出声:“回去!”      “相公大人!”灰扑扑的娇人挽上沐乘风胳膊,左摇右晃厮缠:“人家舍不得跟你分开嘛,带我一起去好不好?相公大人你最好了,最好最好……让我跟着你,我喜欢跟着你……”      竟是左芝神不知鬼不觉偷溜跟了上来。丁思集昨日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,此刻乍见不觉有些欣喜,但一转眼看见沐乘风的冷脸,心底的那丝热络又渐渐凉了下去。      她娇滴滴地求他,俏皮的脸蛋作出乖巧温顺的模样,眼睛睁得大大的,充满期待哀求。沐乘风别过脸不看她,冷冷拒绝:“不能去,很危险。”      左芝的缠人劲儿可不是一般厉害:“有你我怕什么?再危险我有相公大人保护呢,让我跟着你嘛,求你了木头,相公——我亲亲的好相公——”      她撒赖的样子看得沐乘风眼角都抖了抖,咬紧牙关强硬拒绝:“不、行。”      这厢固执已见,那厢亦锲而不舍,两人纠缠一阵仍是无果。这时丁思集怯怯插话:“其实……郡主跟着去也是使得的,任她独自留在此地,总没有跟在身边安心。我的意思是,跟着沐大人你,终归是妥当一些……”      左芝见有人帮自己说话,狠狠点头如小鸡啄米:“就是就是!你不看着我,我指不定会闯什么祸呢!”      这一唱一和的……      良久,沐乘风无可奈何沉沉叹气,妥协道:“走吧。”      左芝心愿得偿兴高采烈,悄悄冲着丁思集做鬼脸道谢,丁思集抿唇低笑,眉眼怅然纾解不少。只有沐乘风不发一言,斜睨了二人一回,脸色更加阴沉。      未免路上引人注意,三人徒步而行,在丁思集的带领下取道深山,绕过来往纷杂的官路,最后在入夜到达洛水县。他们没有贸然进城,先是躲在在不远处的瓜田里张望。只见巴掌大的县城入口竟然灯火通明,一队队官兵徘徊巡逻,看打扮是州府那边派来的人。      丁思集懊丧不已,苦恼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?梁新武早有防范,我们过去也只会是自投罗网。”      左芝趴在枯黄的瓜藤上,小声问:“还有别的路么?”      丁思集答:“进出洛水县就这一条大路,出来时可以坐船,进去便不行,是逆流。”      一时之间想不出办法,三人沉默下来,呼吸声在寂静的瓜田显得格外清楚。如今寒露将近,大半瓜果也已丰收,这片瓜田只残留了些许瓜蔓黄叶,以及零星几个留种的老瓜。稀稀拉拉的叶子并不能很好遮掩三个蹲着的人影,特别是沐乘风这样个头高挑的男人,稍有动静极易被人发现。      “你先到入口等候,伺机而动。”      片刻,沐乘风如此指挥丁思集。丁思集问:“你们呢?”沐乘风不告诉他计划,只道:“自有脱身办法,你先走。”      丁思集转念一想也是。那群官兵认得他,但不认得沐乘风与左芝,只要他顺利入内,剩下两人找个合理的缘由搪塞过去,应当没有大碍。只是这种被别人两夫妻排斥在外的感觉委实难受,丁思集心里头堵堵的,匆匆叮嘱一句“小心”便猫着腰从瓜田一侧溜走了。      “木头,我们怎么办?”      这样的冒险新奇又刺激,左芝心跳噗通噗通,紧张地看丁思集跑远藏起来,转头去问沐乘风接下来的打算。      她刚刚转过脸,俊美的熟悉脸庞骤然出现在眼前,沐乘风手掌托着她后脑就亲吻上来,转瞬把她压在身下。      瓜叶藤蔓簌簌作响,后背垫着粗布袍子,左芝觉得仿佛睡在了软绵绵的芦草杆上,四周还有泥土的腥味、熟瓜的甜香、藤叶的清新……那种感觉比熏过最名贵香料的丝棉被褥还要好。又粗又老的瓜藤上有牛毛般的软细小刺,透过衣裳扎在娇嫩的肌肤上,左芝觉得微微疼痛,但更多的是痒。痒入心扉。      他狠狠地亲她,都快把她胸腔的空气攫取耗尽了。      “木头……”左芝的声音都颤抖了,怯怯低唤,“别人会发现的……”      她费力伸长脖颈,这才避开了他热烈的亲吻。她十指牢牢抓住沐乘风的衣襟,纤细的手臂撑在他胸膛,害羞地告诉他自己的担忧。      沐乘风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她红润娇软的唇上:“嘘……”      夜色下他的眼眸比满天繁星还要明亮,噙着湛蓝的光,却有着胜过骄阳的灼热。左芝紧紧抿住了嘴唇,含羞带怯地垂下眼帘,不敢与之对望。      他掐着她的腰,俯首到她耳畔轻轻呵气:“我们玩儿个游戏,嗯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一更奉上,今天有三更!中午12点奉上后两更 大方留下乃们美丽的脚板印,25字以上留言送积分~~~ 28 28、第二十八章 ...   秋风从平地上扫过,卷起几片残叶,滚入燃烧的火堆当中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。      夜深了,洛水县入口守卫的官兵围在一起烤火。几人缩着脖子搓手,嘴里抱怨不迭,恼怒寒凉秋夜不能拥着香喷喷软绵绵的如花美眷,反而要来这样的破地方值守。      “黑皮,还有酒没有!”      漫漫长夜难熬,又是几个男人挨在一起,自然就找起酒来。叫黑皮的那人从腰背后摸出一个酒葫芦,当着众人打开葫芦嘴翻转过来,里面空空如也。      找酒喝的人喝道:“没了就赶紧买去啊!愣着干啥,你小子要冻死哥几个不是?!”      黑皮涎着脸,嘿嘿笑道:“是,小弟马上就去买,只是赵哥……”他摊开手掌勾勾指头,示意那人拿钱。      叫赵哥的人摸摸怀里,半晌也没摸出个铜板,他有些恼羞成怒,最后忿忿吐了口唾沫:“算了算了!老子倒霉,逃犯没抓到月俸也扣住不给发,有个屁的钱买酒!”      本来以为有口酒喝能缓解下当前困境,哪晓得竟是空欢喜一场。几个官兵垂头丧气,骂了一阵娘便站起来,打算活动活动筋骨,权作驱寒了。      “你们瞧那儿是啥?”      几个人随便在附近走了走,黑皮似乎看见瓜田里有什么东西,便扯了扯赵哥衣袖,打了个寒颤:“别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……”      一开始大伙儿都被黑皮的话唬住,谁也不敢上前去看,最后还是当头头的赵哥拿出男子汉气概,骂道:“一群孬种,怕个鸟怕!走,跟老子去看!”      稀稀拉拉的瓜田里,有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,似乎还有女子说话的娇声。      “哇,你的那个好粗!”   “咦……什么东西流出来,黏糊糊的好恶心……”   “快看快看!我的这个大不大?”      官兵们听得热血沸腾,黑皮两眼放光,一语点破:“有人野合!”有人赶紧给他头上一巴掌:“小点儿声!”      乏味的晚上全靠这等香艳的场景抚慰了。黑皮赶紧捂住嘴巴,兴冲冲往回招手,叫守在入口的两个人过来一起共赏,有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在面前表演,比听花姐唱艳曲儿还过瘾!      这些人猫着腰蹑手蹑脚摸到瓜田边上,纷纷趴下,脖子伸得老长,眼巴巴望着田里,喉咙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。      可是……      这野合的两人怎么没有你压我我压你呢?低头刨着烂叶子找啥?      左芝在地里翻来翻去,忽然在一片硕大的瓜叶下发现个大南瓜,于是高兴地跳起来:“木头木头!我又找到一个!”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断瓜藤,把瓜抱了起来,“你瞧,这个更粗更大呢,而且没有烂了流汁!”      沐乘风眼角瞟过瓜田边沿,直起腰认输:“你赢了。”      居然是两个偷瓜贼!      一群官兵气得捶地,牙关咬得咯咯作响。赵哥一怒就爬了起来,站直吆喝:“什么人在那里!”      他骤然出声儿把左芝吓了一跳,下意识就举起手中南瓜朝他砸去,然后躲到了沐乘风身后。赵哥没来得及躲开,额头顿时被砸出好大一个包,脚步踉跄差些摔倒。      黑皮扶住人:“赵哥赵哥!你咋样了?没事儿吧?”      “哎哟……”赵哥捂着额头,恨恨看向瓜田里的俩人,道:“胆敢向官差动手?拿下这俩小贼!”      左芝最不怕的就是别人跟她比硬气,她不等沐乘风开腔,一跨步站出来,双手叉腰下巴昂起:“什么贼不贼的,你少诬蔑我们!这是我的田!”     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。区区一块瓜田,她堂堂郡主、相爷夫人、皇亲国戚,难道还买不起了?      赵哥瞪她:“胡说!谁会大晚上偷偷摸摸到地里摘瓜?你二人分明就是盗贼!”      左芝不可一世,哼道:“我乐意!我家的田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,我家的瓜我想什么时候摘就什么时候摘!你算哪根葱,你管得着么你?!”      “什么你家的田?你是哪村哪户的?”      左芝承袭了左虓那套撒谎不用腹稿的天赋,张口就道:“洛水县西村街头数过去第二家,我叫左吱吱,家里头还有个跛脚的叔叔,不信你就去问!话说回来,你这厮快报上名来,谁晓得你是不是山上劫匪伪装成官府中人,下山打劫来了!”      “你、你……”      她一阵伶牙俐齿,直把赵哥气得说不出话反驳。这时一直沉默的沐乘风动了,只见他从袖中掏出分量不轻的钱袋抛过去,稳稳落进黑皮怀中。      “伤药费。”      沐乘风打算用银子打发这群人,他给了钱牵住左芝就走。赵哥忍不下这口气,下意识还想上去争辩,黑皮等人死死拉住他。      “算了头儿,咱们搅了人家小夫妻的好事,被骂两句算轻的了。要搁在我们村,眼睛都要被打肿,叫人往后再不敢偷看!”      赵哥使劲挣扎:“谁家大晚上摘瓜?他们是贼!贼!给老子把人抓起来!”      黑皮拦腰抱住他:“西村儿以前是住了个跛脚,这小妮子说得头头是道,应当没骗咱们。别人都说了是自家的田,就算不是来摘瓜的,您也管不着啊,小夫妻嘛,大伙儿都明白的……走走,我给您买酒去,再配一只烧鸡!甭想这闹心事儿了,咱消消气……”      几人费尽唇舌才劝下了赵哥,这时却见左芝甩开沐乘风的手又跑回来了。她弯腰从地里头抱起两个大南瓜,宝贝儿似的搂进怀里,再次凶巴巴瞪了众人一眼,这才趾高气扬地走了。      赵哥咬牙切齿:“泼、妇!”      黑皮憨憨地笑:“嘿嘿,是泼妇也和咱不相干,她家相公有得苦头吃了。走吧赵哥,您见过有几个贼敢这么理直气壮的?银子都给了,又那么宝贵几个不值钱的瓜,肯定是她家的田……”      左芝和沐乘风大摇大摆走进县城,过了一会儿,四周渐渐黑暗,僻静的路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,丁思集从墨色淹没中钻了出来,小心翼翼喊他们:“沐大人,郡主。”      “四季豆你都进来啦!”左芝见他顺利入了城,证明计谋已然成功,不禁得意洋洋,一股脑儿把两个老瓜扔给他端着,继而扬起脸向沐乘风邀功,“相公大人,我刚才与你配合得是不是天衣无缝?俗话说夫唱妇随,我们真是太般配了!”      一向不和她当众打情骂俏的沐乘风听了,竟然破天荒点点头:“天作之合。”      左芝心花怒放,摊开小手讨赏:“我做了好事,给我奖赏!”      沐乘风温柔极了的模样,微微含笑:“要什么奖赏?”      “我想……”左芝原本想趁他不备上去做一些亲密举动,但是又碍于丁思集在旁不便动作,于是转而捏起粉拳捶捶腿,嘟嘴道:“我腿好酸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当然知道她打什么主意,轻轻地摇了摇头,无可奈何在她跟前蹲下,拍拍肩头:“上来罢。”      “嘻嘻。”左芝赶紧趴上他的背,咬着他耳朵悄悄地说:“这可是你自愿的,不能算作奖赏哦……小木头才算,嘿嘿。”      沐乘风不答腔,暗中收紧了搂着她大腿的手掌,捏了一把算作回答。丁思集怀抱沉甸甸的老瓜,看着那二人如胶似漆黏在一起,自觉放慢脚步拉开距离,一低头看见自己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,寂寥又落寞。      入县已是深夜,几人不作停歇地往染病村子赶去,终于在太阳出来之前到了最先发现疫病的北村。沐乘风背了左芝一整夜,这会儿方才把人放到村口的大树底下休息,他微微松了一口气,抬袖擦拭额头。      走了一天一夜丁思集也十分疲乏,递过一个水囊给沐乘风:“沐大人喝水。”沐乘风握着余水不多的水囊,看了看左芝,只是打开抿了一小口,然后把水囊放到她身旁。      阳光驱散了晨雾,照在树下甜睡的面庞之上。左芝眼睛被晃着,于是醒了过来,迷迷糊糊喊道:“木头……我们到了么?”      沐乘风蹲下为她挡住刺眼阳光,道:“刚到。你留在此等我们回来,包袱里有水有干粮,别吃这里的食物,也别喝水,所有东西都不能碰,知道吗?我们办完正事就回来。”      他罕见地说了一大堆话,不厌其烦重申禁令不准左芝吃喝这里的东西。左芝听得都烦了,背靠树干不耐挥手赶他们走:“知道知道啦!你和四季豆快去,我哪里也不走,就乖乖在这儿等你们,满意了?”      沐乘风不再多言,揉揉她头顶之后,和丁思集一同进了村落。左芝倒也听话,盘起腿老老实实坐在树底下,喝了两口水,然后又拿出干巴巴的炊饼啃了起来。      茶嫂做饭的手艺不错,和面的时候加了花茶水,吃起来有股子茶香味,而且皮儿上还撒了好多芝麻,咬进嘴里齿颊生香。左芝本来就饿了,顿时吃得不亦乐乎,很快啃完了一个,伸手又去拿第二个。      咦?什么东西肉嘟嘟软乎乎的?      左芝摸包袱的时候没有回头看,骤然碰到什么东西。她赶紧回眸一看,只见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也摸进了包袱里。      “抓着你了!”      左芝逮住那只小手,稍微一用力,就从树干背后扯出来一名小女孩儿。小女孩儿浑身上下都是泥,看样子有好一阵没梳洗过了,她大概与团圆差不多年纪,不过没有团圆活泼,此刻正怯怯盯着左芝看,小鹿般的眼里流露出的是害怕恐惧。      左芝一见她心就先软了几分,放柔声音:“你是不是饿了?没有吃饭吗?”      小女孩儿咬住嘴唇不说话,眼睛盯住她手中的炊饼,吞了吞口水。      “你叫什么名字呀?你爹娘呢?”左芝接着问她。大概乡下孩子都比较内向害羞,不怎么敢和陌生人交谈,小女孩儿除了摇头就是不说话,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可以填饱肚子的炊饼。      左芝看了眼四周,空荡荡的破败村子,连个人影也没有,房子什么都烂兮兮的。她心想这里如此贫穷,这孩子的父母兴许自己都吃不饱,所以才让小女孩儿挨饿。      于是左芝把炊饼放到她手中,弯起眼睛亲切说道:“喏,吃吧。但是你以后不能偷偷拿别人东西知不知道?”      小女孩儿拿到炊饼立即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,左芝笑眯眯地看她,心里面充盈着做完好事后的满足感。她笑着说:“慢一点,不够还有呢……”      不等她说完话,忽然间小女孩儿撒腿就跑,转眼便钻进了附近的树林里。左芝张着的嘴还来不及闭上,眼睁睁看着瘦小的身影消失眼前,她有些沮丧。      “连谢谢都不给我说一句,臭小孩儿……”      话音刚落,从树林里一窝蜂钻出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子,纷纷朝着左芝涌来。那个得了炊饼的小女孩儿跑在最前面,嘴里还塞着吃的,含糊不清喊道:      “就是她……她有吃的!”    29 29、第二十九章 ...   沐乘风与丁思集深入村子。都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现在又正值收获的秋日,按理说应该有农户出门劳作才是。但见往常聒噪热闹的乡野空无一人,家家关门闭户,萧瑟得连鸟儿都没有一只,到处死气沉沉。      “到了,就是那里。”      走过大半个村落,丁思集指向芦苇荡旁边的几间土屋。他拿出两块茶嫂烫过的白布帕子,叫沐乘风蒙住口鼻,道:“自打出事,我便叫仵作沿着屋子周围洒了石灰水,病人用过的锅碗被褥也尽数烧了。若是全家亡故,便把那几间房贴上封条,不让其他人家进去,以免染病。”      沐乘风把帕子拴在脸上,总算开口赞许他的所作所为:“做得很妥当。尸身作何处置?”      丁思集回答:“还没埋。我叫人暂且安放在义庄,用了些防腐防疫的药,也洒了石灰。”      “带我去看。”      义庄门口萦绕着一股腐臭味道,而且连虫蝇都没有一只飞过,大门上封条完好无损,只是墨迹显得有些脱落,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造访过这里。丁思集撕掉封条推开门,簌簌灰尘从缝隙落下,白迷迷飘在眼前。      令人作呕的味道钻进鼻腔,沐乘风伸手拦住正欲进门的丁思集,冷冷道:“别进去。”丁思集一怔:“不进去怎么看?”沐乘风摇头:“我去。”      他让丁思集留在原地,独自走进了森幽恐怖的义庄。      黑漆漆的棺材停满屋子,沐乘风屏息过去,隔空出掌推开一扇棺材盖,然后探过头去查看尸体。他并不伸手触碰死者,只是远远地打量,捕捉可疑的蛛丝马迹。这些人都是染上瘟疫而死,一具具棺材看过来大同小异,基本上尸身都枯瘦无比而且七窍有血,裸|露在外的肌肤上还有抓痕。      沐乘风进义庄好一阵了,丁思集在外忧心忡忡地等了许久,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看看。踌躇一番,他咬牙埋头往里冲,正巧碰到沐乘风出来。      “沐大人!”      丁思集见他平安无恙,终于放下悬着的一颗心。沐乘风却不似他热络,出言便叱:“进来作甚,出去!”      糊里糊涂的丁思集被他一掌推出义庄之外,猛的跌在地上。丁思集被摔得眼冒金星,等他回过神抬眼,只见沐乘风已经脱掉外袍,连同点燃的火折子扔进义庄之中。      火星碰到干枯的柴禾,干燥秋风再来助兴,瞬间就烧红半边天。      丁思集惊得瞠目结舌:“烧了?”      “走。”沐乘风信步过来,出口叫他离开。丁思集还是傻傻回不过神的样子,看着噬人火焰节节高涨,喃喃重复:“这就烧了?不能烧啊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口气依旧冷漠:“不烧也罢,众人陪葬便是。”丁思集左右为难:“俗话说入土为安,如今尸骨荡然无存,乃是对亡魂的大不敬。此地百姓极信鬼神之说,不好解释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冷哼一声:“生死攸关还顾及虚礼,无知、荒唐。”      须臾义庄已成火海,原本以为定会有人家出来看热闹,至少里正村长该来骂一骂这些不敬先祖罔顾礼法的后生晚辈。哪知道等到义庄都快烧成灰了,村民也没有出现一个,反而来了几个熟识的衙门中人。      丁思集为官清廉体恤百姓,带出的人也个个有心。自打他去了州府,这群衙役就接过他手里的活,每日早晚巡逻检查疫情,什么都打理得井井有条。只是当丁思集逃跑以后,州府便派官兵来此捉拿他。县衙里的人自然不肯做有损丁思集的事,众人纷纷撂担子不干了,把烂摊子扔给州府收拾,这下洛水县没人管乱了套,州府的兵又好吃懒做,直把这片宁静祥和的地界搅得乌烟瘴气。百姓们也如惊弓之鸟,不敢擅自出门走动。      幸而众人大抵是在“韬光养晦”,平时双耳不闻窗外事,关键时候发现村子着火了,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。      “大人!”衙役们看见丁思集,激动地大喊:“大人回来了!大人回来了!”      丁思集也面露喜悦,完全没有官架子,笑着打招呼:“是啊,刚刚才回来。你们最近怎么样?”      不及寒暄两句,一衙役脸色忽然一沉,慎重地拉着丁思集要带他藏起来:“大人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,我先寻个地儿,您藏起来再说。”      丁思集知晓自己如今不便露面,点头道:“好,送我们去西村,那处有个没人住的屋子。还有,先到村口接个人。”      “别抢别抢!人人都有!”      村口的白杨树下,左芝正被一群小乞丐围着,脏兮兮的小手纷纷朝她伸过去,她的裙子被摸得黑黢黢。孩子们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,张着嘴要吃的,她没有办法,只好把包袱里的炊饼都拿出来,掰成小块一一分给他们。      “哎呀,没有了……”僧多粥少,几个炊饼当然不够分。左芝为难地抖抖包袱,一脸歉意看着孩子们:“我没有吃的了……不过我有银子!银子可以买吃的!”      说罢她又从荷包倒出银锞子,摊在手心数了数,准备一人发一个。就在此时,不知从哪里钻出个成年乞丐,仗着个头高大穿过孩群中间,一把抢了她手里的银子就跑。      “还来!”      左芝气得跺脚,提起裙摆追着那人就跑,正巧碰到沐乘风几人回来,她赶紧指着那人大喊:“抓住他!他抢我银子!”      沐乘风一听,足尖撩起地上一块石头就踢了过去,正中成年乞丐的额头,打得他趴了下去,鲜血也从头上流了下来,落进灰扑扑的黄泥路里。两个衙役见有人公然抢劫,赶紧过去把此人捉住。      “还给我!”左芝气鼓鼓过去抢回银子,瞪了这乞丐一眼,骂道:“这么大的个头还跟小孩儿抢东西,羞不羞!”      丁思集匆匆跑近,眸色焦急居然胜过沐乘风,张口就问:“吱吱姑娘你没事吧?此人有没有伤到你?”      左芝满是骄傲的样子,道:“当然没有!我这么厉害,谁敢伤我?”      丁思集这才放下心来,转而审问此人:“你是何人?为何抢夺他人财物?”      “吃、吃……嘿,吃……”      这成年乞丐被衙役反拧着手,并没有哭喊求饶,反而一直傻笑不断,嘴里也说着胡话。这时衙役仔细一瞧,道:“大人我认得他,他叫杨大头,是个傻子,住在村子里边儿。”      左芝一见抢东西的是个傻子便没了脾气,皱着眉头说:“傻的啊?那算了,我不跟他计较。”      丁思集问:“他家里人呢?疫病未除,这种时候应当减少走动才是。”      衙役道:“他是捡来的,杨家奶奶前些日子得病死了,所以才没有人管。想是这样才跑了出来。”言毕他又指着那群小乞丐,“那些孤儿也是没了爹娘,众人都怕染病不敢收留,心善的还送些剩饭给他们,可也只能接济一时,如今这光景……唉。”      这下轮到丁思集头痛了,他想想道:“先找个空屋子都安置了吧,其他的我来想法子。”      沐乘风不掺和这些琐事,只是走过去握住左芝的手,垂眸淡淡问:“痛不痛?”      左芝尚未发觉受了伤,经他一说才低头看手,只见手背上一道不算明显的指甲划痕,微微渗出血珠。她无所谓道:“不痛,你不说我还没感觉呢!”      冰凉如雪的指尖轻轻抚上这道划痕,沐乘风细心揩去上面的脏污,语气中就像他自己受了伤一般,含着几分疼痛难耐:“我给你上药。”      衙役们把流浪的大小乞丐带去一座废弃的寺庙,沐乘风几人则按照茶嫂的指示去了西村,找到跛脚家的老屋,暂时藏身在此。      跛脚以前是教书先生,老屋坐落在相对清静雅致的地方,离村里其他人家很远。屋后面不远就是河,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哗啦啦的河水淌过的声音,厨房外面还有一窝竹子,四季常青,风吹过后叶子沙沙作响。      “木头!柿子!”      左芝在院角发现一棵柿子树,惊奇地大呼小叫:“原来柿子是长树上的呀?我第一次见呢,木头快给我摘一个,我尝尝甜不甜。”      沐乘风在屋子里面,闻言才要走出来。丁思集就在她身旁,遂笑道:“这柿子还不能吃。”左芝不解:“为什么不能吃?”      丁思集摘下一个递给她:“柿子青黄色就说明尚未成熟,吃着涩口。要捂熟变软了才可以吃。”      左芝捏捏硬梆梆的柿子,表情懵懂可爱:“柿子不在树上熟?四季豆,那要怎么捂?放被窝里?”      “呵呵……”丁思集被她逗笑,眉眼齐齐弯起,“那样恐怕不行,我们一般都用麸子稻草捂。”      左芝恍然大悟:“是这样呀……”她把柿子塞给丁思集,“那你捂几个给我吃,要很甜很甜的那种。”      丁思集微微脸红,低着眼小声答应:“好。”      当晚他们歇在了老屋。劳顿一天,左芝趴在床上就不想起来,把脸埋进稻谷味道的枕头里,吚吚呜呜喊累。      “腿痛死了……腰要断了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取了包袱里的伤药过来:“把手给我。”      左芝躺着一动不动,犯了懒病似的说道:“我手抬不起来了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也不介她这般懒怠,自行牵起她的手,一点点把药膏涂在她细嫩的手背之上。      手背凉凉的很舒服,又小又破的屋子被一盏小小油灯就照得亮堂堂,竟然格外温馨。左芝有些享受这样的气氛,眨眨月眸:“木头,这个屋子好像有人住。”      沐乘风专心上药目不转睛:“庭院整洁被褥干净,只有桌上薄尘未扫,看样子跛脚的确回过这里。”      “但是他去哪里了呢?没回寨子也不去茶嫂家,更不在这里,好奇怪哦。”左芝纳闷了一会儿,又道:“木头,你说以后我们也去乡下住好不好?然后种种田养养花什么的……嗯,还可以吃自家栽的果子!肯定好玩儿。”      上好了药,沐乘风给她吹了吹伤口:“呼——还疼么?”      左芝抿着唇笑,如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,娇滴滴道:“说了不疼啦。但是我觉着背上发痒,木头替我挠挠。”      说着她就解开衣裳转过去,把光滑白嫩的背脊暴露在他眼前。她撩起头发,反手指着背部,道:“肯定是有小虫子咬我,这里的床不干净。”      “没有疙瘩。”沐乘风并未瞧见蚊虫叮咬的肿包,不过还是听话地把手放上去,指尖在羊脂般温软细腻的肌肤上轻轻抓挠。痒意似乎从左芝身上传递到了他手指,只一瞬间窜便全身。      左芝惬意的哼哼:“嗯……真舒服,木头再用力些……”      烧好热水来请两人洗漱的丁思集在门外听到这句话,赶紧把脚缩了回去,狼狈逃回自己房间。      “行了木头,不痒了。”      挠了一会儿左芝开口叫沐乘风停下,可是沐乘风只是收回了指尖,很快又把整个手掌搭上了她的背脊。他的掌心十分滚烫,就像携了一团火焰。      左芝回头问他:“怎么了?”      “吱吱。”沐乘风很难得这样叫她小名,他的手顺着光溜溜的背脊滑至纤巧的腰侧,倏然捏紧,有些狠力掌握她的意味。他在她耳畔启唇,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:“你……想不想与我……生小木头?”      左芝一怔,反应过来之后欣喜若狂。      这块朽木头开窍了!      她啄木鸟般点头,怕他反悔赶紧道:“想想想!你今天想生是不是?咱们马上就生,快来呀木头!”      沐乘风看她急不可耐的模样轻轻一笑,把她身子翻转过来,低头便吻了上去。      才含住那双甘甜的小嘴,外间骤然响起劈天裂地的砸门声。      “大人!大人!”白日的衙役找了过来,急得声音变调,“大人,出大事了!那群乞丐好像染上了瘟疫!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三更完毕!我去喘口气儿…… PS:吱吱和木头的红烧肉会不走寻常路,是在很特殊的场景下突然爆发滴!擦亮眼等着哟~~~HOHOHO~~~ 30 30、第三十章 ...   衙役们把乞丐们安置在寺庙以后,又回衙门仓库拿了些米粮,带到庙里支起锅架,煮上浓粥蒸好馒头,分给一群乞儿吃。晚间,几个衙役抱着搜集来的旧褥子棉被,打算给他们铺床过夜。      不料好几个乞儿都无精打采缩在墙角,恹恹的模样,身边还有呕物。衙役一问,才晓得他们不舒服已经好几日了,但是孤儿没有家人关心照料,更无钱求医问药,便一直这般拖着。其中又属大傻子杨大头病得最厉害,白日吃的九个大馒头全都吐了出来,还有腹泻症状,此时更是发起烧来,躺在地上哼哼唧唧。      衙役们一瞧这模样,心脏“咯噔”沉了下去,想着坏事了!这些人染上了时疫!于是赶紧去跛脚家求助丁思集。      丁思集与沐乘风闻讯匆匆出门,左芝也穿好衣服执意要跟去看。她白天才帮过这群小屁孩儿,又差点吃了那大傻子的亏,这么大的人情他们还没偿还,怎么能就这样染病死了呢?!      破旧的土地庙在半山腰上,山路本就不好走,夜路更是难以前行,左芝跌跌撞撞跟着他们,摔得膝盖都破了,终于到了寺庙门前。只见几个衙役手持火把,蒙面掩鼻站得老远,谁也不敢进庙里去看,忌惮极了。      丁思集一到,提步就往里走,衙役们赶紧拦住他:“大人去不得!这疫病实在厉害,染上的人没一个能活,您别去看了!”      丁思集焦得嘴唇起泡,道:“不看怎么行?我乃洛水县的父母官,怎能放任不管?!”      衙役也急,百般劝道:“咱们好不容易才把疫情压了下来,您也侥幸逃过一劫。如今万万不能再冒险了!大人算了吧,这回染病的人多,兴许摸一摸都会被传染……”      丁思集不听劝,固执地要进去:“让开!”      衙役们确实害怕染病,也是真心为丁思集好,几人死命抱住他:“时疫发作凶猛,杨大头浑身长满疹子,皮肤都被抓烂了,流脓又淌血的,怕是没救了!大人您就听小的们一劝,千万别进去,万一被他抓伤,那是必死无疑啊!”      左芝闻言,忽然觉得成百上千条毛虫爬到了她背上,全身也发痒起来。此时手背上一阵剧痛,她抬起来一看,赫然想起这条伤口的来历。      那个大傻子抓过她……      左芝惶恐抬头去看沐乘风,却见到他朝丁思集走去,只留给自己一个笔直的背影。      丁思集据理力争:“就算救不了杨大头,那还有其他人,尔等如何能置之不理!”      “他们与杨大头日夜相处,恐怕早已染上疫病。“衙役一指旁边的两桶火油,提议道:“大人,咱们想……索性烧了这里,以求万全。”      丁思集大惊:“连同活人一齐?你们疯了!这如何使得!”      “没有其他的办法了,这次染病的人太多,咱们要是制不住,恐怕整个洛水县都会完蛋!大人,您白日不也烧了义庄的尸首么?”      听到这里,沐乘风上前一把揪住此衙役的后领,直接拎了起来。      “荒谬。”      沐乘风不苟言笑,威严气势尽显,厉声斥道:“两者如何相提并论?死活不辨是非不分,好个糊涂差人!”他轻轻一扔,便把此衙役丢进土地庙中,质问道:“如今你也置身其中,是不是还要烧?!”      衙役摔得骨头都要碎了,站也站不起来。此刻沐乘风转身,眉峰冷横,问在场的其余衙役:“还有谁说要烧?”      众人都被他凌厉冷漠的气势震住,不敢言语,惧怕地往后退了几步。      丁思集见状,挣脱了束缚走出来,又道:“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,也是为洛水县好,但是此等作法委实荒诞!你们设身处地想想,假若今日染病的不是一群孤寡,而是你们家中亲人,你们是不是还下得去手?一把火烧了只是治标不治本,如今找到疫症根源、研制出治病药方才是关键。你们害怕染病不愿冒险也罢,本官自行去看,让路!”     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,加上丁思集以身作则,众人面露愧色。他们并非草菅人命之辈,只是被突如其来的疫病吓得慌了神,以至于做出这样荒唐的决定。几人很快就想通了,上前主动请缨:“大人,我跟您一起去!”      眼看众人情绪稳定,丁思集松了一口气,道:“先把防疫的药熬上,出来后每人饮一碗,衣裳也得换掉,总之一切当心,应该无甚大碍。走吧。”说完他感激地对沐乘风说:“多谢沐大人出手相助,里面不大干净,您还是留在此陪郡主罢。”      沐乘风点点头,回头去看左芝,却发现她不见了。      月光照在崎岖的山间羊肠小道上,惨白惨白的。左芝沿着山路一直跑,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,脸颊上的泪水都快结成了冰,冻得她又冷又痛。      她被抓伤了……   她染上了时疫……   她很快就会死掉……      左芝一边狂奔不止,一边嚎啕大哭,就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一样。她好不容易嫁了喜欢的夫君,两人成婚刚刚一年,腻腻歪歪的时间尚短,还没尝到传说中房事的曼妙滋味,小木头也还没有生出来,准备回东晋探亲也没去,不会说话的叮叮铛铛还没喊过她小姑姑……她还有这么多事情没有做完,还有这么多心愿没有达成,怎么就要与世长辞了?!      “呜呜……”左芝跑得累了,蹲下埋头大哭,“我不干我不干!我才二十岁,我还没有生儿子,我要是这样就死了,木头一定会忘了我!哇——”      还有,她要是就这么悄无声息死在这个穷乡僻壤,家里一群人怎么办呢?爹娘远在东晋,闻讯必定伤心欲绝,还有快八十岁的老奶奶,白发人送黑发人,铁定受不了这打击,没准儿一口气上不来也驾鹤西去了。就算是没心没肺的左虓,恐怕眼睛也会哭得肿起,然后到她坟前继续骂她,骂她不孝顺、没良心、坏透了,他下辈子再也不要跟她做兄妹。      左芝想起这些眼泪淌得更凶了,唰唰唰就像山涧小溪。她仰头看着又大又圆的月亮,抽噎道:“呃、呜,干嘛、干嘛总是对我不公平……脸蛋不漂亮、胸又不大,脾气也坏……还这么短命!呜呜,你偏心你偏心!”      她骂了一阵老天爷,嚣张的气焰又小下来,继续哭着自言自语:“我也不想要多漂亮多聪明多贤惠……我就想和木头在一起,一辈子在一起……本来人的一辈子就短,我倒霉,比别人的更短……”      尽管心中都是怨怒委屈,可是哭了一阵,眼睛痛了泪也干了,左芝心头浮上的只有无力,以及无可奈何。      哭又有什么用呢?染上这个病迟早都要死,也许还会被人烧死……不行,她才不要死得那么窝囊难看。      片刻后,左芝擦干了眼泪站起来,沿着山路慢慢走回了跛脚家老屋。      沐乘风发现左芝不见后赶紧下山追逐,终于在快到老屋的时候发现了前方徐徐慢步的娇小身影。他唤道:“吱吱。”      前方身影顿了一顿,可是左芝没有回头,反而拔腿就跑,飞快钻进了屋子里,然后从里面把院门锁了起来。      沐乘风急忙追上去,敲门道:“吱吱,开门。”     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可是左芝没有回应他。      沐乘风皱皱眉头,心底生出丝丝不妙的预感,叩门时又加了几分力气,声音也变得沉哑:“开门!”      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门背后,摔在地上发出枝条被折断的脆脆声,然后沐乘风闻到了烈酒挥发出的刺鼻气味。他双眸一凛,骤然喝道:“左芝你要干什么!把门打开!”      “木头。”      左芝用柴禾堵住门口,又从厨房里找来半坛烧酒,沿着屋子洒了一圈儿。她吸吸鼻子,抽出火折子吹了吹,瓮声瓮气道:“木头你别进来,我也染上时疫了,我不想传给你。”      弱弱的火星奄奄一息,就如左芝此刻的心情。她忍着泪,鼻带哭腔道:“木头,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你……”      不等她说完,沐乘风又喝道:“胡闹!快些开门,否则休怪我罚你!”他失了平素的冷静自持,显得暴怒激动。      她的手受了伤,她还说身上发痒……尽管沐乘风百般不愿,也不得不承认他活泼闹腾的小娘子非常可能、染上了时疫。      左芝抹了把脸颊热泪,不理他的威胁,哽咽道:“我在身上倒了酒,你别进来,不然我马上把自个儿烧了。木头,我不是故意这样的,我怕痛怕死怕离开你,连破了手指头都要哭很久……我知道自己很没用,经常拖累你、给你惹麻烦、害你被人笑……不过你放心,以后我都不会了。我现在唯一能做的,就是不让你也染上时疫。”      门外的沐乘风没有出声,左芝继续哭着说:“我死了的事你可以告诉我哥,但是不能让爹娘奶奶知道,反正你聪明,一定想得到法子瞒住他们的……时疫很厉害,一定要烧干净才行,所以你不要冒险来捡我的尸骨,给我立个衣冠冢就行了,记得要带团圆还有叮叮铛铛去看我,我最喜欢他们了,可惜自己没有生小孩儿……全都怪你!要是以前你早早娶了我,我早就给你生了小木头了,呜,都怪你都怪你……”      “我死了以后也不要求你守节,你可以娶其他女子……但是只能当妾不能为妻!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,其他进门的都只能是小妾,不许跟我平起平坐!我的灵位要单独放在房里,你想我的时候可以去看我,我已经想好了,我不喝孟婆汤也不投胎,就当孤魂野鬼,这样方便回家看你……还有,不准把小妾领到我面前晃悠,我看着会心烦,她们敢来让我不痛快,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们!”     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,想把身后事交代得清楚一点,可是越说就越难过沮丧,最后她又抽泣起来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      “呃呜、你不可以、不可以马上娶别人……起码也要过三四年才能纳妾,我不准你这么快忘记我……木头,我好舍不得你,你再叫我一声娘子好不好?”      外面诡静没有声音,左芝得不到沐乘风的回应,哀戚地垂下脑袋:“不愿意叫就算了……相公,下辈子我还要当你娘子,给你生儿子。我……我去了。”      双眼一闭,左芝把心一横,松手就把火折子扔上干燥的柴禾。      她紧紧屏住呼吸等待死亡的到来,可是身体并没有感受到预期中烈焰焚烧的疼痛,于是她紧张地睁开眼睛,觑起一条缝。      沐乘风阴着脸站在她面前,手心紧紧攥着火折子,死命盯住她,表情狰狞地仿佛暴雨来临前的阴霾天空。      左芝腿下一软,很快倒退几步避开他:“你怎么进来的……别过来!会染病的!”      沐乘风不听,大跨步上前,转眼就把她逼进墙角。      左芝伸手阻隔他的靠近:“我不想把病传给你,你走!走啊!”      “左、芝!”      沐乘风连名带姓地喊她,咬着牙极力忍住即将迸发的怒火。他一掌捏住她肩头就把人拽进怀里,强健的臂膀狠狠箍着,鼻腔喷洒出粗重的热气。      “你以为这算作舍生取义?”沐乘风捏住左芝的下颔,强迫她与自己对视。他语气讥讽,表情也如常冷漠,唇角却略略勾起,看起来有几分邪佞。      “我说过,你再胡闹,休怪我罚你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终于写到我期待已久的情节了!\(≧▽≦)/ 31 31、第三十一章 ...   31、妻待已久      左芝捏起小拳头狠力捶打推搡他:“你疯了!会染上时疫的!快放开我,木头你快放开!”      沐乘风稳如泰山纹丝不动,垂着眸子幽幽看她,直把她看得心里发憷。须臾,他忽然出手钳住左芝两只腕骨,并拢在一齐,轻而易举掌控于手心。      左芝挣扎:“你聋了吗!我叫你走,别跟我在一起,我有病的!”      “你是病得不轻。”      沐乘风就地拾起一截麻绳,把她双手合拢绑了起来,狠劲勒紧。他说话之时银牙紧咬,似乎字字都是费力挤出来的:“我给你治治!”      倏一声,沐乘风扬手把绳子抛上柿子树枝,打上死结。      左芝被他吊在了柿子树上,双臂高举脚不着地,无论怎么折腾,鞋尖也只能勉强碰到落在地上的树叶。      “你绑我做甚么?放我下来,木头,放我下来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充耳不闻,走到厨房门口,朝着一窝竹子劈下一掌,几根青竹刷刷倒下。他捡起一根青竹,双手握住拧了拧,只见光滑的竹身上出现数道裂纹。他手腕抖了抖,那些裂纹便绽放蔓延开来,然后十来根细竹条出现在手中。      沐乘风抽出其中一条细竹,又朝着左芝走了过去。      左芝还在费力想解开手上的麻绳,可是沐乘风绑得时候下了狠劲,她又悬在空中使不上力,只能如秋千一般左右飘荡摇曳。      “木头!快把绳子解开,不然我生气了!”      她气急败坏地威胁沐乘风,沐乘风却置若罔闻,反而拿着竹条就在她身上啪啪啪抽了几下。      细韧的竹子落在身上怪疼的,左芝禁不住嗷了两声,抬头怒视沐乘风:“干嘛打我!”      “该打。”      沐乘风拿捏着力道,专门挑肉厚不伤筋骨的地方打。他轻轻抽了左芝臀部一下,就像师傅教训不听话的徒弟,边打边审:“知错否?”      左芝嗷嗷直叫,气得满脸通红,刚才寻死的念头都不知飞哪儿去了,生气道:“我哪里错了?死木头,我不知道!我没错!”      啪啪,沐乘风左右打了她两下,眉梢扬起:“还不知错?”      左芝又羞又气,凶巴巴横道:“就是不知!我没错!”      “没错?”沐乘风的神态清冷又妖娆,明明举着惩罚的“刑具”,可说话又像诱骗无知少女的人贩子,唇角含着勾引,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你意欲自焚毁身,这叫没错?我乃你夫君,在家从父出嫁从夫,你竟自作主张企图自尽,这叫没错?你我缔结盟誓,生老病死不离不弃,如今你抛弃夫君自寻短见,这也叫没错?嗯?”      他是叱咤朝堂的右相,论滔滔雄辩左芝当然不是其对手,她立马就低下脑袋,词穷一时:“我、我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继续咄咄逼人:“你如此深谋远虑,竟然已经盘算好让我续弦纳妾……呵,我是不是该夸你贤良淑德?”      他对她好一阵冷嘲热讽,话中怒意冲天。她以为悄无声息的死去就是伟大就是为他好?真是荒谬!      左芝紧抿双唇,垂着眼帘,委屈道:“我不想连累你。木头,我染上时疫了,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病死掉。你还这么年轻,我怎么能让你陪我一起死?你有大好的前途,爹娘也还健在,我不可以这么自私的……”      “愿不愿陪你一起是我的事,该由我自己选择。”      沐乘风扔掉竹条,走来抱住她,下巴抵着她额角,喃喃道:“你不是胆大包天么?这般霸道的性子,怎会怕小小疫病?”      “木头……”      左芝靠上他胸膛,闻着熟悉的梅香,眼眶灼热难耐:“我并不怕疫病,我也没那么怕死,我只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……从前我总要霸占着你才甘心,那是因为我一心一意喜欢你,自然也希望你只有我一个人。现在情况不一样了,我已经没几日可活,没道理让你也陪葬,你心里面记着我好了,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,你好好地活,寿终正寝再下来,我等得起的,慢慢等……”      她还是这样犟着脾气,不肯听从他的安排吩咐。沐乘风有些恼,勾起她下巴还想训她,冷不丁对上一双核桃般的红肿眼睛,顿时又没了火气,反而涌起无尽的怜惜。      娇生惯养的郡主打出娘胎,头一遭独自出远门,风餐露宿吃尽苦头,又在陌生的地方染上时疫,心里定是怕极了。左芝要有多大的勇气才作出这个荒唐又深情的决定?她是幼稚任性、霸道不讲理,可她给了他全心全意。      沐乘风微微一叹,低头去衔她的唇。左芝转头想避开:“不要。”      他一意孤行,噙住两片儿唇瓣吮了吮,还轻微撕咬了一下作为惩罚。左芝有些痛苦地哼哼,含混不清地说话:“别……会传给你的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不听,又驱舌长入侵占她的檀口,直吻得她香舌都快被吃掉。待左芝喘息不定,他停下,道:“传便传罢,我本就是无药可救之人。”      说话间,他箍住左芝的小腰,跨出一步便把她抵在树干之上,右臂垫在她身后,隔开纤柔的背脊与树干,不让粗糙老疙的树皮磨到她。      左芝双手尚被束着,又高吊空中,经他这般一弄,被扯得剧痛的腕骨倒是好了许多,只是她才舒了口气,胸脯忽然凉飕飕的。      沐乘风把她沾了酒的衣裳扯开,露出薄薄的抹胸。胸下小巧的峰乳挺着翘着,将抹胸顶得似要穿透,左芝微微娇喘,峰乳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。      沐乘风指尖勾住抹胸边沿,把软布轻轻褪去,然后一掌包住圆挺如玉的小土丘。他抚摸了一会儿,只觉掌中温软愈发鼓胀,丘上一点桃红渐渐突起,就像破土而出的笋尖。      左芝腮边滚烫,想用手去推可又挣不开麻绳,于是羞臊地扭扭身子:“别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专心不二,兀自玩弄着,搭在她腰侧的手掌越收越紧。片刻,他终于放开一对娇乳,探手下去扯掉她的裙儿绣裤。      左芝“啊”了一声,闭拢双腿蜷缩身体,怯怯地说:“木头,我冷。”      沐乘风闻言,倾身过去裹住他,道:“搂着我。”      左芝看向头顶,娇滴滴道:“没法搂,你得解开我。”      沐乘风不说话,搂起她一条大腿搭在自己腰间,示意她如此便可盘住。左芝猝不及防被他分开双腿,然后眼睁睁看他站在咫尺眼前,指尖滑向她小腹之下的密地。      那片小腹光滑雪白,脐下琼室含苞待放,丰腻香洁,暗红浅浮。沐乘风修长的手指直探粉腿花间,骤然挤进了含红的隐秘小窍。      左芝不意他突然出此解数,惊呼一声夹紧了腿儿,嗔道:“疼疼疼!木头,疼!”      沐乘风不似往常她一叫疼便停下,而是把指头又塞进两分,抽拽起来。左芝如今完全仰仗他的搂抱才能勉强稳住身子,双腿分开勾住他的腰不敢松开,手臂高高吊着,白馥馥的胸脯暴露无遗。她弓着身子都快变成一只小虾,羞愤难当。      左芝眼中泪水直打转,软糯糯求沐乘风:“疼……难受……”      两人成婚以来欢好的次数极少,几乎从未顺顺利利做完一次。此刻异物骤然入侵,左芝痛苦难耐,感受和当初洞房花烛夜差不多,可是今时不同往日,她的身体完全被沐乘风掌控,姿势也处于劣态,根本没有反抗之能。于是她皱着眉头,被动地接受他的摆弄,眼泪汪汪地求饶。      过了一会儿,初时的疼痛渐渐褪去,沐乘风的手指温柔地在其中出入,缓缓徐徐,终于打开了久久闭合的莲瓣。清露滴滴浮起,慢慢润泽起来。      左芝不再喊疼,只是红霞涤面羞于看人,低头不语,紧紧咬住嘴唇不让喉咙细碎的哼声溢出来。      沐乘风摸到指上的湿滑,于是把手拿了出来,解开裤腰释放出凶猛的战兽。左芝低着头,只见他腰下那物如蛟龙出海般猛然跳出,高涨暴跳昂扬而立,煞是凶恶。      她吓得花容失色,摇着头慌张不已:“不要不要,会坏掉的!进不去……不行,放不下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不理她的哀求讨饶,扶着待战的蛟龙就往那处刺去。圆圆的头部触到水润的液体,借着这份滑腻,顺畅地探进了脑袋。      左芝亲眼目睹了小沐乘风进攻的过程,拼命绞紧那里想把它挤出去:“出去出去!不许进来,快出去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稍稍停顿一瞬,可是久未纾解的欲望被两片软肉紧紧含着,不像驱逐更似邀请,他脑中轰的一声炸开,于是耸腰一挺,直接尽根没入。      若说刚才还有三分做戏,当下的痛便是货真价实的了,左芝泪目盈盈,娇声骂道:“坏木头!呜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用力顶着她,俯首又含住她的唇,舌尖抵过来拱了拱。左芝樱口微张,被吻得晕头转向,娇喘习习香汗微濡。上面被他堵着,底下被他塞着,当真是一点空隙也不留给她,直叫她要被折腾死过去。      沐乘风两肋生风,用足了力气,一下退出来又一下冲进去,直捣黄龙。左芝月眸半张半阖,眉心微蹙,伴着他的动作痛苦又痛快地哼吟。一株柿子树沙沙摇曳抖动,掉下不少树叶。      “呃、嗯!木、木头……唔!你慢些,我快撑不住了……手疼……”      左芝被这闷声不语的男人抵在树干上狠狠地要。她琼室芳门大开,引得他强攻猛夺,她双腿渐渐失了力气,根本再无力攀住他窄瘦的劲腰。沐乘风一手搂着她的腰背,一手抬住她的大腿,竭力不让这软成春水的娇人儿摔下去。      左芝再三娇嗔,沐乘风终于抬手解开了她腕上的麻绳。手臂绑久了早就麻木失去知觉,两条软哒哒的胳膊搭下来,放在了他的肩头。      左芝娇枝嫩蕊经不住摧残,脑袋偎上他胸膛,眼角挂上泪珠儿,嗔怪道:“臭木头坏木头!你想折腾死我,呜呜……我不喜欢这样儿,背好疼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低眉,看见她背脊还是被粗厚的树皮蹭破了,在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丝丝血痕。于是他搂着她就走动起来,蛟龙还停留在琼室当中,伴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颤动,引得左芝屡屡尖叫。      没走几步她就莺声直颤,抽抽嗒嗒叫他别动,把她放下来。沐乘风不舍地离开温暖红窍,转头看见柴房门口的一堆稻谷杆子,赶紧疾步上前,把左芝放在了草堆上面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这盘红烧肉够味么?好肉不能白吃,要给厨师一点评价啦啦啦\(≧▽≦)/ 32 32、第三十二章 ...   32、不离不妻      左芝摔在软绵蓬松的谷杆上,独属稻谷的干燥清新味道扑鼻而来,她刚刚嗅了一下缓了口气,身后却又压上火热的躯体。      沐乘风迫不及待贴上来,从后面攻进了琼室。      窄嫩的红窍骤被撑大,左芝惊呼一声,眼泪又要出来了,弱弱求道:“不要了木头,我不要了……”      她奋力想逃,可被他压得死死的。谷杆堆凹陷进去,把紧密贴合的两人包裹起来。左芝埋头在漫无边际的草杆里,趴着哭哭啼啼。      沐乘风把手臂穿过谷杆,绕到她胸前捏住隆起的乳丘,恣意把玩揉按。他俯首在她肩头咬了一口,沉沦欲海的声音涩哑迷离:“还敢不敢自作主张?”      左芝虽然看不见,但感受到两人契合处的湿热粘腻,仿佛会吐火的蛟龙探进探出,惹得她愈发滚烫湿滑。她情|事经验尚少,如是难免涩痛红肿,可这番大动下来,她又体会到难以言喻的快乐。当沐乘风完全进来的时候,红窍包容了那根粗壮,虽然微微吃力,却有无与伦比的满足之感。而当他撤离了她的身体,她似乎觉得有什么空荡荡的,连带着心里也不踏实。      “不、不敢了。”左芝泪眼朦胧,声音格外娇柔,啜泣道:“我知道错了,木头,饶了我罢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在她耳畔亲吻舔舐:“真的知错了?”      左芝闷声闷气点头:“嗯。”      “你叫我什么?”沐乘风猛烈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,他大掌抱住刚刚堪堪一握的嫩乳,指尖玩弄着翘起的桃红,循循善诱,“我是你什么人?”      硬铁般热烫的蛟龙徐徐退出她粉腿之间,在她嫩白的臀瓣儿上一戳一蹭。左芝难受,扭扭身子极为委屈地唤他:“相公……好相公,妾身知错了,您饶我这一回好不好?”      沐乘风不语,双臂撑起身子,把她翻转了过来。      左芝抬手抹了抹眼角,抽泣着抬起眸子,顿时瞥见沐乘风窄腰健腿,通体玉白,看似瘦削的身体实则肌肉贲张,腹下那物儿依旧昂扬,如蛇吐信子一般咻咻待发。      一想起刚才是这玩意儿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,她就生出一肚子火,抬脚想去踢它解气。哪知沐乘风早有准备,一把捏住不安分的脚踝,没让她得逞。      左芝睡在黄澄澄的谷杆上,浑身白腻肌肤被衬得更胜羊脂,胸前两团乳兔虽不算大,却另有一番玲珑可爱的滋味。她嘟着嘴埋怨,脾气又横了起来:“不许再绑我。我的手都被你勒出血了,你现在还想把我的脚也勒坏?你黑心肝!”      沐乘风放开了她的脚踝,很聪明地蜷起她两条水萝卜似的嫩腿,按住膝头分开,自己趁势挤入其中。他面颊罩上薄薄一层粉红,似乎含有笑意,可却仍旧不吭一声,只是拉过她破皮的手腕放到唇边亲了亲。      刚才还愤怒不可一世的左芝被他的动作激得满脸通红,羞赧又乖巧地静静躺在他身下,垂下眸子软软道:“你就是坏心肠,坏透了……坏木头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眉眼噙着浅浅的笑,重新提枪上阵开辟琼室,还在左芝红红的鼻头亲了一口。左芝难得地没有反抗,乖乖搂住他脖子,为自己的顺从找借口。      “我不是喜欢跟你这样,我是想生小木头。相公,如果我这次侥幸不死,我就给你生孩子,很多很多小木头,男木头女木头……”      “呵……”沐乘风轻轻笑了一声,神情语气愈发缱绻温柔起来。他捉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,款款动着,不时在她脸颊亲吻磨蹭。      “生死有命,莫怕,我陪着你。”      丁思集带着衙役进土地庙查看,把确定染病的几个乞儿单独安置,与其他人隔离开来,然后打水清扫了脏污,又把他们用过的东西都放进沸水中煮。染病之人暂且没法医治,可是剩余的人还能有所预防,防疫药汤熬好分发下去,每人喝一碗。做完这些事都快天亮了,丁思集留了几名自愿守门的衙役在土地庙,自己则匆匆下山,准备寻几个郎中研制时疫药方。      路过跛脚家老屋的时候,丁思集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山寨,沐乘风似乎去采过草药,看样子大概懂些医理。于是他上前敲门。      “沐大人,您起了吗?沐大人?”      柴房里的谷杆堆上躺着两个人。左芝沉沉睡着,疲累到了极点,对外界的声响无动于衷。沐乘风索求无度,几乎要了她一整夜,她一直半睡半醒,全身难受也快活,哼哼啼啼又喘又呻。他连着丢了两回,过了片刻却又上来缠住她,左芝勉力承着欢,纤巧红窍早已是又红又肿,泛滥着汪泽。沐乘风见状这才决定鸣金收兵,他一阵激昂的冲刺之后,左芝便彻底晕了过去。他心满意足搂着她,顺手拉拢衣裳给她盖上,索性就睡在了此处。      沐乘风双目沉阖,眉心舒展着,似乎也睡得香甜。此时听闻有人呼喊,他缓缓睁开眼,清明的眸子透出鲜有的朦胧欲色。      丁思集见半晌无人回应,便用手掌大力拍着院门:“沐大人!卑职有急事!”      “说。”      须臾,沐乘风从柴房走出来,腰间系着一件衣裳,宽肩到腰际的肌肉线条完美如天成,他在门后道:“不便开门相见,说罢。”      丁思集习惯了他的冷漠疏离,便简单把染病乞儿的情况说了一下,然后提出想请他问诊开方。      沐乘风听后沉默了小半刻,这才徐徐道:“我要些东西,你替我寻来。”      他回房磨墨写字,很快拿着一张纸出来,从门缝中塞出去给丁思集。      “买齐之后差人送来,放在门口即可,尔等不得入内。”沐乘风干脆利落,吩咐完又返回柴房,“你可以走了。”      丁思集打开清单一看,多是些药材医书之流,不过……这些针线布匹是用来做什么的?他不解望向紧闭的院门,有些想问个明白,但是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。丁思集为左芝难过,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郡主,又是这么活泼好动的性子,居然被人逼着绣花做衣裳,简直惨无人道!      左芝是被米粥的味道馋醒的,她睁开眼发觉自己还睡在柴房的谷草堆里,身上披着沐乘风的衣裳,那狠心的男人却不见了踪影。      “嘶!”      她想坐起来,可一动就觉得浑身骨架都要散了,痛得皱眉苦脸。她朝着双腿之间觑了一眼,红红的都破皮了,甚至还肿了起来,伸指摸摸,又滑又黏的稠液沾在那处,全是沐乘风留下的。      左芝又羞又气,赶紧擦手:“呸呸呸!沐乘风你这个混蛋!”      “哪里混蛋?”      沐乘风忽然走了进来,双手端着一盆热水,蒸蒸白汽往上升腾,他俊美的脸在雾中犹如画中神仙,完美得仿佛失去真实。      左芝这时候可没心情害羞,指着红肿琼室就怨道:“你自己瞧!”      倒是沐乘风闻言面浮红热,他默默过来坐下,把帕子在热水中浸湿,捞出来拧干多余的水,去给左芝擦拭。      “轻点儿轻点儿!”      破了皮的地方接触到热烫,痛得左芝拿手去拧沐乘风耳朵。沐乘风不躲不避,任她揪着,仔细为她揩去那些残污。洗干净后,他帮左芝把头发里夹杂的草杆子都挑了出来,这才用衣裳裹住她,抱起她回了寝房。      熬得浓稠软糯的米粥配上两个爽口小菜,左芝吸里咕噜吃个精光,吃完后她打着哈欠想继续睡觉,沐乘风却撩开了她的衣襟。      左芝吓得瞌睡都醒了,死命捂住领口:“怎么还要来嘛!走开走开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不听,执意把她剥得光溜溜的,手指慢慢摩挲过她身上每寸肌肤,寻找着什么。她从小娇养,皮肤细滑白腻,所以他很容易就在手臂和背部找到几个不起眼的小红疹。      “痒还是疼?”沐乘风按了按疹印,左芝摇头,心情顿时变得沮丧,“不疼,就是痒得难受。”说罢她便想用手去挠,沐乘风一把按住,道:“不许抓,破了皮会更糟,忍着。”      左芝瘪着嘴眼泪汪汪,可怜兮兮道:“好痒……我难受,木头。”      沐乘风把她搂入怀中,安慰道:“稍微忍一下,我会治好你的。”他捧起她的脸,眸色专注而炽热,“乖一点,听话?”      左芝吸吸鼻子,使劲点头:“嗯!”她忍着难熬的痒意,紧紧抱住沐乘风,依偎着坚实的怀抱,就像小舟身处最安全的港湾。      丁思集送来东西,沐乘风闭关一般,待在老屋里翻书找方子,每日熬药给左芝喝。这些方子都会保留下来拿给丁思集过目,再让他按着抓药熬给土地庙里的患病乞儿服下。      时疫似乎得到了控制,来来去去几番,听丁思集说乞儿情况好转不少。不过沐乘风还是忧心忡忡,因为左芝尽管没有腹泻呕吐的症状,身上的红疹却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,如今脸颊上都布满桃花红斑。      “哇——”      这天早晨左芝洗脸,从一盆水的倒影中看见自己可怕的面容,顿时大哭起来:“我变丑八怪了,难看死了!”      沐乘风翻书彻夜未眠,闻声急忙出来,看见左芝蹲在柿子树下哭得稀里哗啦,木盆打翻在脚边,裙摆都湿透了。      他走近想去抱她起来,左芝赶紧双手捂脸,怯怕地躲着他:“木头别过来,呜,我好丑……”她偷偷张开指缝,入目是他沾染了药泥的洁白衣角,她难过地说:“我会吓着你的,你转过去,我不想你看见我丑八怪的样子。”      沐乘风朝她伸出手:“我不怕。”      左芝不肯,索性抱臂把脸都埋了下去:“不嘛不嘛!你不许看!我要你记着我漂亮时的模样,万一这次我死了,你想起我来也不会是个满脸疙瘩的臭蛤蟆……呜、我真倒霉,死也死得这么难看……”      “其实,”沐乘风想说些什么,两个字出口却又不说了,而是利落撕下一片衣角,“好,我不看。”      他把眼睛蒙了起来。      “我陪你去换衣裳。”沐乘风伸手给左芝,左芝仰头看见他双目被布条遮得严严实实,这才止住啼哭,抬袖抹干脸颊泪痕,握住他的手。      房里有一套新做的衣裳,绣满了海棠花。左芝穿上之后转了个圈儿,像往常一般笑嘻嘻问:“木头木头,我好不好看?”      沐乘风虽然看不见,却还是点了点头:“好看。”      “你骗人,你又没看见。”左芝努努嘴,伏进他怀中,隔着衣服蹭了蹭他胸膛,“虽然你说的是假话,我听了还是高兴,反正都要死了,听好听的假话总比难听的真话好,我才没那么傻,给自己心里找堵。”      沐乘风独爱她豁达乐观的天性,摸索着找到她嘴唇,俯首而下吻了一口。      “别亲,小心把疹子传给你。”左芝撅着嘴,手指头戳着他硬实的胸口,边玩边喃喃自语:“你长得这么俊,变成丑八怪可亏死了。木头,你身上痒不痒?”      沐乘风摇头。左芝小嘴儿都快撅到天上去了,咕哝道:“我就说老天爷偏心,什么好的都给你不给我,让我得病,你就好端端的……你吃什么长大的,身体这样好……”      猛地一下,沐乘风抓住左芝的手腕,大力掐的她生疼。      左芝吃痛叫唤:“木头!”      “吱吱。”沐乘风嘴唇嗫嚅,噙着几分激动。他一把扯下蒙眼的布条,眸中火焰烈烈,燃烧起无边的希望。      “吱吱,我知道如何医你了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我要用红烧肉把你们喂得肥肥滴……不要忘记给炖肉的小酒留下飞吻!!!╭(╯3╰)╮ 33 33、V章 ...   33、醉妻学舌      丁思集听从吩咐搬来数坛高粱酒,都是乡里人家自己酿的,又纯又烈,甚至沾上丁点儿火星就能燃起来。除此之外,沐乘风还要了许多生姜,只道越多越好。      老屋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,沐乘风用酒煮姜,一斤配三两的比例,然后又往里加了半夏、附子、桂枝、干草等东西,最后熬出一碗药液,逼着左芝喝了下去。      酒液热辣,生姜也是热性的,左芝喝的时候觉得口腔喉咙都要烧起来了,入腹更是滚烫,全身变得通红。她伸出舌头扇风,“哈哈哈”像只初生小犬,喘着气说:“木头,好辣、辣,嘘——”   沐乘风让她含了口凉水,道:“稍微忍忍,药性发作过了便好。”      左芝嘴里包着水,腮帮子鼓起,含糊不清说道:“唔……这、方子……好怪,真的有、有用?”      沐乘风一本正经道:“你长疹子是由于气血凝滞毒素未散,只得从表皮渗出来,只要这些污秽物排出来就好。此乃霍乱转筋酒方配合浆水散,两者都是治疫病的方子,疏气散毒。从前我得病,也是这般治好的。”      左芝“噗”一下把水吐掉,惊讶道:“你也得过?”      “嗯。”沐乘风垂着眼,轻描淡写道:“幼时与父母在乡下居住,有次呕吐腹泻,病症与时疫有些相似,母亲便用酒煮姜与我喝,后来就好了。”      缺医少药的流放之地,沐家又属戴罪之身,当时窘迫得连请大夫出诊的钱也没有。幸而沐夫人用这个土法子一试,拼了命把沐乘风从鬼门关拉回来。那个时候,一家人落魄到了极点,所以沐乘风才憋着一口气想要出人头地。以至于成年后他总是不愿回忆那段往事。      左芝自是不懂落难人家的生活艰辛,只觉以酒作药的方子十分新奇,赞叹道:“我以为酒只会醉人伤身,没料到还能入药……”高粱酒性子太烈,才说两句话左芝就酒气上头,晕乎乎倒在沐乘风怀里。      “木头,我大概、要醉了,你当心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打横抱起她,准备让她睡上一觉,他估计了药性起效可能出现的症状,叮嘱道:“酒与姜都是发散恶气之物,一会儿可能会出大汗,兴许还会腹泻。吱吱你莫怕。”      烈酒醉人,左芝月眸就像罩上了一层霜雾,有些朦朦胧胧的,她呵呵地笑,伸手去摸沐乘风:“你莫怕。”      沐乘风以为她安慰自己,微微含笑:“我不怕。”      左芝也笑:“我不怕。”      她活泼胆大的模样甚是可爱,沐乘风情不自禁吻她唤她:“吱吱……”      “吱吱!”      左芝出人意料地没有喊他木头,而是兴冲冲叫出自己的名字。沐乘风一怔,垂眸见她笑颜如花,抿着唇摇头晃脑,一副俏皮模样。      他迟疑地问:“吱吱?你怎么了?”      左芝果然又鹦鹉学舌起来:“吱吱你怎么啦!”      “你认得我么?”      “你认得我、呃!么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眼角抖了抖,总算反应过来她方才为何要特意告之醉了,还叮嘱他小心。难道除了学人说话,她还会做什么其他出格的事不成?      忽然,左芝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蹭起身,朝着他额头猛亲一口。      沐乘风这下彻底明白了,她醉了以后不仅学人说话,还要学人动作。      他快步把她抱上床躺着,牵过厚棉被把她捂住:“快些睡。”      哪晓得左芝醉后力大无比,突然直腾腾坐了起来,反手把被子扔去他身上,死死按住被角,严肃道:“快些睡。”      沐乘风哭笑不得,捧起她的脸耐心安抚:“吱吱听话。”      “吱吱听话。”左芝酡红着脸,伸指揪住沐乘风脸皮,没轻没重狠力拧着,不断重复他的话,“听话!听话!”      沐乘风俊俏的脸蛋儿被她扯得通红,他费力才拉开她的胳膊,索性抱臂把她圈进怀里,紧紧箍住。左芝不甘落后,也张开双臂死死搂着他,甚至连两只腿儿也盘上他腰际。      她得意地仰起头,醉眼迷离哼了一声似是挑衅:“哼!”      沐乘风垂眼凝望她片刻,镜湖般的眸子里都是她的倒影。须臾,他嘴唇忽然动了动,问道:“左芝嫁与沐乘风?”      左芝学舌,斩钉截铁道:“左芝嫁与沐乘风。”      “夫妻情深?”   “夫妻情深!”      “忠贞不二?”   “忠贞不二!”      “永不变心?”   “永不变心!”      ……      沐乘风就像逗八哥鹦鹉似的让左芝说话,左芝脑子不清醒,糊里糊涂跟着他重复,自己倒什么也不记得了。过一会儿药性发作,她浑身出汗热得滚烫,难受得一直哼哼,想用手去抓疹子。      “别抓。”沐乘风牢牢钳住不安分的小手,把左芝抱得愈发紧,“忍。”      “忍……忍……”左芝喃喃重复,哭啼啼道:“不忍,不忍……难受……”      这剂药有些猛,开始左芝还只是哭闹,后来就完全不受控制,对着沐乘风又抓又打,还死命地咬他。沐乘风不吭一声,按住她的手不让她抓伤自个儿。煎熬一天一夜之后,他又灌了她两回药,红疹终于渐渐退去。      见这方子起了奇效,沐乘风便告之了丁思集,叫他依法熬给那群乞儿服下。衙役们把染病的人分开绑住,喂了药后用软布塞住嘴巴,以防他们耐不住药性咬掉自己的舌头。      五六日过去,疫病得到控制,土地庙的乞丐们渐渐好了起来,就连傻子杨大头也能吃能喝了,一顿还是要吃掉八、九个大馒头。而老屋关闭许久的门,也终于在这日清晨开了。      “哎呀——”左芝站在门口迎接晨光,伸了个懒腰,感慨道:“我总算重见天日了!”      正巧丁思集来例行公事地汇报情况,老远看见一张娇脸仰沐在金色晨曦之中,携着甜蜜与幸福的笑意。他不觉足下一顿,微微失神了片刻。      左芝尽情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惬意,被憋在小院子里快十日了,她放眼四望,恰好看见丁思集站在不远处,愣愣望着这方发呆。她挥臂呼唤:“四季豆!”      忽然被她发现,丁思集慌张地别过脸,挪走视线。      左芝一怔,很快道:“四季豆你甭怕啊,我病都好了,不会传给你的,过来呀!”      丁思集本欲趁她不备溜走,听她这样一说,改了主意急忙跑近,大为惊骇:“吱吱姑娘……郡主,您也染上时疫了?!”      “是呀,不过已经好了。”左芝大大方方承认,把白嫩嫩的手背伸给他看,“疹子都没了,也不痒了,我也不是丑八怪了!”      丁思集眼睛有些热,仓皇垂眸:“我竟不知你病了……原来沐大人闭门制药是为了……”      他心里头浮上更多酸苦。平心而论,丁思集觉得左芝与沐乘风是不相配的,用世俗人的眼光看,沐乘风无可挑剔地完美,而左芝属于除了脾气样样都不出挑的女子,再加上种种难听的传言,他理所当然认为,沐乘风可能并不喜欢这个所谓的郡主夫人,娶她大抵真的是联姻所需罢。所以,当他知道左芝就是鼎鼎大名的相府夫人后,心底的那丝热络也还是没有熄灭。大概他觉得这样的夫妻是难以长久维系的,如果以后他们分开,他是不是有一点点的机会再接近她?      就算知道这样的想法荒唐,丁思集还是忍不住偷偷想,那样明艳活泼的女子,为什么非要待在如此冷漠的人身边?她是一具血肉之躯,身体里新鲜的血液奔腾涌动,显得如此青春、有活力。在真实又平凡的世界里,她不是可望不可及的美月,她是春日暖阳溢出的光芒,洒在身上暖暖的、热热的,驱走了寒冬腊月的冰冷,看起来那么普通平凡,却有着令万物复苏的力量。左芝是凡间女子,他也是区区九品的凡夫俗子,凡人与凡人,不是才最相配么?      可是他不知道,皑皑冰原上寒风料峭的雪峰,也是向往这等春暖的。沐乘风渴望拥着绵绵暖光,化了这腔冻凝冰雪。      仰慕之人娶了心仪之人,而且发觉他俩如此默契、相互依赖爱恋、不离不弃……丁思集心底酸极了、涩极了。他称不上嫉妒,只是深深地羡慕,对比自己的半生,总觉得自己好像白活了。      “什么事?”      两人正在说话,沐乘风出来了,见到丁思集在此,他不动声色揽住左芝的肩头,问他何事登门。      丁思集赶紧收敛了伤怀的情绪,拱手见礼:“沐大人,染病的人差不多好了,只是长久居住在庙中也不是办法。我们不敢擅做主张,想请您去看看,如果确无大碍,便可以放他们离开。”      沐乘风没有着急答复,倒是左芝眼睛一亮,雀跃问:“孩子们的病都好了吗?我要去看!”      她拿了主意,沐乘风通常都不会反对,于是三人一同去了上山。破破烂烂的土地庙经过修葺,又有人烟在此,看起来宛如家常庭院般热闹。小乞丐们不被允许出门,于是在院子中央玩儿老鹰捉小鸡的游戏。他们看见大门口钻进来的粉俏身影,纷纷扑了过去。      “吱吱姐姐!吱吱姐姐!”      一群脏小孩儿洗了脸,换上干净衣裳,差点叫左芝认不出来了。她惊喜地看着这群拽住自己的小鬼,摸摸这个的头捏捏那个的脸,欢喜得不得了。      那日偷炊饼的小女孩儿笑嘻嘻望着左芝,脸蛋秀气可爱,左芝揪了揪她头上乱糟糟的辫子,问:“谁给你的梳的头发?难看死了!”      女孩儿依旧不怎么说话,撅起嘴指了指丁思集。左芝回眸瞪丁思集一眼,骂他:“笨蛋四季豆!瞧你梳的什么?还不过来重梳!”      丁思集的脸一下就红透了,低眉赧然道:“在下尚未娶妻生子,所以……不是很精通此道。”      左芝才不会放过他,吼道:“不会就学呀,快过来!”      孩子们见县令大人被骂,笑得抱作一团。丁思集窘迫不已,磨磨蹭蹭挪不开步子。倒是沐乘风走过去,替这孩子解开头发,淡淡吩咐道:“梳子。”      他和丁思集不同,冷着脸不怎么笑,说话也不带情绪,听不出心情好坏。孩子们顿时噤声,送上把小小的木头梳子,不约而同瞪大眼看他,大气都不敢出一口。被他捏着头发的小女孩儿更是紧张不已,不知道这个冷冰冰的怪人会做什么。      修长的手指不仅能拿刀握笔,还在细细的头发中间灵巧穿梭,不一会儿双丫髻就梳好了。看着众人艳羡惊叹的眼神,左芝显摆地指着自己脑后,炫耀道:“我家木头可厉害着呢,这个也是他梳的。”      连坐在一旁的大傻子杨大头也一边啃着馒头,一边傻笑:“好看、嘿嘿,好看。”      沐乘风用蓝色的绸带叠出花型,系在了小姑娘头上,欣赏着自己的作品,满意颔首:“好了。”      “我也要我也要——”      这下所有女孩子一拥而上,围着沐乘风要他扎辫子。杨大头看见大伙儿扎堆,连馒头也不吃了,跑上去凑热闹,跟着孩子们喊。      左芝想起这家伙害自己染病,这会儿还要来缠沐乘风,气得踢他一脚:“傻大个!”      别看杨大头憨憨的,却也知道别人是在骂他,气呼呼又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、我不是、不是傻子……”      左芝伶牙俐齿,冲他做了个鬼脸:“你就是你就是,噗噗噗!”      她吐舌头的动作让杨大头气红了脸,大傻子瘪着嘴都要哭了,转眼捏起拳头想揍她:“不许说我傻!”      大如牛蹄的拳头扑面而来,左芝吓得尖叫一声,赶紧抱住了头蹲下。      头顶掠过一阵拳风,左芝还闭着眼,就听到杨大头痛苦的嚎叫。      “痛、痛——”      原是沐乘风一拳对了上去,直接把杨大头打得趴下。他弯腰扶起左芝,怜惜地抚着她背脊:“没事了。”      刚才的一幕把孩子们都 33、V章 ...   吓坏了,他们不敢再缠着沐乘风,怯怯地四散开来,躲得老远。就连丁思集也一口气堵在喉咙出不来,直勾勾盯着他看。      杨大头吃痛不已,坐在地上嚎哭撒赖:“你打、打我……坏人,我叔叔会罚你……啪啪、打手心……”      左芝虽然怨大傻子不好,可见他又哭又闹的,想起他总是有异于常人,便也生出几分不忍。她问:“你叔叔是谁?我送你去他家好不好?我不会再说你傻了,我保证。”      哪晓得杨大头不领情,翻个白眼,指着她鼻尖骂道:“坏人!你、你们抢东西,都是我叔叔的。”      左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:“我们抢什么了?我不认识你叔叔啊!”      杨大头任由鼻涕挂在脸上,扳着指头一一数来:“门、井、桌子、凳子、床……竹子、树……柿子,可以吃的,你都抢了……”      “谁稀罕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。”左芝正嗤之以鼻,忽然灵光一现。傻大个说的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么?跛脚家老屋!      她惊喜地问:“你认识跛脚?!”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,这个傻大个竟认识跛脚!      可是杨大头接下来又让她失望了,他懵懵懂懂摇头:“谁?”      “你不是说我住了你叔叔的屋子么?那屋子是跛脚的,跛脚就是你叔叔!”左芝见杨大头还是不明白,干脆直起身学跛脚走路,一瘸一拐的。她学得活灵活现,边走边回头问:“你叔叔是不是这样?走路不大方便,像鸭子?”      啪啪啪,杨大头拍手鼓掌,嘴巴念叨:“叔叔、像叔叔……”      那就是了!      左芝高兴地跑回来,抓着他肩头问:“你叔叔呢?现在哪里?”      杨大头咬着手指想了想,抓起地上一把土,痴傻道:“下面。”      左芝怔了怔,诧异问:“死了?你把他埋了?”      杨大头摇脑袋:“没有死,在下面。”      左芝气不打一处来,凶巴巴吼道:“在地底下还不死?你以为是耗子打洞呢!”      这时,沐乘风过来按住左芝肩头,幽幽道:“地下之人不一定已死。”      丁思集与左芝不约而同纳闷。   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此话怎讲?”      沐乘风眉宇间又凝重起来,默了片刻才说:“历来修建王陵地宫,往往有数万工人居于地下,不见天日住所龌龊,因此疫病常发。如今通州借筑造行宫之名,暗招匠人在先,劳工无踪在后,知府封锁消息,还有莫名男尸、瘟疫……恐怕,这行宫之下有些名堂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霍乱转筋酒方和浆水散都是中医里有的,但是这个时疫呢就是我编的啦,随便看看就行~~~ 醉酒的吱吱可爱不?\(^o^)/~ 34 34、V章 ...   34、不妻而至      从杨大头身上找到了缺口,左芝使出浑身解数,又是跟傻大个赔笑脸又是还送糖吃,终于哄得他把知道的事情交待一清。杨大头脑筋简单,自然问不出深层次的东西来,沐乘风与丁思集据他所言,加上衙役知道的情形,总算拼凑出整件事七八分的原貌。      话要从官府招人修建行宫开始说起。当年王老虎落草为寇,跛脚虽然跟他上了寨子,但他一介教书秀才,肩不能抗手不能提,连把杀猪刀都捏不住,能干嘛?可他毕竟是读书人,肚子里有几滴墨水,计策也懂一些,深知上山避祸不是长久之计,于是跛脚自动请缨,做了寨子里的军师,外兼半个探子,隔三差五就入城打听消息。跛脚身有残疾,进进出出不会引人怀疑,初始回村的时候便说抓壮丁的时候看见王老虎杀人,吓得屁滚尿流就跑了,在远房亲戚家躲了一阵,期间不慎摔断了腿,又养了大半年才能走路,这才回家看看。      跛脚是教书先生,村里人家都很敬重他,自然相信他说的话。他既然断了腿,当然也不能做重活,更遑论去当劳工修行宫了。再加上出了王老虎一遭事,通州府的官差有所收敛,对洛水县也不大敢招惹。所以跛脚就在村里安然住了下来,只是没有再开私塾,只道和远房亲戚做些小生意,时不时要出远门,经常不在家里。      后来,洛水县就换了县令,这么穷酸刁民的地方,谁也不想来,于是上头把寒门子弟丁思集打发来了此处。丁思集来此之后兢兢业业,他本来出身乡野,对百姓们很是照顾,不懂巴结奉承那一套。通州府其余官员都不屑与他结交,往来甚少,等于是把他孤立了起来,是故,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不知道,最后才捅了马蜂窝,惹下大麻烦。      接着就要从半年前说起了,跛脚按照惯常的时间入城打探消息,又帮寨子里采买生活物件,回村的时候遇见杨大头。杨大头是杨家奶奶捡来的,村里小孩儿看他痴傻,有时候难免欺负他。有一次他被打得头破血流蹲在树底下哭,跛脚见之可怜,于是领回家给他包扎伤口,还煮了餐饭给他吃。从此杨大头就记住了跛脚,肚子饿的时候便溜达到跛脚家老屋找吃的,还喊跛脚叔叔。      不久之后,杨家奶奶得病死了,杨大头彻底沦落为弃儿,跛脚那段时间不在村里,他没人照顾就四处讨饭糊口,城里官差见他人傻力气却大,是个好劳力,于是拿些吃的诱他,将人骗走。      杨大头嘴里含着甜滋滋的糖,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:“甜,甜,好吃。”      左芝拍他脑袋一下,道:“别光顾着吃啊!快说,行宫那里有什么古怪?要怎么进去?”      杨大头挨了她一巴掌都捏起了拳头,一转眼看见旁边冷冷站着的沐乘风,又怯怯缩起脖子,害怕地摇头:“怕怕、黑,怕黑……有耗子,好大好大的耗子,唧唧、吱吱……”      众人见他如是说,便猜到他们这些苦力果然是被关在了地牢,黑暗潮湿、满是老鼠。唯独左芝听见他“吱吱吱吱”地叫,气得跺脚:“不许叫我的名字!我不是耗子,大笨牛!”      杨大头见她炸毛,趁机抢走她手里的糖,一把塞进嘴里,小孩子斗气般得意洋洋地望着她,嘿嘿直笑:“吱吱……大耗子……”     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猜多了,跛脚也许是为了寻找杨大头,也许是为了探知行宫里的秘密,总之他混进了行宫,还找到杨大头要带他逃走。可是不知为何最后跛脚没有走成,倒是杨大头顺利逃了出来。傻大个说自己在河里游了很久,上岸之后又跌跌撞撞摸回了村子,跟一群小乞丐混在一起。      丁思集了然:“如此便解释得通了。瘟疫发于苦役聚居之地,无名男尸来自行宫,携有疫病,杨大头去过那里,所以也染上时疫。”他看了眼傻笑着的杨大头,无奈叹息,“只是就算知晓来龙去脉又如何,以他这模样……唉。”      左芝也有些气馁,杨大头傻呆呆的,找不到行宫的秘密所在,而且就算他们能带他与州府官员对峙,他是个傻子,说出去的话谁信?      她托腮哀叹:“真是白费力气!还有我那么多糖,白给傻大个了!”      沐乘风见她嘟着嘴一脸沮丧,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,安慰道:“没关系,我们先回通州。”      入夜,衙役们在河边准备好两条涂得漆黑的乌蓬船,瘦瘦窄窄的船身只有三四尺宽,一条最多容纳两人。沐乘风带着左芝,丁思集带着杨大头,四人分别上船,然后衙役们把船推离岸边,送进水流之中。      两只小船用绳子连在一起,顺流徐徐而下,就连相接的麻绳也染了墨,夜色遮掩之下,远远看去根本发觉不了船儿的存在。      左芝坐在船头,沐乘风站在船尾,手持竹竿撑船。今日几团云朵遮了月亮,只有远山几点零星灯火在闪烁,可这并不妨碍左芝的好心情,她回头看了看沐乘风,兴致一来就唱起了小曲。      “木兰舟,七尺八,挤小了荷塘挤高了花。不用桨,双手划。呀子伊子哟……”      都说人如其声,左芝也是这样,容貌清丽秀气,唱起小曲声音十分清甜悦耳,格外好听。她笑眯眯看着沐乘风,对他唱了一段采莲。      沐乘风默默听着,竹竿划水的声音徐徐伴奏。      唱着唱着,左芝就大胆起来,有些调戏沐乘风的意味:“谁家相公生得忒般俊俏?直叫奴看了胸口慌慌,一只小鹿儿钻进心窝窝……”      杨大头听她唱歌儿,也不管懂没懂意思,啪啪啪拍手鼓掌:“好听好听!”      “不许吵!”左芝回头凶他,杨大头赶紧噤声,害怕地垂下脑袋,伸手扯住丁思集衣袖,委屈极了。左芝转过来对着沐乘风笑得甜蜜,托腮问他:“木头你想听什么?我会很多小曲儿呢,可以连着唱几十首不重样。”      沐乘风抬眉一望,岸边有些灯火,他搁倒竹竿,走过来示意众人躺下:“别说话,前方有人。”      丁思集急忙拉下杨大头睡倒在船里,沐乘风抱着左芝,手臂护着她的头,也贴着船舱底部躺好。      黑乎乎的小舟随波逐流,悄无声息淌过了有州府官差值守的地方。左芝靠在沐乘风怀里屏住呼吸,听到那些人在划拳吆喝,伴着哗哗流水,耳畔的人声渐渐远去消弭殆尽,只余下潺潺水声和几道秋蝉寥落的鸣叫。      已经过了危险的地段,可沐乘风眸子轻阖,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,就像是睡着了。左芝在他怀里微微动作,试着小声说话:“木头……木头?”      良久,沐乘风鼻腔里懒懒哼道:“嗯。”      左芝刻意压低嗓子,问:“我们安全了吗?可以起来了不?”      沐乘风收紧手臂,摇了摇头:“睡觉。”他缓缓张开眸子,正巧月亮从云朵里钻出一角,月辉落进他眼中,亮晶晶的。他手指摩挲过她的嘴唇,低声道:“唱给我听。”      左芝愣了愣,惊奇地眨眨眼。她无所不能十全十美的相公这是……要她唱曲儿哄他睡觉?      沐乘风理所当然面不改色,想想补充道:“就刚才那首,心如鹿撞。”      左芝脸颊发热,挪了挪身子靠在他耳侧,又轻轻哼唱起来:“谁家相公生得忒般俊俏?直叫奴看了胸口慌慌,一只小鹿儿钻进心窝窝……奴想牛郎织女,年年相见,天长地久……”      身下小舟如摇篮般悠荡,左芝唱着唱着睡了过去,嘴里还在喃喃地哼。沐乘风解开衣裳把她裹紧,遮住凉夜雾水。他微微含笑,在她酣睡之时朝那吐露妙音的小嘴儿亲了一下:“你的。”      杨大头也睡着了,梦乡里似乎还有个漂亮的女孩子在问:“谁家相公生得忒般俊俏?”他淌着口水傻笑不断:“嘿嘿、嘿嘿。”      回到通州城已是翌日黄昏,几人又住回了茶嫂家里。茶嫂见他们平安归来高兴得很,做了一桌酒菜接风洗尘。众人洗漱干净刚刚围桌坐下,就听到有人敲门。      丁思集不免警惕:“谁?”      茶嫂在围裙上擦干手,道:“你们坐,我去看看。”      院门打开一条缝,茶嫂警惕地伸出脑袋,看见一名瘦小男子站在门口,衣着普通十分不显眼。她问:“公子找谁?”      这男子微笑:“我找二当家。”      茶嫂正在狐疑,左芝窜出来看见他,虽有讶异却也觉得合理,于是道:“他是跟我们一起的。让他进来吧。”      不期而至的竟是贾楠。贾楠向茶嫂道了谢,走进院子却径直掠过左芝身旁,连眼角余光都吝于给她一分。左芝看他傲慢的样子心里头不舒服,冲着他背影努嘴道:“嘁!摆什么臭架子,有本事别进来!”      可是等到进了厅堂,贾楠就像变了一个人,面庞含笑彬彬有礼,格外温良。左芝尾随而至,见他居然霸占了自己的位置,就坐在沐乘风左边,而右边又是丁思集,沐乘风被两人一左一右夹在了中间。      贾楠仿佛没看到左芝进门,目光投向沐乘风与丁思集,公事公办地问:“两位此行可有收获?”      左芝本来想去叫他起来让座,可见几人是谈正经事,自己贸然打扰似乎不怎么好。她闷闷不乐,一屁股在进门的位置坐下来。      丁思集简明扼要给贾楠说了情况,又道:“可惜始终不知行宫有何秘密,那里惯有重兵把守,不太容易混进去。贾大人,您有没有什么办法?”      贾楠端起面前的酒呷了一口,没有着急回答。      “小心小心,别被烫着。”      茶嫂端着一钵鲜蹄子脍进屋,见左芝就坐在当口,专门提醒她小心,左芝赶紧站了起来让茶嫂上菜。茶嫂随口就道:“妹子你咋坐这儿?我要是走得急没看清,一准儿烫着你。”      左芝撅着嘴没说话,不高兴瞪了贾楠一眼。贾楠只顾饮酒,对其他事充耳不闻。      “您请坐。”      沐乘风忽然站了起来,要把上宾的位置让与茶嫂坐。茶嫂连连摆手推辞:“不行不行!木兄弟你坐,锅里还烧得有菜,坐里头不方便去厨房看火。”      “这是大嫂的家,我们没有反客为主的道理。”沐乘风淡淡解释了一句,径直走到进门当口的座位就坐下来,拿起筷子给左芝拈了块肉放进碗里,柔声道:“不是早就喊饿了?怎的不吃?”      左芝这下乐呵了,嘴里嚼着肉,笑眯眯说:“我等相公跟我一起吃呀。”      沐乘风嘴角噙着浅笑,又夹过一条鱼,仔细挑出鱼刺,把鱼肉拨给左芝。茶嫂见他二人如此亲昵,笑道:“快吃快吃,甭跟嫂子客气,就当自己家一样。还有两个菜,我去端来。”      丁思集也端起碗,默默刨饭。      贾楠徐徐抿完了一杯酒,又拿来斟满。他对满桌的菜没兴趣,只是举着杯子,眉梢扬起望向沐乘风,忽然问道:“明日我与知府梁新武要去验查行宫,不知兄台有没有兴趣同行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忙碌的星期五啊啊啊……又要加班~~o(>_<)o ~~ 35 35、V章 ...   35、无妻不有      贾楠来通州住了十几日,每天知府梁新武都准时到驿馆请安,表面上是对这位钦差毕恭毕敬,实则意在时刻监视贾楠,就怕他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。好在贾楠年轻稚嫩,又是初出茅庐,很多方面都表现出缺乏经验,处事也不老道。半个月的接触下来,梁新武对这位御史大人可是打心眼儿里满意。      所以当贾楠说要去新修的行宫看看,梁新武就爽快答应了。      一早,梁新武带着狗腿师爷和大队官兵守候在驿馆外。入秋之后晨雾渐浓,凉得很,所以梁新武围了整条狐狸做成的暖脖,师爷也戴了狗皮帽子,两人搓手哈气地走来走去,等待着御史大人起床出发。      梁新武本来就胖,围着狐狸皮的脖子更是短得看不见,耸肩缩头愈发显露猥琐窝囊的气质。他等得不耐,又不便上前催促,遂问:“什么时辰了?”      狗腿师爷把流出来的鼻涕吸回去,道:“快卯时了,大人。”      梁新武嘀咕:“这愣头青咋还不起?平时可是天不亮就出来了。”      “兴许是一时睡过了也不一定,天冷了常有的事儿。”      梁新武不大满意这个答案,王八绿豆眼转了转,忽然问:“上次本官叫你送去的几个美姬,愣头青收没收?”      “收倒是收了,不过……”狗腿师爷一副把事情办砸害怕责罚的怂样,迟疑道:“两天后又被打发走了。”      梁新武惊讶:“为啥?愣头青不满意?”他气得踢了师爷一脚,“叫你好好寻几个漂亮会说话的,你是不是私底下把钱吞了,找了几个歪瓜裂枣送给愣头青!”      “小的哪敢啊!”狗腿师爷一脸苦相,捂着被踢青了的屁股,丧家犬般哭道:“小的费了大力气,挑得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货色,连水仙姑娘都亲自出马!可是贾大人不喜欢呐,据说,他连别人的手指头没碰一下,就把人撵了……”      梁新武咂舌:“千金一夜的水仙都搞不定!愣头青……有毛病?”      两人正在揣测贾楠为何不近女色,这时驿馆大门一开,被他们议论的那位走了出来,脸色沉郁。      梁新武谄媚地迎上去:“贾大人,您早。”   贾楠不似往常好相与,冷冷下令:“出发。”   梁新武赶紧点头哈腰:“您这边请,软轿早已备好。”      “我……”贾楠刚刚张嘴,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,忽然摆手,“本官今天不坐轿,牵马来。”      师爷赶紧跑腿儿去办,同时吩咐轿夫退下。这时,只见贾楠扬手喊道:“慢,让他们留下。”      狗腿师爷不解:“您不是不坐轿么?”      “她坐。”      贾楠随手一指身后,众人这才发现随从里有一名女子。该女子虽然穿着丫鬟的衣裳,可却没有一点奴婢低眉顺眼的作派,反而昂着下巴不可一世似的,手里捧着包糖梅子,边吃边吐核儿,噗噗噗的。      她见梁新武和师爷盯住自己看,不高兴把月牙儿般的眼睛瞪起,凶道:“看什么看!挖你的狗眼!”      你说看起来娇娇悄悄的一个姑娘,咋就那么蛮横呢?挖眼什么的,好血腥!      梁新武打了个哆嗦,讪讪笑着挪开目光,转头问贾楠:“不知这位姑娘是?”      马儿牵来,贾楠手拉马鞍脚踩马镫,一跃而上。他眉眼轻睨,淡淡回眸瞟了那女子一眼,不屑地嗤道:“不过是烧火丫头罢了。”      烧火丫头?谁家烧火丫头自己坐轿子,反倒把大老爷撵去骑马吹冷风?!      众人又齐刷刷回头望着左芝,左芝见他们屡屡打量自己,不耐把糖梅子砸过去:“活腻了是不是?我数三下,自个儿把不中用的眼珠子抠出来!一!”      贾楠鼻腔嗤了一声,对她的刁蛮很是看不起。只是他也不横加干涉,一勒马缰就走:“驾。”      大家不敢再啰嗦,急急忙忙整装出发,追上贾楠。      左芝慢吞吞坐上软轿,捂嘴打着哈欠:“唔……起这么早困死了,木头我睡一会儿,到了叫我。”      护院打扮的沐乘风也骑上一匹马,慢悠悠跟在轿子旁,温柔极了地答应:“好。”      一大早贾楠就生出一窝火气。前日他们说好去行宫探听虚实,丁思集不便露面,于是就他与沐乘风二人同去,这个时候,左芝也吵嚷嚷说要跟着去。      她就像一只难缠的丑鸭子,拧着那举世无双的男子撒赖:“木头让我去嘛,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,无聊又没趣儿……”      无聊?敢情她以为他们是去游山玩水?      贾楠恼她无知不分轻重,出口就有些尖刻:“你去能做什么?帮不上忙不说,出了事就是拖累。”   左芝气贾楠说她没用,吼道:“谁说我帮不上忙!上次回洛水县掩护四季豆进城,我跟相公一唱一和配合得可好了。”      贾楠冷笑:“此一时彼一时,如今无人需要你的掩护。你跟着去,我们还要费尽心思遮掩你的身份,你不是累赘是什么?”   左芝还嘴:“那你又算什么?瘦不啦叽像只小鸡儿,连我都打不赢,你又帮得上什么忙!”      贾楠傲慢道:“本官乃是名正言顺的监察御史,谕令在身,无人不从。”   左芝不服气:“七品的芝麻小官儿!本郡主脚底的鞋都比你官阶高!”      ……      两人争吵起来,丁思集被夹在中央左右为难,尽力想劝和:“郡主机灵伶俐,每每逢凶化吉,自然称不上是累赘。只是为了安全起见,您还是留下比较妥当,贾大人也是为您着想。”      “呸!说了当没说!”左芝恼他说话圆滑不肯得罪人,索性不理他了,去问沐乘风:“相公你说,我到底要不要去?我听你的。”      她仰起娇滴滴的脸,水润的嘴唇微微嘟起,三分撒娇七分哀求。她生怕他不答应,想尽法子磨他:“那么危险的地方,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嘛,你说过不会扔下我的,癞皮狗才说话不算话呢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弯起手指刮了她微翘的鼻头一下,镜眸含笑,余光瞥见旁边巴巴望着的丁思集,点头道:“跟着我,我放心。”      此话一出,左芝是高兴得开了花,丁思集有些失落却也释然,而贾楠,一张脸阴沉沉布满乌云,盯着左芝的眼睛又多几分锋利。      贾楠生闷气兀自骑马在前头奔跑,大约半个时辰之后,他渐渐放缓了速度,回头去看身后的队伍,只见肥得流油的梁新武屁颠颠跟在后面,矫健的坐骑被他压得直喘粗气,迈蹄都有些困难了。而在队伍的末端,轿夫们不急不慌地走着,那个纵使布衣也掩不住风华的男子亦步亦趋跟随旁边,正低头与轿中人说话,眉梢都是春水柔情。      贾楠忽然勒马回头,向着后面跑去。      梁新武见他调头,有些摸不着头脑:“贾大人……”      “休整片刻。”      贾楠不作停留,随口抛下这句话。他的马儿跑到左芝轿前才停下,然后他微笑着对沐乘风说:“歇息一下,喝口水罢。”      说完他扔过马鞍上挂着的水囊。      沐乘风扬手接住,拔掉软木塞,弯腰去问轿里的左芝:“喝水么?”      左芝本来有些渴,正欲点头说要,可一见贾楠在旁杵着,想起这是他的水,于是很硬气把头一扭:“不喝!”      沐乘风也不勉强她,把水囊还给贾楠,淡淡道:“心领了。”      贾楠握着沉甸甸的水囊,五指紧了紧,忽然抽打马儿一下,又跑回队伍前段去了。水囊掉在地上,被马蹄踏破,水液四溅飞向四面八方,很快就被烈日炙烤灼干。      梁新武与狗腿师爷暗中观察了这一幕,皆是匪夷所思。      “那女的是烧火丫头,男的是护院没错吧?愣头青咋对下人这么好?还亲自送水过去,可惜人家不领情,啧啧,无奇不有啊……”      狗腿师爷贼精,半开玩笑的样子一语道破:“大人,您说他不近女色会不会是因为……他其实喜好男色?”      梁新武摸着下巴,打量了一番风姿卓绝的沐乘风,鸡啄米般点头赞同:“言之有理!这等风流人物,本官见了也不禁神魂……咳!既然都晓得了,你知道该怎么做了?”      “小的明白!”      狗腿师爷龇牙咧嘴偷偷笑着,心底盘算着到底是送小倌好呢?还是送小倌好呢?      行宫建在山脚,是个极清幽别致的地方,可是离通州城又不会太远,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过去,骑马一个多时辰就到了。因着女皇年前就会驾临此处,所以行宫大体已经修葺完毕,只待细节上的装饰。众人在宫前下马,只见大门外面几个仆役在打扫。      梁新武指着新簇又气派的门口,向贾楠介绍道:“都是按照都城的规制仿造的,虽不及大内的精巧美奂,却也是用心为之。”      贾楠意兴阑珊打量着千篇一律的雕甍画栋、朱栏彩槛,点头夸赞:“不错、不错。”      梁新武肥嘟嘟的脸笑开了花,殷勤把人往里请:“贾大人这边,我们去明丽楼看看,那里有好东西,一般人都见不到。”      他话里有话,大概是想送给贾楠一些好处,让他在女皇面前美言几句。贾楠也懂了他意思,回头吩咐众人:“你们自寻地方等待,本官随梁知府前去视察。”      俩人独自先行,贾楠的随从被引到一间屋子等待,那狗腿师爷差人送上茶果,服侍倒是周到,可依旧派了人盯着他们,不让他们乱跑。几人把房门关上,都不约而同围上沐乘风。      “二当家的,你有啥计划?”      原来这群所谓御史大人的随行官差都是王老虎寨子里的兄弟,入城那日,他们找来平时打劫所获的官服,穿上后骑马跟着贾楠,扮作京兵混进来。      沐乘风道:“先把门外的引开,其余人分头行事,此处暗藏地道,你们负责找到入口。”      有个土匪叫孙癞子的,当初就是他捉了贾楠,他把圆顶纱帽摘下,摸摸长了癞疤的头顶,道:“我和铁牛去。”      通州府的官兵守在院子里,没一会儿听见屋内发出争吵声,声音越来越大,最后还发展到摔瓶子砸桌椅的事态,砰砰砰叫人胆战心惊。      “你娘的输不起就甭玩儿牌九!”      好像是赌钱发生了争执,通州官兵正欲进去看,忽然两个两百来斤的彪壮汉子扭成一团滚出来,你一拳我一腿打得不可开交。众人见状吓得不轻,赶紧上前去劝,屋里屋外所有人一齐上,愣是都没把两人分开。      趁着屋外大乱,沐乘风牵着左芝就偷偷溜了。      小两口一路狂奔,在沐乘风的带领下轻车熟路避开耳目,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。左芝停下来弯着腰,累得气喘吁吁。      “木头、你,你又没来过,怎么找得到路?”      沐乘风捡起根棍子沿着围墙角刨刨找找,道:“既然此处仿造了都城大内,格局自然相差无几。”      左芝恍然大悟,竖起大拇指:“相公大人你好聪明!”      沐乘风不置可否,带她一路找寻着什么。左芝纳闷:“你找什么呢?”      “暗号。”      沐乘风在一口井旁停下,他蹲下摩挲了井沿的花纹一下,又扔了颗石子进去,这口井似乎很深,许久也未听见落水的声音,可他却满意地勾起唇角:“找到了。”      左芝俯身仔细一看,辨认出那是半枚铜钱的形状。咦?茶嫂卖茶不也是半文钱?对了,这一定是山寨的暗号!      她正在为自己想通了这层关系而高兴,沐乘风已经用麻绳一端绑住井边的老树树干,拽了拽很结实。      他过来抱住左芝,一手拽着麻绳另一端,垂眸看她:“闭眼。”      左芝听话闭上眼睛,顿时身子往下坠落,呼呼风声在耳畔吼啸 作者有话要说:今天光棍节,看我的发文时间,是不是超级对味!\(^o^)/~ 36 36、V章 ...   36、险象妻生      明丽楼是仿照宣德楼所建,名曰楼,实则是一座华丽宫殿。贾楠随着梁新武进入这里,入目皆是金碧辉煌,整块白玉雕磨的屏风,赤金打造的座椅,饱满东珠串成的垂帘……甚至连殿柱上都贴满金箔,晃得人眼睛也睁不开。      贾楠的手拂过摆设的珊瑚株,道:“很不错。”      梁新武得到夸奖喜笑颜开,装出几分谦虚:“为陛下尽心尽力,是我等为臣的本份。”      其余随从已经被遣走了,偌大殿堂只有贾楠与梁新武二人。梁新武四处瞅瞅,很神秘地冲贾楠招手:“贾大人您过来。”      贾楠的目光仿佛还停留在这片奢华,他闻声不经意回眸:“嗯?”      “这是孝敬您的。”      梁新武蹲下搬起脚底地砖,地砖下面是空的,放有一个褐色匣子,他把匣子拿出来递给贾楠。贾楠接过打开,见到里面是一块比拳头还大的上好桃花冻石。      梁新武讨好道:“在下的一些心意,请贾大人笑纳。”      贾楠拾起这块石头,入手温润光滑,晶晶莹莹十分通透,兼缀有淡红纹理。当世有“千金桃花”之说,指的就是这种桃花冻,若有一块做成印鉴,绝对是文人墨客艳羡的对象。      梁新武看贾楠的嘴角似乎露出一丝笑意,想着这次马屁总算拍对了,他脑子一热又说:“不知大人今晚是否有空?在下的远房侄儿仰慕大人才情,想请教一二,说起我这侄儿,虽然才十六岁,可是生得唇红齿白,性情也极柔……”      “梁新武。”      不等梁知府把话说完,贾楠已经冷冷打断了他。这位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御史大人此刻眉峰冷凝,单薄瘦弱的身躯竟也散发出压迫的威势。贾楠忽然把桃花冻往地上一砸,厉声叱责。      “你可知罪!”      ……      井很深,左芝觉得下坠的时间格外漫长,似乎都快烧完一炷香,她与沐乘风才踩到了地。双脚落在松软潮湿的泥地上,夹杂了涩涩树叶的声音,同时一股腐臭气味扑鼻而来。      “好了。”      伴着沐乘风一声安定人心的话,左芝徐徐睁开了眼,只见小小井下竟然别有洞天,井底宽阔深邃,光是他们所立之地的长宽便有近十丈。她仰头往上望,看见井口变作一个瓷碗大小的圆洞,针尖大小的白光照进来,刚好洒在她的足尖。      “啊!”      左芝低头一看,赫然发现脚边一截白色的骨头,她吓得尖叫,顿时跳到沐乘风身上,死死搂住他。      “木头,死人!死人!”      沐乘风把她掩在身后,探头过去一瞧,只是一块尺长的白骨,看形状似乎是猪牛之类牲畜的。他有些好笑地去揉了揉左芝脑门,道:“胆小鬼。”      左芝吓得不敢睁眼,大呼小叫:“别说鬼!鬼会出来的!”      沐乘风看她怕成这样也不再吓唬她,打燃火折子照亮方寸,看见蛛网墙壁上还剩得有没烧完的火把,于是抽下来点燃。      “跟着我。”      沐乘风一手举着火把,一手紧紧牵住左芝,带她往井底更深的地方走去。      井底的路宛如一个漏斗,头大尾小,两人越走越发现两侧岩壁狭窄,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,走到只容一人堪堪侧身而过的缝隙出口。正巧此时,缝隙那边传来清晰可闻的敲打声。      沐乘风止步,回头竖起一根手指搭在唇上,示意左芝噤声。      左芝点点头,紧张地屏住呼吸,竖尖耳朵听动静。      叮叮、咚咚、砰砰……      有人在开凿着什么,满耳都是钉锤铁锹发出的声响。沐乘风背贴岩壁,微微露出半边脸颊,打量着那方的一举一动。      缝隙之后又是开阔的一片,大约有十来个苦力正在开凿地道,他们衣衫褴褛甚至不能蔽体,脚上都戴有镣铐,而且面色苍白得近乎病态,看样子已经关在这里许久了。旁边有两个蓝裤子的壮汉守着,腰别长鞭,看见谁动作慢了就上去抽一鞭子。      “少磨蹭!快点!”      一群苦力的背脊上布满鞭痕,新伤旧伤夹杂纵横。他们应是被打惯了,早就失去反抗的信心与能力,默默忍下这些折磨,连声儿都没吭一下。沐乘风见状,回头捏了捏左芝的手,又指指脚下,意思是叫她在原地等候,他上去解决掉那两个守卫。      左芝明白他的意思,竖起小拇指晃了晃,又指着自己心口窝的位置,比出口型“小心”。      沐乘风含笑点头,刚刚转身,却听到那方有人开口说话。      “开饭了。”      地道另一侧还有个洞口,洞口很低只容七八岁孩童进出。一名男子猫腰钻进来,身后拖了两个木桶,里面装着流汤滴水的残羹剩饭。男子一出现,苦力们纷纷扔掉手头的活,争先恐后扑了过去。      守卫不悦,狠狠朝他们身上抽鞭子:“抢什么!一个个来!”      苦力们不听,一拥而上围住饭菜,用手抓着就往嘴里塞,甚至还相互厮打争抢,简直跟路边抢食的疯狗没两样。沐乘风看到这一幕场景,嘴唇都紧紧绷成一条直线。      “大哥,这是您要的酒。”送饭来的男子从腰间解下酒葫芦递给两个守卫,然后还摸出一包油纸裹住的东西,讨好道:“还有两个下酒菜。”      守卫拿到酒菜,这才扔掉鞭子放过一群苦力,转身寻地儿坐了下来,指挥送饭的男子:“你看着他们。”      送饭男子满口答应,慢吞吞走到一旁靠墙站着,擦汗松气。沐乘风视线一垂,盯住了他不大灵光的右脚。      油纸里包着的是卤猪下水,两个守卫有酒有肉,吃得满嘴油光。他们无暇理会旁人,自顾自说着话。      “还有多久完工?”   “快了,听上头说就这两日。”   “那敢情好!老子受够这鬼地方了……”      守卫眼角忽然瞥见一抹素色,他只道是哪个不要命的苦力过来,下意识举起鞭子就回头:“找死啊!”      鞭子才落下,那头就被对方抓得死死。守卫扯了扯竟然纹丝不动,他诧异抬眼,见到了沐乘风。守卫大骇:“你什么人!”      沐乘风不语,腕上发力直接把鞭子抖回去缠住守卫脖子,作绳子般把他捆紧。另一个守卫见势不妙拔腿就跑,沐乘风一脚踹上他腿窝,把人踢倒在地之后,如法炮制拿鞭子捆紧。      在场之人被这突兀的变故惊得怔愣,送饭男子也诧异地看着他,沐乘风云淡风轻回眸,很熟稔地说:“帮忙。”     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,苦力们扔了吃食蜂拥而上,对这两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守卫狠狠拳打脚踢,直把人揍得鼻青脸肿,几乎半死。送饭男子倒是很谨慎,暗中思量着从天而降的救兵有几分可信。沐乘风见他迟迟不来搭腔,主动上前:“虎头寨。”      送饭男子果真是个警惕之极的人,闻言道:“请恕在下不知兄台所言。”      左芝在另一边藏了许久,听得惊心动魄,一颗心忽上忽下,又是担忧沐乘风又是想去看热闹。知晓这方守卫已被制服,她不等沐乘风召唤擅自跑了出来,正好看见他与送饭男子讲话,指着男子不方便的右脚脱口就说:“刀疤丑老虎让我们来寻一个叫跛脚的人,你就是呀!”      送饭男子略有赧然地看了看足下,眼中划过一抹痛楚,却没有生气,终于爽快承认:“王大哥竟然还记挂着我……有劳二位了。”      相互确定了身份,沐乘风让跛脚带着囚禁多时的苦力们钻过墙缝,沿着绳子从井口爬出去,且说外面自会有人接应。众人一个挨一个排着队,脚步极快地走着,逃命的当口无人胆敢发出一丝异动。沐乘风三人垫后,眼看这群苦力已经差不多都走了出去,这时他问跛脚:“是否还有其他人?”      跛脚点头:“有的,只是这处地宫极大,要把人找齐不容易。而且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人巡视,咱们还是快快脱身得好。”      沐乘风问:“下次巡视是多久?”      跛脚算算,答:“约莫还有两刻钟。”      “来得及。”沐乘风成竹在胸,吩咐跛脚:“带路罢。”      三人弯腰从矮洞穿过,眼前又是潮湿逼仄的地道,新挖的泥土散发出浓厚的腥味儿,左芝跟在沐乘风身后,捂住鼻子只顾埋头走,冷不丁踢到什么东西,“哎哟”叫了一声。      沐乘风停下脚步回头,见左芝苦着脸指着脚下:“趾头好像破了。”      沐乘风蹲下替她看伤,脱了绣鞋看见脚趾只是有些发红,并没有破皮,又把鞋子给她穿上,道:“没事,走路仔细些。”他在地上捡到了一个粗麻的口袋,袋子底下藏着两块石头,想是这样左芝才不慎踢中。      原本黄褐色的粗麻袋子染上污泥,脏得已经看不清本色,可却有些许黄色粉末沾在上面。沐乘风拾起麻袋,放到鼻端嗅了嗅。      一种浓烈刺鼻的残余气息,他曾在炼丹者的身上闻到过。      “咦!这么脏不要闻了!”左芝见他拿着破麻闻个不停,嫌恶地皱起眉头,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东西,“臭烘烘的扔掉算了!这口袋……”      她正要扔掉,却觉得这东西有几分眼熟,于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。      沐乘风“腾”一下蹭起身,说话都快了几分,问跛脚:“修建地宫是作何用!”      跛脚见他神色凝肃不敢马虎,把所知都说了出来:“初时招募匠人只说通州雨季惯有水灾,行宫建在山脚,官府担忧山洪倾下冲垮宫殿,于是在地下造渠道疏通水流。可我发觉并非如此!数条地道窄细长仄,山洪下来淤泥堆积,如何能疏?再者官府修建大可正大光明,何必囚禁劳工居于龌龊,甚至疫病横发也不敢张扬……这岂非欲盖弥彰?可惜那群官差防范得紧,我进来时日尚短,每天只有送饭之时才可出入,所窥也不过是冰山一角,并不知道地宫其他地方有何奥秘……”      “木头,”左芝捏着麻袋想了一会儿,道:“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商队,胖老板的货就是用这种麻袋装的,连难闻的味道也一模一样。”      话音刚落,头顶传来“轰隆”闷响,三人身子不觉晃了晃,头顶还掉下许多沙土。      跛脚和左芝尚不知发生何事,还在发懵。沐乘风却把左芝护进怀中拔腿狂奔。      那些黄色粉末是硫磺,自古用作炼丹,但也可混成火力猛烈的药石,炸山开河。而此时此刻,地道里涌起的冲鼻气味彰示了沐乘风的猜测是正确的。      有人在地宫埋了硫磺硝石混成的火药,九成的用意是在女皇驾临之时炸掉这里,制造一场浩劫。不过现在,对方想毁掉的,是他们。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:昨天晚上想更新,但是我家断网了! 今天早上想更新,但是我的电脑突然坏了! ~~o(>_<)o ~~ 好苦逼……我在办公室码的字……55555 37 37、V章 ...   37、妻心协力      左芝舔舔干涸开裂的嘴唇,重新缩进沐乘风臂弯当中。壁角的灯油即将用完,豆子般细小的灯火渐渐黯淡,仿佛转瞬即逝。     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至少两日了,没吃没喝。地宫塌陷得非常突然,几人来不及原路返回,还好跛脚识得路,带他们躲进一间石室当中。三人刚刚站稳,不远处又传来轰鸣,石室也摇晃了几下,接着,出去的路就被堵死了。      左芝靠在沐乘风肩头,无力地问:“木头,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儿?”      沐乘风阖眸养神,很肯定地说:“不会。”      “希望有人会来救我们。”左芝没有显得很害怕,她在沐乘风温暖的怀里蹭了蹭,喃喃道:“实在没人来救就算了,跟你死在一块儿也不赖。我们下了黄泉,一起渡忘川河,一起过奈何桥,还有喝孟婆汤……哎呀!喝孟婆汤不好,会忘记前尘往事,我们不喝,直接去投胎好了,投到一家,这样从小就能见面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很安静,只有听到“投胎去一家”的时候唇角微微扬起,道:“你想跟我做兄妹?”      左芝顿觉失言,赶紧噗道:“呸呸呸!谁跟你做兄妹,我是要你当相公!”她努努嘴,紧紧抱住他的胳膊,“那就投胎到相邻的两家,我们当青梅竹马。”      “胡思乱想。”沐乘风揉着她脑袋,温柔道:“先睡一会儿,养养精神。”      左芝嘴里一丝湿润都没有了,嗓子也发疼,她听话地依偎在他身上,有些委屈地嗔道:“好渴啊……”     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,左芝身娇体弱,已经是半昏半醒,就连跛脚也觉得很难坚持,昏昏欲睡。只有沐乘风还保持着初始的模样,端正坐在墙角纹丝不动。      意识有些模糊的左芝动了动,没有睁开眼睛,她窝在沐乘风怀里难受地哼哼,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。她混混沌沌做着梦,梦中似乎置身于干涸的沙漠,骄阳炙烤抽掉了所有的水分,她又累又渴,几乎立刻就要倒下。      忽然有一股清泉出现在眼前,左芝急忙扑上去接住甘露,贪婪地喂进口中。      沙漠里的泉水不好喝,有些咸有些腥,不过对于当下的她来说,她已经顾及不了滋味是否美好,她只是不想被渴死。      在接下来的旅途中,隔一阵她就会发现一股泉水,使得这场艰苦征途能够延续下去。她的精神越来越好,大概很快就能走出沙漠了。      “郡主——沐大人——”     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,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喊。左芝费力地睁开眸子,缓了好一阵才辨别出这声音来自头顶上方。      “郡主!你在不在下面?郡主——”      这声音是丁思集的,他来找他们了!      左芝一个激灵全醒了,她兴奋地冲着上面大喊回应:“我在我在!四季豆我在这里!”她的声音出奇响亮,很快透过岩石缝隙传到上方,丁思集趴在地上听见底下传来微弱的回应,登时大喜。   “下面有人!快挖!”      看见挖掘时的泥沙掉下来,渐渐能听见上面人的说话声。左芝满心欢喜,赶紧去拍沐乘风的脸颊:“木头醒醒,有人来救我们了!”      沐乘风脸色有些苍白,闻声睁眼,微微含笑:“我听见了。”      “太好了!我们不用死了!”      左芝扑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,沐乘风反手也把她搂紧。      他浅色的袖口,浸出淡淡的红色。      火药爆炸时力量威猛,所以地宫塌陷发出很大的动静,就连通州城内也有感觉,众人还以为是地震。丁思集在茶嫂家一听,趁着百姓官兵都心惶惶出来避难,连忙遵照沐乘风的吩咐爬上城楼,竖起一面巨幅彩旗。虎头山上的王老虎见到旗帜,拿着沐乘风给的东西去到城外五十里驻扎的通州营。营帐将领见来者手持虎符,只道是女皇派来的使者,急忙整装出发,率队把通州城包围起来,接着一队人入城直奔行宫。      人马达到行宫,看见偌大宫殿群坍塌一片,目瞪口呆。丁思集从城楼匆匆赶来,遇见负伤的贾楠站在废墟边上发愣,神情恍惚。      他大步过去:“贾大人,郡主呢!贾大人?”      贾楠痴痴半晌才回神,摇头道:“死了,都死了……”      “你说什么!”丁思集踉跄,后退了几步,声音颤抖,“不会的……那沐大人怎么样了?”      贾楠指着一群断壁残垣:“都在下面。坍塌时他们没有跑出来。”      丁思集闻言,热泪即刻喷涌而出,他低头憋回泪水,抬起通红的眼眶,对着一群将士下令:“当朝右相大人与他的夫人被埋地下,诸位,我们挖开这里救他们出来!”      军营将军知道虎符是右相托人送到手中,又见这里此般光景,赶紧下马卸甲,号召所有将士过来动手。      三天三夜,丁思集守在废墟旁边,一直没有合过眼。每当好消息或坏消息传来,他都要上前看一看。肢体受损的活人,血肉模糊的死人……他亲自过目,虔诚地向上苍祈祷千万遍,只求能救出完好无损的左芝,不要断手断脚,最好连头发丝都不要少一根。      一会儿希望一会儿绝望,就在丁思集快要崩溃的时候,几块巨石下面传出他魂牵梦萦的声音。      “四季豆!四季豆!我在这里!”      亲眼目睹她第一个被人拉上来,除了身上有些脏,四肢还是在的。丁思集瘫倒在地上,四仰八叉盯住满天繁星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      “相公,快把我相公拉上来!”      倒是沐乘风出来的时候精神有些差,连嘴唇都是乌的,还险些站不稳摔下去。左芝急忙扶住他:“小心!”      她捉住他的手腕,发觉掌心有些润,低头看去已染上鲜血。左芝大惊:“木头你受伤了?”      她掀开袖口,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跳进眼帘,不仅渗着血,还有一圈淡淡的牙印。      左芝顿时想起梦中腥甜的清泉,她“哇”一声哭出来,扑进沐乘风怀里对他又打又骂:“你怎么让我喝你的血!你会死的你不知道啊?!哇——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,笨木头坏木头!你这个傻子,比杨大头还傻!呜……”      她舍不得真打他,最后伏在他怀里哭个不停。沐乘风拍她的背脊哄她,轻声道:“我只要你没事。”      刚刚平复了心情坐起来的丁思集,看见这一幕又重新躺了了下去,抬袖捂住自己的眼睛,肩膀微微耸抖,不知在哭还是在笑。      这样的一对有情人,早成眷属。      失魂落魄的贾楠看见他们出来脸上闪过一瞬的雀跃与希望,可是转眼瞧见刚才一幕,他眼中希冀的焰火渐渐湮灭,被一抹黯然取而代之。      须臾,他忽然勾起唇角,笑了。      行宫爆炸坍塌,罪魁祸首梁新武却没有及时跑出来,众人只找到了他的尸体。跟着丁思集带人去搜查梁府,发现颇多财物田产,远远超出知府该有的俸禄,家中甚至还藏有打着国库印记的银两。这一查之下,竟挖出一桩牵连甚广的贪腐之案。通州府的大小官员都慌了神,自戕的有、跑路的有、带着家产投案的也有,府衙一时忙得不可开交。官职最高的沐乘风却置之不理,对一干人等避而不见,直接把事情推给丁思集,让他暂代知府的职务,授他处置之权。      他要给宝贝娘子调养身体,才没有闲工夫搭理这群俗人。      围在通州城外的王老虎和通州营将士守株待兔,逮住了许多企图潜逃的官员,一并送入城中大牢关押,一时间小小牢房人满为患。丁思集与贾楠每日忙着提犯人审案,跛脚当了他的师爷,从旁协助分担了不少担子。不知不觉过去半月,左芝和沐乘风打算回京了。      这日,丁思集把要给刑部的文书拿与沐乘风过目,顺便提道想出一张官府告示,给百姓们解释一下行宫之变的始末,安稳民心。      沐乘风看了文书觉得没有甚么问题,道:“回京我会向陛下谏言晋升你的官职。告示上就写梁新武结党营私贪污公帑,把朝廷拨下的银饷纳入私囊,修建行宫时偷工减料,所以才有了行宫坍塌一事。至于失踪的匠人苦役,是梁新武担忧事情败露,故而把人囚禁,乃至杀人灭口。其余之事,你自行斟酌。”      丁思集把他所说记下,这样的解释顺理成章合乎情理,但他却还是觉得似乎少了什么关键的东西。      沐乘风看出他的疑虑,道:“梁新武已死,这件事最好到此为止。其他的我自会向陛下详说。”      两人回京那日,贾楠也说要走,于是众人都来送别。通州营的将军见王老虎是条汉子,于是便招安虎头寨,把一群土匪首为己用。      王老虎还是改不了土匪的习性,说话粗鲁:“老子就说嘛,寻常书生哪儿有这身手?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右相大人!咱虎头寨有沐大人你撑腰,黑白两道横着走,哈哈……”      左芝啃着茶嫂给她的芝麻炊饼,满脸鄙夷地冲王老虎道:“大人大人……这会儿喊我相公喊得亲热,我可记得当初有人是要抢我去当压寨夫人的。”      王老虎最近听闻不少刁蛮郡主的传闻,看左芝横眉瞪眼的模样,丝丝寒意窜上背脊,冷不丁打个寒颤,苦着脸求饶:“姑奶奶!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还记着!您大人有大量,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行不?我王老虎拍着胸口保证,以后再不当土匪打劫,也不招惹良家妇女!”      左芝呸道:“有本事你去惹,看不扒掉你三层皮!要我不记仇也可以,你爬地上转三圈,再学三声狗叫。”      王老虎无助地看向沐乘风,可是沐乘风只顾往马车上放包袱,没空理睬他。黑塔般的汉子撇着嘴,都快哭了。      眼看时候不早,沐乘风终于过来牵起左芝:“该走了。”      左芝放过王老虎,转而跟众人道别,她环视一圈,发现丁思集没来。      “咦?四季豆呢?”      跛脚道:“最近事忙,丁大人可能还在府衙。”      左芝有些不高兴:“没义气的四季豆,我走都不来送我,哼。”      沐乘风不欲停留,拉着她就上马车:“走。”      “等等——”      两人正说上车,丁思集远远跑来,招手喊他们留步。他手里提着包东西,跑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,鞋后跟都脱了也不顾。      “郡主、沐大人。”丁思集好不容易及时赶到,打过招呼后把包袱塞给左芝,“我回了西村老屋一趟,这是您要的东西。”      “什么?”      包袱沉甸甸的,花布下是圆溜溜的东西,左芝好奇打开,发觉里面是十来个柿子。      丁思集擦了把汗,一如初见之时笑得憨厚:“捂好了,您拿着路上吃。”      柿子……跛脚家的柿子树……那晚在柿子树下……      左芝本来看见熟透的柿子泛着红光,软软的甚是诱人,可一想起当天的糗事就脸颊发烫,臊得不行。她又羞又气地把包袱扔回给丁思集,啐道:“我不喜欢吃!”      说罢她红着脸飞快踏上马车躲了起来,留下丁思集怀抱柿子又是纳闷又是失落。      沐乘风的眉眼浮起笑意,走过去主动拿回包袱,声音里含着惬意舒心:“多谢。”      丁思集呵呵一笑,拱手道别。      贾楠已经骑在马上,在沐乘风临上车之前喊住他:“沐大人。”      沐乘风回眸,已是冷若冰霜的神情,只见贾楠冲他抱拳,意味深长地说:“在下先行一步,咱们大都城见。后会,有期。”说完他便吆喝一声,马儿撒蹄狂奔,驮着他绝尘而去。      要事办完,回程的路途也无需追赶。左芝与沐乘风一路游山玩水,慢慢吃着柿子,磨蹭了十几日才回到都城。      刚到相府门口,沐乘风扶左芝下车,千江急急跑出来,如遇大赦般说道:“大人您回来得刚好!宫里边儿来了人,带了陛下的旨意,正等着您呢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明明你们在看,为啥不跟瓦说话捏?单独码字的赶脚好寂寞!好冷清! 坚决不承认是威胁的PS:再不冒泡我开虐了啊……虐了啊!!! 38 38、V章 ...   38、妻飞婆跳      传旨的是女皇的贴身侍官,这是一份褒奖旨意,女官按照惯例宣读完毕,沐乘风领旨谢恩,又听此侍官说道:“大人此番立下大功,圣心大悦,明日陛下在集英殿设宴庆功,还请大人按着时辰进宫。”      送走了女官,沐乘风回到厅堂已不见左芝的踪影,一问千江,说她兴冲冲抱着包袱已经回房了。      沐乘风寻过去,老远就看见寝房房门大开,左芝把包袱摊开在桌上,把里面的礼物分给莺儿鹭儿。      左芝塞给莺儿一个葫芦:“给你!”      莺儿看着光溜溜的葫芦,嘴巴都撅起了:“我又不喝酒。”      “这个不是酒葫芦,你拧开看。”      莺儿听话地拧开葫芦底部,发觉里面别有洞天,还藏着一个小一点的葫芦,再拧开,里面又有一个更小的。一直拧一直拧,最中间的小葫芦只有拇指大小。      左芝抚掌欢笑,童心未泯的样子:“好玩吧好玩吧?我看见这个觉得好有意思,就买来送给你了!”      莺儿不好意思打击她,努力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:“很……好玩,小姐您对我真好。”      “哦对了对了,鹭儿,这个给你。”      左芝拿出把一尺来长的桃木剑,柄上缀着红绦。她道:“喏,这个辟邪的,你喜欢舞刀弄枪,刀剑无眼容易伤着人,你把这个挂在门上,一定保你平安,大小鬼都不敢近身。”      鹭儿看着手中幼稚的礼物,嘴角抖了抖,双手接过毕恭毕敬感谢道:“多谢少夫人。”      左芝还是欢天喜地的样子,托腮盯着一堆乱糟糟的小玩意儿,认真地盘算起来:“这个给哥哥,这个给嫂子,这个给团圆和叮叮铛铛……哎呀!还有婆婆公公的东西呢?在哪里在哪里……”      沐乘风远远望着她,浅浅地笑。      两人在府中休息了片刻,更衣之后便回了沐府。当初走得仓促,没来得及给家中二老打声招呼,这时回来,肯定得先去探望一番。      “婆婆,我们……”      左芝前脚踏进大门,刚刚张开嘴巴,眼前白光一晃,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。她反应不及都被吓愣了,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沐乘风眼疾手快,上前一步就伸手抓住“暗器”,定睛一看,是白瓷茶盏。      紧接着,震天动地的狮吼声响彻上空。      “你们两个兔崽子——居然还知道回来?!!!”      英姿飒飒的沐夫人身着窄袖胡服,气势汹汹地冲出来,举起手中大刀就朝二人身上砍去。      “两个小兔崽子!回来看一眼我老婆子就这么难?屁都不放一个跑那么远去,你俩有本事甭回来!死在外头了事!老娘眼不见心不烦!”      沐夫人不由分说一阵乱砍,沐乘风随手挑起门后扁担接招。哗哗、倏倏,扁担被砍成几截,咚咚咚掉在地上。      沐夫人见状并无收手打算,火还大得很:“你小子有种别挡!老娘生的你,打你你还敢还手?反了你!”      沐乘风听她这么一说,真的就把扁担扔了,直挺挺站着让她砍。      眼看刀锋就快劈到沐乘风头上,左芝吓得尖叫一声,想也不想就闭眼扑上去。      “婆婆住手——”      沐乘风不料她不要命地过来,急忙转过身把她护进怀里。沐夫人也不是真要杀宝贝儿子,临要碰到沐乘风的时候手腕转动,想把刀背翻过来想敲打敲打这混小子出气。却不料小两口有此举动,刀锋直直对着他们,收刀已经来不及,于是沐乘风肩胛被划出一道血口子。      “乘风!”      闻声出来劝架的一家人见沐乘风受伤都懵了,沐老爷大喝一声,看到鲜血瞬间浸透了沐乘风衣裳,如花朵绽放般晕染开来,急得失了素日的好脾气,厉声教训沐夫人,“夫人!你真想要孩子的命不成?!”      “哐当”一声,沐夫人赶紧把刀扔了,眉眼布满焦急,追着问:“儿啊,来给娘看看伤到哪里了?严不严重?”      沐乘风不理会众人的慌乱,低头看着怀中闭着眼瑟瑟发抖的左芝,刻意放柔声音:“好了,睁开眼睛。”      一大家人手忙脚乱,又是拿绒巾给沐乘风按住伤口,又是去找金疮药,还有端水过来清洗……别看沐老爷平时笑眯眯的,发起火来阴沉沉,吓得大伙儿不敢开腔,在花厅里各忙各的,就连沐夫人也讪讪躲到一边。      左芝泪眼汪汪:“木头你痛不痛?”沐乘风摇头,默默褪下衣裳,玉白的肩头赫然一道长长的刀痕。左芝心疼极了,眨眨眼泪珠子就下来了:“还说不疼,这么深的伤……你干嘛突然过来嘛,笨木头!”      沐乘风给她擦泪:“莫哭,不过是皮肉伤,无妨。”      沐夫人一见小两口含情脉脉的肉麻样,那火气又蹭蹭上来了,叉腰过去对沐乘风一阵好骂:“混小子!娶了媳妇儿忘了娘,对这丫头那么宝贝,却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看看我和你爹!你记性被狗吃了还是良心被狗吃了?老娘白生了你这白眼狼,早知道把你塞回肚子里!”      沐乘风盯着脚下,淡淡认错:“孩儿知错,母亲息怒。”      “知你个头知!”沐夫人戳着他脑门儿,不依不挠埋怨,“就会嘴上说得好听,你哪次知错能改了?叫你别当官别当官,偏偏要去混官场,好了不起!右相大人!家也不回信也不寄,你就窝在你那了不起的相府,还回来干什么?干什么干什么……”      沐老爷见她又开始不依不饶,急忙过去拉开她,凶道:“乘风都被你伤成这样还不放过他?你这当娘的怎么如此狠心!快回房去,别在这儿添乱!”      “你……”      沐夫人被夫君当着众多人数落,面子上难堪不说,心里头也不是滋味,她气呼呼甩手,狠狠剜了沐老爷一眼,小孩儿般使性子一跺脚就跑出去了。      左芝怯怯看着这一幕,问:“公公,要不……您去追婆婆吧,我来给相公上药。”      沐老爷对着她倒是惯来和颜悦色,笑道:“由着她去,气过了就没事了,媳妇儿你坐。”      沐府鸡飞狗跳一阵,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好在沐乘风没有被伤到骨头,敷了药包起来即可。沐老爷同小两口说了会儿话,询问他们去通州的情况,不知不觉日落西山,鹭儿过来传话说晚膳已经备好。      沐老爷起身:“走,先去吃饭。夫人呢?还没过来?”      鹭儿道:“夫人说她不吃,要睡觉了。”      沐老爷捋着胡子摇头,甚是无奈:“跟个孩子似的……罢了,我去认个错请她出来。乘风你们先过去,我熬了汤,让吱吱多喝点。”      “公公让我去吧。”左芝一听要喝汤,赶紧主动请缨,“婆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,得有人让她骂一骂才能消火,她喜欢骂我,我去最合适。”      沐乘风揉揉她的头:“快去快回。”      古朴雕花门扇就在眼前,左芝暗中念叨了一百遍不能和长辈吵架,这才轻轻敲门:“婆婆,该用晚膳了。”      房内静悄悄的,没人理她。      左芝不懈,继续敲门:“婆婆,您出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,公公做了您最喜欢吃的菜。”      什么东西被砸到门上发出闷响,沐夫人赌气道:“不吃!他刚才骂我,谁稀罕他做的东西!狗才吃!”      左芝眼皮猛跳,暴脾气的婆婆这是在拐弯儿骂他们是狗?      她扶额,微微一叹,不依不挠敲门:“那我叫相公煮碗面给你好不好?相公做的臊子面好好吃,面条筋道臊子干香,他还会放咸蛋黄在里面,配上腌萝卜片儿,爽口又鲜美……”      冷不丁一下,沐夫人竟然把门打开了,叉腰瞪左芝,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挖苦:“我儿可真是贤惠,煮碗面也这般用心!不在亲娘膝下伺候孝顺着,就会给劳什子郡主做饭洗衣,哼!”      左芝跟她装糊涂,自动忽略掉讥讽的话,送上笑脸:“相公说要把手艺练好,等到婆婆生辰亲自煮长寿面给您吃,祝您长命百岁。”      “活那么久干嘛?还嫌受你俩小兔崽子的气不够?”沐夫人斜了斜眼睛,嘴巴还是骂着左芝,脸色好了不少。她努努嘴,等气消得差不多了,伸手把左芝拉进房里:“我问你几句话。”      婆媳俩关在房里,沐夫人又去摸摸左芝小腹,眉头依然紧皱,语气里尽是掩不住的失落:“又没动静?”      左芝忙不迭辩白:“也许这次有了!我有和相公行房的,三次哦!整整三次!”      她竖起三根手指,迫切地向抱孙心切的婆婆邀功。要知道为了这三次,她的腰骨都差点被那男人折腾断了。      沐夫人翻个白眼,嗤之以鼻:“嘁,你俩出去有一月多了吧?这么长日子就三次,算起来不过十来日才能有一回。我指望你?黄花菜都凉了!”      左芝一听,更不敢说三次其实是在同一晚,抿唇默默低头,一脸愧疚模样。沐夫人一见她委屈的小媳妇儿样子就头疼,叹了口气:“过来坐。”左芝过去坐下,沐夫人又道:“我问你,平日你跟我儿那个,是谁主动?”      左芝没料到沐夫人居然连这么害臊的问题都能出口,一时赧然,吞吞吐吐道:“当然是……相公……”      “我就知道!”沐夫人一副早在意料中的表情,语重心长教诲道:“女人就算再漂亮,如果上了床只是一截木头,男人便没兴趣了。媳妇儿不是我说你,你有时候也要学些手段,让我儿回家便腻着你。说句糙话,就是要他对着你就拴不住裤腰带!咱远的不说了,就说驸马,你哥什么德性你清楚吧?在家还不是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一个,平阳公主那么软善的性子,却能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,这闺房里的功夫,可不是一般二般。”      左芝更委屈了:“也不是我不主动,相公他不吃这一套嘛。”      回想数次过招,她主动的没一回好下场,反倒是沐乘风一旦发起攻击,她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。      沐夫人耐心教她:“听过以柔克刚没?你把你在外头的蛮横脾气收敛了,柔柔地说话,柔柔地走路,柔柔地笑……总之什么都柔情似水,我就不信我儿那块臭石头还不软。”说罢她主动牵起左芝的手,亲昵地拍了拍,“以前我说纳妾什么的都是气话,你瞧我家哪儿有乱七八糟女人争宠的,都是夫妻相敬如宾,白头到老。但是我和老头子就乘风这么一个儿子,你也不忍心看两个老人家含恨而终吧?你努力努力,早点让我抱上孙子,啊?”      素来凶悍的婆婆难得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话,左芝被感动得一塌糊涂,眼泪汪汪猛点头:“婆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!”      沐夫人微笑着摸摸她的头,温柔道:“走吧,咱们吃饭去。”      婆媳俩手挽手出了房门,左芝对转了性的沐夫人毕恭毕敬,满怀感激之情,同时又对以前自己的任性自责不已。      沐夫人眼角瞟着她,嘴角浮起似有似无的笑意。      瞧见什么叫以柔克刚没?想她叱咤江湖三十年,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猴孙,还能翻出如来佛祖的手心去?      沐夫人心情愈发的好,回头冲左芝笑:“今晚就不留你们了,早些回家……好好休息啊。”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:新一轮的勾引又开始了,吱吱加油!\(^o^)/~ PS:矮油,这本是甜文啦,虐什么的我是调戏乃们滴!我是亲妈!=3= 39 39、V章 ...   39、妻逢对手      柔情似水……      吃过饭小两口打道回府,沐乘风去书房批阅堆积下来的文书,左芝关起门来对着梳妆镜练习笑容。      嘴角微微上扬三分,不能露齿。眼波徐徐,春情柔情媚情各三分,还要有一分女儿家的娇羞。如是,才算温柔女子。      按理说大家闺秀自幼就学笑不露齿莲步碎碎,装个温柔贤淑算不得难事。可问题是左芝并非一般闺秀,她虽为郡主却贵过公主,生于侯府长在宫中,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都宠极了这个宝贝丫头。她任性妄为却不失天真,那些在阴谋中浸淫多年的人们,怎么忍心剥夺掉身边仅存的纯真活泼?况且,左芝不屑成为家族联姻的棋子,她和核心皇权的争斗没有直接利害关系。她会选心仪的男人做郡马,也许对方会是游园偶遇的文雅书生,也许会是惊鸿一瞥的豪气侠士,甚至,会是日久生情的卑贱护院。她的存在确实令人艳羡,但威胁不了任何人。      是故有人宠没人管,左芝长到二十岁,根本不识温柔二字怎么写。      “莺儿~”      练得差不多了,左芝面含微笑转身,团扇羞羞一遮,媚眼如丝,唤的那一声嗲得滴出水来。      “咦咦咦!”莺儿鸡皮疙瘩都窜了出来,抱紧手臂搓了搓,“小姐您能不能别这样喊奴婢,奴婢听了慎得慌。”      左芝继续装温柔,把头轻轻一偏,咬唇娇嗔:“为何?”      鸡皮疙瘩都爬到头顶了,莺儿死命忍住拔腿而逃的欲望,闭上眼都不忍看她:“我、我不习惯……”      “慢慢就习惯了嘛~”左芝嗲声嗲气地说话,翘起兰花指对她招招,“过来伺候本郡主更衣,然后去请相公大人回来安寝,嗯?”      莺儿不敢忤逆,强忍全身不适给左芝梳洗打扮,心中泪河长流。      亲爱的小姐,您今晚又要英勇就义了!呜呜呜……      过了一更,沐乘风信步回房,刚刚踏进一只脚,女子柔软无骨的身躯就依偎过来,径直“跌倒”在他怀中。      左芝紧紧搂上他脖子,千娇百媚地喊:“官人让奴家好等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垂眸,见她清秀的脸蛋施了厚厚脂粉,眼梢故意画得狭长上挑,想营造出妩媚的姿容,却忘记了这般装束不适合她的相貌,看起来不但不媚,反而不伦不类。      他眉心微蹙,眼中似乎闪过不喜,声音也冷:“还不睡?”      “夫君未归,人家不敢独眠。”左芝装完温柔装娇弱,殷勤地要为他更衣,“相公,妾身伺候您更衣。”      她踮起脚去解沐乘风领口的盘扣,长长的睫毛在眼眶投出阴影。沐乘风垂眼,见她花里胡哨的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,微翘的鼻尖冒出毛毛细汗,看得出来很辛苦也很勉强。      他不由分说,一掌拎起她夹在臂下,把她抱到脸盆前才放下。      “洗脸。”      “喂,死木……”左芝不防又被他捉小鸡似的提着走,正要开口发火,一想起沐夫人教的“绝招”,赶紧噤声,反而笑意盈盈答道:“是,妾身伺候您。”      她拧了帕子,还湿嗒嗒的就往沐乘风脸上送,可是他直挺挺地站着,下巴略昂,左芝踮起脚也摸不到。于是她道:“相公你弯下腰,我够不着。”      沐乘风不答,夺过她手里的帕子,左芝还想抢回来,话都没来得及说,一张大掌袭来,携着热气儿的帕子就盖上了脸。      沐乘风在她脸上一阵胡擦乱搓,把她两颊细嫩的皮肤揉得都快破了。      左芝甩着头张牙舞爪:“噗噗,我才洗过……轻点儿!”      沐乘风不听,直到把她花猫般的面庞洗得红彤彤的才作罢。他捧起来端详一番,见到底下真实的清秀脸蛋,满意点点头。      水滴沿着下巴掉在胸襟,左芝见这件素色广袖蚕丝裙被弄得又湿又皱,不高兴嘟起嘴,怨恨的小眼神儿飘向沐乘风。      煞风景的呆木头!      沐乘风在她翘起的嘴唇上戳了戳,眸里浮现淡淡笑意:“母亲跟你说什么了?”      他怎么知道?左芝一怔,矢口否认:“没有啊,婆婆没说什么。”      “撒谎。”沐乘风扬手取过干的绒巾给她擦掉颈间水渍,“不然你怎么这副模样?”      连这也猜得到!左芝惊叹之余又十分挫败,垂下脑袋绞着衣角,扭扭捏捏地说:“还不就是老一套,生儿子,传宗接代。”沐乘风眉梢挑挑,嘴上没说神情却是叫她继续交代。左芝一五一十道来:“婆婆说我不够温柔,所以才拴不住你,她要我学着柔情似水,说话要小声,走路要慢,还有笑也得掩嘴,不可以骂人发脾气……”      “呵。”沐乘风握拳捂嘴,觉得有些好笑,戏谑道:“好端庄。”      左芝恼他出口讥讽,狠狠剜他一眼,甩袖暴走:“呸!我就是刁蛮怎么着?你有本事嫌弃我啊!”      沐乘风眼睁睁看着她飞扬跋扈地走到床边,鞋也不脱就踩上床,拉过被褥蒙住头生闷气。他跟上去,站在床头不咸不淡开口,第一句话就把左芝惊着了。      “其实,我并不是很想让你为我生儿育女。”      左芝猛然掀被坐了起来,怒视他:“沐乘风!你有本事再说一遍!”      “我说,我不愿让你生儿育女。”沐乘风一派淡然,把缘由娓娓道来:“因为那样你会很辛苦,而且冒险。”他望着她的眉眼尽是柔情怜惜,“我宁愿不要儿女,只希望你不会被家中琐事羁绊,做事也不必瞻前顾后,你只需平平安安待在我身边,尽情恣意地活,永远。”      左芝一惊一愣:“可是……别人都有孩儿的,是女人都要生孩子。”      沐乘风微微叹道:“人各有异,别人如何是他们的事,我们何必效仿。你大概不知道,团圆出世之时,公主血崩昏迷三日,宫中太医束手无策,幸好柳世伯把她救了回来。之后诞下双生子,也是险些难产,当时你亦在场,情形有多惊心动魄不用我说。”      左芝大骇:“你说嫂子为了生团圆差点死掉?!”      沐乘风肃然点头,又道:“为免驸马自责,她一直瞒着你们。”他亲昵摸着她的头,“我不想你也冒这样的险,若你有个好歹,留下孩子又有什么用?他不是你,不能代替你陪着我。我有你足够,有没有儿女都无所谓。。”      两人鼻尖相对,左芝泪目盈盈的:“你真是傻到家了……谁说生孩子一定会有危险?天底下那么多人生了也好端端的!”      沐乘风反问:“万一呢?到时后悔已是来不及。所以这种事不要强求,顺其自然便好,你不必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,更不必勉强自己讨好我。”      “你的道理都是歪理。”左芝对他的说法又好笑又生气,却又很是感动心疼,她月眸圆瞪,气呼呼道:“你以为我是耐不住别人说才这样?你也太小看我了,我左芝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我做,我想做的事,谁也拦不住!”      她猛地啃上沐乘风唇皮,用力撕咬,差点把他咬出血来。片刻,她昂起小巧的下颔,舔掉唇上血色,骄傲地说:“我才不管别人怎么嚼舌根,我也不管以后会不会难产死掉,反正我就是想给你生儿子。木头,你答不答应!”      她身上仿佛总是携了一股烈火,燃起来足以燎尽广袤平原,以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,绚烂绽放。      沐乘风幽幽盯着她,平若静水的眼睛似乎被什么点亮。须臾,他低头呵呵一笑:“答应。”      重阳虽过,宫中菊花仍旧盛放,因着南楚四季温暖鲜有风雪的缘故,这赏菊的日子比别地总要多上那么一旬半月。沐乘风在通州误了中秋团圆节,又没赶上重阳饮酒,此番携功回京,女皇自然要给予嘉奖。      左芝随着他去,为的是见哥嫂和侄女。入了东华门又过嘉肃门,先到的是皇太女宫,便是平阳公主出嫁前的住所。公主作为女皇唯一的子嗣,虽为名义上的储君,成婚之后却搬出宫外居住,且女皇似乎无意培养她继位,反而特意叮嘱让团圆入太学念书。      走到东宫门口,沐乘风忽然驻足,道:“我先去向陛下问安,你和驸马待会儿过来。”他似乎总是刻意和左虓情岫保持距离,左芝感觉得到这一点,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,只想他为人冷漠不爱与旁人亲近,于是答应了,由莺儿进陪着了东宫。      沐乘风目送她安全入内,转身便走,不作停留。      东宫大殿前面的花园子里,有个黄衫女子背对进来的左芝,正在拿剪子修理一盆矮松。      咔嚓,咔嚓。      左芝被她头上繁丽的金钗晃得眼花,一时没看清就出口喊道:“嫂子!”      黄衫女子手上一顿,徐徐转过身来,眼含笑意。      左芝走近方才打量清楚此人,不由得目瞪口呆:“你、你怎么……”      黄衫女子扬起嘴角,噙着微不可察的得意,慢条斯理开口:“我是称呼您郡主好呢还是沐夫人好呢?吱吱姑娘?”      左芝似乎被吓到,舌头都有些打结:“贾、贾楠……你是、是女的?”      “贾楠自是假男。”黄衫女子抿唇微笑,施施然一礼,道:“家父淮南王,嘉兰见过郡主。”      左芝还是惊得回不过神:“你说你是淮南王的女儿?那你怎么会当官?!”      嘉兰眉眼斜睨,笑意愈发深厚:“不过是一时兴起,去玩玩罢了。对了,差点忘记告诉您,蒙皇姑母厚爱,我出生三日,也被封为——郡主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超级喜欢这种情敌见面火花滋啦啦的狗血场景!\(^o^)/~ 40 40、V章 ...   40、妻货可居      左芝以前就觉得贾楠阴阳怪气的,今天见她这副打扮出现在自己面前,又是这种身份,更觉得碍眼得慌。她没好气道:“郡主就郡主,你在我嫂子的宫里干嘛?”      嘉兰放下剪子,一旁侍女送上手巾,她慢条斯理擦着手,轻描淡写地说:“我曾经在这里住过。”      左芝不信:“这儿是东宫,哪儿轮得到你住?吹牛不打草稿。”      嘉兰也不恼,气定神闲:“骗你作甚,不信你问,宫中人人知晓。”她幽幽一叹,露出半分怀念半分感慨的神情,“我与公主年纪相仿,从前公主还未回宫,皇姑母思女心切郁郁寡欢,所以便让我入宫侍奉,那个时候,我就住在这里。”      淮南王是女皇的堂兄,当年得知女皇独生女儿夭折,他便主动奏请让爱女进宫伴驾。嘉兰久居皇宫,宛若半个公主,女皇待她极好,只是长到十四岁,女皇道及笄礼应当由亲生父母亲自操办,便让她回了淮州。      只是这一回,女皇便再未降旨让她入宫陪伴。不久之后时局剧变,凤君被杀,情岫回宫,以最尊贵的公主身份登上皇太女宝座。      众人方才醒悟,女皇之前的一切都是障眼法。故意装出悲痛,故意宠溺侄女,故意营造出忆女成狂的表象……身为母亲,她用尽方法打消了敌人的疑虑,为爱女铺就一条平安之路。      沾染了皇权的路也是一条黄泉路,有人在上面身死,有人心死。      左芝讨厌她,抓着机会当然使劲贬损,讽道:“鸠占鹊巢,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,你少痴心妄想。”      嘉兰也不气,微笑道:“我对东宫可没兴趣,相比起来,我觉得……”她故意停下,卖了个关子。      左芝下意识脱口问道:“什么?”      园子入口传来孩童嬉笑的声音,嘉兰含羞带怯地望过去,掩嘴道:“我觉得驸马似乎更有趣。”      话音一落,左虓在背后喊道:“臭丫头!”      左芝愣了愣,抬眼只见嘉兰灼灼盯住自己身后,正是左虓走来的方向。她登时大怒,指着嘉兰斥道:“不要脸,觊觎有妇之夫!你也不照照镜子,你从头到脚哪一点比得过我嫂子?我哥才看不上你这种女人!”      “公主殿下天人之姿,我自然是望尘莫及。”嘉兰眉梢飞扬,噙着丝丝挑衅意味,“不过,不知我这南楚的郡主,比你东晋的郡主,孰高孰低呢?”      左芝哼道:“算你有自知之明,我警告你,不许打我哥的主意!否则我对你不客气!”她捏起拳头威胁,咬牙切齿,“我跟你有什么好比的,你少来我眼前晃,看着就烦。”      左虓大步走近,怀抱团圆:“臭丫头你在干嘛?”他发现一陌生黄衫女子也在这里,看打扮似乎是皇亲国戚,遂问:“这位是……?”      嘉兰知书达理地行礼:“臣女嘉兰,见过驸马。”      左虓亦含笑回礼:“嘉兰郡主有礼。嘶!臭丫头你干嘛踩我!”      原是左芝见不得两人说话,狠狠蹍左虓一脚,痛得他龇牙咧嘴。左芝咬着唇,目露凶光犹如下山猛虎,她压低嗓子,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:“你再敢对这花痴笑一下,我替嫂子废了你!”      左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:“你发什么疯?我还没跟你生气,你倒责怪起我来了!臭丫头,背着我跟咻咻串通,一跑就是一个多月,害我被陛下骂得狗血淋头,回来不说孝敬孝敬你哥,竟然还敢教训兄长。我真想揍你一顿!”      左芝扔给他一个白眼,一步上前逼近,昂着头道:“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试试,看我相公怎么剥了你的皮!”      左虓气得头顶冒烟儿,掳袖子就要动手:“左芝!你皮痒欠收拾!”      左芝冷笑:“你色胆包天,你才欠收拾!”      左虓拳头都举起了:“再胡说八道我把你的嘴缝上!”      两兄妹又争吵个不停,小团圆在旁边磕着瓜子看戏,笑呵呵地煽风点火:“小姑姑别怕,我爹才不敢打你呢,他就是只纸老虎。”      左虓:“……”      这是他亲生女儿么?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,他捡回一只白眼儿狼!      嘉兰也看戏看得热闹,笑着跟团圆套近乎,摸摸她的头:“你就是团圆吧?”      “别摸我的脑袋。”团圆刚才还笑,见她登时变脸,嫌恶地扭开头去,老气横秋道:“明知故问,天下人都知道平阳公主只有一个女儿。你口中的驸马抱着我,我不是团圆还能是谁?”      嘉兰微有尴尬,讪讪缩回手去:“呵呵,素闻团圆郡主早慧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      团圆从来跟左芝统一战线,小姑姑讨厌的人,她更讨厌。所以团圆伶牙俐齿道:“都说嘉兰郡主姿色平平,果然所言非虚。”      嘉兰脸色一僵,被这五六岁的孩子噎得说不出话。她是大人,又是堂堂淮南王之女,难道真和一个稚童计较?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!      “你再惹我我真动手了啊,真动手了啊!”   “来啊来啊,谁怕谁是乌龟王八蛋!”      左虓左芝雷声大雨点小,吵了半晌也没动静。嘉兰本有意看戏,却不知唱戏两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,吵闹不过是家常便饭,左虓嘴上骂得狠,可从未动过左芝一根手指头。反倒是谁敢拔掉他宝贝妹妹一根头发丝,他二话不说就找人拼命了!      不一会儿情岫也来了,见状顿时偷偷地笑:“九虎相公,你又跟妹妹吵架啦?你们俩真有趣儿,不见的时候想得慌,见了面又闹得慌。”      “宝贝儿你来评评理!”左虓扔开左芝,拉着情岫大吐苦水,“枉我在家吃不香睡不好,惦记着臭丫头在外面是不是安好,可你瞧瞧她!一回来就找我的茬,吃了炮仗似的,噼噼啪啪爆个不停!”      情岫伸出手去把他嘴角往上扯,让他看起来就像在笑一般:“不要生气嘛,你是哥哥,要让着妹妹的。”      有人给了台阶,左虓顺势就下了,唉声叹气:“罢罢罢,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孽,否则怎么摊上你这磨人精?唉唉——”      很快兄妹俩和好如初,没多久又嘻嘻哈哈的,几人围在一起你一嘴我一句,热闹欢腾得紧,不时发出愉悦笑声。嘉兰孤零零站在一旁,却有几分外人格格不入的滋味。      嘉兰藏在袖下的纤手握紧了又放开,须臾,她走过去同众人告辞:“嘉兰先行一步。”情岫最晚来,还不知发生何事,所以笑着说:“好啊,待会儿见。”左芝理不理她,等她走出几步,在后面做了个大大的鬼脸,猛吐舌头。      “不男不女的讨厌鬼!”      嘉兰重新攥紧了手掌。      这日的筵席算作半个家宴,除了少许重臣,多是皇亲国戚赴宴。教坊乐部坐在彩棚中,分别穿着紫绯绿三色宽衫,一列拍板,次列箜篌,三列箫笙埙笛,还有寻常番鼓放在彩花架子上,乐者头带抹额,一色窄袖衣裳。案几上摆放的除了寻常的油饼枣塔,还有连皮带骨煮熟的鸡鸭鹅兔等熟肉,配上匕首与生葱韭蒜醋。看起来与平素的温婉雅致不太一样,倒有几分粗犷气息。      情岫吃素,这些荤腥见着都恶心,所以面前只有斋菜蜜饯果子,团圆不愿意跟她坐,找个借口就溜到左芝那方,挤在她和沐乘风中间。      “小姑姑,我要吃鸡翅膀。”      左芝心不在焉扯下一条鹅腿给她:“拿着。”      团圆瞪大眼,惊讶地抬头去看左芝,见她正盯住坐在对面的嘉兰,眼睛都能喷出火来。      小鬼灵精偷偷摸摸啃着鹅腿,问:“你干嘛这么讨厌她?女皇姥姥还经常夸她聪明懂事哩。”左芝哼道:“聪明个屁,满肚子坏水的女人。她想当我哥的小妾你的后娘,你说我能不讨厌她吗?”      团圆吓得肉都不吃了:“她看上我爹了?!”      “是啊,她亲口说的对驸马有兴趣。呸,想当我嫂子?八辈子也甭想!”      团圆咂舌,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嘉兰,纳闷道:“我以为世上除了我的公主娘,谁家好端端的大姑娘会喜欢我爹?虽然长得还行,可惯会油嘴滑舌撒娇耍赖,没正经又不贤惠,就是黏在我娘身上的牛皮糖,换我才不干。”她笑眯眯转过头看着沉默的沐乘风,道:“我喜欢小姑父这种,会洗衣服会做饭会绣花会看病……还会功夫!打架的时候不输人!”      沐乘风闻言眼角微垂,余光瞟着小丫头,淡淡道:“臣已有家室。”      “去!头发还没长好就想嫁人了,不害臊。”左芝捏了捏团圆嘟嘟的脸蛋,抓着沐乘风手臂说:“木头是我的人,谁也不许打他主意。”      团圆吐吐舌头:“我就是说说嘛,等我可以嫁人的时候木头大人都好老了,我才不喜欢老头子,哼。”      教坊乐声奏响,原是女皇到了,众人起身迎接行礼。织金锦的明黄长裙从眼角一晃,女皇已经落座。      “平身,坐。”      此番家宴没有那么拘谨,伴着轻妙的丝竹音,穿着银泥舞衣的舞姬轻盈而来,献舞娱宾。情岫托腮看得津津有味,左虓殷勤为她端茶递水,还喂她吃这吃那,就像奶娘照顾小娃娃。女皇把这幕收在眼中,微微一笑,开口却是唤了嘉兰。      “嘉兰。”      嘉兰也正直直盯着前方,好像是在看舞,若把视线延长些许,便落到了左芝沐乘风的座位。她听女皇召唤转过头来,走到御前行礼:“臣女叩见陛下。”      女皇扬手:“起来,赐座。”      近侍端来软锦圆凳,嘉兰便坐在了女皇右下方。女皇与她说话:“你回京也有一段日子了吧,怎不早些进宫?”      嘉兰敛眉,可怜地说:“臣女在外面闯了祸,所以不敢进宫,害怕陛下您生气罚我。”      女皇扬眉,问:“你闯什么祸了?说来听听。”      嘉兰撅嘴,半是兴奋半是胆怯地道:“臣女先是乔装参加恩科中了探花,去通州巡狩不过半月,却……把行宫弄塌了。臣女犯了欺君之罪,事情也没办好,所以怕陛下责罚。”      女皇哈哈大笑:“嘉兰啊嘉兰,你以为寡人当真不知探花郎是女儿身?贾楠假男,又谐嘉兰,那张卷上还大谈女子做官之道,寡人一早便知是你!”      嘉兰露出惊讶的表情:“陛下英明,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您!”      女皇笑过摆摆手,道:“你在宫里长大,寡人不过是熟悉你的脾性罢了。其实说来此次通州之行可谓十分艰险,你与乘风做得很好,既清除了朝中腐败贪党,又替寡人收服了民心,按理当奖。嘉兰,你想要什么赏赐?做朝中第一女官如何?”      “臣女以前想做官,可是现在却觉得做官不好,万一哪日踏错一步,岂非自取灭亡?臣女还是老老实实当个闺中小姐好了。”嘉兰竟然婉拒这个提议,女皇正在讶异,却听她话锋一转,“不过臣女确实有个小小心愿,望陛下成全。”      女皇道:“哦?是什么?”      “臣女想要一样东西。”嘉兰掩嘴轻笑,有意吊人胃口,“这样东西可不是宫里的,世上独一无二,奇货可居,才让人心痒难耐。”      经她一番神秘卖弄,女皇愈发起了好奇心:“何物如此稀罕?快说出来让大伙儿见识见识。”      “此物给不给臣女,却要看东晋的郡主殿下了。”      嘉兰起身,缓缓走到左芝面前停下,垂眸含笑:“我想要——沐大人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一年一度的旅游季到了!酒叔明天去海南,度假一周~~~今晚努努力,争取把后几天的稿子都赶出来放在存稿箱里,到了那里如果有时间,我尽量码字(但是被沙滩上的美男靓女们诱拐了也是可能滴!表对我抱太大希望!)么么哒!╭(╯3╰)╮ 41 41、V章 ...   41、妻刑伺候      要沐大人?      这下众人皆是惊愕非常,齐刷刷望了过来,一时间偌大宫殿寂静如渊。      左芝按捺不住拍案而起:“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!”      她这脾气哪容别人骑到头上来,话音一落就准备冲上去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嘉兰。嘉兰及时后退一步,嘴角含着礼貌的笑容,道:“郡主真是急性子,我话还没说完呢。”      她转目看着沐乘风,笑意吟吟:“我想要的是沐大人——身上的香囊。”      团圆顺着她目光凑过去看,只见沐乘风腰间系着一个旧香囊,颜色衰旧,大概是海棠的花色,不过绣工普普通通,算不得精致,而且图案也已模糊不清了。团圆明白了,这个香囊是左芝绣的,所以沐乘风才时时刻刻都戴着。      嘉兰说完停了片刻,仿佛在等待沐乘风作答。沐乘风垂眸,不予理睬,就像此人根本没在眼前。      “不给!”      左芝被气得够呛,怒道:“我给木头的东西凭什么给你?你算哪根葱!”      嘉兰一副“原来你还不知道我是谁”的惊讶神情,朝左芝屈膝施礼,又道:“小女子姓楚名嘉兰,家父淮南王,乃是南楚的郡主,和您是一样的。”若说当日的贾楠身上还有一丝文弱书生的稚气,此刻的嘉兰身上只留混迹皇宫多年的深沉莫测,她愈发笑得灿烂,“正因为知晓香囊出自郡主之手,我又喜欢得紧,所以这才斗胆请旨求得此物。怎么?郡主是东晋人,我南楚君上的话便可不听了?”      听到这里左芝一怔,另一边的左虓却吓得冷汗都出来了。      好个阴险女人!简单一句话便把左芝置于进退两难之地!若是不应,即是藐视君王之罪;若是应了,以左芝的脾气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?!      他脑子转得飞快,赶紧冲那方的团圆打了打手势。      团圆心领神会,在众人僵持之际开口,仰头看着嘉兰稚声道:“表姨母你真奇怪,什么好的不要,偏偏要这个破破烂烂的香囊?你喜欢的话我宫里有好多呢,都比这个好看。”      嘉兰不动声色瞟她一眼:“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,我就是喜欢旧的东西呢,觉得……极好。”      香囊自然算不上好,可佩戴香囊的男人,极好。      “啊!你居然不喜欢新东西?”团圆满脸童真,诧异又“好心”地说:“哎呀你早点说嘛,我那里有好多旧的衣裳玩具,原本是打算送给乞丐的,既然你也喜欢旧的,那就全都送给你好啦。不用谢我,不客气。”      情岫听见“噗”地笑了出来,瞪了团圆一眼,装模作样训斥她:“别乱说话!”左虓也打哈哈笑着:“小孩子不懂事,请嘉兰郡主海涵。”      被人拐着弯儿骂是乞丐,嘉兰倒也很稳得住气:“童言无忌,无妨。”她叹了口气,“退让”道:“沐大人舍不得就罢了,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香囊呢……不如,劳郡主您给我照样做一个,通州相交一场,也算有个纪念。”      女皇没怎么注意这方刀光剑影,不知是有心无心插了句话:“乘风,寡人听闻你们被困地宫,是嘉兰救出来的?”      沐乘风沉默半晌,终于站起来鞠躬回话:“洛水县县令丁思集带领通州营将士挖掘营救百姓,立下汗马功劳。监察御史从旁协助,亦出力不少。”      他并未否认嘉兰确实在营救现场,可也没让她独占功劳,反倒是把丁思集推了出去。果然,女皇注意力被吸引,又道:“丁思集……寡人记得你曾说过他,此人确是国之栋梁,只做个县令未免大材小用,那便破格升为知府,补梁新武的缺。”      “圣上英明。”沐乘风代丁思集谢恩,回眸对上嘉兰,说了今晚同她的第一句话,“陛下金口玉言,微臣自当遵旨。”      他解下了腰间香囊。      “只是,”沐乘风紧紧握着香囊,递到嘉兰眼前,嘴唇微动,“对阁下而言是奇货可居的东西,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性命一般的心爱之物,所以有时候,宁愿毁了,也不让他人得手。”      他缓缓张开五指,银沙般的粉末徐徐落下,随风而逝。      世间总有许多东西如流沙,越是抓紧,越是流失。譬如时间,譬如不属于自己的情爱。      嘉兰终于失了沉稳,脸色唰得惨白。      左芝尽管娇纵任性,到底也是勾心斗角的宫里出来的,所以刚才一直没说话。此时见沐乘风已经解决了麻烦,立即乘胜追击。      “臣妇虽是东晋人,可俗话说得好,嫁鸡随鸡嫁狗随狗,我既嫁到南楚,就是南楚的子民,南楚君上亦是臣妇的君上。陛下的旨意臣妇自当遵守,不过郡主您也知道,臣妇粗笨得很,不擅女红针线,您若是不嫌弃我绣的鸳鸯像草鸡、鱼儿像泥鳅,我便多给您做几个,做得不好您可别取笑。”      嘉兰极力忍着火气,皮笑肉不笑道:“郡主过谦了,您肯做我感激还来不及,哪儿有嫌弃的道理。”      左芝装温柔贤淑果然还装出点成效来,柔柔一笑,小鸟依人偎在沐乘风身边,点头答应:“嗯,做好就送给您。”      这场交锋嘉兰没讨到便宜,悻悻回了席位,安分许多。      团圆对左芝竖起大拇指:“小姑姑威武!”      左芝得意哼了一声,昂头骄傲:“那是!我怎么可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?跟我斗,下辈子投个好胎!”      沐乘风看她似乎没受影响,噙着笑去摸她的头,不料却被她扭头避开,顺带还狠狠剜了他一眼。      他愣了愣,竟然咧嘴笑了。      原来还真生气了啊……      筵席结束已是华灯初上,东华门大开,数辆华盖马车缓缓驶出宫门。左芝赌气不跟沐乘风坐一块儿,硬把左虓踢下去,挤在了公主府的马车里。      左芝刚才还表现得识大体,小小厢门一关顿时本性暴露,坐下就蹬腿骂人:“不要脸的臭女人!打烂你的嘴,看你还怎么嚣张!”      情岫怯怯拉她袖子:“吱吱不要生气,气坏了自己不划算……”      “怎么可能不气!”左芝怒火滔天,小小车厢都要被她烧起来了,“不男不女的妖怪,我要是不灭了她就不姓左!”      团圆拍手叫好:“到时候要带我去啊,小姑姑我给你助威!”      左芝剥了瓣橘子放进嘴里,狠狠一咬橘汁四溅,她想象着啃的是嘉兰,咬得咔嘣咔嘣。      到了公主府,左芝嗖一下就蹿出去跳下了车,沐乘风和左虓随后而来,刚巧看到她气冲冲往府里走。      左虓幸灾乐祸摸着下巴,“好心”拍拍沐乘风肩头:“妹夫啊,我家妹子好像想夜不归宿哦?”      沐乘风淡淡瞥他一眼:“我会带她回家。”      “哎哟!你还是先把外头的野花野草清理干净再说。”左虓抖着腿吊儿郎当,“虽然有时候我都怀疑她跟我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娘胎出来的,有时候又恨不得把她扔到爪哇国去眼不见心不烦,但是沐乘风,我丑话说在前头,你敢让我妹子伤心,我就让你伤身伤命。”他半开玩笑半认真,举起手刀比了比,“先阉后杀。”      沐乘风冷着脸:“你打不过我。”      “喂!你少看不起人,我会打不过你?”左虓经不得激,撩起袍子就要挑战,“来来来,咱俩比比,今天不分个高下不许走!”      沐乘风冷哼:“打伤了大舅子,吱吱会不高兴。”说罢他撂下左虓径直进府捉人,把左芝扛了出来。      左虓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,手痒了没人过招,只好对着门口石狮比划两下,折腾够了才回房找媳妇儿去了。      这一路怪异得很,左芝不吼不叫,“乖乖”任由沐乘风扛回相府。在门口放下她时,她面无表情理理头发,余光都没施舍给沐乘风一分,若无其事走了回去。      “夫人好。”万海这回记着要招呼人,左芝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走过,竟然也没找茬。万海先是惊诧,紧接着大骇,惊慌失措喊沐乘风:“大人!夫人她不对劲!”      都说暴风雨前格外沉闷,左芝今天没发脾气,那不是她改邪归正了,恰恰相反,这证明她正在酝酿一场风暴,惊天动地的浩劫!      沐乘风深谙此道,摆手吩咐:“你们回房,别出来。”      不出所料,沐乘风刚刚跟在左芝屁股后面踏进院子,哐啷一声花瓶就在脚边炸开,眨眼功夫,所有能扔的东西都被左芝接二连三丢了出来,统统砸向沐乘风。      沐乘风停下脚步,站在院门口一动不动,静静等她发气。半个多时辰过去,眼看砸得差不多了,小院子中央推起小山般的碎物,他才不紧不慢掸了掸袍子,优雅迈步进房。      左芝坐在光秃秃的床头大口喘气,见他出现还想抓东西打过去,伸手一摸,已经没了。她凶巴巴瞪他:“你进来干什么?给我滚,滚去找你的狂蜂浪蝶!”      “我只想找我家娘子。”他含笑走近,弯腰道:“方才在宫中你似乎很大度,可回家这般,又是为何?”      左芝翻翻眼,嗤道:“我是给你留面子,再说我才不上当,白白让臭女人占了理得瑟。外人面前咱们要能多恩爱就多恩爱,不过回了家就……”她鼻腔哼哼,没再说话。      沐乘风破天荒凑过来想吻她:“回家更恩爱?嗯?”      左芝抬手挡住,斜眼微笑,透着股罕见的奸猾。沐乘风眼睛一花,仿佛看见左虓算计人时的表情。      “木头~”她忽然娇滴滴唤他一声,使了个暧昧媚眼,“要想恩爱也不是不可以,你先躺上来嘛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大家好,我是酒酒的存稿箱!我会卖萌!\(≧▽≦)/ 你们勤快冒泡呀,送上存稿箱之吻——╭(╯3╰)╮ 你们如果不理我,存稿箱之泪——~~o(>_<)o ~~ 42 42、V章 ...   42、胡作妻为      空荡荡的屋子明烛摇晃,沐乘风望了望手腕上指头粗的麻绳,又回头看向正前方。      左芝端着一方烛台走来,玉台被她扔出去又捡回来,底座已经摔坏一角,放在床头歪歪倒倒,蜡油滴下凝了一地。红蜡白玉相间,煞是好看。      沐乘风坐在床沿,双臂大张高举,腕上系了绳子,被吊在床角之上。左芝站在他面前,双手叉腰眸儿圆睁,半分嗔怒半分严肃,努力装出穷凶极恶的狱霸模样。      “干嘛瞪我?你还不服气了!”      左芝见沐乘风一动不动盯住自己,心头微微打颤,赶紧凶巴巴吼他一句给自己壮胆。沐乘风闻言,轻轻垂下眸子。      他一避开视线,左芝又吼了:“干嘛不敢看我?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不男不女的妖怪,你做贼心虚了!”      这看也不是,不看也不是。沐乘风微微一叹,问:“那你要我如何?”      左芝挺起胸脯,气势非凡地令道:“坐直、抬头、双目平放、不许反抗,现在我问你答,你老实点,听清楚了?”      沐乘风本来就坐姿笔直,听到只是略微昂起了下巴,视线平视过去,刚好落在她圆鼓鼓的胸口上。他睫毛动了动。      哪知等他准备好,左芝却并不着急问话,而是动手剥他的衣裳。她今天可没有前两日装温柔的可人劲儿,上来就扯,粗粗暴暴三下五除二把沐乘风脱个精光,连鞋袜也扔得老远,只留下一条绸子底裤。      沐乘风任她胡作非为,但见她在脱底裤的时候犹豫了一瞬,继而住手。      他眉梢微挑:“不脱?”      左芝抿唇,似有犹豫:“我……算了!我给你留点面子,哼。”      她觑了眼绸裤底下鼓囊囊的一包,想想还是作罢。她可不想见到那根折磨得她死去活来的玩意儿,见到就一肚子气!再说,万一这块木头等会儿真的有了见异思迁的念头,保不准她脑子一热,顿时拿剪子咔嚓一下,老沐家就断子绝孙了!      “我听我哥说,他和东澜表哥以前审犯人都要先脱衣裳,人只要没了身上这层皮,心里头就会觉得低人一等,问话也就容易得多了。说了实话以后可以不用大刑,木头,这是我给你机会。”      “呵……”      左芝解释了自己的动机,却惹来沐乘风一声轻嗤。      她拧住他耳朵扯了扯,咬牙切齿:“你什么意思,看不起我?”      “没有。”沐乘风赶紧收敛笑意,愉悦心情还挂在唇角,“吱吱你很……善良。”      善良?活了二十年从没人这么夸过她。左芝觉得哪里怪怪的,狐疑地打量着沐乘风,捕捉到他眸底还未散去的笑意,愈发觉得他是故意说反话嘲讽自己。      “呸!人善被人欺,马善被人骑,我才不要当软弱的窝囊废受气包,我就是霸道蛮横不讲理,怎么了!”      沐乘风低眉浅笑,不作答。      同为深宫长大,嘉兰学了满腹权术阴谋与争斗手段,而左芝学了天地不怕、勇往直前的无畏勇气,还有那份人与生俱来的朝气活泼,以及没有泯灭的人性。居然相信审人犯不上大刑这一套,真是个傻姑娘。      他似乎神游天外,左芝一巴掌拍在他头上,横道:“想什么不该想的呢!我要开始了。”      她又去门外面翻翻找找,不一会儿走回来。沐乘风见到她手中之物,背脊僵凝了片刻。      一柄鹅毛扇。      左芝笑得不怀好意:“木头,我知道你不怕痛,但是婆婆说了,你从小就怕痒呢,特别是大腿根儿……”说罢她拔掉一根羽毛拈在指间,似笑非笑斜眉看着沐乘风,“天真”道:“不知道婆婆说得是真是假,我来试试咯?”      软软细细的绒毛拂过颈子,沐乘风汗毛都立起来了,脸庞骤然变得通红。      “痒不痒呀木头?”      左芝顽皮地爬到他身上,手上羽毛划过他漂亮的锁骨,声音又软又糯:“今天在宫里,你是不是和那个妖怪眉来眼去了?”      沐乘风点点头,又赶紧摇摇头。      左芝捏着羽毛一路向下,在他胸膛处逗留下来,围着两点红色来回打圈儿。她皱着眉头,撅嘴问:“到底是有还是没有?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,谁知道你说什么。”      沐乘风声音急促,飞快道:“痒,没有。”      “我不信。”左芝小嘴儿翘得老高,“你俩说话了,我瞧她一直对着你笑,眼神色迷迷的……一副花痴样!哼!”      她手下不停,还在那里逗弄着,沐乘风喘气越来越粗:“吱吱……我、没有搭理她。”      左芝还是不高兴:“不搭理有什么用?没听过烈女怕缠郎啊?反过来也是一样的,她若是三天两头就来缠你,缠着缠着你就心软了。我说你应该一脚把她踢得远远的,看她还敢不敢来纠缠!”      “好。”沐乘风忙不迭答允,迫不及待要求左芝解开绳索,“现在放开我,嗯?”      左芝使坏偏不,羽毛又跑到他的腰际,上下来回轻拂。她笑得眼睛弯起:“相公大人,你说你这么能招蜂引蝶,我是不是该把你锁在家里才好?”      沐乘风忍着痒意,连耳根子都憋红了:“随你……先解开绳子,吱吱……”      “我才不呢!”      左芝难得占上风,一时被这种成就感冲昏了头脑。她低头扯开沐乘风的裤腰,拿羽毛去挠他的腿根儿,眉开眼笑地逗他:“就是要痒死你痒死你,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招惹别的女人。”      “呃……”      男人腿根处连接了敏感的地方,左芝伸手到那里用羽毛挑逗,终于惹得沐乘风低低呻|吟一声。沉睡的蛟龙也被唤醒。      左芝沉浸在征服了沐乘风的喜悦中丝毫不察,甚至还变本加厉地挠他,顽皮出言挑衅:“很痒是不是?求我呗,求我我就放过你,哈哈,木头你的脸好红!真想让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,镜子在哪儿来着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沉静的双眸染上鲜艳欲色,他盯住近在咫尺喃喃自语的娇嫩嘴唇,下意识就扑上去含住。      左芝被他偷袭,急忙转脸避开,怒目回视:“咦!干嘛亲我!”      “吱吱,”沐乘风说话的声音都哑了,他红着脸低眼望着身下,“别玩儿了,我忍不住……”      左芝顺着他的视线一看,看见绸裤被高高顶起小帐篷,她吓得赶紧把手拿出来,好巧不巧又碰到直挺挺滚烫烫的坚硬物体。      微凉的手背拂过火热蛟龙,沐乘风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得低哼一声。他似乎有几分赧然,垂眸不敢看左芝:“你解开绳子。”      左芝抬头看看上方,绑在腕上的麻绳是最粗的一种了,她又打了几个死结,肯定是挣不脱的。至少她是这么以为。      再回头看沐乘风,俊脸通红眉眼低垂,又害羞又委屈的样子,看得她一阵心痒痒。      “嘻嘻,相公你忍不住什么?”      左芝故意要沐乘风难堪,非要追根究底。沐乘风紧抿薄唇,没有回话。      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指头,朝着帐篷顶戳了戳,好奇地问:“这个是什么?是什么?”      沐乘风压抑着体内喷嚣的火,最后一次用极端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,好意劝道:“别玩儿了吱吱,快放开我。”      左芝摇头晃脑,娇俏的小嘴巴慢悠悠吐出三个字:“我、偏、不!”      她隔着裤子拿脚趾头去逗弄那物件儿,一边玩儿一边嫌弃地说:“硬梆梆的不喜欢,我喜欢软绵绵的,快软下去、软下去、软下去……”      可她越是踩,那根东西越是膨胀鼓大,都快把裤子顶破了。左芝笑得乐不可支,忽然很想看看小沐乘风可怜兮兮翘首以盼,又得不到纾解的憋屈模样。      她“倏”一下拽掉沐乘风的裤子,这次很聪明地把脸避开,没有让蛟龙跃出的时候弹到自己。      “它会出汗?”      左芝仔细地端详着“擎天一柱”,发现圆头上有丝丝透明滑液,却又不是平时他留给自己的白浊流物。她好奇地问,鬼使神差拿鼻子凑近闻了闻,想知道是什么东西。      微翘的小巧鼻尖不慎碰到敏感圆头,沐乘风体内热火轰得喷发,如药石爆炸般携着巨大威力一飞冲天。      沐乘风喜净,全身上下都有淡淡梅香,连带这般私密的地方也携着香韵。左芝闻不出什么气味,又看见小沐乘风此时不似往常可恶,粉粉胖胖地挺在那里,头部光光像个可爱的小和尚。她伸出舌尖,往那条小缝儿舔了一舔。      左芝咂咂嘴,没尝到汗液咸味。她正蹙眉想着男人此物的奇奥,冷不丁沐乘风喉咙里发出一道低吼,紧接着“砰砰”两声,似乎有什么东西裂了。      她正要抬头看个究竟,后脑就被人按住,继而被迫低下头去,嘴里被塞进比鸡蛋还大的圆润粗物。      沐乘风牢牢按着左芝,腰下用力一耸,挺进了那张溢香檀口之中。小巧软滑的舌头刚好抵着他,沐乘风按捺不住如此爽利,微微退出,又狠力往里冲刺,如是反复。      左芝尚未回神便“吃”了如此壮物,樱嘴大张勉力承受,又被他顶到了咽喉,顿时眼泪汪汪。      “唔……”      她说不出话,只得嘤嘤呜呜,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,双眸盈泪我见犹怜。她伸手想去推开沐乘风,无奈他已经挣断绳索用手摁住她,这点微不足道的力气在他看来犹如蝼蚁撼树,根本不值一提。      左芝挣不脱、吐不掉、说不出,别提心里有多挫败多后悔多委屈了,她眨巴眨巴眼睛,泪珠子就掉了出来,滴滴答答落在沐乘风大腿根。      沐乘风察觉到腿上湿润,这才缓了下来垂眸去看她。见她鬓发蓬乱地仰头望着自己,清丽的脸蛋儿泛起潮红,眸子水雾涟涟,小嘴儿撇着,一副受尽欺凌的可怜模样。嘴角还挂着一丝儿牛乳般的流物。      刚才一遭他太激奋,已经不慎出了些许精气,自己都未察觉。不过此刻那物儿还硬硬挺着,蓬勃叫嚣着还要出战。      左芝得他放开,抹了眼角泪水就指着沐乘风埋怨:“臭木头欺负我!呜呜,这么大还放我嘴里,包都包不下,嘴巴好酸……呜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扯掉腕上断绳,弯腰一把捞起左芝,凑过去含住她精致的耳珠,喃喃道:“叫你别贪玩儿……偏不听,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么?嗯?”      左芝死命推他,拔腿就欲逃。沐乘风轻而易举拎起她,直接把人扔在了宽大的梳妆台前。      这个梳妆台镜是左芝的陪嫁物,乃东晋皇太后亲自命人打造,用了公主的规制,八层十六屉。料是上好的沉香木,涂上紫漆,镶花雕鱼,中间镜台一块大大铜镜磨得平整,照出人影格外清晰,镜沿全用玛瑙翡翠红蓝宝石镶边。      左芝趴在镜子前,抬眸就见沐乘风压了上来。他修长的指尖轻轻在她唇角一揩,抹去那点儿流物,转眼却又把指头放进她香口,让她含住。      他另一手去撩她绣裙,同时俯身在她耳畔低沉道了一句:“不是在找镜子?如今就在眼前,看里面。”      停顿须臾,他故意补充,音含蛊惑:“看看你在我身下,是何模样……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我回来了!!!海南真是热shi了!!!我带着一身热情回家!!!马上就烧了红烧肉!!! 都说小别胜新婚,乃们想我木有???╭(╯3╰)╮ 43 43、V章 ...   43、玩妻自焚      左芝趴在宽大镜台前面,清清楚楚看见沐乘风把她腰间缕带解开,绣裙松松垮沿着双腿滑下,落到地上。接着,他又探手过来扯她衣裳。      左芝扭着身子不依:“不要!”      沐乘风闷声不语,捏着衣襟粗鲁拉扯,衣领歪斜顿时露出她小巧圆润的香肩,还有大片白馥馥的胸口。      左芝害羞,赶紧用手去捂春光,红着脸儿回头骂道:“臭木头不要脸,羞死人了!快放我起来。”      沐乘风从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,这种时候更是不发一言。他一掌按住她的后腰不让她乱动,看见两条白莹莹的嫩腿儿在面前乱晃,忍不住就想一探其间。不过那条小小亵裤碍眼又碍事,他没耐心把它脱下,干脆拽住边沿一扯,直接撕了开来。      腿间立马凉幽幽的,左芝惊呼一声,赶紧并拢双腿。      沐乘风捞起她一条腿,强迫她翘起雪臀露出暗红浅浮的琼室。左芝只觉得刚刚被他抬起,方才看起来还温顺可爱的小和尚就钻进了身体。      左芝嘤呜:“木头你坏……坏木头!呜呜……”      好在起先她吞了吞蛟龙,上面沾了涎沫,所以进去时也不十分疼痛,可就是被塞得鼓胀,仿佛要撑破了一般。      左芝反手想去打沐乘风:“出去出去,我不要这样儿,不喜欢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不理她,结结实实来了几下,把她顶得又喊又叫。她张牙舞爪乱挥着手臂,却连他一根汗毛也碰不到,而窄嫩的琼室传来阵阵酸|麻,耗得她几乎没了力气。      终于,左芝软成了一滩春水,安安分分地趴着,嘴里细细哼唧,任由沐乘风在后面进进出出。      沐乘风见她老实服帖了,低眉觑到嫩腿间泛起盈盈光泽,便把蛟龙退出大半,只余圆润龙头在琼室门口浅浅出入,引得细股泉水潺潺淌下,伴着动作唧唧有声。      经他这番摆弄,左芝又软又湿,眸带媚色地回头,嘟起嘴娇娇哀求:“木头——木头——”      沐乘风停下来,捏住她下颔让她把脸转过去瞧镜中景象。      左芝绝对不愿承认镜中那人是自己。衣衫不整鬓歪髻散,被人强势地按住恣意摆弄,哪里有平日威风凛凛的郡主架势?简直比暴风雨中的海棠还要凄惨!更令人羞耻的是她面庞染上情|事潮红,连带着浑身肌肤也粉粉的,已经舒坦地开了花。      左芝再也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,赶紧闭上眼睛把脸别开,耳根子火烧火燎的。      她逃避的样子颇为可爱,月眸紧紧闭着,睫毛像风中蝶翅翕翕颤动。沐乘风随手铺了件衣裳在台面上,然后把左芝翻了个身放上去。      左芝躺在宽阔镜台前,后背垫了衣裳不觉冰凉,只是有点硬。她耳畔划过一道哗啦声,下意识睁眼,只见沐乘风把可以活动的镜面拉到一侧。      他搂起她悬空的双腿,漂亮的下巴朝镜子方向一指,简单道:“看那边。”      左芝侧首,一副比刚才更加羞人的场景就那么跳进眼里,让她浑身血液都往头顶冒,差点失声尖叫。      屋里有数盏灯烛,照得四壁亮堂堂,光芒投向铜镜,映出其中清晰的男女身影。沐乘风浑身赤|裸,宽阔的肩笔挺的背,到了后腰向内弯进一抹深弧,更彰显出劲健的腰力。他结实的臀挺起,连接住修长矫力的大腿,在他腿根中央,一条凶猛龙兽气宇轩昂地立着,头首直直朝着女子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。      仿佛那里是凶猛蛟龙觊觎已久的胜地,它正跃跃欲试,带着雄心要一举拿下。      令人羞耻的远不止这些,左芝眼睁睁看他打开自己双腿,不由分说攻入了平坦小腹下的琼室。      亲眼看见自己一点点吞下沐乘风的巨物,嫩蕊还溢出丝丝蜜、液,那里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,愉快地接受了抽|拽研磨,还把酥|软的快感传遍全身。左芝羞得死的心都有了。      她闭紧眼睛胡乱摇着脑袋:“不要这样,我不要我不要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一见她不肯看,于是微微一顿,继而用足了力气顶进去。左芝被顶到深处蕊点,急促惊呼一声,小腹收缩紧紧绞住了他。      沐乘风被琼室小口咬住,喉咙遏制不住地低吼一声,大掌抓住她雪白软嫩的臀瓣儿,努力把她往自己这方送,同时自己也迎上去狠狠顶。      左芝尖叫连连,莺声高颤,语无伦次地吟叫求饶。沐乘风充耳不闻,抓着她狠狠地要,边刺边问:“你说这是什么?是什么?”      左芝痛苦又快乐,娇滴滴哭着:“我错了……我再也不踩它了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停下来,热烫蛟龙停留在湿润的琼室,抵着软肉来回打转。他眼底通红宛如山林猛兽,携了几分戾气:“不喜欢硬的?嗯?喜不喜欢?喜不喜欢!”      左芝哭得一塌糊涂,只知道点头:“喜欢喜欢……我喜欢……”      “看着。”      沐乘风令她盯着镜子好好地看,一旦发现她又有逃避的意图,便加大力气撞她,惹得她不敢不从。      站着、趴着、躺着、跪着……左芝被迫“欣赏”完自己各种各样的交缠姿势,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失控乱叫,又哭又笑,脸蛋儿也花得像小猫,狼狈极了。沐乘风则是卯足了力气埋头苦干,压住精气久久不发。      “木头……”左芝耐不住折腾,颤巍巍唤他,可怜巴巴哀求,“我疼……你好了没有?”      她睁大眼睛,弯月般的眸子里都蓄满春水,泫然欲滴。      沐乘风见状,终于加快速度。左芝咬牙受着这阵颠簸,就在要晕过去的时候察觉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,疼得她下意识腿间绷紧。这时体内的蛟龙猛然一颤,浓浊流物喷薄而发,沐乘风长长低吟出声,丢了。      感觉到那些东西黏在腿根,左芝终于松了一口气,瘫软下来趴在妆台上面,喘息不定。      一只手过来撩开她被汗水打湿的头发,她如惊弓之鸟缩了缩脖子,怕极了。      不是还要来吧?被做死这种死法太丢人了!      温柔的吻落在她脸颊。      左芝抬眸看镜,只见沐乘风眉目舒展唇角带笑,亲昵地在她脸上蹭了蹭,在她耳畔呢喃道:“吾妻,挚爱。”      小打小闹的日子如涓涓流水淌过,风平浪静地度过一月,眼看就快到了冬至。左芝依然时常出入公主府,偶尔跟沐乘风回家看公婆,照旧要被提着耳朵问多久能够生出儿子。她如今底气稍足,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沐夫人她有很努力地行|房,大概不久就能带来好消息。沐乘风还是晨起上朝,黄昏归家,不忙的时候都陪着她,俩人好得蜜里调油。甚至连讨厌的嘉兰也再未出现过,左芝的小日子过得可谓有滋有味,十全十美。      南楚四季温暖,数年来甚少有雪。冬至前几日朝中象征性地给百官发了夹袄棉裘,算是讨个节气意头。沐乘风带着女皇赏赐的青狐裘回家,跨进大门就见到一地纸屑。      他眉头微皱,询问的目光看向千江。千江赶紧指指内院,小声道:“少夫人。”      “快撕快撕——撕碎一点,不然就不像雪了。”      书房里面,左芝不知从哪儿找出厚厚一摞纸,堆到地上命莺儿鹭儿撕成碎片。两个丫头先是拿刀裁,又用剪子剪,直要把纸弄得碎碎的才行。      沐乘风推门而入,看见左芝手心捧着细碎纸屑,小嘴嘟起轻轻吹起。白如雪片的纸儿洋洋洒洒,飘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才慢慢落下。      “相公大人!”      左芝见他回来,兴冲冲地跑过去,笑颜如花:“我正在做雪,你快过来帮我!”      沐乘风伸指捻下她发间沾染的纸屑,略带金光。他见颇有年份的洒金蜡染竹纸被糟蹋得七七八八,无奈一叹,揉揉她的头:“顽皮。”      话虽如此,他还是被她拽过去帮忙,亲手撕掉珍藏已久的贵纸。      纸屑装了满满两大竹筐,左芝满意托腮,笑眼望着沐乘风:“木头你见过雪吗?”      沐乘风点头:“见过。”      左芝有些泄气地叹道:“你们这里都不下雪。以往我在侯府的时候,年年冬至都是大雪,晚上睡觉就听到雪落声,早晨起来白雪铺了厚厚一地,有这么高!”她夸张地把手放到自己腰际,表示雪真的很厚,“我娘年年给我做麂皮红靴,我穿上后就跟着哥哥出门踩雪。东澜表哥回来探望祖母,我们就拉住他打雪仗,可好玩儿了……”      她眼中闪耀着回味又遗憾的光芒,嘴唇嘟起有些郁结:“说好要陪我回娘家的,你到底多久陪我回去嘛!”      沐乘风温柔地拍拍她的头,安慰道:“快了,忙完这阵子。”      “噗噗噗——”左芝朝他吐舌头,嗤之以鼻,“忙得完才怪!木头干脆你辞官,跟我回东晋去,当我的郡马,驾驾驾!”      她爬到他身上,假装手里有鞭子抽他:“马儿快跑,驾——”      沐乘风嘴角噙着浅浅的笑,低眉一瞬,抬手去捏她鼻尖:“郡马比一般马儿难养,你想好了?”      左芝白他一眼:“哪里难养了?你瞧我哥还是驸马咧,嫂子喂他两口糠就老老实实的,好养得很!”      “哈……”沐乘风听她如此贬损狡猾的左虓,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,问:“你做这些干什么?”      左芝看他指着几筐碎纸,很爽快地说:“哦,是团圆说没有见过雪,所以我让她来家里看雪。小妮子应该快到了,我去门口看看!”      她是风风火火的性子,又爱极了那个小鬼灵精,话没说完人已经如离弦的箭奔了出去。沐乘风垂眸看着空落落的怀里,抿唇想想,忽然觉得还是不生儿女的好。      左芝出了相府大门,翘首远望,果然见到一顶华盖软轿悠悠而来。她高兴不已,提起裙摆跑过去迎上。      “团圆快下来,我带你去看雪!”      软轿停下,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撩开轿帘,露出一张左芝都快忘记了的讨厌面庞。      嘉兰一如既往笑得温和有礼,眉宇间却隐隐透出得意之色:“郡主,有没有兴趣陪我走走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我觉得我越来越没节操了……这么纯情的小两口都写得如此重口!o(╯□╰)o PS:吃肉不夸厨师,以后我就顿顿清汤白菜!╭(╯^╰)╮ 44 44、V章 ...   44、晴天妻雳      左芝没好气翻她个白眼:“谁有闲工夫陪你,我在等团圆。”她挥手赶嘉兰走,“去去,好狗不挡路,别杵在我家大门口。”      嘉兰示意落轿,徐徐走了出来。她头上一支翠凤宝钗在墨鬓边摇坠,配上一身金银色印菱花纱裙,还有件孔雀波纹锦衾,显得贵气明艳。与当日那个朴素孱弱的书生相去甚远。      嘉兰款款走近,提议道:“不如我们去公主府,顺道把团圆接过来?”说罢她已经伸手握住左芝的手腕,拉着她迈步。      左芝恼怒地甩手,瞪着她:“放开你的爪子,少来拉拉扯扯!”      嘉兰松手,笑意绵绵地看着她。片刻左芝大步前进,横眉冷眼望着嘉兰:“有什么今天一次说清楚,走。”      嘉兰遣退随从,与左芝一齐并肩步行,朝公主府的方向。      两人之间气氛僵凝,初始无人说话。左芝在心里暗自揣测这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又想使什么坏招,而嘉兰遥遥望着长街尽头公主府屋檐露出的一抹飞角,心神恍惚一瞬。      嘉兰驻足,左芝回头看她有些失神,皱眉道:“你干嘛?”      须臾,嘉兰幽幽回眸,莫名其妙问她:“你觉得平阳公主如何?”      唔?      左芝怔了怔,摸不准她的用意,道:“我嫂子当然好啦。长得漂亮心思纯善,对我们一家人更是好得没话说。哪儿像有的人,长得难看心眼儿还坏透了,就想着破坏别人夫妻,哼。”她指桑骂槐,朝着嘉兰数落一通。      嘉兰却仿佛没有听到她骂人的话,眼神有些惆怅,轻声叹息:“是啊……公主真好……”      左芝看她这副神情,愈发不解。她凝眉想了想,拿手去推嘉兰:“喂,我说你该不会是嫉妒我嫂子吧?”      嘉兰不作正面回答,而是反问:“你嫉妒她么?”      左芝哈哈大笑:“我有什么好嫉妒的!嫂子跟我是一家人,对我哥又那么好,还生了三个小乖乖陪我玩儿,我高兴都来不及,嫉妒她干嘛?”      嘉兰轻嗤一道,声音里噙着几分等待好戏登场的笑意。她又慢慢朝前走,边走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:“当年修建公主府,是我选在了这个地方。那时我以为……呵,以为这是我的府邸。”      她幼年就被送入深宫,在女皇的宠爱下长大,所有人都把她当公主看待,也从没有人告诉她她其实不是真的公主,而是一个替代品。她是如此高贵,走在宫里总是昂着骄傲的头颅,身后跟着长队婢女,所过之处遍是跪在地上的奴仆臣民。就连京师重臣、贵胄王孙,也无不争先恐后地讨她欢心,望她在女皇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。      嘉兰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高高在上的感觉,久而久之,她也以为自己是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的明珠。      她不知道还有另一个公主的存在,不是区区王侯膝下众多女儿中的一个,享着公主的待遇顶着郡主的头衔,而是女皇十月怀胎分娩,货真价实的嫡长公主,唯一的公主。      无人告知于她,也无人敢说出真相,甚至,根本无人知晓世上还有这么一颗真珠遗落世间。赫然到了遗珠重归的那日,嘉兰才发觉自己只是一枚赝品,在光芒璀璨的真珠光辉下,只会显得黯淡、渺小。      她落荒而逃,只想把自己藏起来。      那位她视作母亲的人,前几日还在温柔地问:“嘉兰,你觉得公主府建在哪里好?”      嘉兰天真烂漫地笑:“为什么要单独修公主府?住在宫里边儿不好么?”      女皇亲昵摸着她的头:“公主长大了要成家,就会招驸马,是不能住宫里的。”      嘉兰腮边一热,低眉羞涩:“驸马……是什么样?”      女皇含笑不答,只是展开一卷地图叫她挑选:“嘉兰过来看看,替寡人选个好地方。”      嘉兰指着一处,道:“这里好,景色宜人离宫内也近,方便经常回来看望陛下您,府邸后方临湖,还可以开凿一条舟渠,暑天沿着渠道划船游湖……”      她把满腔美好愿景一一诉尽,女皇听得很专心,甚至吩咐宫人拿笔记下,让匠人按照她的意思去做。      当时的嘉兰很高兴,满心期待着住进自己设计的府邸。她扳着指头算,等到公主府建好,她也就到了出嫁的年纪,那个人就是她的驸马……      虽然女皇未言,可是嘉兰知道他们早就定了驸马的人选。深入简出的国师一年偶然回宫两三次,有一回嘉兰遇到他入殿觐见,她对这位传闻中湛然若仙的男子好奇极了,于是躲在珠帘背后偷听他们说话。      看不清国师的脸,只有茶白长袍被风吹得飒飒,嘉兰瞥见他鬓边一缕霜华。国师音色清润,宛如天宫仙乐,听入耳朵很清晰,但难以捕捉到哪怕一丝丝的情感。他身为下臣却直接对君主发问:“你想好了?”      女皇敛起平素对待后生晚辈的亲和笑容,凤目沉冷隐含杀伐之气,道:“十六年了,是时候做个了断。”      风过珠帘脆。国师朝着嘉兰藏身的地方扫了一眼,嘉兰吓得赶紧蹲下,捂住嘴不敢出声儿。片刻,她听女皇问:“那孩子跟着你也有十多年了吧?他如今怎样?”      国师此刻的声音才含了几分满意情绪,道:“很好,只是性情寡淡沉默少言,不过他与师兄有几分神似……哪日我带他过来。”      “像长远?”女皇略显激动,说话声音都发颤,“好、好……你挑的人自然不错,沐家家世也还尚可,他做驸马再合适不过,只待公主满了十六,寡人就下旨让他们完婚。”      听到这里,嘉兰一颗心噗通噗通都快跳出胸口。驸马……是她的驸马么?!      嘉兰自然知道女皇口中的“长远”是谁,此人是宫中禁忌,众人皆不敢妄自议论,可这么多年 ,嘉兰也曾听到风言风语。他叫梅长远,当年女皇把他从宫外带回来,自此椒房专宠,甚至连凤君宫中也不去了。都说梅长远俊美异常乃是狐妖转世,专来惑乱宫闱,于是在一场宫变之后被诛杀,自此有关此人的一切都封存起来,无人再提。      唯独有一次深夜,嘉兰偶然窥见女皇秉烛站在一副画像之前,至尊帝王卸掉朝堂上盛气凌人的天威,对着画儿孤独垂泪,一如天下间受尽情苦的普通女子。      画上男子拈梅浅笑,果然风华无双。嘉兰笃定这就是让人讳莫如深的梅长远,而那位素未谋面的驸马,据说与梅长远神似……      豆蔻之年,情窦初开。嘉兰幻想着未来夫婿的模样,甚至托人辗转打听,终于晓得了国师膝下弟子出自沐家,叫沐乘风。      她没有见过沐乘风,却在心里临摹了千万遍他的轮廓,努力探听他的一切,满心欢喜等着他与她大婚的日子。      可是谁也料不到结局。      嘉兰临近及笄被送回淮南王府,她以为两三月就会回宫,女皇却好像将她遗忘在了那里。嘉兰与父母兄妹分离多年,又在深宫养出了一身傲气,同家人十分疏远,关系也很冷淡。这个时候,她总是祈盼能够飞来一纸诏书,让她回宫侍奉。      春去夏来秋逝冬至……她等了一年,却等到了凤君逼宫、女皇诛杀叛党、迎接长公主回京等一连串惊天消息。      淮南王闻讯紧张,时常来问嘉兰宫中事宜,商量府中应该作何态度。嘉兰不关心时局变化,她只是被弄得有些懵了。      长公主是谁?她从哪里冒出来的?为什么要抢了她的位置?      嘉兰仿佛是被神仙怜悯施了仙法的小草,开出炫丽夺目的花朵,但是一夜之间恢复原状,神仙收回法术,花谢了,她还是那根不起眼的小草,被人拔起扔到一旁。所有人的目光,只会被那株真正国色牡丹吸引。      难过、失落、绝望……平静。嘉兰似乎连哭泣一场的精力也没有,她曾经拥有过这么多,又尽数失去,不能连尊严也丢掉。      种种事物中最不甘心的,是她爱慕多年的驸马,要成为别人的驸马了。      后来的后来,驸马不是那个驸马,沐乘风成了郡马,却又不是她嘉兰郡主的夫婿……      陷入往事纠缠的嘉兰手心越攥越紧,肩膀微微颤抖,似乎极力抑制住不该流露的情感。左芝轻蔑地瞟她一眼,嗤道:“虚荣!你就是嫉妒我嫂子!”      “呵……”嘉兰忽而轻笑,松开了紧握的手掌,斜眉看向左芝,“你说的不错,我是嫉妒公主,嫉妒她有那样的驸马。”      左芝一听火气又冒上来了,捏起粉拳威胁:“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!我要再听见你对我哥有什么想法,我真揍你了啊!”她忿忿甩手,叉腰又骂,“你怎么回事?看不得别人夫妻恩爱还是怎么,一会儿看上我哥一会儿看上木头,哪儿有你这种花痴……”      “我说的不是左世子。”      嘉兰抬眸,含着刀光的锋利眼神对上左芝怒气腾腾的眸子,勾唇慢慢说道:“原来郡主你还不知道,你如今的夫君,沐乘风沐大人,原是女皇钦点的驸马。”      左芝神色一僵,懵了。      嘉兰凑到她耳边,一字一句咬得清晰:“听说他在东晋时主动投身去侯府做护院,若平阳公主当时不在府上,你觉得他会去么?”      “还有,五年前平阳公主回宫,他也一道走了,甚至没跟你知会一声,不是吗?”      “他娶你,是在平阳公主下嫁给左世子之后,对吧?”      左芝脑袋有些昏,手脚顿时冰凉。      最后,嘉兰含笑说出最狠的话语:“大家同为女子都承认公主更胜一筹,郡主你若是男人,会更倾慕谁喜欢谁?有时候得不到的东西不一定毁了,默默在旁守护,也是一种爱意。不信的话,你回去问沐大人……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一盆狗血泼下来!\(^o^)/~ 45 45、V章 ...   45、退求妻次      那一年,沐乘风如落入凡尘的白云,飘到了她的眼前。      电光火石间,左芝记起很多“不起眼”的小事。      当年,左虓离京办事三月有余,回家之时便带着情岫。情岫性情软善,有点迷糊有点傻气,并不似京中豪门侍妾有手段重心机,所以左芝并不讨厌她,反而跟她亲近起来。大概在情岫进府十来日,左芝与前来做护院的沐乘风偶遇。      沐乘风入府之后留在左虓的院子,左芝因为常去那边,所以才跟他渐渐熟稔。现在回想,他那般孤傲冷漠的人,是为了什么才甘愿屈尊当一个下人?      左芝的心,猛地一颤。      往事的蛛丝马迹汇成汹涌潮水,没过她头顶。      那一次府中生变,情岫险些被害,是沐乘风一箭射死叛徒。      那一次左虓与情岫从避暑园子回府,在大门口碰见她与沐乘风纠缠,她清楚记得沐乘风沉静的面庞划过一抹异样,好似众目睽睽之下被抓包的小贼。他并没有做错什么,为何显得慌乱?为何想要遮掩?      那一次沐乘风私自带着她和情岫出府游玩,不等她们开口言明,他已经驾车去了情岫想去的地方。就像……心有灵犀。      那一次……      有太多太多这样的小事,数也数不清。左芝脑中一片混沌,模糊中勉强抓住了中间一点儿精髓——沐乘风的出现不是偶然,他留在侯府,是为了一个人。      左芝想到了最不敢去想的一件事。当初他们相约私奔,她如约而至他不见踪影,当她回到家中却发现情岫也走了。枉她自诩聪明伶俐,却从来没想过这两件事会有关联,她一厢情愿地以为哥哥嫂子只是吵架、不久便会和好,她还傻傻地等着沐乘风回来,她安慰自己:这块木头只是害羞了,所以才躲着不敢见她……      眼睛里就像掉进了烟火,烫的她想哭。      四年,他们在公主大婚典礼上重逢。情岫摇身一变成为嫡长公主,左虓做了驸马,两人依旧甜甜蜜蜜,好像什么也没变。左芝看见沐乘风向自己走来,忍着心底那份澎湃激动,忘掉了苦等的一千多个日夜,满心欢喜地以为他们也回到原点。      就算不是原点,也是新的开始。左芝从来没想过,沐乘风是“退而求其次”。      不知不觉,公主府的大门矗立眼前。      嘉兰看着明显失魂落魄的左芝,掩嘴微笑眉梢轻挑,朝着门口的方向一指:“出来了。”      左芝怔怔儿抬头,刚巧看到情岫牵着团圆出门,蹲下为小家伙系好披风。      团圆问她:“娘亲,我今天可以住小姑姑家么?”      情岫眨眨眼:“为什么?你今晚不和我睡了?”      团圆嘟嘴对着手指头,告状道:“爹爹说了,我要是再去你们房里,他就打我屁股……”      “那你就不怕沐乘风打你的屁股么?”情岫捏着小乖乖肉呼呼的脸蛋儿,抿唇笑道:“吱吱和他那么黏糊,分开一刻钟也不行,你去打搅了他,小心他收拾你。”      团圆不高兴极了,皱起鼻头:“他才不敢,小姑姑那么凶,会吃了木头大人的!嗷呜嗷呜——”      她学着老虎的样子张牙舞爪咬了咬,直把情岫逗得捧腹大笑。左芝咬住嘴唇,愣愣的看着她们。      嘉兰不失时机地“安慰”:“其实过去的事已经过去,最重要如今他人是你的。”      一根染了丹蔻的玉指轻轻按在左芝胸口。      嘉兰启唇轻语:“当然,心也是你的。”      她的指尖仿佛有一种魔力,明明那般细弱无力,却像寒冬冻积的尖冰,透过层层衣裳触到肌肤,刺进心房,让左芝颤栗发抖。      怎么会……难道这么多年她皆是一厢情愿?沐乘风到底有情无情?      若是不喜,他何必费尽心力医她疫症!   若是不爱,他何必割腕喂血为她续命!   若是无情,他何必容忍任性刁蛮的自己!      “生死有命,我陪着你。”   “吾妻,挚爱。”      带着羞赧情愫的呢喃剖白还回荡在耳畔,左芝决不信这是沐乘风意乱情迷的胡言乱语!      想到这里,她冷冷一笑,横眉回望嘉兰。      “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?”      左芝背脊直挺,上前逼近嘉兰,终于把长久掩藏在身体中的皇族气势释放出来:“就算他以前是驸马人选又怎样?现今全天下都知道,沐乘风是东晋的郡马,是我左芝的夫君!他是我一个人的,从头到脚、从内到外,都是我一个人的。”      嘉兰对她的反应出乎意料,捏紧手掌回击道:“从内到外?你确定?”      “我不确定难道你能确定?”左芝嗤笑,冷眼看着嘉兰,“他是我枕边人,我与他日相见夜同眠,他的心思若是连我也摸不透,别人更是肖想!你道听途说两三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,就迫不及待跑到我这儿来挑拨一通,想把我当箭靶子使?你打错主意了!”      左芝也用手指戳着嘉兰胸口,一点点反击:“原来南楚的郡主就是这种货色,相较之下,我东晋皇室的度量气魄好过你太多!贵国女皇不觉得你丢人,我都替你害臊,心胸狭隘妒忌心盛,呵,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永远成不了公主?”      嘉兰被她一番言辞逼得舌头打结,张嘴难言。      “因为,”左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,凑到嘉兰耳畔慢条斯理说道:“草鸡就是草鸡,永远也变不成凤凰。就算你披上华丽的羽毛,还是遮掩不了你肮脏丑陋的真面目,你要知道,你身上这层皮是捡来的,扒了这层皮,你什么也不是。”      嘉兰只道左芝嚣张傲慢又城府浅薄,这是头一次领教她的聪敏心思和伶牙俐齿。大出意料之外,嘉兰更被激起体内争强斗胜的热血。      原来她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平阳公主,由始至终,眼前这个霸占了她倾慕男人的刁蛮郡主,才是她毕生劲敌。      不分伯仲的皇族出身,同样好强霸道的性情,不肯服输的脾气,甚至挑男人的眼光都如此一致……不得不说,嘉兰和左芝若非挚友,便是死敌。      “呵呵……”突然嘉兰笑了两声,眼中闪烁着点点火光,那是一种挑战的信号。她道:“你今天倒有些让我刮目相看了。你愿意死撑就撑着,看你能自欺欺人多久,反正我还是那句话。”      “不知你东晋的郡主,和我南楚的郡主相比,到底孰优孰劣?”      嘉兰说罢笑盈盈看着她,左芝嗤鼻不屑,鄙夷道:“跟你比?你也配!”她拍拍手,似乎有意“拂掉”在嘉兰身上沾染的肮脏,继而大步朗朗往公主府走。      “嫂子,团圆!”      左芝照例高声呼唤大门口的母女俩,声音一如既往透着欢喜。情岫闻声侧首,挥手雀跃回应:“吱吱!”      看着这张国色天香脸庞绽放的美艳笑容,左芝似乎被阳光晃到眼睛,闭目一瞬,有什么晶莹如珠儿般的东西掉下来。      落到地上,转瞬即逝。      黄昏时分,沐乘风看着相府花园墙壁上的日光渐渐被阴霾取代,他终于按捺不住亲自前往公主府。      左芝跑出去的时候只说接团圆,沐乘风没往心里去就由着她了。但是他左等右等却不见她回来,本欲出门找寻,转念一想,可能活泼的小媳妇儿一激动跑到别人府上了说不定。以前她就常干这种事儿。于是沐乘风便在家等着,守着两竹筐的雪纸,等着她们回来玩儿。      平心而论,他并不是很喜欢去公主府,如果能够选择,当然是最好不去。      沐乘风徐徐走到公主府门前,抬头望了望那块代表了高贵与权势的牌匾,足下踟蹰一刻,终于选择入内。      老远就听见团圆咯咯在笑,还有情岫左虓的说话声,沐乘风竖起耳朵,却惊讶发现没有左芝的声音。莫名觉得不安,这种时候,全家最活泼最闹腾的左芝不是该笑得最大声么?      他加快步伐,推门而入。      房中三人见到他不约而同皆是一愣,左右看看又向他身后望望,似乎在寻找着什么。沐乘风还没开口,团圆就先声夺人:“小姑父,你是不是带雪过来给我玩儿?”      沐乘风蹙眉:“她人呢?”      团圆围着他绕了几圈,企图发现他藏起来的雪,无奈找来找去都找不着,小家伙终于确定他是两手空空来了这里,有些泄气。不过她很快又喜笑颜开,揪住沐乘风袖子仰头撒娇:“小姑父你快叫小姑姑出来,她藏着雪是不是?快让她出来嘛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眉头紧锁,喉咙都紧了:“她不在这里?!”      这下团圆糊涂了:“小姑姑不是回家了吗?”情岫帮腔道:“是呀,吱吱来过一趟,说了两句话就走了。沐乘风,吱吱没有和你一起?”      沐乘风抿紧嘴唇摇了摇头,询问的眼神望向左虓。左虓挠挠头:“臭丫头说雪还没有做好,所以让我家乖乖别过去了,等过几天做好了再来接她。喂,我说妹夫你是不是和臭丫头吵架了?白日我瞧她眼眶有些红,问她怎么回事,她说被风吹得眼睛疼。胡说八道,大都城里哪儿会刮北风……”      赫然发现左芝不知去向,沐乘风惊出一身冷汗。他急忙道:“她没有回家,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!”      天都要黑了,左芝既不在相府也不在公主府,她又没有娘家可回,朋友更是寥寥无几,更遑论可以留她住宿的人家了。沐乘风心神惶惶,走路步子都有些漂浮,神魂落魄。      刚开始左虓还不觉得严重,这会儿也是警惕起来,他别的不怕,就怕宝贝妹妹落入了坏人手里。两人一合计,赶紧派人出去打听,自己也分头骑马寻人。      情岫抱着团圆,送两个男人出门,她想想问沐乘风:“吱吱会不会是去沐家了?”      沐乘风觉得有几分道理,翻身上马点头:“我回去看看。”言毕他打鞭吆马,马蹄踏在长街嗒嗒作响,很快就驮着人没入了夜色之中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猜猜吱吱去了哪里?猜对有奖!╭(╯3╰)╮ 46 46、V章 ...   46、自妻欺人      沐老爷和夫人刚用过晚膳,婢女才撤了碟盏,就见沐乘风火急火燎地冲进来。      沐夫人一阵大喜:“儿啊,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?”      沐乘风手里还捏着马鞭,环视四周一圈,没头没脑问了句:“就你们?”      沐夫人一愣,很快瞪他一眼:“废话!家里不就这几个人,你爹你二叔你二婶还有你老娘!”      见左芝不在,沐乘风心火更盛,转头问沐老爷:“父亲,吱吱有没有来过?”      沐老爷见他一脸凝肃,捋着胡子摇头:“未曾。乘风,出什么事了?”      沐乘风焦得嘴唇干裂,道:“她说去公主府,我方才寻过去却被告知她一早就离开了,她没有回家也没有来这儿,我不知道她还会去哪里。”把人弄丢的感觉颇为恐慌,他淡漠的神情被焦虑忧心取而代之,“我找不到她。”      沐乘风的二婶高氏闻言,迟疑试探问道:“乘风你……是不是与郡主吵架了?”      沐乘风回想她出门前的表现,摇头否认。      “混小子!”      这节骨眼儿上,沐夫人上前一脚踢在他腿肚子上,喝道:“还愣着干嘛?快去找啊!把府里的人都喊上,全部去给我找儿媳妇!”      沐夫人发威,底下的人都纷纷行动起来,沐老爷忙着安排人手,沐二爷也拉着高氏出门避祸。      沐夫人一把揪住沐乘风耳朵,吼道:“闷葫芦的呆小子,叫你平日装清高装正经,现在好了,把媳妇儿都气跑了!老娘告诉你,必须把吱吱找回来,一根头发丝都不许少!不然老娘看你再去哪儿寻个这么有趣听话的丫头赔我……你听见没听见没……”      别看沐夫人平时对左芝挑三拣四的,嘴上骂得厉害,心里头却疼她疼得紧。左芝家世好性格好,呆小子又喜欢,最重要的是打心眼儿里孝敬长辈,不像很多媳妇表面恭谦,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咒老家伙早死呢。沐夫人自己是火爆脾气,左芝在外又名声彪悍,但她回家侍奉公婆却毕恭毕敬,叫她捏肩捶腿绝无二话,后继香火生儿子也勤勤恳恳,沐夫人一种自豪满足感油然而生。就算平日偶尔摩擦争吵,那也是对无聊生活的调剂,若是连这点趣味也没了,沐夫人可觉着要闷死过去!      沐乘风耳朵都快被拧掉了,沐夫人气呼呼松手,踮起脚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,凶神恶煞吼他:“找不到吱吱就甭回来了,老娘就当没生过你这种冷面冷心的混蛋!”      任打任骂,沐乘风不吭一声,捏紧马鞭又折身出了门。      日落月升,万家灯火璀璨,暖煦烛光从别家窗户透出来,本该是一家人围在桌前欢声笑语的时刻,沐乘风孤零零立在马上,茫然望着偌大都城,不知何去何从。      从来都是他走,她追。她就像一条甩不掉的顽强小尾巴,总是紧紧跟在他身后,黏着他喊“木头木头”。他从未想过有一日此情此景会颠倒过来,她不告而别,他要费心猜测她去了哪里。      沐乘风骑在马上,漫无目的地在清冷长街游荡,恍恍惚惚。      他平日不提,并不代表他忘记了过去,所有的事他都记得,很清晰很深刻。      他们邂逅在侯府门口。她仰头看他的时候,那双眸子如明月般赫然照上他心头,害得他差点乱了心神。她脾气很大,一言不合就要争个高低,她是如此娇小,站在面前才勉强及他的胸口。他屡次被她逼得步步后退,并不是怕了她咄咄逼人的气势,而是怕她一个不慎撞上来,会受伤。      每每看她踮起脚仰着头凶巴巴瞪着自己,他都想把她按进怀里狠狠揉一揉。她就像一只才会飞的漂亮小黄雀,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凶猛猎鹰,猎鹰瞧小黄雀如此鲜嫩可口,常常冒出干脆一口吞掉她的想法。      所以有一次,他再也按捺不住破土而出的念想,在她喋喋不休的时刻,猛地堵住了她的嘴唇。      那是他第一次亲吻女人。女子娇唇和想象中一样柔软甜美,又滑又香,惹得他险些真的把她吞下去。她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么,迟迟没有反抗,直到他把舌头抵了过去,她才如梦初醒地推开他,气急败坏跺脚呸道:“下流!”      她又羞又气地跑开了,只留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。他有些懊恼,觉得自己太莽撞吓到了她。谁知没过多久,她又气势汹汹地跑回来,不由分说扑过来咬住他的嘴唇。      “别以为我怕你!想占我便宜,没门儿!”      分开的那四年,支撑他坚持下去的也唯有这些细碎点滴的回忆。当初他不告而别确有莫大的苦衷,只是其中缘由不能说与她听。每当她埋怨起这件事,又或是拐弯抹角打听真相,他都含糊其辞遮掩过去,不愿告诉她实话。      只会分开这一次,他发誓。      沐乘风乐观地想,只要他不走,左芝就是永远留在原地的,等着他、候着他。孰料今天的一遭意外,彻底打碎了他自欺欺人的想法。      世上没有人会永恒地等着另一个人,无怨无悔。      他失神地想着,马儿兀自走着,不知不觉绕回了相府,停下来甩头噗嗤。      无意抬眸,瞥见门前台阶上坐着的娇小人儿,沐乘风一个激灵跳下马来,大步亟亟朝她跑去。      沉步落定,沐乘风胸膛剧烈起伏,喉结隐隐滚动,连喊出她名字的力气都消失了。      左芝托腮坐在那里,面带怅惘。等到头顶被大片阴影笼罩,她抬头看他,吸吸鼻子唤道:“木头。”      娇弱的声音含着委屈。      沐乘风蹲下倾身过去抱住她,大掌托住她后脑按进怀里,口气有几分责备:“跑哪里去了?害人担心。”      此夜刮起凛冽北风。左芝打了个哆嗦,顺势缩进他臂弯,撒娇地说:“抱我回去,不许扛麻袋。”      沐乘风微微含笑,捏了她冻得通红的鼻头一下,打横抱起她回家。      金丝楠木浴桶里灌了满满热水,左芝坐在里面,莺儿拿银葫芦瓢舀水打湿她的背脊,掌心涂满掺了玫瑰汁子的脂膏,搓出泡沫替她净肤。左芝安安静静,不像往常老撩水泼莺儿玩闹,只是垂目盯着泛波水面,眸子随着波光闪烁不定。      莺儿伸手探探水温,问:“小姐冷不冷?”      左芝不说话,轻轻摇了摇头。莺儿纳闷她格外沉默,转到前面去看她,惊讶发现断了线的泪珠滴滴答答从她脸上落下,掉进香汤之中。      “小姐你怎么哭了!”莺儿拿帕子来给她揩泪,“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我去叫姑爷过来!”      左芝赶紧一把拽住莺儿:“别,我没事……过会儿就好了,你别喊他。”      莺儿自幼跟在左芝身边长大,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,脱口就道:“眼睛都哭红了还说没事,明明就是受委屈了,是不是姑爷欺负你?小姐甭怕,我告诉世子去,让他为您出气!”      “不准让我哥知道,跟他没关系。”左芝拼命拉住义愤填膺的莺儿,擦干眼泪起身,“替我更衣,我要回房睡了。”      沐乘风把左芝安顿好又回了趟沐府,给爹娘回报平安,沐夫人悬着的心落下,骂了他两句便把儿子放回家去了,叫他好生安抚左芝。此夜的风格外得大,沐乘风眉角似乎都凝起了白霜,等他踏进漆黑的寝院,赫然发觉左芝竟然已经睡了。      从前不管他看公文到多晚,房里的蜡烛总是为他燃着,左芝从来没有不等他,更不可能抛下他自个梦周公去。不知是不是寒风灌进了衣领,沐乘风隐隐颤抖,静矗良久终于轻手轻脚摸进房间。      静幽幽黑黢黢的房里,沐乘风仗着良好夜视,悄无声息地摸到床边。看见被衾褥包裹住的严严实实的一团,他探手过去触到柔软温暖的娇躯。      左芝似乎睡得安稳,呼吸保持着固定节奏,他钻进被窝的时候连身都没翻一下。沐乘风小心翼翼贴过去,沾染了寒风的身体靠住她软绵绵暖呼呼的身子,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。      她依旧沉睡着。沐乘风猜想她白日可能折腾累了,是故不忍出声唤她起来。他只是用手轻轻撩开她耳畔的头发,怜惜地亲吻过她的眉梢、脸颊、唇角、耳垂……      左芝还是没有醒,沐乘风拥着她,心满意足阖上了眸子。      只要她不离开他,就好。      窗外的风越刮越猛,半夜沐乘风被臂弯里湿嗒嗒的一片水凉醒,他渐渐苏醒,发觉左芝蜷缩在内侧瑟瑟发抖,被子里还传出压抑的呜咽声。      他顿时清醒,伸手拍了拍左芝背脊,柔声道:“怎么了?是不是做噩梦了?”      左芝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说话,哭声却越来越大。沐乘风赶紧蹭起身来,凑上去扳过她的肩膀,着急地问:“到底怎么了?谁招惹你了?”      良久,左芝才把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,她不知哭了多久,眼睛肿得像核桃,嗓子也哑了,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,可怜得宛若被人遗弃的奶猫。      沐乘风的指腹擦掉她脸颊泪水,眸子里浮起疼惜,再三追问:“白日你去了哪里,是不是遇上了坏人?告诉我,吱吱你告诉我……”      “哇”一声,左芝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,她哭喊道:“你就是坏人,我被你欺负了!呜——”      沐乘风愕然,正想出口问个清楚,却又见她举起粉拳砸了过来,又哭又打,边嚎边骂。      “你都不喜欢我干嘛还和我成亲!不喜欢就早说嘛,我脸皮又没那么厚非要死缠着你!呜呜,现在生米都煮成熟饭了,你叫我怎么办?怎么办……”      她越想越委屈,既然无心于她又何必来招惹?这下好了,她这么喜欢他,怎么可能潇洒地说放手就放手?放了手舍不得,可是不放手,她那些小小骄傲又会荡然无存。她才不要捡别人看不上的男人,而且这个男人的心思还不在自己身上!她是堂堂东晋郡主,她打个喷嚏大地都要震三震,她不允许自己这么掉价!      想到这里左芝咬牙把手一甩,很有气魄地说:“我也不是那强人所难的恶人,强扭的瓜不甜,你既然不喜欢我,我也不作勉强。沐乘风,咱们好聚好散,和离吧!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今晚出去吃了烧烤,所以更新晚了一点点~(@^_^@)~ 47 47、V章 ...   47、身不由妻      她死死咬住嘴唇,仿佛忍痛割爱那般,极为艰难地说要一刀两断。      沐乘风瞧着她红肿的眼眶,伸手勾起她下巴,问:“你舍得?”      左芝一巴掌扇开他的手,皱着鼻头瓮声瓮气地说:“舍不得也要舍!我才没那么恬不知耻,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要绑着你……我又不是没人要的花痴!和离了我就回东晋去,有的是青年才俊拜倒在我脚下,不差你一个,哼!”      “你敢。”      沐乘风指尖微微收拢用力,捏住她下颔,娇艳的小嘴巴嘟成一点樱红。他凑上去衔住唇瓣儿咬了咬,声音含着笑意。      “谁说我不喜欢你?”      嘴皮被咬得有点痛,左芝闷哼一声,狠狠搡沐乘风一把:“你就是不喜欢!你暗恋我嫂子!”      沐乘风一愣,怔怔儿望着她。      左芝看他“无言以对”的表情,心里越发难受,转过头去冷哼道:“被我揭穿老底没话说了吧,你们男人都是贪图美色的,就喜欢长得漂亮胸又大的女人……”她口气酸溜溜的,“是呀是呀,我是没公主好看,但我比她精明多了,所以容不得你糊弄。反正我以后也不管你了,你爱咋咋的,如果还想去公主府当差守着你心上人也成,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,我去跟我哥说说,帮你谋个近侍宦官的差事儿,哼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眉头紧锁,否认道:“我何时暗中倾慕公主了?”      “混蛋!”左芝气急败坏捶他一拳,“敢情你还明目张胆地喜欢了?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,烂木头!”      “好了好了,”沐乘风无奈擒住她的手腕,对她莫名其妙的声讨感到纳闷,于是道:“不管明里暗里,我都不喜欢公主。”      左芝啐道:“呸!死鸭子嘴硬,敢做不敢当!”她昂头质问:“你敢说女皇没把你当乘龙快婿?她一直都属意你当驸马的,是不是?”      她怎么知道了……      沐乘风眼中划过一抹骇然,匆匆垂眸,片刻才吞吞吐吐道:“曾经……如此。”      “你当初去我家,也是因为公主对不对!”   “……确实,不过我……”      左芝憋着这口恶气一整天,非要问个清楚明白,不耐打断他的解释:“那我们说好远走高飞的那次呢?你不来见我,是不是跟着公主走了!”      沐乘风愧于看她,道:“不错……但我迫不得已……”      “我就知道就知道!”      左芝又开始哇哇大哭,掐着他胳膊上的肉,哭骂道:“我说你怎么甘心在我家当个下人,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!我笨死了,居然没一早看出你别有用心,公主在你就在,公主走你就走,公主嫁了人你才娶我……呜,别人不要你了你才想起我,我就活该等着你,永远排在第二个!”      她生来就是天之骄女,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等她宠她捧她,什么好东西都是她挑过了才轮得到别人选。可是现在她居然捡了别人挑剩的男人,那感觉就像吃了块人家咬过的糕点一样恶心,恨不得一股脑儿都吐出来。      只是心爱的男人哪儿能和点心一样?点心不喜欢可以扔了吃新鲜的,但沐乘风全天下就一个,抛了他要去哪里寻个相同的代替?      这口气是忍不下吐不出,左芝憋屈极了。      这时,沐乘风把她抱进怀里,左芝扭着身子不依,却拗不过他强健的臂膀,最后被他紧紧搂住。      左芝的脸儿偎在他胸口,她扬起粉拳捶打他胸膛,哭哭啼啼:“坏木头,不喜欢我就别来勾引我!现在怎么办嘛,我都要难过死了……”      “还好意思说自己机灵,我跟你的日子都白过了,你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,还是对我没信心?嗯?”      沐乘风牵起她软嫩的小手放在唇边细细亲吻,缱绻呢喃道:“你凭什么说我不喜欢你?难道就凭当初我是怀着目的去了侯府?”他小口小口吮着她的手指,只是问:“你就从未想过,我师从何人?是听了谁的命令去那里?”      指尖被他含着又湿又痒,左芝想抽出来,可又逃不过他大力的钳握,她吸吸鼻子想了想,迟疑道:“国……师?”      沐乘风亲完她的手指,又把青葱般的指尖捏在掌心把玩,道:“还不算太笨。公主被世子带走,碍于朝堂局势女皇不便出面把人要回来,国师也不放心把公主交由外人照顾。呵,左虓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你也看到了……所以我才奉命前去。”      他低头亲上她的玉颈,喟叹一声:“然后,遇见了你。”      气息落在颈间热麻麻的,左芝扭头逃避,推他一把:“就算你是奉命,那你亲我总不是奉命吧?亲了我又不负责任,始乱终弃说的就是你!”      提及此事沐乘风神情明显颓丧下来,低垂眼眸幽幽开口:“我以为……你大抵是不会等着我的……趁还没有陷得更深,我想我们皆能及时抽身。”很快他又低低笑了,亲昵在她脸颊磨蹭,“幸好亲了你,打了印记的猫儿跑不掉。”      他越是这样温柔,左芝越觉得气愤难平。她拿手去挠他的脸,牙关咬得咯咯作响:“我不要听这些!是男人就爽快把心里话说出来,你到底喜欢谁!”      “呵……”沐乘风抿着唇在笑,眉梢眼角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款款柔情,他朝那张不饶人的香口伸出舌尖,舔了一回,道:“我喜欢的女子既不擅女工针线,也没有满腹经纶,而且脾气火爆性情霸道,眼里容不得沙子,从来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儿,断不肯吃一点亏,外人都怕她,给她起了老虎夜叉的绰号……”      左芝一听怒火纵横:“谁敢说我是母老虎?我撕了他!”      “可是,”沐乘风捧起她泪痕犹湿的脸,眸中平静湖水像被点燃,大片大片如烈火燎原,熠熠发亮,“不管外人如何看如何说,我始终觉得,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、最好的娘子。”      “她娇生惯养却能为我吃苦,毫无怨言;她在娘家备受溺宠,嫁与我后却收敛了脾气,敬重长辈和睦相处;她十指不沾阳春水,却背着我悄悄学煮饭烧菜做衣裳;她娇气怕痛,却不顾怀孕辛苦,执意要为我生儿育女;她更怕死,可遇上危险却能与我生死与共……”      说到最后沐乘风俯首与左芝鼻尖相对,问:“你说,除了她我怎么可能还喜欢别的女子?”      他从来就没说过这么多的话,更不提是这么多的情话。左芝听了耳朵阵阵发烫,一波波热浪涌上面颊,灿若桃花。      她心中羞赧嘴上可不饶人:“她她她……连个名字都没有,谁知道你说得是哪个女人!”      “她知道。”      沐乘风张口含住她微撅的唇瓣,叹息着坦白:“你说得不错,我以前曾是驸马人选。不过并不似你以为的那般,我是钟情公主才入了女皇的眼,其实他们定下这件事的时候,我不过十岁而已。”      这下轮到左芝惊讶了:“十岁?!”      沐乘风点头:“想必母亲同你说过多年前沐府蒙难的事,那时我们全家身处流放之地,日子过得很是艰辛,缺衣短食也就罢了,连性命也难保……所以当我遇上一个可以回京的契机,便抓住不放。初时我以为只是简单拜入国师门下,做他的弟子伺候他起居,间或学些文武,哪晓得……呵。”      那个似妖似仙的男人竟然挑选了近百名与沐乘风差不多的少年,他传授他们学识武艺,但不允许任何人喊他师傅。他的容貌数十年如一日,唯有鬓边霜华随岁月渐渐增长,他总是含笑说出残忍的话:“你们当中唯有一人能成为我真正的弟子。”      第一年,武艺试炼以命为注,百人剩下五十。   第二年,五十又少一半。   第三年,十数人而已。   ……      十年后,只有沐乘风活了下来。他不屑交际不近人情,那是因为他从小没有玩伴没有朋友,只有生死相搏的对手和敌人。国师说过,日后长公主登基为帝,曾经的驸马未来的凤君必须是文韬武略、心狠手辣缺一不可的人。他不能善交、不能重情、不能有势力庞大的家族……总之一切威胁到王位的都不可以存在。      千挑万选、百里挑一,最后挑出了沐乘风,一个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人选。      左芝听的一愣一愣,虽然早知宫廷争斗血雨腥风,可她毕竟离这些还是太远了,她傻傻回不过神:“这不可能吧,太匪夷所思了……”      “有什么不可能的?”沐乘风揉着她的手,沿着藕臂徐徐往上摸,低眉道:“女皇和国师能够花十六年之久布局除掉凤君,用上十年培育驸马人选又有何奇怪?如今你表兄已是晋皇,左氏一脉在东晋独大,之所以有此结果,焉知不是从数年前就开始筹谋策划的?”      权力,让人疯狂的权力。没有的人想得到它,得到的人想守住它,传给子孙后代生生世世,不让它从这个辉煌的家族中消失。      各种各样相互倾轧的利益漩涡汇聚成浩瀚大海,沐乘风只是海中一叶小小扁舟,随波逐流身不由己。单凭他一人之力是难以从海浪中脱身,所以他依附在皇权这艘大船之上,默默随航,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借着大船逃出孽海,回到平静的海岸上面。      不过世事难料,沐乘风如期与公主相见,却不慎爱上了那个坐在门口生闷气的姑娘。      情愫发芽伊始,其实他是惶恐的。对该喜欢的人他无法心动,对不该喜欢的人他偏偏难以自持。明知道放任下去会酿成大祸,沐乘风还是不肯抽身,沉溺在动情的甜蜜之中。      好在公主也不喜欢他,郎无情妾无意,大概真能得到圆满结局罢?      又是一场世事难料,沐乘风低估了那个无情男人的手段,一如相见那日的威逼利诱,他想走,国师三言两句就迫使他放手。      国师把手心的草籽喂给白鹤,眉眼余光都不施舍给他,唇角带笑:“逃到天涯海角有用?乘风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幼稚?当初你为什么跟我走,今日你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跟我回去。”      沐乘风浑身紧绷,背脊宛若凝固了冰雪。      国师温柔地拍拍白鹤脑袋,咕哝两句,鹤翅展开飞向天际。他目送鸟儿飞远,迟迟没有收回目光:“倦鸟归巢,乘风你该回家了。”他终于回首,漠然的眼神递过来,“你爹娘已等你多时。”      沐乘风不肯动。作出一副跟自己无关的神情,仿佛所谓的爹娘只是不相干的外人。错了十年,他不愿再受这样的胁迫。      国师伸手搭上他肩头,五指收拢钳住他:“连你的心思都摸不透,这十年我就白养你了。去吧,跟着那只鸟,帮我把公主接回来。”国师笑盈盈,柔蔼的目光笼罩住他全身,却遮不住底下的根根暗刺。      “我方才已经告诉世子你的真实身份,我还告诉他郡主在你手上。今天这场交易,是一命换一命。乘风,情孝两难全。”      沐乘风脚下蹒跚后退一步,闭眸片刻。      这个是他师傅又是他敌人的男人,始终掐住他的七寸咽喉。先是以至亲族人的性命威胁,而后斩断他的退路,在这种时刻揭穿他隐瞒的身份,让他背弃对左虓的信义、辜负对左芝的承诺!他彻底沦为不忠不义之徒,只能如木偶般听从摆布!      须臾,他睁开了眼,朝着鹤影远去的方向迈步。      说到这里沐乘风把头埋进左芝颈窝,深深嗅了一口。      “过去几年我很抱歉,我不敢告诉你实情,是怕你生气不理我。吱吱,我从来没有不爱你。”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:木头终于真情表白了!闷骚的家伙…… 因为这个情节和《一不做二不修》有点点关系,如果有没看过那本的童鞋,我在这里小小解释一下:公主养在深山邂逅了左虓,色鬼左虓把人骗回了家,木头奉命前去保护,然后和吱吱干柴烈火相互看对了眼。但是专门坏人好事的国师出现了,要接公主回国,并且说为她挑好了另外的驸马。左虓不肯,于是乎准备带着公主私奔,木头也打算和吱吱远走高飞。But!国师是大boss,杀伤力超猛!他绝对不放过这两对不听话的小情侣!这种时候各种威逼利诱算计阴谋上场,木头被迫放弃了和吱吱走的机会,公主也跟左虓分开,直到四年之后众人才重逢。其中关键的一点是,左虓公主都知道沐乘风的身份,只有吱吱被蒙在鼓里,所以这件事才成为她的心结~~~over。 不知道解释清楚米有,米有的话……干脆戳这里,58章!—— 48 48、V章 ...   48、妻意绵绵      左芝眼中有什么跳了一下。      她顺风顺水过了二十年,走的是宽敞平坦的大道,就算偶有挫折,也不过是区区几块小石子儿——即便碍脚,却能被轻易跨过,或者踢到一边。她行得舒坦,所以忘记了这条路是怎么来的,又是谁铺的?      是她的父母、兄长,是她家族几百年不懈努力,才给后世子孙成就直通顶峰的大道。      但是沐乘风呢?      也许他曾经走过这样一条的路,世家出生、锦衣玉食、文武双全……不出意外,他会是一个极为出色的贵族子弟,又或者出点意外,大不了他做那花天酒地的纨绔。可是这条路断了,从此他踏入天堑险道,行将踏错一步,就会摔进粉身碎骨的深渊。      他们走过不同的道路,看过不同的风景,认识不同的人们,却在同一点相遇。      她太顺畅,他太坎坷,两个世界的人,是怎么走到了一起?      若说左芝是娇纵的享受者,坐享其成家族带给她的一切荣耀,那么沐乘风就是呕心沥血的开拓者,他要铲平高山、填满河流,为身边人提供安康无虞的生活。      这个男人看似冷漠,实则有情、有义、有担当。      左芝深深吸了一口气,接着一对可爱月眸弯起,破涕为笑。      “真是可怜鬼。”      她双手捧上他的脸,眉目含着悲悯,笑着笑着却又要哭了:“闷头闷脑的呆子,这些话为什么不早说?你是不是觉得我蛮不讲理,所以就不会听你解释,不会体谅你的辛苦!是不是!”      沐乘风嘴唇嗫嚅:“不是……”      左芝一如既往地蛮横,打断道:“撒谎!你还怨我对你没信心,那你又对我有信心吗?”她张嘴在沐乘风手腕狠狠咬了一口,发气似的,把他说过的话又还他,“我跟你的日子都白过了,我是小气是任性,但也要分什么事。哥哥落魄的几年都是我陪他,东澜表哥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我也看在眼里,你以为我不懂伴君如伴虎的道理?哈……若我当真没心眼到这个地步,这个郡主早就换人做了,哪儿还能千里迢迢过来嫁你!”      珠贝般的坚硬牙齿在手上印出深深痕迹,沐乘风却感到熨帖入腑的安心。      左芝像只骄傲的小老虎,嘴唇翘得高高的,喋喋埋怨:“也许在你心里我没那么聪明懂事,反而爱找茬爱吃醋爱闹事,是个惹人厌的麻烦精……但是沐乘风你给我记着两件事,第一,我定远侯府百年基业,养出的儿女个个能识大体,断无窝囊苟且之辈!左虓懂的我也懂,左虓会的我也会,你见过哪个纨绔少爷能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成事?同理,我左芝横行上京二十年,凭的也不是瞎折腾,我自然有我的手段。”      外人自诩把左芝看得清清楚楚,刁蛮无脑的郡主而已,被宠坏了难成大气。孰料左芝比他们看得还要透彻,她就是要仗着定远侯府的威望横行霸道,在夹缝中求生,韬光养晦是一种伪装,锋芒毕露也是一种避祸良方。      她还是咄咄逼人的时候可爱。沐乘风听到一半,视线微垂看她昂着脖子瞪住自己,中衣衣襟散开些许,露出颈下一块白腻,还有条浅浅小沟,旁边两团盈软雪白。      他喉咙吞咽一下,有些情动。      “第二件事,”左芝还没发觉他的目光黏在不该的地方,又是心酸又是高兴地说:“沐乘风,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喜欢你,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……说成愿意替你死也不为过。不准嫌这句话肉麻,你刚才的话更肉麻多了……只要你说一声,我愿为你做任何事。我已经等过你四年,日熬夜熬的,还有什么做不到?反正你牢牢记着,我真的很喜欢你……”      就算化解了误会,一旦提起此事左芝还是委屈得不行,眸儿一低就想落泪,于是垂下眼帘想把泪水憋回去。可是……这种情意绵绵的时刻沐乘风不是该痛哭流涕感动得要死要活吗?那只钻进她衣裳里的手是怎么回事?还摸上了她的小土丘!      “沐乘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!”左芝怒起,“把你爪子拿……唔!”      眼前一花,沐乘风已经扑过来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,狠命地亲,就像天地即将毁灭那般,抓住最后一瞬的机会亲吻。      左芝咿咿唔唔,捏起小拳头打他背脊,却还是抵不过他要把她拆吞入腹的架势。她折腾到后来只余嘤嘤细声,好不容易转头透了一口气,娇娇道:“呸,我现在才发现你是块色木头,比左虓还色……”      厮缠一会儿沐乘风俊脸通红,不知是激动还是怯怕,他宽衣解带的手微微颤抖,比洞房那日还要紧张。      回想起方才他的情话,左芝也莫名口干舌燥,所以当沐乘风表露意图的时候她没有多加阻止,只是欲拒还迎地推他一把,羞赧提醒:“四更都过了,没一会儿你得上朝呢。”      沐乘风已经褪了裤子在顶她娇嫩的红窍入口,他惊喜发现头一次他还没费劲摆弄,那里就丽水泽泽。于是他迫不及待挺身,碾着周围软肉挤了进去。      左芝蹙眉娇嗔:“木头你轻点儿,会疼的……”      他闻言便不动了,埋首下去从她嘴唇亲起,慢慢沿着下巴脖颈亲到前胸,张口含住小土丘上突起的红点点,猛地用力吮了吮。      “嗯——”左芝耐不住哼吟一声,下意识挺身想起,可又被沐乘风掐住了腰肢,结果便是她主动把那粗物迎入窍密,紧紧绞住。      她捏着他的肩头,指甲都陷进他肉里。      “木头……”左芝颤巍巍唤道,紧抿嘴唇咽下喉口艳声,“只许来一次,你要上朝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卖力耕耘,汗水滴滴掉在她白嫩嫩粉嘟嘟的身体上。他用脸蹭着两团莹玉般的小土丘,忽然抬起头笑,嘴角都快挂到耳朵上。      “不去了。”      五更时分,千江打着呵欠来伺候沐乘风更衣。小厮惊然发现素来守时的大人竟没起!房中也黑灯瞎火,只有点点细密声音。      “说了只一次的,你耍赖你耍赖!”      “你再不好我咬你了啊!咬断你命……哎呀——”      少夫人的声音忽然消失了,仿佛她整个人都被吞噬掉。千江又竖起耳朵听了听,捕捉到一丝儿急促的喘息,他小心翼翼叩门:“大人,该起了……”      “救……唔!”      左芝喊了一个字又没音了,接着沐乘风冷冰冰扔出两字:“病了。”      千江吃惊,沐大人病了?意思是不去上朝了?可是……他听起来非常龙精虎猛……小厮百思不得其解,忽然脖子里钻进什么凉晶晶的东西,冷得他打个寒颤。      抬头一望,黑压压的天空竟然飘起了小雪。      “怪冷的……”千江赶紧搓搓手,悻悻离去。      冬至过后大都城下起了十年未有的大雪,女皇这日披着白虎裘上朝,兴之所至道了句“雪林初下瓦疏珠”,臣子们也起了诗兴,于是殿中人人吟诗作赋。      “乘风。”女皇唤沐乘风,想听他有何佳作,唤了两声没人应,近侍才禀告说沐大人没来。      女皇讶异:“这孩子谨守规矩,从未缺过一次,出什么事了?”近侍答是告了病假,女皇了然:“雪夜多寒,到底也不是铁打的身子。叫内务府挑几根老参,让太医院派人带过去,尔等务必仔细医治右相,不得有误。”      说罢,女皇望着殿外飞雪,幽幽轻叹:“但愿真是一场瑞雪……”      落雪之后,莺儿鹭儿把银叶纂松别春炉抬进左芝寝房,里面炭火燃得旺旺。南楚无雪,和东晋迥然不同,莺儿背井离乡许久,早就盼着下雪一解思雪乡情。今日夙愿得偿,小丫鬟赶紧把鸳鸯汤媪抱了出来,灌上滚水装进云锦金线缝的套子里,放到被窝中给左芝捂脚。      房内旖旎情浓。难得偷懒的沐乘风亲昵地搂住左芝,靠在床头陪她休息。      左芝一头黑漆漆的青丝散开,缠绕在爱|欲未消的身子上,发丝中间粉红痕迹若隐若现。她小鸟依人地偎在沐乘风胸膛,手指头漫不经心在他胸口画圈儿,时不时拿指尖戳一戳,嘴巴翘得老高。      “坏木头,欺负我,欺负我,坏木头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眸子半张半阖,瞥见她肩头露在外面,拉过被角为她遮住,面不改色道:“不想睡?继续?”      “不要!”      左芝吓得急忙缩进了被子里,她屏气凝息一会儿,才听到沐乘风说:“蹬着汤媪乖乖睡,不许踢被子。”      又是这种命令小孩儿的口气。左芝悄悄冲他吐舌头,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,哼道:“我饿了,睡不着。”      沐乘风睁开眸子,抬头揉了揉她的头顶,噙笑问道:“想吃什么?”      “馄饨,大个的百味馄饨!”左芝说着口水仿佛都要流出来了,扭着胳膊沐乘风撒娇,“下雪要吃冬馄饨,没有吃的话手脚就不热,又冷又饿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无奈:“好罢。”说着他就起来穿衣服,左芝急忙嚷嚷:“馄饨要肉馅儿的,肥瘦各半!”      沐乘风淡淡点头,已经弯腰穿靴了。左芝话才说完猛地想起一事,刚刚还雀跃的心情又跌到谷底,她突然“咚”一下摔回床上,双腿乱蹬发起了脾气。      “不吃了不吃了!你又不陪我吃!”      沐乘风纳闷她变脸比翻书还快,回头从鼻腔里轻轻哼了声:“嗯?”      左芝脸颊的春潮还没褪,这时又怒目圆瞪生气,阴阳怪气道:“你陪我吃什么呀,又油又腻的东西你从来都不喜欢的,你喜欢清粥小菜、喜欢素斋腐竹,和我嫂子口味一模一样……哼,以前喂你肉你怎么都不肯吃,现在我也不稀罕你陪,你去公主府吧,跟公主同桌吃饭去!”      她就是这样闹别扭的性子,又爱得理不饶人。沐乘风暗叹一声,正准备出口解释此乃国师有心培养,只为让他迎合公主的喜好。正要说,忽然另一句话不知怎的就冒上心头。      沐乘风勾唇,神态轻佻:“谁说我不喜欢食荤?昨晚不是吃了一整夜么?”      左芝望着他俊美又妖娆的面庞,怔了好一阵,脑中只反应过来一件事。      他说她是肉……他喜欢吃她……她差点就被吃光了……已经吃光了!      “啊!”左芝又羞又恼,抓起软枕朝沐乘风砸去,双手捂脸都不好意思见人了,“滚出去——下流的木头!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小白女主我已经写过啦,就是咻咻!所以吱吱不会是这个路子,她是个小糊涂大聪明的霸道姑娘~~~ 木头已经在风骚外露的路上一去不回头鸟!TAT……节操啊…… 49 49、V章 ...   49、郎情妻意      沐乘风这一病,就病了足足半月。太医院的人去了几波,愣是寻不出症结所在,连方子都开不了。女皇得知极为不喜,都斥过好几次酒囊饭袋了。      太医院院判心中有苦说不出。右相大人气色红润脉搏稳健,瞧着不仅没病,还生龙活虎得很。问题是沐乘风一口咬定身子抱恙不宜外出,他们这些小小医吏敢说什么?屁都不敢放一个!      院判大人愁得胡子都要拔光了,最后只得回禀女皇右相大人乃是心有郁结,需得慢慢疏导调理。      女皇纳闷:这孩子到底在郁闷什么?莫非是被家中母老虎折腾坏了身子?      大都城的雪一天厚过一天。晨起,莺儿又往暖炉里添了炭,然后去请左芝起床梳洗。      左芝懒洋洋趴在被窝里,听到小丫鬟唤不耐地伸手捂住耳朵,闭着眼哼哼道:“别吵……我刚睡下……”      最近沐乘风黏她黏得紧,一夕之间两人就像对调了身份。以前是她缠着他要生儿子,现在是他绑着她不让她下床!左芝昨晚又是一场苦战,三更才歇,累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。可是沐乘风那厮居然一早就去雪地里练功了!      左芝恨得咬牙:出了一晚上力气还跟个没事儿人一般,他不是人对吧?想想也对,他本来就不是人,是块又臭又硬的木头!      莺儿径直去撩起帐子系好,道:“小姐您今儿个不能偷懒,今是腊八,鹭儿姐说咱们得回府过节,陪着老夫人给各路神仙上供。”      沐夫人是比左芝还凶的厉害角色,莺儿不敢得罪,于是也顾不得会不会惹到自家小姐,绑好帐子就伸手去拉左芝起身。      “哎呀小姐你怎的不穿衣裳!”      被角掀开,一具光溜溜的身子毫无征兆地跳进眼睛,莺儿吓得赶紧松手,嗔怪了一句。      左芝又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,眯着眼懒懒说道:“我倒是想穿来着,臭木头不让……我再睡会儿,就一会儿……”      莺儿拍着胸口平定了心绪,转身去箱柜里找出干净小衣,拿到暖炉上方熏热,这才捧来再请左芝起床:“小姐甭睡了,去晚了老夫人又要生气,到时我跟鹭儿姐要吃鞭子,说不定姑爷还会被刀砍!”      “好嘛好嘛……”想起彪悍婆婆的凶样儿,左芝百般不愿地睁开眼,有气无力坐了起来,打个大大的哈欠,“给我更衣。”      玉臂淤印,酥胸红梅,细腰掐痕……莺儿看着左芝香软白嫩的身子上布满“伤痕”,不由得恼怒埋怨:“姑爷也真是的,下忒般重手!都不晓得怜香惜玉,小姐您一定疼坏了。”      终于有一个人同仇敌忾,左芝鸡啄米地点头:“就是就是,我两条腿儿都不像自己的了,闭也闭不拢。”      “咳……”      门口有人咳嗽,左芝听着像沐乘风的声音。果然眨眼工夫,他已经从屏风后面绕了过来,肩头覆着一层薄雪。      沐乘风大概被冻狠了,面庞罩着层鲜艳红晕,他先在暖炉边拍掉身上的雪,把手搓热了才过来接过莺儿手里的衣物:“我来。”      莺儿急忙把东西递给他,识趣道:“奴婢去看粥熬好了没。”她怕刚才的坏话入了沐乘风耳里,迈着小脚一溜烟儿就跑了,只留下穿了只袖子的左芝坐在床头生气瞪眼。      沐乘风装作没看见她怨恨的小眼神,默默帮她穿好衣裳,面颊红霞越来越多,有些迟疑吞吐:“要不要……我抱你?”      左芝一时没反应过来:“干嘛要你抱?”      “你不是说那里……”沐乘风抿抿唇,羞赧的模样可爱极了,睫毛一扇一扇,“疼吗?”      他这样的反应惹得左芝也害臊了,她垂下眼帘细声道,蚊子嘤嘤般:“还好,洞房那次才疼呢……下回不许再这样使劲儿弄了,酸酸涨涨的难受……”      她拿指甲抠着被面儿上的牡丹花,低眉暗自羞涩。沐乘风看着她青葱般水嫩的指尖在眼前晃,后背都腾起痒意,就想让她替自己挠挠。他握住她的手指,想说些肺腑情话又觉得不好意思,琢磨了半晌说道:“洞房我也很疼。”      左芝狐疑:“你痛什么?被戳的又不是你,你还咬我,哼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低低埋头,声音透着别扭:“我怕成亲时弄伤你,所以去问了世子。他说、咳,头一次须得一鼓作气才能成功,怕疼的话就咬一咬……我是、初次,所以就……嗯。”      左芝听得一愣一愣。      沐乘风说他去问过左虓?他这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的人还会请教别人?而且……还是房事?而且的而且……他居然去问左虓!那个满嘴跑油从不着调的左虓!      左芝又羞又臊又甜蜜,举手就捶他一拳:“你居然好意思问出口,我哥的话你也信,你没脑子,笨木头!”装模作样埋怨了一阵,她踢掉被子跳下床,捋袖子要去公主府找人算账。      “左虓这个王八蛋!居然教唆你咬我?我扒了他的皮!”      一个时辰后,左虓被人逼得跳到了四五丈高的树上。他战战兢兢抱着积满雪松摇摇欲坠的树枝,含泪看着树底下跋扈的左芝还有冷静的沐乘风,悲愤又憋屈。      “你居然为了个外人要揍你的亲哥!左芝你脑子被驴踢了!”      左芝叉腰威胁:“管你亲哥表哥!快给我滚下来,不然我砍树了!你非给我说清楚不可,为啥教木头咬我?有你这么对亲妹妹的么!”      左虓眼泪狂飙:“我哪里晓得他这么不开窍!我是告诉他女子头一回都会痛的,我怕我家宝贝妹妹受不了,所以让他把肩膀给你咬一咬!我何时是叫他咬你了,他自个儿会错意你还来怪我!呜呜呜……冤死我了……”      左虓气得捶胸顿足,树枝不堪承力喀嚓断了,连人带雪掉下来,积起一个大雪堆。      众人惊呼:“驸马!”      左芝牵起沐乘风的手就狂奔:“快跑——”      两人从公主府出来,一口气儿跑回了沐府。沐乘风阴着个脸,似乎有些懊恼,左芝看见他脸色青乌,极力忍着笑意,差点都憋出内伤。      她一会儿扬起嘴角一会儿死命咬唇,沐乘风也憋了许久,见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不、许、笑。”      “不笑不笑,我不笑。”左芝双手死死捂住嘴巴,偏生眼睛瞪得圆溜溜的,双肩也抖个不停。沐乘风的脸又黑了几分,伸手想“教训”她几下,又碍于这是在自家门口,于是咬牙一甩袖子,忿忿踏进大门。      左芝见他是真生气了,赶紧小跑追上去,可怜兮兮扯着他袖子哀求:“相公我不笑了,真的不笑了……哎哟!”      两人拉拉扯扯之际却忘了每回在家门口都要“遇袭”,左芝一个不慎被飞来的雪团打中额头,一跟头摔进了路旁的草丛雪堆里。      “吱吱!”      沐乘风急忙去扶她起来。穿着短皮袄长马靴的沐夫人忽然从树后面蹦出来,手里还捏着铁实的雪疙瘩。      “两个不孝的兔崽子,老娘天不亮就起来煮腊八粥,你们给我磨磨蹭蹭到现在才来!吃我两拳!”      又冷又硬的雪团倏倏飞来,沐乘风赶紧护着左芝用背抵挡,掩着她躲到假山背后。左芝缩成一团揉着额头,咕哝道:“好疼啊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拉开她的手,在红通通的额角亲了亲,然后捏起一把雪塞进她手心,朝沐夫人所在的方向努努嘴,又冲她使了个眼色。左芝心领神会 ,却诧异瞪大眼睛:“这样啊……婆婆会不会生气?”      沐乘风摇头,示意他安心,紧接着身子一扭就闪了出去。      沐夫人正等着两个小家伙自投罗网,见他现身大喝一声:“小贼哪里跑!”      沐乘风在雪地中就如一只矫健而轻盈的雪豹,足尖踏雪只留下浅浅痕迹,沐夫人连发数枚雪也没碰到他一片衣角。宝刀未老的夫人不肯认输,又弯腰拾雪捏成团子,她甫一躬身,忽然后面扑来一人,掀开衣领子就把雪塞进了她脖颈里。      冷——死——了!      沐夫人打了个激灵,回过头去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小鬼敢偷袭她,不料脚下不稳重心前倾,才刚刚瞄到左芝诚惶诚恐的小脸,她就一头栽了下去。      “婆婆小心!”左芝见沐夫人要摔跤,想也不想就趴过去当了人肉软垫,然后被沐夫人一招“泰山压顶”压得都快背过气儿去。      她想:在这个家里没有铁打的筋骨,甭活了……      最后三人一同顶着被雪浸湿的衣裳进屋,沐老爷看着一瘸一拐的左芝,把母子俩好顿臭骂。      左芝在家也吃过腊八粥,不过侯门大院儿跟外间不一样,那粥虽名“腊八”,却加了人参枸杞等十几味贵药在里面,吃起来和宫筵粥饭并无差别,是故左芝也不爱吃。但是沐府这里不一样,一家人曾经落魄过,所以腊八粥是按着民间习俗来煮的,用小米、黄米、麦子、红豆、枣儿、花生、莲子等东西熬成一锅,直到豆米软糯粘稠才算好。出锅的时候不用那些精贵的玫瑰露桂花蜜,加上寻常红糖末搅一搅,香味儿立马窜满了屋子。      左芝闻着这股温馨甜蜜的气息,伸手就要端碗吃:“好香呵,肯定好吃!”      沐夫人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:“急什么!上了供才准吃!”      左芝讪讪收回手,委屈地看了眼沐乘风。沐乘风含笑道:“跟母亲去罢。”      家中男人去祠堂祭拜先祖,女眷们则由沐夫人带着去给各路神仙上供,最先是灶王爷,然后土地公、天地爷、青龙白虎、山神树神……每个神仙都有住的地方,灶王爷在伙房,于是灶台上放了碗腊八粥,外加一块儿如玉白冰。因着这腊八节也称冰节的缘故。      左芝没玩儿过这一套,每每都兴冲冲地去摆放祭品。沐夫人看她乖巧伶俐的模样儿越看越喜欢,另想起她刚才竟奋不顾身“相救”,虽然没起什么实质作用,好歹也缓了摔下去的疼痛劲儿,还不算太赖。沐夫人招手:“媳妇儿你过来。”      “婆婆您有什么事?”左芝屁颠颠跑近,沐夫人一把拉着她避开耳目钻进了房间。      一到婆媳单独相处左芝就怕,房门刚关上她就“招供”,举手发誓:“我最近真的有很努力跟相公生儿子,我们每天都同床的,我不骗您!我保证,保证下个月一定能怀上!”      沐夫人嘴都没张就招来她一顿坦白,眼角抽了抽,忍不住“扑哧”笑了出来,吓得左芝傻傻定住眼睛都不眨一下。沐夫人笑够了,咳嗽一声恢复严厉本色,指着凳子:“坐。”      左芝还是怕,迟迟不动。沐夫人眼睛一瞪:“叫你坐下!”      左芝吓得双腿一软,跌坐下去。沐夫人满意了,按着她肩头,顺手拆了她的发髻,竟亲手给她梳起发来。左芝大气都不敢出一口。      “从前我就想生个女儿,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衣,母女俩啥话都能说,不用遮着掩着,多好。”沐夫人握着青丝慢慢梳理,又骂又叹,“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,结果生出个呆小子,闷葫芦一个,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!唉……乘风这孩子不是不好,就是性子太闷了些,我经常看着他就想,是个女儿就好了,所以他小时候我就教他煮饭绣花来着。”      “噗……”这下轮到左芝笑了,她眉眼儿弯弯,恍然大悟道:“我说相公怎么如此贤惠呢,原是婆婆你教的。”      沐夫人被拐着弯儿夸了贤惠心中愉快,手中头发梳顺了开始挽髻,她得意洋洋道:“那是,名师出高徒呗。后来我想,儿子就儿子吧,长大了娶个媳妇回家,我不还赚了?呆小子在外头学本事,我就在家四处打听搜罗哪家姑娘漂亮、哪家姑娘娴淑,心里想着定要挑个顶尖儿的闺秀进门。”      左芝有些底气不足:“可是相公娶了我……婆婆您很失望罢?”      沐夫人也不否认:“当时是觉得你不行,模样不出挑,性情也不温顺,还那么高的身份,娶回来恐怕得当菩萨供着。我话一说呆小子就不依了,眉头拧着不吭声,但我知道他满肚子都在合计呢!还有老头子,平时什么都听我的,这事儿他头一个站 49、V章 ...   出来反对,只说由着乘风自己选。”      左芝感动:“公公对我真好。”      “老娘对你还不是好!”沐夫人把发束揪紧,疼得左芝闷哼一声。沐夫人三两下把髻挽上去,不知从哪里拿出根累丝镶碧玺鲤鱼顶簪,插|进她头发之中。      “看看。”沐夫人拿来铜镜让左芝瞧,“我娘家的好东西,再困难都没舍得当掉。我原是打算生个女儿留给她做嫁妆,如今……便给你罢。”      有年份的簪子沉甸甸的,左芝戴着更觉沉重,她下意识想去摘下:“这太贵重了……”      沐夫人按住她手腕,不容拒绝令道:“戴着!”她靠在左芝肩头,镜中映出两人清晰面容,左芝看见她在笑。      “很衬你。”沐夫人亲昵地捏捏左芝粉嘟嘟的脸蛋儿,有些感慨动容,“其实呆小子眼光不差,找的媳妇儿很好,我……我跟老头子都觉得好,挺喜欢的。”      沐夫人说着便有些别扭不好意思,左芝惊讶眨眨眼,好一阵才确定了这是婆婆在夸她。左芝惊喜回头:“婆婆您说真的?您喜欢我?”      “谁喜欢你,老娘是觉得你就算差一点,至少比那些绣花枕头好上一点点。喂,你可别以为我夸你两句你就能上天,记着,尽快给我生个大胖孙子,否则我收回簪子!”沐夫人讨厌极了这种温情场面,不耐说了两句就把左芝推出门,“走了,出去吃腊八粥,别让他们等急了。”      左芝乖乖跟着出去,沐乘风也在花厅等着了,一家人围桌坐齐,便瓜分了一大钵腊八粥。      耳畔言笑晏晏,口中甜味滋滋,眼前欢颜笑脸……左芝嘴里包着粥,仔细看过身边的每一人,拿手摸了摸头顶发簪,笑得眼里亮晶晶的。      沐乘风瞥见她戴了新的首饰,伸手去摸了摸鲤鱼花饰,噙着浅笑说:“母亲的意思你明白么?”左芝想想,道:“是祝愿我们如鱼得水,或者鲤鱼跃龙门平步青云?”      “不是。”沐乘风低低地笑,把唇凑到她耳朵,“鱼儿离了水就会死,我不能没有你。”      腊八过了很快就是祭灶日,接着除夕将至。沐乘风一直称病不去朝中,女皇倒也不催,想是因着年关的缘故,便由着他去了。      “木头你写好了就给我,我去贴门上!”      除夕要贴春联,左芝自告奋勇磨墨,镶了圈白狐毛的袖子被挽到手肘,细细的腕子费力动着,仿佛随时都能折断似的。她磨了一会儿,又急忙取来毫笔塞给沐乘风,催道:“快点快点,莺儿的浆糊都快熬好了。”      沐乘风看她鼻尖上沾了一点黑墨,不由得会心一笑,揽住她后脑就往鼻头亲去,想用唇揩去墨印。      “大人。”节骨眼儿上,千江忽然进来,急匆匆道:“宫里来旨了,陛下召您速速入宫觐见,马车就侯在外面。”      沐乘风手上一僵,唇边笑意也凝住了。他低头看向左芝,左芝却无所谓拍拍他肩膀:“快去吧,我贴好对联就去公公婆婆那里,我们等你吃年夜饭。”      沐乘风嘴唇动了动想叮嘱些什么,话到咽喉又吞了下去,握了握她的手道:“很快回来。”言毕他只着常服便出门了。      墨磨得正好,桌上的红纸艳艳儿的,可惜就是没来得及写字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即将开始新的篇章,表担心,不会虐滴啦啦啦XDDDD 这章肥肥5000字都是甜蜜,求表扬! 50 50、V章 ...   50、年少妻狂      除夕之夜都城街道铺满爆竹红纸,而深幽的禁宫还保持着它的冷漠骄傲,静静矗立在皇城中央,长街砖地一尘不染。层层巍峨高墙仿佛一道天堑,隔开世俗喧嚣。      仿佛这样,住在里面的人们就会得到宁静,永恒的宁静。      女皇宣沐乘风去麟德殿,此地是专门召见亲信、宴请群臣、会晤番邦的地方,总是有曼妙舞姬穿梭其中,丝竹乐声绕在梁上,从不散去。沐乘风起先以为等着他的是歌舞升平之景,可是越走近,越是听闻不到丁点声音。      除了簌簌雪落。      殿门大大敞开,旋风裹起冰雪灌进宫殿,落到麒麟暖炉下方化成水滴。      沐乘风没来由绷紧了后背。      女皇站在高处,赭黄龙袍凤披重重叠叠垂在地上,被风激起裙袂翻飞。她双手放在狐皮暖手里,威严凤目沉沉望着殿门之外。却不是落在沐乘风身上,而是飘到远方。      偌大宫殿冷冷清清几无人息,纵使沐乘风再沉得住气,见状也暗自惊疑。他上前参拜:“臣叩见陛下。”      “起。”      女皇简单明了扔给他一个字,那般漫不经心。又透着些许寒意。      沐乘风谢恩起身,恭敬站立保持缄默。      女皇还是幽幽看着鹅毛般的大雪,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,垂眸叹息:“上次大雪是二十多年前了,寡人去道观静心,便遇见了……呵,拈花浅笑,把酒言欢,再也没有。”     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:“真是又长又远的往事了,长远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没有贸然接话。他本就是少言之人,况且,他也不擅长安慰。女皇看着这个与自己挚爱丈夫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,起先不快的情绪消散了几分,她敛起淡淡惆怅,指着圆凳道:“坐吧,陪寡人说说话。”      沐乘风谢过女皇,领旨落座。女皇也扶着椅子手坐下,问他:“身子可大好了?”沐乘风道:“谢陛下挂心,已经无碍。”      女皇对他装病心知肚明也不点破,眉峰徐徐横挑,突然问道:“国师在哪里?”沐乘风顿了一下,随即答:“臣不知。”      女皇的锐利眼神如荆棘布满他全身,只听她又问:“他养育你十多年,难道连行踪也不同你说?”      沐乘风摇头:“没有。”      “呵,师徒生分若此,也只有你们二人。”女皇嘴角勾起一抹轻嗤,“寡人从来没听你叫过他一声师父。”      沐乘风淡然:“国师并非臣一人的师父,而是天下之师。臣敬重他。”      钟鼓楼的罄钟敲响十八下,戌时已过。遥遥宫外响起连绵炮仗炸开的声音,家家户户锁门围桌吃团圆饭,唯有这个天下最高的地方寂寥清冷。      近侍入殿来请女皇入席,皇室亲戚已经到齐了,在另一处殿里。      女皇岿然不动,只是挥手让其退下。她微微侧首,眼帘低垂直直盯着沐乘风,目光晦涩复杂:“上次你提议作罢的那件事,寡人允了。”      沐乘风低着的头猛然抬起。      女皇却在与他对视之际把脸转了过去,手掌摩挲着椅把上的龙头,低低道:“不必受宠若惊,能够左右寡人心意的,决不是你。”      是的,她是睥睨天下的霸国之主,玩弄权术操纵人心必是一把好手,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被人左右,只会左右别人。沐乘风既然生为她的子民,臣服在她脚下也是必然之事。他很清楚这一点。不过清楚归清楚,他却不愿平白白受人摆布,总是用自己的方式抗争着。      既然女皇说了她不是因他做了这样的决定,那么能够让她改变主意的,除了死去的梅长远,就剩下一人。      公主。      沐乘风猜到了,女皇也知道他能猜到。她道:“寡人只有这一个骨肉,平素疼她爱她宠她,竭尽所能让她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。可是寡人没有忘了自己是一国之君,更没有忘了社稷基业需要人后继,所以寡人一开始便想让你做驸马。不仅因为寡人赏识你的才干,还因为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眉心微蹙,终于忍不住接话:“因为我能够被掌控。”      女皇不否认:“这是其一,其二,是由于你与长远有几分相似。”      沐乘风闻言,眉头愈发皱起,下意识退后一步。      女皇捕捉到他的抗拒,不由得摇头轻笑:“看把你吓得。你放心,寡人早已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,别说你只是像,就算你与长远一模一样,寡人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心思。”她拾起手旁的一枝梅花,插入发鬓之中,“他是举世无双的梅长远,无人可以取代。我很清楚,他已不在这世上。”      雪色霜鬓潋滟红梅,她说的对,早已不是年少轻狂。      女皇闻了闻沾染了梅香的手指,叹道:“作为母亲寡人想给公主最好的一切,富贵、权势、天下、男人,必须是最好的。没能和长远走下去使得寡人抱憾终身,所以寡人很早便希望,公主能够嫁与带着她父亲几分影子的男人,长相厮守。”      沐乘风缓缓摇头:“这是您的意愿,并非公主的,更非臣的。”      女皇自嘲一笑:“大抵还是意难平。看着公主与世子恩爱,寡人纵然欣慰,却还是觉得有遗憾。”她卸掉君王不可冒犯的天威,大方调侃,“又或是在这个王座上坐久了,容不得别人逆了心意。以前寡人确是存了拆散他们的心思,不然也不会屡次试探,想赐你入公主府做侍夫。”      四下无人,女皇又如此袒露心声,沐乘风也不再遮掩,直白道:“臣不愿,臣早已心有所属。”      “呵呵,你不愿、公主不愿、世子不愿……你们都不愿,唯有寡人一厢情愿。”女皇沉沉一叹,仿佛有什么东西烟消云散。她摆摆手,道:“罢了,过去这一年寡人也想明白了,公主是个实心眼的孩子,认准了路便一条道走到底,认准了人也不会更改,就跟寡人一样……乘风,你与东晋郡主举案齐眉也好,两相生厌也罢,寡人都不管你们了。只要看着公主安好,其余一切寡人皆不计较。”      话已至此,沐乘风夙愿得偿,二话不说下跪谢恩,势要把此事坐实,颇有些许害怕女皇出尔反尔的架势。      女皇看着他没有太多欢喜,只是道:“你该庆幸寡人是一位母亲,心中有些情感胜于皇权。同时,你要谨记寡人依旧是帝王,手握主宰你们所有人命运的权力。乘风,这件事是你欠了寡人一个人情。”      沐乘风刚刚才轻松下来的心情荡然无存,略带疑虑地表明忠心:“陛下有事尽管吩咐,臣万死不辞,唯独除了那件……”      只要让他和心爱妻子厮守在一起,他愿付出任何代价。      女皇冷冷看着他,启唇说了一句话。      “寡人要你杀一个人。”      一册纸卷骤然自王座抛出,滚落在沐乘风脚下。女皇目中杀伐之意甚浓:“此事若成,寡人便放你自由之身。君无戏言。”      ……      家家关门闭户围着火炉热闹的时刻,唯独沐府大门打开,一家人站在阶上翘首远望,等着沐乘风回来。      左芝等了有两个多时辰,手脚冻得冰凉,她不停走来走去往手心里呵气,搓热掌心捂在耳朵上,踮起脚伸长脖子看向街口。      终于在临近子时的时候,有别于爆竹的嗒嗒声由远及近,愈来愈清晰。      鹭儿赶紧跃上墙头先看,见到马匹后登时报喜:“大人回来了!”      话音刚落,沐乘风骑着马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眼前,转瞬奔至门口下马。      左芝兴高采烈地跑上去迎接:“木头!”      沐乘风人还没站稳,一具冰凉软和的身子就栽进怀里,撞得他趔趄一下。左芝在他风霜满满的怀中蹭了蹭脑袋,扬起脸撒娇:“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。”      沐乘风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,拿手指捏了捏,含笑道:“我说过会回来,就一定会回来。”他婉拒了女皇留宴的邀请,出宫就一路策马狂奔,还好终于赶上了。      他的指尖也很凉,碰到肌肤就像一块冰。左芝扭头避开,撅嘴道:“差一点点我们就要明年见了……”她逮住他的指头裹进掌心,牵着人往府里走,“快来吃饭,大伙儿都等饿了。”      沐乘风搂着她走,撩起大氅裹住她娇小的身躯,露出他后腰别着的一卷密书。      沐夫人重新热了饭菜,一大家人刚刚坐好,子时就到了。外面响起震耳欲聋的炮仗烟花爆竹声,炸得轰隆轰隆,好比雷电噼里啪啦打到了地上。      左芝捂住耳朵躲进沐乘风怀里,抬眼望他,道:“木头陪我去放焰火。”      外间太吵,沐乘风听不清她说话,低头问:“什么?”      左芝凑上去咬住他耳朵,大喊:“放焰火——带我去——!”      沐乘风被她吼得耳膜都要破了,他揉揉耳朵,牵起她的手出门,还拿了好多焰火。      火树银花触目红,揭天鼓吹闹春风。      左芝把沙包大的焰火筒放在地上,拿着一根燃香去引火线,待到火线飞快烧起来,她赶紧小跑回沐乘风身边,钻进他怀中。      砰、砰、砰——噼噼啪啪——      焰火腾上天爆开,红绿绚烂炸出百般花样。左芝看得津津有味,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,光顾着指东指西:“木头快看快看,那种是雨点儿大小的,那种是一条一条的,像小棍子……”      沐乘风静静把她揽在臂弯中,用下巴磨蹭着她的额头,良久才喃喃一句:“但愿明年会此同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对不起更新晚啦。今天去喝满月酒,小baby好可爱啊!粉粉嫩嫩好想捏一捏! 但是在席间,咱家太后一本正经地说:小家伙的爹比你小三岁哦,娘比你小四岁哦……(言下之意是老娘忍你很久了!一把年纪还赖在家里,快给老娘滚出去嫁了生孩子!老娘也能请喜酒请满月酒!) 于是我就只好:~~o(>_<)o ~~~~o(>_<)o ~~~~o(>_<)o ~~ 51 51、V章 ...   51、妻赌服输      守岁的时候左芝哈欠连天,连沐夫人也看不下去了,劝她回去歇息。      左芝托腮撑着脸,嘴硬道:“我不困,唔……”      说着话又是一个大呵欠,沐乘风索性一把抱起她,端着人就往寝房去。左芝惊得拧他胳膊:“木头你干嘛!那么多人看着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大步不停,撂下句话不知说给谁听:“累了,睡觉。”      家中长辈看得一愣一愣,唯有沐夫人眉开眼笑偷着乐呵。她拿胳膊肘顶了顶沐老爷:“老头子,我给咱们孙子想好了个名字。”      沐老爷剥了瓣冰糖柑橘,在炭火上头烤热了喂进她嘴里,淡淡问:“媳妇儿有孕了?”      “还没,但我直觉快了。”沐夫人嚼着甜滋滋热乎乎的果子,得意笑道:“就叫元夜,怎么样?”      沐老爷思索片刻,捋着胡子道:“乘风的第一个孩子,又是咱们沐家长孙,‘元’字用得恰当,可是‘夜’……是何用意?”      没正经的沐二爷一语道破:“这还用问。没大侄子日以继夜地卖力,你的大胖孙子能出来么?……唔!”      高氏赶紧塞了颗枣子堵住自家相公那没遮拦的嘴,讪讪笑道:“大哥大嫂,他就这德性,你们别介。”      沐老爷有些尴尬,咳嗽了两声掩下笑意,回头悄悄问沐夫人:“是这意思?”      沐夫人不置可否,翻他个白眼起身,走到门口冲着沐乘风和左芝喊道:“呆小子你好好陪媳妇儿睡觉,不用回来了!”      走得四平八稳的沐乘风听到,忽然被脚下的冰滑了一下,险些跌倒。      房里地龙烧得极热,流苏帐煖,翠鼎腾起香雾。莺儿鹭儿还陪着老夫人在前厅守岁,于是沐乘风自行伺候左芝更衣。      褪掉厚重的夹袄裘衾,左芝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不少,她飞快蹬掉沾了雪水的绒靴,靸上一双崭新红绣鞋,跑到别春炉边上烘手,精神奕奕的模样。      沐乘风默默把她扔掉的衣裳拾起放好,问:“不是困了?”      左芝笑呵呵道:“熬过那一阵就新鲜了,还有今天不能睡的,守夜守到早晨吃过元宵才吉利。再说我还许了愿呢,我怕睡了就不灵了。”      沐乘风也换上常服过来烘手,问:“许了什么愿?”      “我不告诉你!”左芝故意卖关子,“说破了神仙就不答应我了,等以后梦想成真再给你说。”      “不若我猜猜,猜中了你给些赏,猜不中我给。”      左芝觉得这事儿不亏,点头答应:“好啊。”      沐乘风抓着她白软的小手放在掌心里搓,似笑非笑:“生儿子?”      “……不对!”      沐乘风眉梢扬起:“你不想给我生儿子了?撒谎耍赖我不给赏的。”      左芝努起嘴:“这个不算,连街口卖糖水的婆婆都晓得我想生儿子,你猜出来有甚么稀奇,不算不算。”      沐乘风含笑道:“好吧,重新猜一个。回娘家?”      左芝瞪眼:“这个我以前就说过,也不算数。”      “那……我猜不着了。”沐乘风把“夫妻伉俪琴瑟和鸣”此类的话咽回去,大方认输:“你要什么?”      左芝本是兴致勃勃地打赌,见他这么快就投降不免失望,仿佛有什么期许的东西还没出口,一颗玲珑心沉下水去。她把脸一别哼道:“谁稀罕你的赏,我什么都有。”      “当真?”沐乘风俯首轻轻咬她耳朵,“真的什么都有?”      耳垂湿湿麻麻的,左芝“咦”了声想推开他:“废话,你瞧我家像是缺东少西的样子?就算真的没有我大不了去买,侯府又不差那两个银子。”      沐乘风低低发笑:“若我找出一物你没有,该当如何?”      “那我认罚!”左芝眼珠转了转,约法三章,“不过你可别说什么日月星辰的,那些东西都是看得见摸不着,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没有,是天底下的人都没有。你要找就找实实在在的物件儿,须得是多数人都有的,找的出来我便认输随你罚,找不出来的话……嘿嘿。”      她的如意小算盘打得叮当响,可爱的眼睛充满狡黠,甚至还冲着沐乘风竖起手指头勾了勾,作出要挠痒痒的动作。      沐乘风只是浅浅地笑,垂下眸子盯着自个儿腰腹下面,问:“你也有?”      左芝纳闷不解,随着他视线看过去:“什么玩意儿?”      “你说是什么?”沐乘风看她嘟着嘴一脸懵懂可爱,索性抱住她顶了顶,面色不改眼含笑意,明知故问:“实实在在的,而且是男人都有,你有没有?”      左芝跟他面对面,小脸儿蹭在他胸口,闻着淡淡梅香,小腹却被个硬东西戳顶着。她一改平素不知矜持为何物的“厚颜无耻”,登时羞得满脸,在推不动面前大山的情况下,抬起脚狠狠碾上沐乘风足背。      “呸!”      见她落荒而逃跑到床上拉被子紧紧盖住脑袋,沐乘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。      “哈哈哈——”      左芝听到这闹心的声音,躲在被窝里拿手捂住耳朵,恨得咬牙切齿。没一会儿沐乘风笑够了,便走到床头弯腰唤她:“吱吱,出来受罚了。”      左芝不吭声,装睡不理他。沐乘风干脆掀开被褥露出她憋红的脸蛋儿,怜爱地去捏了捏:“愿赌服输。”      左芝长翘的睫毛如蝴蝶羽翼,翕动扇和,有些怯然:“罚什么嘛……不许挠我打我,大男人不能这么小气记仇。”      沐乘风翻身上床,衔住她娇艳的嘴唇使劲吞了吞,含糊不清道:“母亲起的名叫元夜……若是元夜有的,那便再恰当不过了……”      春情暗许。      正月间是世家女眷最忙的日子,亲朋好友的筵席连绵不绝,人情往来又多,左芝陪着沐夫人迎来送往,忙得脚不沾地,却不曾察觉沐乘风在安排千江万海收拾行囊。      好不容易元宵节前忙里偷闲,沐乘风和左芝推掉应酬,一起去京郊山头踏雪寻梅。雪已经在融了,山间石阶上的雪凝成了冰又化成冻水,沿着山道滴滴答答淌下来,汇成一股小溪。      半山腰的红白梅枝遥遥望去甚美,马车停在山脚,沐乘风牵着左芝上山,她穿的绣鞋底子轻软,踩了雪水一会儿就渗进鞋里,于是沐乘风背起她,一路往上走去。      左芝心满意足趴在他背上,拿手绢去擦他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,极力表现得温柔体贴:“我很沉吧,木头你累不累?要不你歇会儿,我自己走。”      沐乘风轻松走上百多级阶梯,露给她半张英俊侧脸:“是比以前重了不少。”言毕他停下来站着不动,好像准备放她落地。      左芝本在享受这种呵护备至的感觉,叫他休息也是装模作样地客套一下,谁知却弄巧成拙。她懊恼地吐吐舌头,作势要下地:“……好嘛,我下来了。”      哪知沐乘风又收紧手臂把人往上搂了搂,继续大步朗朗:“不过再来两个我也背得起。”      他的背脊宽阔暖适,左芝把脸颊靠在他肩后,听着他略微粗重的喘息声,一直抿着嘴偷乐。真希望就这般一直走下去,直到地老天荒。      渐渐走近梅林,听见似乎有人说话,是女子的声音。沐乘风脚下一顿。      “嘉兰,你放着让她们做,当心伤了手。”   “梅上雪香,臣女摘了只会手留余香,哪会伤着呢?陛下您说是不是?”   “你这孩子……”      是女皇和嘉兰郡主。沐乘风果断转身,却是来不及,近侍已经唤他了。      “沐大人。”      女皇听见下面的人说话,问道:“是乘风吗?叫他过来。”      无奈之下,沐乘风只好放下左芝,进到梅林之中参拜女皇。行礼起身,女皇笑盈盈看着跟在沐乘风身后的左芝,目光往下瞥见她干燥洁净的绣鞋缎面儿,便打趣道:“瞧瞧,都说当朝右相精通文治武功之道,连医道也略知一二。可依寡人说,乘风最精的当属——为夫之道。”      沐乘风面无表情地说:“陛下谬赞,其实是拙荆擅长御夫之道。”      四周的人都不约而同发笑,连婢女也不例外,只是碍于显贵在场不敢大声罢了。嘉兰呵呵掩嘴,眼里却是丝丝寒意。左芝乐不可支,仗着身份大胆接话:“其实臣妇还精通一道,斗胆请陛下猜猜是什么?”      女皇挑眉:“要寡人猜谜?可有彩头?”      左芝素来活泼爽朗,大大方方道:“有啊。陛下想要什么彩头?臣妇说话算话,输了一定认账,就算您要我项上人头也行!”      女皇与左芝并无太多交情,只闻这位东晋郡主蛮横泼辣,却不想性情如此爽直,一时无话相对。倒是嘉兰笑里藏刀来了句:“陛下怎的好跟郡主您打赌?赢了的话也会被人说欺负小辈,胜之不武。不若我替陛下出战,咱们来场猜谜打赌怎样?”      左芝看着她狐狸般的笑容,弯起眼大方答应:“好呀。”随即她抬高声音对四周众人说:“那就劳烦陛下还有各位做个见证,我事先把答案写下,如果嘉兰郡主猜对了,我愿赌服输。相反,若是没有猜中……那就由我讨彩头。”      嘉兰有心跟她较量,便道:“不过谜底你不得胡诌,得由陛下过目认可才是。”      “那是自然。”      左芝流露出不把嘉兰放在眼里的神情,叫人笔墨伺候,背着众人就唰唰写下四个大字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昨天瓦过生日!吃了大餐还去看了电影,少年派里的景色真是太美了,(?﹃?)口水…… 大家也可以猜猜吱吱精通什么道?\(^o^)/~ 52 52、V章 ...   52、胡说妻道      写好字左芝把纸叠好,由内侍呈给女皇。女皇伸指拈来,打开折纸只是扫了一眼,顿时忍俊不禁。她把纸儿捏在手心,笑眼盈盈望着嘉兰:“此谜甚难,寡人给你个提示。东晋郡主与驸马一脉相承,皆是精通此‘道’的高手,谜底四字。”      嘉兰确有几分见识文采,联想到左芝俩兄妹的行径,想想便猜:“无为之道?”      非老庄之无为淡世,而是讥讽碌碌无为。      左芝面带笑容不说话,只是得意地望着她。女皇也摇头:“非也。”      嘉兰也知猜谜没有这么容易,于是眉毛扬起:“莫非你乃儒家弟子,精通孔孟之道?”      左芝见她似乎被难住,一脸得瑟:“我怎么可能是儒家的,说了我精通某‘道’,自然是道家的徒弟了!再猜、再猜!”      “呵……”女皇看她戏弄嘉兰不怒反笑,觉得左芝甚是天真可爱,性情跟公主倒是相似。      嘉兰把所学文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,迟疑凝眉:“……中庸之道?”      “你看我像是庸才?”左芝不满嘉兰说她“庸”,努嘴瞪她一眼,索性给她个提示:“别说我欺负你,其实我所知的远不止区区一道,而是——”      左芝伸出拇指和食指,比划着说:“八道!”      嘉兰一惊,脱口就说:“八道?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多!”      “怎么不可能呀,你以为就你满腹经纶,别人就不许多才多艺了?”左芝眉飞色舞晃着脑袋,不住催她,“快猜快猜,猜不出来就输咯。”      沐乘风一直噙着浅浅笑意,垂眸看着顽皮的小娘子,开口却是对嘉兰说:“常言道事不过三,你已猜了三次,再给你一次机会。”      嘉兰抿住了唇,看了眼兀自情绵的小两口,立即挪开目光,回头向女皇告状撒娇:“陛下您看,右相大人妇唱夫随欺负臣女!我不依我不依……”      女皇看年轻人玩闹心情大好,笑着点头:“寡人帮理不帮亲,嘉兰,确是八——道。”她有意帮嘉兰过关,刻意咬重了“八”字。      想嘉兰正经惯了,怎么料得到左芝的刁钻主意?想了许久还是猜不出。      “不说话我当你认输了。”左芝雀跃跳起,兴冲冲跑到嘉兰眼前挑衅,“都告诉你是八道了,你还猜不出,真笨!”      她在嘉兰耳边大喊:“我会……胡、说、八、道!”      女皇手中白纸打开,此四字跃然纸面。      嘉兰陡然一惊,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气到,足下踉跄踩到雪,险些摔跤。左芝笑得拍大腿跳脚。      嘉兰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没有跌下去,看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再也沉不住气,一扫风度出口就斥:“哪有儿这样的谜底!你分明是信口胡诌耍赖,这局不作数!”      左芝耸耸肩膀:“你也觉得我胡说八道?是呀是呀,我就会胡说八道呢,所以这个谜底恰到好处。”      嘉兰脸色铁青不吭声,死死咬住嘴唇。      左芝看她吃瘪越发得意,心想着终于报了一箭之仇。她向来睚眦必报,势要再补上两刀才能消气,于是昂着下巴说:“你想知道是哪八道呀?我说给你听便是了。”      “侠义之道替天行道尊师重道安贫乐道,还有……”左芝掰着手指头苦想,继续说:“盗亦有道、能说会道……嗯,离经叛道也有!”      嘉兰“嗤”了一声:“才七个。”      左芝挠挠头,最后一“道”怎么也想不起来了:“还有就是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好心为她解围:“横行霸道?”      左芝回头凶巴巴剜了他一眼:我收拾情敌你来掺和什么?滚一边儿去!      嘉兰不屑:“哼,我看你就会旁门左道,难等大雅之堂。”      左芝霸道凶悍的修为不是白练的,淡定还击:“你还真说对了,我左氏一族能有今日,靠的就是我家的门门道道。俗称旁门左道。”      嘉兰:“……”      女皇大笑不止,泪花儿都笑出来了,抚掌乐道:“有趣儿!两个丫头片子都是牙尖嘴利,斗起嘴来也格外精彩。”      “愿赌服输,彩头拿来。”左芝冲嘉兰摊开手。嘉兰心有不甘,勉强应道:“什么彩头?”      左芝直直的手指往下竖:“上回你看中我绣的荷包,大家礼尚往来,我瞧你的鞋花样不错,脱给我拿回家叫人照着做。”      冰天雪地寒风料峭的,又是在郊外山腰,脱了鞋非得冻掉脚趾头不可,就算不被冻坏,终究是当众露足丢人不雅。左芝这招摆明是要嘉兰吃苦头。嘉兰一时踟蹰,又不好贸贸然反悔刚才的许诺,于是可怜巴巴地望向女皇。      女皇脸庞笑意未散,轻咳一声整理威仪,正要开口:“嘉兰是代寡人比试,输了的话彩头也该由寡人给,左芝你想要……”      “陛下。”      这个当口,梅林里钻进一侍官,跑得满头大汗。他突兀打断了众人,匆匆行礼,十分急迫地在女皇耳畔说了几句话。声音太小左芝听不清说什么,只看得到侍官惧怕的眼神,还有女皇越来越沉郁的脸色。      “混账!”      骤然间女皇怒叱一声,扬手打翻了侍官呈上的折子,连带着玳瑁护甲都飞了出去,埋进皑皑雪中。众人见状急忙下跪,异口同声请求圣上息怒。      刚才还是欢声笑语,转瞬即是猛虎长啸,左芝懵懵懂懂跪在雪地里,偷拿眼角觑着沐乘风的神色。沐乘风倒是淡然,跪下后一言不发,眼睛盯住那道折子。      “陛下息怒,切莫大动肝火伤了龙体。”嘉兰及时出言卖乖,却不料换回女皇一记冷眼,嘉兰不明所以,试着再劝:“陛下……”      女皇抬手阻止她近身,漠然开口:“看。”      嘉兰手捧心口,双目含泪诺诺唤道,都已带上了哭腔:“皇姑母……”      “看!”      又是一声厉喝,嘉兰连眼泪也顾不及落下,连滚带爬从地上捡起折子打开,上面沾着的冰碴子割得手心冒血。      哪知嘉兰只是草草看了一眼,便赶紧跪下请罪:“这是有人陷害!臣女用性命担保,此事与父王毫无干系,父王是清白的!还请陛下明察!”      “陷害?”女皇冷笑,“淮州二十万两白银在众目睽睽下不易而飞,淮南王却上书说此乃邪风作祟?堂堂诸侯王竟把这等无稽之谈挂在嘴边,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!你们当中谁信这般的说辞,站出来!”      女皇虽是女流之辈,可当了二十多年的一方霸主,天威着实令人胆寒。众人低头垂眸不敢吱声,连呼吸也小心翼翼。      嘉兰跪在地上行走,全然不顾膝头磨破渗血,哭泣哀求:“父王平庸懦弱您是知道的,别说他没本事盗取官银,即便是有力他也不敢生此谋逆之心!陛下,这么多年以来臣女侍奉君前,不敢说周到细致,却也是尽心尽力,求您念在我与父王一片忠心,给他个机会好不好?陛下、陛下……”      女皇闭目片刻,深吸一气。须臾,含威凤目睁开,刚才的戾气散去,些许女人柔情浮上来。女皇轻轻扬手,言语平静:“你先起来。”      宫婢急忙去扶嘉兰,她几乎都无力起身,两名婢女用了好大力气才架起她。嘉兰倚着身旁人勉强站立,泪眼朦胧:“陛下,父王不会做这样的事,一定是另有元凶栽赃嫁祸。”      女皇的表情看不出是否信了她的辩白,只道:“清白与否要查过才知。乘风。”她忽然开口唤沐乘风,沐乘风回答:“臣在。”      “淮州官银失窃一案疑点颇多,怪力乱神之说难以服众。着遣沐乘风往淮州探查此案,即刻起身不得有误。尔乃代天子出巡,非常时可行非常事,寡人赐你御牌一道,见令如见君,特许先斩后奏!”女皇交待完毕,又转过头对嘉兰说,“既然你以性命为淮南王担保,那也就跟着乘风一起去,好好查个水落石出,给寡人一个交代。”      嘉兰如遇大赦,赶紧又要下跪谢恩。女皇依旧冷眼,丝毫不见亲厚神色,道:“不过嘉兰,寡人要问你一句,若遇见忠孝两难全的情况,你是否知道应该如何取舍?”      嘉兰的心猛跳一瞬,脸颊划过苍憷,果断道:“嘉兰首先是陛下的子民南楚的郡主,其后才是父王的女儿,如果父王果真……臣女自当大义灭亲。”      女皇终于满意点头:“记住你今日所言。”言毕她召来近侍,“回宫。”      御驾即将启程,沐乘风与嘉兰都领了皇命,神色皆是凝重。此刻,左芝忽然跑上去:“陛下请留步!”      正要上辇的女皇停下,不悦回眸。只见左芝匆匆跑近,笑若桃花丝毫看不出芥蒂,她说:“刚才的彩头还没给呢,陛下。”      女皇方才记起此事,哑然失笑:“来人,叫内务府取一对玉如意……”      “臣妇不想要那些东西。”左芝天真地歪着脑袋,嘟起嘴略有埋怨,“我与相公成婚都一年多了还没有子嗣,除了机缘未到而外,也有夫妻相聚时间短暂的缘故。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,臣妇不想日日被家中公婆数落,只愿早点为沐家后继香火,可生儿育女须得两夫妻经常在一起……陛下,难道您就忍心让我跟相公劳燕分飞么?”      女皇被她一番巧辩调剂了心情,含笑叹气:“说得寡人倒像是棒打鸳鸯的恶人似的,别拐弯抹角埋怨寡人了,说罢,要什么彩头?”      左芝趁机请旨:“臣妇想要和相公一同去淮州。这样一来我不仅能遵照公婆的意愿,还能顺便照料相公的生活起居,为他料理琐事,断绝后顾之忧,让他能更好地为陛下办事!”     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入耳动听,女皇噙笑对沐乘风道:“爱卿有此娇妻作伴,此去一路不会寂寞了。准。”      “臣妇叩谢陛下圣恩!”      左芝赶紧跪下谢恩,低低埋头藏住眉眼的小得意。女皇浅笑不语,乘辇离去。      待到御驾走远,沐乘风伸手去拉左芝起来,说话都透着股子嘲讽:“照料我生活起居?料理琐事?断绝后顾之忧?”      左芝若无其事揉揉腿,大言不惭点头:“是啊,难不成你要我说——”她不经意瞅了嘉兰一眼,“要我说是为了防止狐狸精趁虚而入?”      “有只捣蛋的老鼠精已经够头疼了,哪里还容得下别人。”沐乘风笑,拥她入怀,对她擅做主张的事也不计较,只是略有忧虑地说,“跟着便跟着罢,是什么样的结局……只要有你在,我都认了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昨天家里断网了,今天一早爬到办公室来更新~(@^_^@)~ 53 53、V章 ...   53、衣冠妻兽      淮州府的官银失窃案很快闹得沸沸扬扬,鬼怪妖风之说愈演愈烈。沐乘风一行往南,听到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此事。      年前淮州府官员照例检查库银、核对数目,之后封箱落锁,把银子封存在了库房之内。然后在年尾到新年的这半月日子,每天都有士兵轮流值守,确保银子的安全。等到年关一过,大年初八的时候,众官员又齐齐回来,打开库房重新验查。年年如此。      可是今年开库房的日子晚了两天,初十了才开。因为进出库房需要通过五道关卡,是故便由五个人分别掌管钥匙,少了一人绝对不行。而其中一位官员回乡探亲,半途被风雪困住,于是延误了归期。等他回来之后,五人聚齐到库房检查,开门后发现屋顶瓦片被大雪压碎,渗了些雪水进来。于是几人商量唤匠人过来修缮补瓦,又担心人多手杂,便命士兵把十来箱银子抬出去放在府衙院子中央。      按理说府衙院子四堵高墙,周围又有重兵把守,众目睽睽之下,官银是绝不可能被盗的。问题是奇就奇在等银子搬出,官员开箱清点数目,刚开始还是好好的,哪知骤然间狂风大作,飞沙走石弄得人脸痛目迷,一时看不清眼前。待到狂风刮过,众人再说继续清点,却惊骇发现库银都不见了。      唯余半箱子石头,还有些许缥缈眯眼的白尘粉末。      要说有贼人胆大包天,于光天化日盗取官银,可二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,如何能在一炷香都不到的时间内盘走?又说是众官员坚守自盗,可那五人事后被投入牢狱审问,无论怎么用刑都坚称自己清白,丝毫不露破绽。还有人说是否官银早已被盗,当日众人所见的许是江湖障眼法?但是从银子入库到开库只有半月时间,是什么人能够一夕齐集五把钥匙,又在有重兵把守的情况下偷梁换柱,而且神不知鬼不觉?      说不通,实在是说不通。大概只有鬼怪一说能解了。      这些传闻在左芝听来,不过是些有趣故事罢了。她倒是觉得津津有味,每每听来说给沐乘风听,还要问一问:“木头,你觉得是什么人偷了官银?”      “不知道。”      沐乘风没有骑马,陪她坐在马车里,用缝衣绣花打发时间。他手拿一件薄绮披氅,低眉穿针捻线,在领口处点缀上繁花图样,呼吸浅浅神态安静,只有听到左芝问才抬起头,漫不经心说句话。      “不许做了,跟我说话!”左芝不高兴他爱理不理的样子,一把抢过针线衣裳,翘着嘴道:“你怎么看的,给我说说呗。”      “甚么都好,唯独不会是妖魔鬼怪。”沐乘风伸出指尖到左芝面前,“破了。”      指腹被针尖戳出个小孔,渗出血来。左芝见状想也不想,拉过他手指含进嘴里,懵懂问道:“为什么不会是妖魔鬼怪?”      指尖被她咬着微微发麻,沐乘风视线落在樱桃般的小口上,反问:“诸天神佛贪财吗?”左芝断然否定:“当然不了,神仙六根清净,才不会喜欢金银俗物。”      沐乘风动了动手指,在檀口里搅弄,噙笑说道:“神佛不贪身外之物,妖魔又是惯爱剥人皮吃人心的,拿官银去有何用?除去他们,剩下的就是元凶了。”      “唔唔!别动……”左芝逮住他不安分的手掌,使劲吮了吮放开,喘口气道:“不流血了。木头,你的意思是人在作祟?可是谁能有那么大本事,这个局简直是天衣无缝,反正我破不了。”      沐乘风垂眸看着膝头未完工的衣裳,手指摩挲着线缝:“只要是人做的就一定有破绽,耐心等待便是。”      马车停了,随行护卫长来请沐乘风和左芝下车歇息。他们还有两三日就能进入淮州腹地,此刻落脚在郊县的一家客栈。      乡间客栈简陋朴素,只有两间上房,于是嘉兰与左芝各自一间。嘉兰自出了都城就精神不佳,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,说话声也小了,左芝见她几次都是病恹恹的样子。      两间上房相邻,都在客栈后院的二楼。嘉兰由侍女扶上楼梯,一路低眉,直到快跨进房门才微微转头,看向沐乘风。左芝见她嘴皮子似乎要动,赶紧上前一步挡住视线,鼓起眼睛瞪她。嘉兰瞧左芝神情不善,终是缄了口,淡淡回头就进房了。      左芝鼻腔哼哼:“黄鼠狼,有点空子就想钻!”      沐乘风听她一会儿骂狐狸精一会儿骂黄鼠狼,觉得好笑,故意蹙眉道:“吱吱,你这话不妥。”   左芝未料他竟敢出言“维护”嘉兰,顿时生气了:“你敢帮着她?!”      “黄鼠狼偷鸡。你说别人是黄鼠狼,那不知谁是鸡?”      左芝想也不想就说:“你呗,谁叫她老惦记着你!”      沐乘风扶额叹息:“原来在娘子你的心目中,为夫只是一只鸡啊……”      左芝捂嘴直笑,戏弄他:“木头大公鸡,打个鸣来听听。”      沐乘风一本正经还嘴:“吱吱小母鸡,下个蛋来瞧瞧。”      以前他很少跟她说笑,如今倒是爱说了,可依旧板着张冷脸,配上浮浪的口气,左芝还真有点摸不准他是生气还是玩笑。她盯住沐乘风看了许久,终于发现他唇角微微上扬,于是左芝猛地踢他一脚,气急败坏。      “你骂我!”      沐乘风侧身躲开,有些纳闷:“何出此言?”      左芝恼得满脸通红,指着他鼻子就闹:“你还问你还问!你刚才骂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!”她瘪着嘴把手一甩,委屈哭诉,“你嫌弃我了,臭木头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看她抬手捂住眼睛,好似伤心哭泣的模样,可是指缝中间儿却没一滴泪水。他轻嗤一笑。      小妮子好强,斗嘴没占到便宜,于是装哭骗他来了。      沐乘风走过去,左芝还在“嘤嘤泣泣”:“没良心的坏木头,我再也不理你了,呜呜……”      他懒得道歉哄人,直接弯腰下去抱住她细软的腰肢,一把就把人扛上肩头。      左芝惊呼:“干什么!”她吓得连哭也不会了。      沐乘风扛着人上楼,口气淡然:“帮你下蛋。”      左芝:“……”      道貌岸然的大公鸡,衣冠禽兽!      晚膳就在房里吃,左芝拿毯子盖住腿坐在床头,等着饭菜送来。楼梯口传来人踩上木板的兹兹声,随即房门开了,沐乘风端着东西进门。      一碟酱肘子片,一碟野蘑菇炒鸡子,一碟腌鹿肉,还有一盅当归鸽子汤及一盘叫不出名的野菜,炒得绿油油的。      左芝虽然娇气挑嘴,却也晓得出门在外讲究不了那么多,端上来就开吃,觉得还不算难以下咽。她把炒得金黄的鸡子挑出来,剩下的蘑菇都拨给沐乘风:“相公你不喜欢吃肉,那就吃这个。还有这个也给你。”说着她把一盘野菜都推到他面前。      “还好你是遇上我了,你不吃的东西我都吃。要是换做嫂子,你俩非因为抢素斋打起来不可。”左芝大言不惭,嚼着肘子肉津津有味。      沐乘风给她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:“馋嘴小老鼠。还好你是遇上我了,不跟你抢肉吃。”      吃了一会儿,左芝忽然蒙住鼻子:“好难闻,什么味儿?”      沐乘风也闻到了,放下筷子道:“我去看看。”      走廊外面蹲着名侍女,栏杆边上搁了个小火炉,上面的药罐咕噜咕噜冒着泡,散发出浓烈的苦味。侍女见沐乘风出来,赶紧起身见礼:“奴婢见过大人。”      沐乘风往黑乎乎的罐子里瞧了眼,皱眉问道:“谁的药?”      “是我家姑娘。”侍女是嘉兰自府中带出的,所以对主子格外上心,她大着胆子对沐乘风说:“姑娘在都城便染上了风寒,御医看过说得静养半月,可是这又赶着上路,姑娘不愿耽搁,咬着牙就出来了。冻雪开化的时候是最冷的,姑娘患病身子又弱,耐不住路上颠簸,整日都昏昏沉沉。今日原本是想央求大人明天晚些再动身,姑娘实在是身子难受,哪晓得连话也没机会说……”      侍女不敢流露出过多埋怨左芝的口气,央求道:“大人您行行好,看在我家姑娘病成这样儿的份上,就在此多留一日罢。”      如果是以前的贾楠,生病也坚持上路,咬住牙不吭声,沐乘风可能还会欣赏他有骨气。可是换成嘉兰,堂堂郡主千金小姐,却也这般赌气似的折腾自己,仿佛是他害得她沦落成今日模样。对此,沐乘风只能摇头叹息,敬而远之。      “你们留下,觉得适宜动身了再走。”沐乘风答应了侍女的请求,随即令道:“药炉端走。”      侍女见他冷淡如斯,赶紧谢过就捧起炉子下楼,到厨房边上打扇熬药去了。      沐乘风转身,视线淡淡扫过嘉兰门口,不作丝毫停驻,又回房了。      翌日一早,沐乘风唤起左芝,两人收拾妥当走出客栈,随行护卫也已经等候在外头。沐乘风拨了一队护卫留下保护嘉兰,自己却带着左芝先行一步,尽快赶往淮州。      “走了?”      小院楼上,嘉兰坐在窗户边,听着人马渐行渐远的声音,漫不经心地问:“留下多少人?”      昨日熬药的侍女答:“四十人。”      嘉兰苍白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,有些森然:“不算多,知道该怎么做?”      “是。”侍女去随行箱笼中取出一包东西,告退后下楼去了。      嘉兰坐了片刻,直到已经听不见马蹄踏地的声响,才站起来推开窗户。      旌旗遥远,甚至连颜色也辨不出了。      寒风侵面她咳嗽两声,眼神冰冷锋利,自言自语道:“你不愿为我停留,我又留你做甚么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没想到我也有双更的时候!求表扬\(≧▽≦)/ PS:其实吱吱就是个受,我本来想这章叫“衣冠妻受”来着,又觉得太荡漾了。。。 54 54、V章 ...   54、妻入虎口      淮州其实是淮南王封地的统称,含有十六个郡县。沐乘风一路快马加鞭,在两日后抵达淮南王府所在地,淮南郡。      当地官员夹道迎接钦差,为首的是此地郡守,叫刘裕。南楚在南,淮南又是其中最南,水乡纵横常年湿暖,普通百姓也能月下行舟湖边赏柳,是故养出数不清的文人墨客。刘裕也是这样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,携着几分儒雅气质,见到沐乘风拱手躬身:“下官刘裕拜见右相大人。”      沐乘风亦回礼:“刘大人,幸会。”他随意看了看刘裕身后的人群,还没开口问及淮南王,刘裕已经主动道:“王爷思女心切,适闻郡主贵体抱恙,所以昨日便出城去接郡主回府,想来是这样跟大人在路上错过。王爷对不能亲迎大人感到十分过意不去,所以托下官转告大人,等他回来再设宴为您接风。”      沐乘风面色淡然看不出情绪好坏,道:“无妨。走罢。”刘裕点头:“是,王爷命人在王府收拾了间园子给大人,请。”      左芝在车里听见正要开口拒绝,不料沐乘风却已答允:“王爷热忱好客,等他回来在下再行拜谢。”      就这样,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淮南王府。左芝兀自托腮生闷气,埋怨沐乘风是个榆木脑袋。      身为一只肥鸡,不要命地住到黄鼠狼窝里去。木头你是羊入虎口呢,还是送上门给人宰呢?      安闲堂。      这里是淮南王府最好的园子,前后十一间房,植有松竹两百株、梅花五六十株、杂春花近百株。翠色浓荫,锦绣嫣红。为了接待远道而来的钦差,堂内到处摆满了水仙,窗台廊下无一例外,走进门便是馥香袭人。      沐乘风刚把左芝送到安顿好,自己就匆匆带着刘裕出府,去库房探查现场。安闲堂本来有四个大丫鬟四个小厮八个粗使杂婢伺候,淮南王知道沐乘风要来,还特意拨了两个年长的嬷嬷来此。左芝带了莺儿鹭儿随行,懒得与黄鼠狼家的丫环婆子打交道,把人扔给两个丫头训话敲打,自己在园子里乱转起来。      十年不遇的大雪波及南楚整个疆土,纵是温热如淮州,如今地面都还留有残雪冰晶。左芝小心翼翼地走在碎石小径上,碰到小水洼就踮起脚跳过去,厚重的锦衾披氅裹在身上,使她看起来就像只笨拙的小鸭子。      梅花半开半谢,春花结起花苞。左芝在迷眼花林里越走越深,冷不丁后背起风,仰头看到数只雀鸟一拥朝着前方飞去。她回头想看是否有什么东西驱赶鸟群,却只见到自己的足印。      前方,断断续续的笛声飘来。      左芝起了好奇心,循声而往。乐音渐渐清晰,开始听觉得清亮如笛,可走进了又觉得不像笛声,似乎带着埙的低沉哀叹。      拨开一枝染雪残梅。左芝看见一名男子,背对着她站在茵茵软草中央,脚边落下一群雀燕,纷纷埋头啄食地上草籽。      长身修竹,姿影风流。左芝恍惚一瞬仿佛看见了沐乘风,她揉揉眼睛再看,终于瞥到男子的半鬓霜华。      好像……是个老者?      男子唇边有个四五寸长的如玉物件儿,发出悦耳声音的正是此物。左芝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,悄悄走近都不敢大声说话,怕惊扰了这片祥和景象。倒是男子听见脚步声顿时停下,乐音戛然而止。他转过身来。      左芝吐吐舌头,开口想打招呼:“大……”      看清男子面貌,剩下的“叔”字左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。她的舌尖卡在牙关,进退不是,配上她瞪得圆溜溜的可爱眸子,倒像是被吓得瞠目结舌。      男人没有被陌生人打扰的不悦,亲切玩笑:“怎么了?我长得很吓人?”      “没、没……有。”左芝好不容易把舌头捋直,吞吞吐吐说:“你长得很美,我……我都看呆了。”      虽然情人眼里出西施,左芝从来认为沐乘风是世上第一的美男子,但是见到眼前人,她还是不得不承认,世上有比沐乘风还美的男人。此吹笛人容貌阴柔秀美更胜女子,如无瑕羊脂暖玉,而且比起沐乘风来多了几分温柔,还有神秘沧桑。      他是那种让人看不清的男人,不止是年纪,连眸中那汪柔情下掩盖着什么,也没人琢磨得透。      男人对她的赞美付之一笑,转而伸手拿过一钵草籽递来:“要喂么?”      左芝脸颊发烫,懊恼着刚才不该如此直白地夸奖一名陌生男子漂亮。因为这样的称赞在大多数男人看来,非赞是贬。她默默抓起一捧草籽,一粒粒扔给啄食的雀鸟。      男子视线落在她披氅的海棠花上,不露痕迹地勾勾唇角,开口问:“你是东晋侯府左家姑娘?”左芝惊讶:“你怎么知道!”      男子含笑:“猜的。”      “这也能猜到?”左芝讶异又惊叹,想了想又释然:王府的人都知道我相公要来,钦差带家眷出   行十分常见,许是由此猜出了也不稀奇。她道:“我叫左芝,你呢?你是王府的什么人,怎么称呼?”      “你唤我先生罢。”      男子说罢又拿出那件乐器,放到唇边吹奏起来。遍地雀鸟似乎也是爱乐之人,不约而同扬起脑袋望着他,叽叽喳喳似在鸣唱。左芝盯着那短短的像笛子般的东西,懵懂问:“这根短笛是什么做的?玉?”      “想学么?”男子并不回答她的问题,收起短笛放入袖中,端起鸟食作势便走。他回眸递给左芝一枚温柔浅笑:“明日来此我教你。”      他把剩余鸟食抛洒到空中,群鸟飞起争食,连绵羽翼遮天蔽日。等到鸟儿飞走,左芝忽然发现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。若非手里还攥着几颗草籽,她真要怀疑刚才是不是做了场梦。      左芝午后便睡下了,直到掌灯时分莺儿才来唤她用晚膳,左芝迷迷糊糊起身,刚刚在花厅坐下,还在哈欠连天,沐乘风风尘仆仆回来了。      “木头你回来啦,快坐下吃饭。”左芝揉着朦胧睡眼,懒懒地说。      沐乘风脱掉脏污的袍子,坐过来在她腰上掐了一把:“懒猫儿,才起?”      左芝还有些瞌睡没醒,带着起床气点头嘟嘴:“嗯……做了好多乱糟糟的梦,脑子昏得很。”      “呵,洗把脸醒醒就好了。”正说着鹭儿递来热帕子,沐乘风摊开往左芝脸上一盖,胡乱搓揉她水灵灵的脸蛋,“醒了没?”      脸颊像面团儿似的被捏来捏去,鼻子里也钻进了无数热气儿,左芝一个激灵睡意全跑了,推开沐乘风中气十足地吼:“别捏我脸!吃饭!”      沐乘风擦擦手,微笑点头:“吃饭。”      用过饭两人回房准备安寝,左芝白日睡饱了不觉困,于是拽着沐乘风要他讲案子:“今天查得怎么样?”      沐乘风面带一丝倦色:“先去了存放官银的库房,之后去了大牢审问当事之人。并无太多获益。”他不愿透露过多官场朝堂上的消息,转而问她,“你今天该不会睡了一整日吧?”      “当然没有了,你当我是猪崽吗?”左芝努努嘴,又兴冲冲地拉住他袖子说,“木头木头,我问你,你知不知道这王府里有个先生呐?”      沐乘风漫不经心:“西席先生?”      “我也不知道,反正他说喊他先生就是了,大概是府里讲书写字的人吧。”左芝回忆着那个男子,眼睛流露出赞叹的光芒,“他长得特别好看!真的,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。”      沐乘风低低地笑:“你是不是睡糊涂了,梦里见到的仙女以为是真的?”      “不是不是,我是睡之前遇上他的。”左芝很肯定地否认,“不是仙女呢,是个男人,很美的男人。”      沐乘风一怔,随即弯起眼睛,按住她鼻尖数落道:“当着你相公夸赞别的男人,你居心何在?嗯?”      左芝吐舌头挑衅:“噗噗噗……我就喜欢夸别人不夸你,你管不着!”      沐乘风咬牙扑过去:“欠收拾!”      ……      翌日天蒙蒙亮,连沐乘风也还未起身,左芝便被外院的一阵哄闹声扰醒。      “快把东西交出来!”   “什么东西?真是笑话,我们姐俩什么好东西没见过!会馋你那两个破杯子,哼!”   “手脚不干净的小贱人……”   “呸!倚老卖老的骚婆子,擦干净你的臭嘴!”   “……”      左芝不耐捂住耳朵,缩进被窝里哼哼唧唧表达不满,只盼着莺儿鹭儿俩人机警些,赶快出去打发了这群聒噪。哪晓得天不遂人愿,外间的争吵声是越来越大,左芝几乎觉得震耳欲聋,无法再睡了。      她不高兴推推身边的沐乘风:“木头,快出去撵走她们。”      沐乘风竖起耳朵分辨了外头争吵的人声,起身穿衣,道:“是你的丫头。”      左芝猛地坐起来,仔细听了听发觉果然是莺儿在和别人吵架。她赶紧起来穿好衣裳,连发髻也没梳,便跑出去看个究竟。      安闲堂门口围着许多人,都是王府里的丫环婆子之流。分成两个阵营,莺儿鹭儿站在门里,外面立着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婆子。地上还有个摔坏的锦盒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=3= 55 55、V章 ...   55、吠非妻主      “怎么了?一大早就嚷嚷个没完。”      左芝出现,不悦皱眉训斥莺儿,但眼睛却是盯着前来生事的婆子,威胁意味十足。都说好事不出门,恶名传千里,左芝不仅在大都城赫赫有名,其悍辣之性连淮州也略有耳闻。加上沐乘风要来,王府的下人都是被叮嘱过的,于是她一露面,那婆子的气焰顿时下去几分,闭拢嘴没有开腔。      莺儿见到左芝就红了眼眶,委屈诉道:“小姐!她们冤枉我和鹭儿姐偷东西,还骂我们是贼!”      鹭儿搬来椅子,左芝大喇喇往上面一坐,颇有些震喝四方的意味。她冷冷看着院外众人,眉梢一挑。      “哦?什么东西?”      莺儿气道:“说是一对宝石酒杯,可我连杯子脚儿都没看见!送来个空盒子愣说有贵礼,我呸!里面装了堆烂粉屑!”      那婆子闻言上前施礼,表面毕恭毕敬的样子,说话却是有些看不起人:“老奴蒋氏叩见夫人。夫人有所不知,起因是这样的。前几日我家王爷晓得右相大人就快到了,赶紧把安闲堂辟出来,吩咐奴婢们打扫齐整迎接大人入园,另外还叫管事的准备一份见面礼,说是到时亲自赠予大人。前天王爷听闻郡主病了急得不行,是故撇下府里匆匆走了。昨儿个大人光临,舟车劳顿的奴婢们不敢叨扰,管事的又惦记着王爷的见面礼还没送,于是今早便让老奴送来。可是两位姑娘接了锦盒,进去不到一刻又凶巴巴地出来了,把盒子砸到地上,怨老奴存心戏弄,送的是空盒子!天地良心!里面是货真价实的宝石酒杯,有一对儿,来自波斯国,十分稀罕……老奴在王府三十年了,一直恪尽本分,断不敢生那中饱私囊的心思!唉,其实老奴刚才也是急了,也许是两位姑娘一时贪新鲜,只是想拿去玩玩也不一定……”      莺儿暴怒,叉腰骂道:“看我们姐妹初来乍到好欺负不是?分明是你监守自盗,硬要赖在我二人头上!做你的白日大梦!”她长在侯府又是左芝贴身丫鬟,也算半个小姐,何时受过此等冤枉气?      莺儿实在气不过,对左芝把事情也说了一遍:“小姐,莺儿自幼跟着您,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?有什么珍奇异宝没见过!您别信这婆子的疯话,她送东西过来的时候您和姑爷尚在安睡,所以我跟鹭儿姐便自作主张接了所谓的‘大礼’,还给了她十张金叶子当赏钱。”她说着冷冷一笑,冲着蒋婆子鄙夷,“也不知哪个才是没见识的老母狗,见到金子乐得直摇尾巴,姑娘长姑娘短的叫着,哼……”      蒋婆子的脸白了白,有些不大自在。她咬咬牙,把怀里还没揣热的金叶子掏出来,要还给莺儿:“罢了罢了!吃人嘴软拿人手短,姑娘的赏钱老奴要不起。您拿回叶子去,把杯子交出来便是了!”      莺儿冷眼讽道:“打发给叫花子的东西我才不要,脏!”      鹭儿在给左芝梳头,眼看又是剑拔弩张的气氛,她俯首低声道:“少夫人,那盒子里确实没有什么酒杯,只有些许粉尘。我跟莺儿妹妹是清白的。”      左芝嗤鼻:“我晓得。黄鼠狼家是想给我下马威,哼……”      梳好了头左芝站起来,朝着蒋氏走去,婆子看她冷眉冷眼的样子连连后退,肩膀都耸高了几分。左芝趾高气扬地走了几步,在那锦盒前停步,伸出脚尖去拨弄了一下一堆粉尘木屑。      镶了樱桃大小猫眼石的云履晃得众人眼睛都绿了,左芝不在乎地用金贵鞋子踩着锦盒,抬眸道:“两个丫头不慎把杯子被打碎了而已,莺儿,取自暖杯来。”      莺儿去房中拿来一个犀角盒。只见盒子由整只犀角琢成,上面是一幅福寿吉祥图样,雕刻精细自不用说。金锁扣打开,一道白光自内跃出,其光芒甚至盖过了白昼浅亮晨光。原来盒里嵌着颗明珠,核桃大小圆润光洁。      “波斯国的酒杯有甚了不得,睁大你眼睛看好了。”      莺儿冲蒋婆子哼了声,从犀角盒取出一只杯子。此杯青色有纹薄如纸片,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所制。莺儿往里面倒了些许冷酒,片刻后杯沿升起雾气,杯中酒液渐渐温热,不及一盏茶的功夫,液体翻腾宛若滚水。      左芝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我原是不想住王府的,总觉得打扰了别人不好。不过淮南王盛情难却,我家大人便勉为其难地来了,我也一直寻思着该送点什么给王爷聊表心意。今日正好,咱们礼尚往来,此自暖杯赠予王爷,多谢他的照拂。”      左芝喊蒋婆子上前,要把价值连城的自暖杯给她。蒋氏颤巍巍上去跪在左芝面前,双手奉上预备迎接宝物。      “可要拿好了,别像我的丫鬟粗手粗脚打碎东西。”左芝两根指头拈着杯子边儿,摇摇晃晃玩儿着,笑得愈发莫测,“独一无二的宝物,弄坏了你主子也不一定赔得起。”      话音一落。暖杯落地碎成玉屑。      蒋婆子听到声音惊心动魄,一时吓瘫摔在了地上。      左芝嗤道:“早说了要你拿稳,偏不听。这下如何是好?”      蒋婆子吓得尿了一裤子,滴滴答答的水从裤筒里钻出来,一股子腥臊味道。左芝嫌恶地捂住鼻子退开,这婆子却回了神似的连滚带爬扑过来,嚎道:“夫人、郡主!郡主!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,您饶了老奴吧,郡主饶命啊——老奴该死,老奴这就掌自个儿嘴巴……”      说着话蒋婆子左右开弓往自己脸上扇起来,打得啪啪作响,没一会儿嘴角都渗出血来。左芝冷眼看她,莺儿鹭儿不约而同皱着鼻子,满脸的嫌弃。      大概等蒋婆子打了七八十个嘴巴,左芝才“好心”地阻止:“好了,我没说让你赔,起来吧。”      蒋婆子两边腮帮肿得老高,还是跪着不敢起。左芝施施然挥了挥衣袖,轻描淡写道:“一个杯子而已,谁家小肚鸡肠地计较,传出去笑死人了。你走吧,这事儿算了。”      言罢她心情愉悦地回安闲堂,忽然又想起了什么,于是回头。      “别喊我郡主,你家郡主另有其人,也别喊我观音菩萨,我一向作恶多端没那善心。你们都记着,我是当朝右相之妻,沐乘风是我相公。”      不管这场闹剧是王府的人有心挑衅还是无心为之,经左芝出手,安闲堂周围十丈都没人敢靠近,更遑论招惹了。就连园子里那几个王府奴仆,也是谨小慎微地做事,断不敢生出异心。      左芝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,她很是得意地回屋换衣打扮,倒是莺儿一直念念叨叨的,都在心疼那个自暖杯。      左芝满不在乎:“有什么,今年我跟木头要回东晋探亲,到时候叫东澜表哥再送我几个就是了。木头,你说是不是?木头?”      喊了半晌没人应,左芝纳闷去找沐乘风,见到他拾起门口踩烂的锦盒,手中捻着那些粉屑,凝着眉若有所思。      “我有事出去一下。”沐乘风匆匆扔下句话便出了园子,左芝在后面喊:“吃了早饭再去呀——木头!”      沐乘风很急的样子,头也不回地就消失了。左芝恼得跺脚:“呸呸,饿死你活该!烂木头!”      用过饭左芝支走莺儿鹭儿,仗着也没人敢跟踪她,便去了前一日的林子里。      先生已经等在那里,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根新簇短笛,是竹子做的。除此之外,还有一把戒尺。      左芝兴冲冲跑过去喊他:“先生!”先生微微地笑,出口却说:“你迟到了,伸出手来。”      左芝一怔,低眸瞥见戒尺厚厚的,赶紧把手背在身后,辩道:“我不是故意的,刚才是被人拖住了……事出有因情有可原,你不能打我!”      先生眨眨眼,保持笑容:“你怕痛?”左芝不肯承认怕痛,眼珠子一转就说:“我不怕疼,主要是手被打烂了就拿不住东西,我还怎么学笛子呀?先生您说是不是?”      “呵……”先生眼帘垂下隐含笑意,摇头微叹自话,“你还是头一个胆敢跟我辩驳的。你巧舌善言,他沉默寡言,大相径庭。”他伸手探向桌面,越过戒尺拾起短笛,“伸出手来罢,我不打你。”      短笛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香,左芝凑过去闻闻:“好香。先生,我以前也见过别人吹笛子,虽然悦耳却不能唤来雀鸟,你是怎么做到的?跟笛子有关么?”      先生帮她比好指法,低头的时候霜色鬓发拂过她的指尖,竟也有些如雪般冰凉。他徐徐道:“非由外物,而自心境。”      简单的音节从笛声里缓缓飘出,吹落几片梅瓣。花将谢了,新叶上头。      不知不觉左芝学了一个时辰,短笛在她手上已能奏出几个音节,可是仍旧唤不来雀鸟。她感到沮丧,放下笛子郁闷:“嘴巴都痛了……不学了!”      先生看着她,又莫名其妙地说话,好似在拿她和别人作比较:“你心浮气躁,他坚毅忍耐,又不一样。”      左芝糊涂不解:“他是谁?”      先生含笑,理所当然道:“我的一名弟子。”      “哦,原来您还有其他弟子。”左芝一听只道先生果然是王府的西席先生,就没把此话往心里去,而是很好奇地问:“先生您多大年纪了?我看不出来……”      “已过不惑。”      先生把自己的那根短笛放入袖中,再次神秘告别:“回去练吧,持之以恒,你会达成心愿的。”      “可是我才学了一点点呢!”左芝看他眨眼就走出老远,赶紧喊道:“先生你明天还教不教我?我还没有学会!”      先生半个身子都隐在了树林之后,他回眸浅笑:“心境到了,自然就会了。”      若非手握竹笛,左芝恐怕又要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喵喵喵,今天我和麻麻一起做香肠,元旦节就能吃了,我很能干有木有!\(≧▽≦)/ 自暖杯的传闻来自《开元天宝遗事》,据说唐玄宗就有个酱紫的杯子,自动热酒壶似的,好洋气~~~ 56 56、V章 ...   56、宽妻解带      傍晚的时候沐乘风回来了,淡然的脸庞上竟有一丝雀跃。他当着众人的面主动抱了左芝一下,垂眸含笑:“今晚吃什么?”      左芝正在布菜,指着桌上盘盏说:“我的是炖江鲫姜虾脍还有胭脂鹅脯,你的不知道,要问鹭儿。她在厨房做素斋,我们没用黄鼠狼家的厨子,嫌臭。”      她挖苦讽刺外人的时候,小嘴巴翘得都快贴到鼻尖了,看起来娇憨可爱。沐乘风净了手坐下,破天荒舀了碗鱼汤喝,把左芝惊得差点不敢认这个人。      汤足饭饱,沐乘风急迫地拉左芝回房,左芝低头拧着衣角害羞别扭:“天还没黑呢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一刻也等不得了:“给你看样东西。”      回了房,沐乘风拿出几颗石子递到左芝手里。左芝握着圆溜溜的石头,十分不解:“石头?”沐乘风点头:“对。”左芝皱着眉头:“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石头嘛,不是籽料也不是玛瑙,难道里面藏有什么东西?”      沐乘风摇头:“不是。你再好好看,看出什么端倪来没有?”      石头灰不溜秋的,就是路边常见的山石,个个核桃大小。左芝向上抛起掂了掂,道:“沉甸甸的,个头都差不多……还有棱角,不是河里头的鹅卵石,很像是人用手磨得。”      沐乘风露出“终于说到点子上”的神情,摸出一块官制银锭放入她掌心。左芝一手端着石头,一手端着银子。沐乘风问她:“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?”      左芝左右手捏了捏,“咦”了一声:“木头,两边差不多重呢。”      “孺子可教也。”沐乘风微微一笑,收回了银锭和石头,“库房的箱子里装满了这种石头。”      左芝一惊:“官银是石头做的?!”      沐乘风揉揉她的脑袋,温柔道:“真的官银当然是银子做的,至于‘被盗’的那些……呵。”      左芝还是迷迷糊糊的:“你是说有人做假的官银么?可是那么多人进出库房,怎么会没有发现箱子里全是石头呢?”      “是呀,怎会无人发现……”      沐乘风重复着问题,又似乎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,忽然问起早上的情况:“王府送来的是波斯国的酒杯?”      提起此事左芝就一肚子气:“谁知道是不是!莺儿鹭儿都没看见,我也没看见,就那讨厌的婆子瞎嚷嚷,硬说是被人偷了。哼,黄鼠狼自己装病,爪子倒伸得老长,专门教唆着人来我这里滋事……等她明日回来,看我怎么收拾她!”      沐乘风安慰道:“莫急,兴许只是巧合。强龙不压地头蛇,还是暂且按兵不动得好。话说,我今天买了两样波斯国的小玩意儿回来。”      说着他拿出一对耳坠,方片长缀,银面镶着的红绿宝石细如米粒。      “送给我的?!”      左芝惊喜,一把抓过来就要戴上。她急吼吼扯着耳垂上的璎珞金坠,沐乘风怕她弄伤耳朵,伸手去帮她。      戴好以后左芝睁大眼询问:“好看吗?”      沐乘风捻揉着她小巧的耳珠,认真颔首:“好看。”      “快拿镜子来。”左芝叫沐乘风端来铜镜,对着镜子左右侧首,耳坠如风中柳叶飘摇,“看着挺大挺重,戴上却不觉得沉呢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但笑不语,取过一件极厚的披氅搭在她肩头,牵起她的手:“我们去玩。”      “在这里玩儿?”      两人出了安闲堂,沐乘风带路去到王府存冰的地窖,左芝看着面前狭仄的阶梯,不高兴撅起嘴巴。      王府下人见右相大人带着夫人来此,忙不迭磕头问安,问两位贵人有何吩咐。沐乘风面不改色地说:“我夫人要饮冰梅酒,我来取些冰。”      那下人殷勤道:“地窖湿寒当心污了大人鞋袜,待小的为您取来。”      沐乘风扬手:“不必,我自己取。”言毕他带着左芝沿阶而下。      储冰之地须得阴凉,这个地窖建在园中假山石堆底下,二人蜿蜒向下走了百十来级石梯后,终于到了窖口。黑黢黢的洞口外面没有火烛,而是镶了块像夜明珠般的琉璃瓦片,散发出幽幽绿光。      丝丝白烟寒气从门冰窖里钻出来,左芝冷得直搓手:“呼呼——这里有什么好玩的,冷死人了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把她往怀里搂了搂,推开冰窖的两扇门。      外间春暖花开,偌大冰窖却如水晶寒宫,方块冰石垒出一堵堵高墙,整齐码成竖列。两人穿梭其中,就像走在了冰原大道之上,刺骨冷意凛冽。      地上铺着几块及膝高的厚冰,看起来就像农户家的炕。沐乘风把身上的裘披解开铺在冰上,让左芝坐下等他。      厚厚皮裘垫在身下很是暖和,左芝捧腮看沐乘风又抽出一块冰砖握在手里,遂问:“木头你要干嘛?”沐乘风噙笑道:“送你个东西。”      说罢他自靴筒里取出匕首,作为刻刀在冰砖上雕琢起来,冰尘洋洋洒洒落下来,宛若雪末。      “给。”很快,沐乘风把手里雕好的人像递给左芝看,左芝小心翼翼捧进掌心,惊叹道:“这是我吗?好像啊!”      冰做的脸晶莹剔透,上面嵌了双弯弯月眸,鼻尖微翘,还有两片轻嘟唇瓣儿。左芝拿手摩挲着冰人儿:“可真是像……”沐乘风弯腰探手拂过她耳畔:“且慢。”      耳垂一轻左芝下意识去摸,抬眸就见沐乘风取下一只耳坠,挂在了冰人儿的身上。他道:“是不是更像?”      看着耳坠在小冰人儿的胳膊上晃悠,左芝抿嘴偷笑,勾住沐乘风脖颈亲了一口:“看不出来你这么会哄姑娘呀。”沐乘风顺势含住她的唇,倾身下去吮咬。左芝身子后仰,顿时躺在了宽敞裘披之上。      沐乘风一亲她,她就会脑袋晕晕的,两人缠绵一会儿,左芝发觉沐乘风越压越紧,赶紧抬手挡住:“木头,好冷……”在冰窖宽衣解带,你是想把娘子冻成腊肉吗?      沐乘风指尖勾起她的衣襟,似笑非笑:“冷的话更要抱紧些才好。”      “……”左芝愣了愣,羞赧捶他一拳,啐道:“厚脸皮!我才不要在这种地方……我不习惯。”      沐乘风认真思考了须臾,正经劝道:“凡事都有第一次,吱吱你太古板了。”      左芝:“……”我古板?你才古板!你就是块木头板板!      眼看左芝就要沦陷,冰窖外的楼梯发出动静,沐乘风耳风一动,赶紧把左芝扶了起来,帮她拢好衣襟,自己也拾起裘衣披上。两人刚刚收拾妥当,方才守在外头的下人就出现在门口。这里光线黯淡他倒也看不清里面状况,再者也不敢多看,下人躬身禀道:“沐大人,我家王爷回来了,邀您到前厅一叙。”      沐乘风闻言大大方方出来,顺手在门口抽了一块冰砖。左芝却一副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糗样,低着头眼神躲闪,不敢看人。      “哎呀,我的冰人儿!”走出地窖左芝才想起那个小冰人儿没拿,本想转身回去,被沐乘风拉住了。他道:“拿出来就化了,等它放那儿罢。”左芝不甘:“是你做的呢,扔了好可惜,这儿是黄鼠狼家的地盘……万一被黄鼠狼捡去不还给我了怎么办?”      沐乘风浅笑:“那我们就过两日再来。”他笑得意味深长,左芝见状腮边一烫,捂脸跑开:“谁要和你来!”      淮南王是女皇的堂兄,其父与先帝乃是亲兄弟。老淮南王去世后,他作为嫡长子承袭了爵位,一直都住在封地淮州,只有先帝驾崩时才进京吊唁过一回。淮南王此人总体说来就是一个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人,胸无大志优柔寡断,又有些贪酒色,在民间没什么名望。不过他运气好,封地淮州富庶无需操心,加上这些年来风调雨顺的,没有兵荒马乱也没有旱涝灾害,他这个王爷当得也顺心如意。      可是再悠哉的日子也有到头的一天,二十万两雪花银眨眼间化为灰烬,淮南王真是被吓破了胆,左思右想没了辙,于是上书给女皇“陈情原委,实话实说”,结果招来好一顿叱喝。惹得女皇差点要削了他的爵位,外加一颗肥头大耳。      沐乘风来了淮州就和一群当事官员打交道,似乎觉得淮南王在与不在都无光紧要,不过人家好歹是王爷,既然派人来请,见上一面还是必须得。毕竟,住着人家的园子呢。      “我不去,黄鼠狼的爹有什么好见的?不就是老一点黄鼠狼!”      俩人回安闲堂更衣,左芝赌气把粉盒都打翻了,横眉瞪眼地说:“天都黑了才派人来请,也不事先递个帖子什么的。他以为他是谁?皇帝啊?喊我去我就得去,把我当什么了……”      莺儿拾起盒子,劝道:“小姐,别人好歹是个王侯,而且咱们住在人家府里,主人来请不去不好。”      左芝哼道:“就不去!是他非要巴结,不然这破园子我才不想住。”她扯散梳好的髻环,打着呵欠故意说给沐乘风听,“困了该睡了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也不勉强她,换好衣裳后过来摸摸她额头:“那你先睡,我待会儿就回来。”      看着他不解风情地走掉,左芝恼得直揪被子,哼哼喘气。      这时,一向不轻易说话,但一说话必是要害的鹭儿道了句:“少夫人,您应该陪大人去的,否则会给别人可乘之机。”      左芝猛然惊醒:黄鼠狼她爹回来了,黄鼠狼不也回来了?月黑风高杀人夜,父女俩设的不是鸿门宴,而是桃花宴!    作者有话要说:临近期末了,孩儿们都要考试,瓦明天要监考,请个假哈。各位美人儿见谅。╭(╯3╰)╮ 57 57、V章 ...   57、戏假妻真      重新梳妆更衣,左芝出安闲堂已是半个时辰以后了。她又说必须要盖住嘉兰的风头,力求艳光四射,于是鹭儿给她梳了个坠月髻,还在额间贴了花钿。      春日乍暖还寒,左芝走得匆匆,莺儿拿着披风在后面追:“小姐穿上这个!”      左芝不耐停下,回头跺脚催她:“快拿过来!万一去晚了我家木头被人吃了,到时我就吃了你!”      不知是淮南王回府的缘故,还是左芝甚少出安闲堂,走往前厅才见王府中一片绚烂景色:瑞烟浮良苑,彩灯满桂华。倒似上元佳景。      有银烛星球在两侧照亮,莺儿低头“呼”一下吹熄了手中灯笼。左芝觉得这些灯火太刺眼睛,于是挪开目光望着旁边的围墙,晃眼之下,灰壁也浮出一道银色流光。      她揉揉眼,嘟囔道:“臭黄鼠狼显摆,弄这么些玩意儿想戳瞎我眼睛呐!”      莺儿看得津津有味:“挺漂亮的啊……”为两人带路的丫头闻言道:“是先生的主意。先生说今年错过了上元节,今日王爷回府,所以补过。灯也是先生亲手扎的呢!”      左芝一听她说“先生”,急忙追问:“是王府的西席先生吗?他叫什么名字?”那丫头道:“先生是王爷的朋友,在府中作客。奴婢们不知道他的名讳,都唤他先生。先生是个极好相与的人,而且面善……”她说着眼角露出一抹羞涩,看来对那位先生心生倾慕。      左芝努努嘴,暗自嘀咕:“黄鼠狼是花痴,养的丫头也是花痴,哼。”      走过灯烛璀璨的回廊,眼看前面就到了叙事厅堂,莺儿正说重新把灯笼点上好照路。厅门口走出三人,一是沐乘风,一是嘉兰,还有一位胖短身材大腹便便,头顶冠冕被一颗肥硕的脑袋衬得愈发小巧,衣裳上的蟠龙纹也细得像小蛇。他面白无须,五官被肥肉挤得变了形,一对王八绿豆眼点在脸上,活脱脱一只肥老鼠。      莺儿远远打量了淮南王一眼,凑到左芝耳畔:“又老又矮又胖又丑,没咱们侯爷儒雅。”      按以往左芝的性子,早就陪着莺儿一起骂黄鼠狼的爹了。可是这次她没有。左芝只是一把按住莺儿掏火折子的手,直勾勾望着厅堂门口,一动不动。      “哎呀呀,闻名不如见面,本王怎么没有早些结识沐大人,好生可惜!今日相识,真乃相见恨晚!”      淮南王哈哈笑着,谄媚地讨好沐乘风。沐乘风一如既往地冷淡疏离,冲他拱手告辞:“夜已深,王爷早些歇息,在下告辞。”      “好好好,你也早点睡啊。对了,安闲堂还住得惯么?”淮南王客套地问,沐乘风简单回道:“很好。”      淮南王搓搓手掌,笑起来脸颊肥肉一颤一颤的:“话说本王一直想给安闲堂换个名字,苦于想不出什么好字来换。今夜与沐大人一见,倒是让本王脑中想起一字来。沐大人,此字如何?”      他当着沐乘风,在自己掌心画了几笔,递过去问:“如何?”      沐乘风垂眸扫过,不置可否:“王爷的宅邸想取何名是王爷的事,在下一介外人,不便插手。”      淮南王双手一摊,爽朗笑道:“哪里话,本王可是一直把你当自己人看待的!”不及沐乘风回应,淮南王又亲昵地拍上他肩头,“哈哈,快回去吧。嘉兰,替为父送送沐大人。”面带病容愁绪的嘉兰施施然福身:“是。”      她足下不稳,刚站直就往沐乘风身上倒去。沐乘风顺势抬了她手肘一把,没让人跌进怀中。      沐乘风扬手婉拒:“郡主大病初愈不宜四处走动,在下自行回去。告辞。”      “也罢,沐大人当心。”淮南王目送沐乘风走上回廊,恍惚看见廊下站着三两人,遂问:“何人在那里?”      左芝没搭腔,莺儿想吱声也被她制止,于是那名王府丫环回话:“王爷,是沐大人的家眷。”淮南王急忙拍腿:“还愣着干嘛!快请过来,让夫人久等在外,尔等实在失礼!”      哪晓得左芝如行云流水般甩袖就走,鼻腔还冷冷哼了一声,一副谁的帐也不买的傲慢架势。      沐乘风见状,匆匆向淮南王拱手请辞,然后跑着追媳妇儿去了。嘉兰咬着嘴怨怒:“这般跋扈……也不知他究竟看上她什么。”      淮南王眯着绿豆眼,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,咂嘴道:“这位东晋郡主……眼熟。”他思忖须臾,尾随而去。      左芝来时尚且急色匆匆,回去居然迈步开跑,甚至踩坏了纸灯笼也不顾。莺儿一时跟不上,在后面又喊又喘。沐乘风则箭步飞过,终于在灿灯回廊捉住她。      “吱吱。”他以为她是看见刚才一幕而生气,无奈地笑笑,解释道:“我扶她是无心的动作,就像看见花瓶要倒了伸手去帮一把,没有其他意思。”      左芝背对他僵在了原地,没有回头。      沐乘风含笑贴上去,抱住人俯首在她脸颊蹭了蹭:“还是这么小气啊……”      “木头。”      左芝一直僵着身子,好半天才缓缓回过头来,一双眼睛却写满惊骇,包着盈盈泪花。      沐乘风对上她眸子登时一怔,急问:“怎么了?”      “我……”左芝欲言又止,眼神越过他肩头。沐乘风循着看去,见到莺儿和王府奴婢都追了上来,后面似乎还跟着淮南王。      沐乘风看她明明有心事又不肯开口,愈发急了:“到底什么事?”      眼看淮南王就快走到回廊,左芝一咬牙低头细语:“木头,我是为咱们好……”      沐乘风还没琢磨透这句莫名其妙的话,突然“啪”一声脆响,紧接着他感到脸颊一阵火辣。      左芝当众甩了他一耳光。动静响彻王府上空,众人都惊呆了,连淮南王也不觉停下了脚步。      她从未这样打过他。沐乘风诧愕的表情还没回复,左芝已经随手扯下桂树上的彩灯砸他。      “叫你跟她拉拉扯扯!当着我的面儿跟骚狐狸勾搭,呸,不要脸的狗男女!负心汉!”      沐乘风没有还手,死命盯着她不断退步。左芝气焰嚣张,砸了他身上几下不解气,于是拽住一盏琉璃灯,卯足了力气朝他脑门扔去。那盏灯足有七八斤沉,若被砸中那是非死即残,四周的人都吓得闭上了眼睛。      琉璃爆碎的声音在地面炸开,灯油燃起的火花滋啦滋啦,之后这片地方重归寂静。      莺儿迟疑张眸,却看见左芝手捂眼睛蹲在地上,发出痛苦的呻|吟。而沐乘风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,脚边是碎了的琉璃灯。      “小姐你怎么样!”莺儿急忙跑近去扶左芝,蹲下就见一股鲜血从左芝指缝中间淌出来。莺儿吓得魂飞魄散,只知道喊沐乘风:“大人,小姐她流血了!”      沐乘风依然没动,只是微微垂头看着左芝,眼神骤然冷却,寒如冰原。莺儿喊不动人,只好费力把左芝搀起来,再次恳求:“姑爷您看看小姐吧,万一伤到了眼怎么办……”      左芝是个犟脾气,这种时候还是不肯服软。她一面靠在莺儿肩头难受哼哼,一面嘴硬:“不用他看!莺儿,扶我回房!”      也不知是不是琉璃灯的碎片扎进了眼睛,很快左芝纤手染红,绯色都渗到了白袖子上,看起来怪吓人的。沐乘风嘴唇翕动意欲出言,却不敌她暴怒无常的脾性,终是缄口。      她们走了,沐乘风还站在狼藉的回廊,俊脸顶着一张巴掌印。此刻淮南王“姗姗来迟”,见状惊呼:“哎哟这是怎么了,府里来了歹人不成?咦,沐大人你脸怎么了!”      “无事。”沐乘风对淮南王的关心回以冷淡言语,只是微微把脸别过去,不让人看见那显眼的五指印。淮南王眼睛鼻子挤做一团,缩着脖子问:“那……沐大人早点回去陪夫人?”      沐乘风敛眉,似有愠怒:“劳王爷差人另备一间客房,在下借宿一晚。”      “哦……好好,来人,快带沐大人去东厢房。”淮南王反应过来又是豪爽大笑,急忙命人带沐乘风过去。      沐乘风道了谢,随着下人走了几步,回头道:“王爷提议改的那个字,容在下斟酌斟酌。”      淮南王笑容满面目送他离开,掌心的字如一道火烙,缓缓渗进心间。      安闲堂,安贤堂。改了闲逸之闲,只为招贤纳士。      深夜,万籁俱寂的时候,沐乘风悄悄溜进安闲堂左芝的房间。不出所料,虽然房内并未点燃灯火,左芝却安静坐在床头,眼睛包着白纱。      “吱吱。”沐乘风小声唤她,走过去捧住她脸儿,“伤到哪里了?严不严重?”      “没呢,这个是做给外人看的。真正的伤在这儿。”左芝拉下眼上白纱,摊开手心委屈地给沐乘风看,“没想到那簪子尖忒利,划出这么大一道口子。”      沐乘风怜惜地亲吻她的掌心:“真是吓死我了,本来临时做戏差点反应不及,见你流那么多血,我几乎都要冲过去……”      左芝也去揉他的脸,有些愧疚:“事出突然我来不及解释了,木头疼不疼?我怕下手太轻骗不了他们。”      沐乘风摇头:“不疼。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……”      “木头,这是一个圈套,从通州时疫到行宫坍塌,再到你来此调查官银失窃,都是有人存心设计。”      左芝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然沉重:“淮南王并非表面上这样窝囊,我今夜也不是头一次见他。我去通州的路上认识了他,他便是那个商队的老板,当时他要黑一些,而且多了两撇胡子,虽然容貌跟现在有些许差别,但我绝不会认错人。他当时是做了掩饰。还有,你说商队的货物都是硝石硫磺,用来炸毁行宫。木头你想,行宫被毁跟他有关,官银失窃也跟他有关,淮州此地又兵强马壮……淮南王筹谋这一切,到底是想做什么!”     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,可是左芝不愿挑明,她拉着沐乘风的手哀求:“趁他们还没有发觉,木头我们走罢,我们回东晋去,躲过这些争斗。我不要你再当所谓的忠臣,更不想有朝一日要看你上战场……”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:写了改改了写,不知不觉就这么晚啦!下章大概有场JQ戏,摩拳擦掌准备ing~~~ 58 58、V章 ...   58、翻妻倒柜   左芝的恳求几乎卑微到了尘埃当中,沐乘风听了,一味沉默。      夜黑,没有灯烛,她看不见他被阴影遮盖的脸庞上写满怎样的神情。良久得不到答复,她正要再度开口,却听到他说话。      “我知道了。”      没有惊讶没有凝重,只是一句简单平淡的“我知道了”。沐乘风平静地接受了这场惊|变。      左芝诧异他的反应,拉紧他袖子又说:“木头……”      “我知道。”沐乘风抚上她的脸颊,理着一缕细软的鬓发,“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,你的担忧顾虑我也知道……我什么都知道。”      左芝一怔:“你怎么会知道?”      沐乘风在她唇角落下轻吻:“知道便是知道,吱吱,我只是没想到……”他微微含笑,用赞许又感慨的目光望着她,“你长大了。”      他总觉得她还是那个坐在石阶上生闷气的小姑娘,凶巴巴地抬头瞪他、骂他,又或者扑上来强吻他。她好像永远都活在十五岁邂逅那年,如一颗绚烂流星乍然闯进他的世界,恣意燃烧着,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光芒热焰。      漂亮绚丽往往代表着脆弱和稚嫩,所以他保护她包容她。他完全没想到,有一天她也说出要保护他的话语。      世上有这么一个人,在日渐成熟的同时始终为你保持着纯真秉性。沐乘风有幸碰上了左芝,时光无情地带走了许多东西,美貌、青春、初见时的怦然心动……可是它始终带不走她对他的情意。她永远深爱着他,无论何时何地何事,亘古不变。      浓情如酒,越陈越醇。      他喃喃重复:“恍然不觉,你是真正的大人了。”      左芝却托腮说:“不想长大,长大了不好,烦心事变得特别多。嗯……我只喜欢这里长大。”说罢她指了指微微鼓起的胸脯。      “呵——”沐乘风被她逗笑,揉着她脑袋正要说,“你说回东晋避祸,我不能……”      “小姐?小姐你醒了吗?”      睡在耳房的莺儿记挂左芝伤势半宿没睡,刚刚入眠又听到寝房里有动静,便以为是左芝不舒服,于是来问:“您是不是伤口疼?我进来瞧瞧。”      两人做戏是瞒着所有人的,左芝一听赶紧推搡沐乘风躲到屏风后面:“藏起来!”      帷帐撩起,沐乘风刚刚钻过去,莺儿已经走近了,左芝连忙扯起白纱按住眉心,痛苦地哼哼两声。      莺儿端着烛台过来,眼露忧色:“伤口裂开了吗?”左芝看她伸出了手,赶紧摇头:“没有,就是睡不着。你去冲杯安神茶给我。”莺儿幽幽一叹,咬了咬唇很艰难地启齿:“小姐……今儿您的火气也太大了,其实姑爷算不上犯错,何必这般计较呢……”      “连你也帮着那个负心汉!”左芝顿时“火冒三丈”,吼道:“我怎么养出你这白眼狼?胳膊肘往外拐的臭丫头,滚!我不想见你!”莺儿陪她自幼长大,主仆之间有几分姐妹情谊,被左芝骂得这样难听,眼泪啪嗒嗒就掉下来了。莺儿抽噎道:“小姐、我不是帮着姑爷,我、我是为你好……您别撵我走……”      左芝眼帘颤了颤,一狠心别开头,趴在床上不想搭理人的样子:“快走快走,别来烦我!”      莺儿抽抽嗒嗒地给她身上搭了条被子,放下绣帐抹着泪委屈离开了,左芝等她关上门,才缓缓抬起头来舒了口气,有些沮丧:“我也是为你好,傻丫头。”      兀自在床头郁闷一会儿,左芝才想起沐乘风怎么还不出来。她走到屏风后面,竟见此处空荡荡的,没有他的身影。抬眉扫视,她视线落在一具柜子之上。      此柜长九尺宽三尺,倚墙而立,乃是坚硬红木所制,表面浮刻竹菊,花型跟整间屋子的其他器具一致。若是她没记错,里面应是放了些被褥缎匹。      以这般尺寸大小,再装下一个沐乘风绰绰有余。      左芝一想到清高的右相大人也有做贼心虚、委身柜中的一日,心情大好,于是笑着去拉开柜门,准备奚落他一番。      柜门虚开一条缝,一只大手就钻出来捏住她,使劲把人一拖。      天旋地转,左芝稀里糊涂跌进柜中,摔在软绵绵的褥子上,不过脑门儿却撞上了木板。      “哎哟!”她捂着额角,眼前黑昏昏的还看不清,已经开始骂人,“沐乘风你混蛋!好端端拽我做甚么!”      沐乘风半倚半靠,眉眼透着风流之色:“做想做之事。”      他说着便上前亲咂檀口,左芝半推半就,任那凉凉的唇靠过来后,偷偷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舔了舔,又飞快地闭紧了嘴,不肯让他再占便宜,而是眉飞色舞地挑衅看他。沐乘风就像偷腥的猫儿,刚尝到一点甜头又扑了个空,遂不甘地追过去,硬要咬住调皮的小嘴儿。      两人你来我往,不多时已相互亲吮地气喘吁吁,身子燥热。      柜中异常闷热,左芝喘息着解去罗裙脱掉中衣,衫儿斜斜挂在腰间,两团莹软若隐若现。沐乘风捧住她的腰抬她坐到自己腿根处,隔着薄薄纱裤顶在软腻的入口,弓着身去含一对嫩白娇|乳。      翘起的红尖儿被他咬得微疼,左芝低低闷哼,小手搂过沐乘风后颈,去揪住他的头发。      头皮吃痛,沐乘风“嘶”了一声抬起头来,眸子亮亮的:“要不要?”      左芝双手抱胸把身子一扭,坚决道:“不要!”      沐乘风不屑跟她抬杠,掐住她的腰不让她跑,也不顾发根被扯得生疼,重新埋头下去啃着白软的胸口,极尽挑逗之事。左芝一边难受得哼哼,一边在他背脊挠抓抠捶。      没一会儿,左芝愈发觉得臀下有根粗硬之物顶戳着自己,她不自在地挪挪,却被沐乘风使劲按住。那蓬勃狰狞的玩意儿逼进密地,颇有直捣黄龙、绝不轻易罢休的气势。      他的手沿着她小腿缓缓抚上,在腿窝的时候还不轻不重地挠了两把,痒得她两条嫩腿儿拼命乱蹬。      左芝面带潮红,娇嗔骂他:“臭木头臭木头!”      沐乘风在她臀上掐了一下,手指探向腿根,扬眉似笑非笑,再问:“要不要?”      左芝有气节,脖子一昂:“不!”      他还是笑眼望着他,手指却撩开薄纱,熟稔摆弄那软腻腻的地方。轻轻揉,徐徐按,缓缓摸。      好比一阵阵浪打过来,左芝被撩拨得忽高忽低,陡然手指进去两分,她被送到风口浪尖,失声急促尖叫。      沐乘风不急不缓,就是要她亲口说出来:“要不要?”      那红软娇香的地方似痒非痒,左芝扭着腰蹭了蹭,才觉得痒意退了些许,可是不消片刻,一波更加让人难耐的痒麻又从骨头里发散出来,渗透进每一寸肌体。于是她娇滴滴看着沐乘风,不情不愿点了点头。      沐乘风把手抽了出来,亮晶晶湿嗒嗒的指尖抹上她的唇瓣,明知故问:“嗯?”      左芝羞赧地垂下眼帘,喉咙细细哼道:“……要……”      “听不见。”      左芝实在不想让他又占上风,可身体的难受让嘴巴有些不听话,于是提高音量:“要!”      “要什么?”哪知沐乘风还是不远轻易饶了她,逼问的同时把手指放入她口中,清冷又妖娆地诱惑,“是要这样么?”      左芝此刻脸红得都没了知觉,她含着手指,低眸看着腰下,有些不服气地嘟起嘴:“我要吃你。”      沐乘风懒懒往后一仰:“来吧。”      左芝双腿分开跨立在他身上,小手去握住那玩意儿,对准后把心一横眼一闭,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。      滋溜一下坐到底,沐乘风咬牙倒吸一口凉气,嘶嘶直喘。      左芝却眉心微蹙流露出有点痛苦的样子,后悔不该把他全吞下去。这个男女器形不合适的问题,真是致命伤啊啊啊……      不过好在她也算身经百战之人,只是稍稍休息了片刻就适应了这状况,扭着腰臀开始动作。      “哦哦哦!”      大出意料的是,她才试着动了几下,沐乘风竟然抑制不住地叫出声来,吓得左芝赶紧停下,瞪大眼惊奇看他。      沐乘风半眯着眸子,享受着世间至高无上的愉悦,仿佛根本没听见自己发出的奇怪动静。他甚至还催左芝:“吱吱别停……”      左芝前倾着身子,双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上,带着疑虑又扭了扭腰臀。沐乘风又开始呻|吟,左芝动得越快,他就哼得越大声。还好两人藏身柜中,厚实的木板隔绝了莺声艳语,才没让外头人听去。      左芝一开始只是好奇,换着花样节奏扭动,就想看沐乘风各式各样的反应。渐渐她自己也有了反应,敏感的蕊点一直被顶着,又不断被磨捻,很快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沐乘风揉碎了,瘫软成一团泥似的。      “木头!木头!”左芝颤巍巍地喊他,带着哭腔,“受不了了,快被你弄死了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也春欲钻心,闻言挺腰用力往上顶,摁住她的花|心揉了几揉,方才泄去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肉好吃但难写……你们吃满意了吗?(明天21,小酒不想上班。。。~~o(>_<)o ~~) 59 59、V章 ...   59、夫妻一别      事后沐乘风把左芝抱出来安置在床上。两人不敢惊动了耳房的丫鬟,沐乘风拿绢帕揩拭了粘腻,弯下腰亲吻左芝的额头。      “吱吱,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。”      左芝拽住他撒娇:“再多陪一会儿,就一小会儿。”      沐乘风无奈笑笑,利落翻身上床,抱着她的背脊轻轻哄:“等你睡着了我再走。”      左芝偎在他怀里,安静温顺得如一只白兔。她仰头乞望:“木头,明天跟我走。按我往常的脾性,这样大闹肯定是要一怒而去的,你素来又有个惧内的名声,可以借故追我而脱身……淮南王以为我伤了眼,所以暂且不会疑心我认出了他,我们大概还能争取几日时光。走了之后我们不回大都,转道去东晋,另外让鹭儿带信回沐府,把公公婆婆他们也一并接走……”      沐乘风轻轻刮着她脸颊,并未点头答允,而是问:“公主和驸马呢?”      左芝很认真的想法子:“哥哥那里肯定也要送信,先告诉他淮州的猫腻,然后走不走就由他选了。”她仿佛已经预见到左虓的决定,所以带着几分遗憾惆怅叹息,“嫂子舍不得女皇,我哥舍不得嫂子,大概会留下陪她……不过没关系,我哥这么滑头狡诈,可以对付黄鼠狼。如果真的发生了、什么,女皇陛下应该……不会让我哥去打仗吧?”      她说得不是那么自信,声音微微打颤,有些恐惧。      “朝中并非无将,排队也轮不上驸马,放心。”沐乘风先是安抚了她,却又说了一句,“但王权更迭,广厦倾覆,谁又说得清。”      “木头,我害怕。”      左芝缩进他怀中,紧紧搂住他:“我们就这样走了,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哥哥?还有嫂子、团圆、叮叮铛铛,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们?”      沐乘风抱紧她,轻描淡写道:“那就不走罢。”      左芝使劲摇头:“不能不走,在此多留一刻,我们就多一分危险。很可能连明天的太阳也看不见。”      “不会。年年春花,日日朝阳,我都陪你看,我保证。”      沐乘风低眸,温柔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,问:“你知道今晚我为何能与你做戏吗?事先你并未给我任何暗示,我却立马配合了你,这是为什么?”左芝道:“我们有默契。你是清楚我脾气的,我若真生气也不会是先打你,我会先打黄鼠狼狐狸精,然后再把你拎回房罚跪。”      “呵呵,”沐乘风揉着她的头轻轻笑,道:“这些都是缘由,却不是关键。吱吱,因为我信你。”      “我始终相信你做任何事都是出自爱我之心,所以我从不怪你、怨你。”他捉住她的手牢牢握着,恳切看她。      “你也要信我。”      当朝右相的夫人伤了眼睛,急着回京都寻名医医治,是故天还没亮淮南王府前就有仆人往马车上放东西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,照在眼蒙白布的左芝脸上,除了苍白憔悴,显不出其余神色。      淮南王闻讯匆匆赶来,披头散发衣衫不整,鞋跟都靸着。他见沐乘风也站在大门口,出口劝道:“沐大人,其实本王府上也有几名不错的大夫,虽然比不上宫中御医,可医术还是过得去的。不如叫他们先给尊夫人瞧瞧?”      沐乘风抿着嘴,冷冷看着左芝。左芝听见淮南王的话,傲慢道:“江湖郎中也配给本郡主把脉,哼。”      淮南王在人前窝囊惯了,闻言不仅不生气,反而把姿态放得更低:“本王也是为郡主着想。此地距大都远有千里,路程少说也要十来日,万一延误了医治时机,岂不是有损郡主千金贵体?”      “延误就延误,瞎了不是更好!正好遂了某人心愿,看不见他那些龌龊事!”左芝指桑骂槐的,伸手搭在丫鬟臂上,颐指气使道:“扶我上车。”      她眼睛不便,一步三跌地上了马车 ,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,发觉其他人都没吱声,沐乘风也没过来。于是她又开始吼:“愣着干嘛!还不滚过来!”      淮南王望向沐乘风,只见沐乘风冷着脸僵在原地,视线往下见他袖中拳头已然捏紧。淮南王赶紧打哈哈想缓解这僵凝的气氛:“哎呀呀郡主急甚么,二位远道而来,本王还没尽地主之谊……”      “多谢王爷美意。”沐乘风打断他的话,抱拳道,“在下送内子一程,告辞。”      沐乘风大步过去上马,衣袂飒飒。左芝终于满意地哼了一声,下令:“走吧。”      淮南王笑意不减,作揖恭送:“二位慢走。”      行出几步,沐乘风微微侧首,回头看了眼大红朱门的位置,却又很快转回头去,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眸中隐忍的神色。      “父王,”他们走后,嘉兰从门背后走出来,怅然遥望模糊车马人影,“就这样让他……走了?”      淮南王干笑了两声,谄媚的眼神骤然化为冰刺,道:“不愿为本王所用,呵。”嘉兰垂下眸子,弱弱哀道:“能不能别对他……女儿真的很喜欢他。”      淮南王叹息:“傻丫头,待到大业一成,天下豪杰无不对你趋之若鹜,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?你在宫里多年耳濡目染,难道还不明白,只有权力才能让人喜欢和臣服。别以为沐乘风就有多与众不同,他此刻的隐忍不发,只是因为被强权压制,一旦有机会,他势必反噬其主。”      他爱怜地摸着嘉兰头顶,安抚道:“你也不必难过,为父以为他会回来的。你且耐心等待。”嘉兰惊讶:“真的?”      淮南王含笑点头:“别忘了他身负皇命,疑案未明,他不能走。”他负手在背,嘴角扯出轻嗤,“留与走,生或死,全凭他一念之间。”      城外十里亭,沐乘风送到这里便拽缰勒马,隔着咫尺距离望着静垂的车帘。队伍也随他而停,莺儿从车厢内探出头来,目带询问:“姑爷?”      帘子挑起,沐乘风透过缝隙看了眼静坐在内的左芝,很快把脸别过去,淡淡道:“我该走了。”      莺儿一惊,赶紧抓了左芝一把,意思是叫她服个软,别这样赌气走掉。哪知左芝就像块石头无动无衷,定定坐在那里不吭气。      莺儿急了,几乎是哀求沐乘风:“姑爷您再送小姐一程,翻过前面那座山头再走也不迟,姑爷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昂首,看着前面连绵起伏的群山,却是摇了摇头:“送君千里终须一别,不如在此……了断。”他垂首敛眉,看着发白的指节紧捏缰绳,慢条斯理地说话叮嘱,“好好照顾你家小姐,饮食别由着她性子来,春秋温补夏热去暑,寒冬要保暖,每日热茶不能断。她畏寒怕热,晚间你守在榻前,谨防她踢被子,天气热就打打扇……”      他说了半晌,左芝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。莺儿急得直掐她:“小姐小姐,你快说句话呀!”      终于,沐乘风交待完毕,最后凝望车内一眼,拽着缰绳转过身:“我走了。”      “你——”      马蹄踏动,左芝忽然出声了。她端正坐着,没有转过脸,只是张了张嘴:“你不和我走么?”故作平静的音色里,隐隐含着几分央求意味。      沐乘风身子僵了须臾,却没有作答,而是一挥鞭子抽在马儿腿上,风驰电掣般消失在官道尽头。      眼前的白布遮挡了视线,眼睛被缚得难受。左芝吸吸鼻子,很沉稳地下令:“我们走。”      淮南王在安闲堂泡好了一壶茶,坐在太师椅上慢慢品啜,时不时看一下那块题匾。终于,他等的人回来了。      沐乘风缓缓走近:“王爷。”淮南王吹了吹茶花:“想好了?”      沐乘风视线也落在题匾之上,道:“普天之下,唯有王爷此处担得起此字。良禽择木而栖,贤士当为贤主效力。”      “哈哈——”淮南王把茶杯重重一搁,朗笑着过来拍沐乘风肩膀,“说得好!你先在此安心住下,以后的事,还要多多仰仗沐大人这般的高士。”      沐乘风眉梢微挑:“王爷过谦了,在下实乃平庸之辈,真正的高手,王爷不是已经纳入囊中了?您不予引荐?”      淮南王一怔,随即装起糊涂来:“什么高手低手,沐大人您说的本王不太懂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不屑地扬起嘴角:“王爷的防人之心略重。不过无妨,在下自会显出诚意,而后,希望王爷也坦诚相待。”      他一挥衣袖,回眸时眼角都是志在必得的肯定。      “官银的下落,王爷有没有兴趣?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周末监考四六级,累shi了,然后剧情又很关键,所以写得很慢。瓦努力努力,争取今天双更=3= 60 60、V章 ...   60、妻人之福      王府,冰窖,沐乘风与淮南王来到了这里。      外间春暖花开,冰室内宛如寒冬腊月,冻得人骨裂肌痛。淮南王裹着厚厚皮裘,手掌拢在暖手里,缩着脖子跺脚问:“难不成失踪的官银在这儿?沐大人,这种玩笑可开不得!”      沐乘风不言,沿着冰砖垒成的高墙徐徐往里走,漫不经心问道:“淮州有多少年没下大雪了?二十年?”淮南王不明所以,回答时有所保留:“这样大的雪,确实罕见。”      “那——”沐乘风眼角斜睨,似笑非笑又问:“王爷与波斯国往来,时日也不短了吧?”      淮南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:“淮州地处疆界,波斯商人通过关口进入我朝做买卖,这是律法准许的事情。外族人在本王的地盘上走动,本王自然要过问一二,不知沐大人说的‘往来’,是否这种意思?”      “王爷以为是什么意思,就是什么意思。”沐乘风眼帘微垂,娓娓道:“波斯国与我朝相距万里之遥,很多人都只曾闻其名,不见其实。从波斯国传入我朝之物,有两样最受世人追捧。”      “一是西域葡萄酒,酒浆红艳清亮,入口绵柔醇厚。至于第二样,”沐乘风扬手,取下冰墙上搁置的一块不规则冰砖,轻轻吹去表面凝霜,“是波斯国的锡制首饰。”      在南楚及相邻国家,作为流通货币的贵重金属都是金银,百姓日常所用的金属器物多是铜和铁所制,至于自古以来就有的锡,却因为矿石产量与冶炼工艺的缘故,在民间十分少见。锡分两种,白锡和铅锡。铅锡混有杂质,色泽灰暗,而白锡纯度高,表面颜色更接近银,但却没有相同体积的银份量重,做成首饰也相对灵巧,所以波斯国的锡制首饰极受南楚女子喜爱。      “物以稀为贵,南楚锡少,所以锡价要贵于银价。但是对盛产锡石的波斯国来说恰恰相反,如果有人用银换锡,应该能换不少罢?”      沐乘风挑眉询问淮南王,同时把手里那尊冰雕小像递到淮南王眼前。只见面容模糊的冰人儿上头挂着一只锡制耳环。      淮南王的脸庞划过一丝仓促惊愕,但他很快掩饰下来,又哈哈笑道:“哎呀呀,沐大人不愧是一国之相,这脑瓜子就是比常人转得快!天下间不知多少人想发财想破了脑袋,瞧瞧您,三言两语就说出条生财的好道。对对,应该用银子多买点波斯国的首饰回来卖,肯定发财……”      沐乘风微微含笑:“王爷说的极是。白锡似银,如果有人以假乱真,用波斯国廉价的锡锭换了南楚的银锭……您说这招偷梁换柱,是否高明?”      淮南王听到这句话忽然不笑了,停下来对上沐乘风幽静的眸子。沐乘风捕捉到一种类似猎人想要斩杀猎物的锐利目光。      “呵,高不高明本王不知道。本王只记得沐大人刚才说过,锡比银轻巧,这样以次充好难道不会被发现?”半晌,淮南王却是冷淡淡发出了质疑。      沐乘风反手一转,掌心里出现了两块石头,正是从失窃官银的库房中得到的。他道:“锡锭冒充银锭固然说得通,做起来却有难处。且不说重量是否一致,波斯国万里之遥,买这样多的锡锭过来,恐怕代价也不菲。对于想要发横财的生意人来说,太不划算。所以,只要能够掌握冶炼白锡的手艺,一切便迎刃而解了。”      他抓起冰屑包裹住石头,捏成银锭的模样。      淮南王见状,微微眯起了眼,声音顿时沉下来:“你只是凭空揣测,有何证据?”      官银在众目睽睽下消失,留下一堆石头和些许粉末,怎么能证明是锡锭?      沐乘风的指尖轻轻捏上冰人儿上的耳环:“设局之人百密一疏,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——人算不如天算。”      簌簌。只见那只锡制耳环刚刚被他一碰,便顿时化作粉末飞散!      淮南王大骇。      沐乘风还是波澜不惊的冷淡表情:“官银早在入库之前便已被调换,入库时众官员所见的都是裹了锡的石块。这些假银锭无论从外形、还是重量手感都足以以假乱真,可见做此事的人下足了功夫。我猜,也许表面上还多加了一层银箔,求的是万无一失。”他把冰人儿放下,面露浅笑,“只是他千算万算,没有算到这场大雪。”      “白锡畏冻,久置冰雪当中便会化为粉尘。而且此景如常人染上瘟疫一般,会在锡锭之间蔓延,可唤作锡瘟。”      石块锡锭掉包真官银的事情想必已不是头一回发生,可是为何寒冬过后才被发现?其中奥妙就是这十年不遇的大雪。锡锭封存库房,而谁也没有料到今年南楚的雪会有这般大,甚至损毁了库房屋顶,让雨雪冰水灌了进去。再加上一名官员受风雪阻挠迟迟未归,使得开库的时间又晚几日,锡锭自然也多被冻了几日,于是造成无一完好的结果。至于为何在众人清点数目的时候锡锭才消失,这更好解释了,锡锭放在箱中无人触碰,化粉后暂且保持着最初的模样,一旦抬出来经过颠簸开箱,片刻间化为灰烬。      而那场所谓妖风,大概就真的只能算巧合了。      短短数日,沐乘风能一窥其中绝妙,完全要归功于那日不翼而飞的一对波斯国酒杯。误打误撞之下,设局人也成了提供破局线索之人。      沐乘风拂去掌中冰雪,道:“我听说官银入库之前,都是王爷亲自派人往铸银司接送押运的?”      “唉,沐大人你说了这么多,不就是想说本王是盗取官银的元凶嘛!何必这么拐弯抹角!”淮南王愈发难以捉摸,大大方方挑明了话,搓手道:“官银失窃本王难辞其咎不假,可是你说我拿了官银中饱私囊,那官银现在在哪里?捉贼拿赃,你总要找到了证物才能定本王的罪嘛!”      “王爷还是没对在下消除戒心。若在下有心置王爷于死地,刚才的话就不是我亲口对你说,而是由刑部的人审问。”沐乘风趁他不备把冰人儿藏进袖中,“物证而已,这有何难。走罢。”      前夜华灯璀璨的长廊,今日已经灯花尽谢。王府下人摘掉惹事的灯盏,清扫地面,沐乘风一路走过目不斜视,足底踏着支离破碎的琉璃残片,呲呲刺耳。      他走到长廊尽头的围墙前,停下了脚步,凝望着这堵昨夜还流光溢彩的屏障。灯火明光照在上面,如天上银河汇聚了散落繁星。      沐乘风头也不回,冷冷道:“不叫他们下去?”      淮南王挥挥手,摒退了左右,饶有兴味地看向沐乘风。沐乘风不作言语,足尖挑起一根竹竿用手抓住,一头对准围墙,运气在掌后用力推了出去。      脆弱细软的竹竿在他手中,仿佛化身一根无坚不摧的长枪,平润竹尖似乎是闪着寒光的枪头,顿时穿透了一尺多厚的墙体。沉闷的爆裂声响起,墙灰倾泻散落,露出里面银白色的砌砖。      沐乘风走近抽出一块银砖,抹去上面沾染的灰泥,露出楚铸司的标记。他握着银砖走回淮南王面前,递过去:“王爷可以放心了。”      他早就掌握了一切,如果他有心摆淮南王一道,大可以传信回京请旨,让刑部带兵来拿案犯。但是他没有。他当着淮南王的面戳穿一切,为的是显出投诚之意。      淮南王大方接过银砖,肥厚的脸颊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,斜起眼角:“本王一直有个疑虑,望沐大人解惑。”沐乘风负手在背:“请说。”      “你位高权重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为什么要冒险协助本王?”      沐乘风望着围墙上方那一片辽阔天际,不予正面回答:“王爷为了什么,我就为了什么。”      淮南王拍上他肩头:“堂堂七尺男儿,怎可被一介女流压于脚下!楚氏基业当由我正统血脉后继,公主是外姓妖君之后,哪堪配承袭大统!乘风你助本王成就大业,本王决不亏待你。”      沐乘风微微一笑,没有接话。      “不过,”淮南王忽然话锋一转,“君臣之间难免显得生分,但翁婿就不一样了,本王会把女婿当做儿子一般,格外厚待。乘风,本王把嘉兰许配给你如何?”      沐乘风眉心微蹙,拒绝道:“多谢王爷厚爱,只是在下不敢肖想齐人之福。拙荆无容人之量,郡主入门恐怕会委屈了她。”      “什么委屈不委屈的,嘉兰那丫头的心思都摆在脸上,做平妻也甘愿得很。本王说句不昧良心的话,嘉兰的相貌性情都不比你如今的夫人差,甚至更胜一筹。你二人结为夫妻便是天作之合,再相配不过。”淮南王笑眯眯地劝,“而且,咱们有了姻亲这层关系,谁也跑不掉不是?彼此放心。”      沐乘风还是不松口:“王爷美意在下心领了。如今我心中唯有大业,没有儿女情长,况且这些事只会让我分心,不能为王爷更好效力。”      淮南王步步紧逼:“俗话说成家立业,眼前大业还有待筹谋,家室却是触手可及的。乘风,不要辜负本王的期望。”      老谋深算如他,要拉个人上贼船,当然要把贼的名号坐实。成了一家人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,谁也别想全身而退。      沐乘风默然片刻,眼神晦暗不明。须臾,他抬起头来,一口答应:“好。王爷既然有此美意,乘风却之不恭。不过,事到如今也是时候让我见见您幕后的谋士了。”      淮南王开怀大笑:“这有何难!请先生现身相见。”      嫩绿梅枝拨开,先生走了出来。鬓边霜白风华无双,阴柔的脸上携着浅笑。他熟稔地唤:“乘风,别来无恙。”      沐乘风见他不由得绷紧了肩头,眸中寒霜乍起。      “寡人要你除掉一个人。”      女皇决绝的话犹在耳畔,沐乘风记得拾起那卷案宗,打开见到一个最熟悉又最陌生之人的生平记事。      “国师离朝一年,似有异动。你去找到他,如果他确实背叛了寡人……”      “当诛则诛,无赦。”      纷乱思绪似乎有些收不回来,沐乘风垂头拱手,深鞠一躬:“乘风拜见师父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锡瘟原理:白锡在气温下降到13.2 摄氏度以下时,体积骤然膨胀,原子之间的空间加大,于是变成了另一种结晶形态的灰锡。如果温度急剧下降到零下33摄氏度时,就会产生“锡瘟”,晶体锡会变成粉末锡。 这里借用一下这个现代知识,不过在中国古代冶炼技术不发达的情况下,锡的确也算是一种贵重金属。 男人戏大家好像大家都不怎么爱看,不过没办法啦,情节需要。下章放吱吱出来咬人!嗷呜嗷呜~ 61 61、V章 ...   61、引妻入瓮      黄昏日落,斜阳透过窗棂缝隙洒在左芝手背上,温度渐渐冰凉。      “莺儿,什么时辰了?”      莺儿撩开车帘望了眼外间天色,道:“未时了。小姐您冷不冷,搭条绒毯暖暖腿吧。”      鹭儿闻言开箱取出绣莲花孔雀纹织毯,恰逢外面护卫队的侍卫长过来报告请示,说今晚可能要在山林过夜。      莺儿有些生气:“怎的要在外头过夜,附近没有客栈投宿吗?”      侍卫长道:“因为前些日子化雪,雪水冲下来毁了前方官道,所以必须绕路穿过前方的山林。此野林荒无人烟,夜晚多有猛兽出没,为了安全起见,末将以为还是先在林外扎营,等明早天亮了再走比较妥当。”      “猛兽?什么猛兽?”左芝凝眉似有惧意,莺儿也揪住衣襟怯怯的,问:“是不是老虎什么的?”      侍卫长道:“听人说是狼,经常去邻近村落人家叼走牲口,有时候还会吃小孩儿。”      这下几位女子怕了,左芝没好气挥挥手:“罢了,就按你说的办。”      侍卫长领了旨意,带着队伍又前进了半里左右,选了块平坦靠水的草地扎营。众将士下马卸甲,取炊具生柴火,不一会儿便是一片人间烟火景色。      正当众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,左芝由莺儿扶下马车,主仆俩避开闲人,径直往林中走去。侍卫长见状连忙喊道:“夫人往哪里去?”      莺儿回头努嘴:“去去,我们要方便一下,你们不准跟上来。”      侍卫长赧然,这才没让手下跟近。只见二女走了两步,莺儿又回头了,满不高兴瞪着一群大老爷们儿:“看什么看,转过去!”她扶着左芝走进了一丛齐腰高的草背后,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:“就这里吧,他们看不见了。”      侍卫长远远看着草丛背后若隐若现的华丽衣裳,带着人静静等在了外围。      日暮将尽,寒鸦飞过苍凉上空。侍卫长等了将近有一炷香的功夫,却不见两女走出来。他试着喊了两声:“夫人?夫人?”      回应他的除了衣上玎珰环佩相碰的声音,还有莺儿不耐的骂声:“喊什么喊,催命鬼啊!”      侍卫长赶紧噤声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有其主必有其仆,素闻相国夫人是个厉害角色,未料贴身丫鬟也是凶声恶气,横得像只螃蟹。      他再次耐心等待,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辰,只听那方忽然传来女子尖叫。侍卫长大骇,想也不想就一头冲了过去,所有士兵也一拥而上。      眼蒙白纱的右相夫人跌坐在草地上,头上钗髻歪垂,连衣裳都有些凌乱。她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,吓得说话声都变了:“有东西……怪东西……”      侍卫长弯腰扶起她,紧张又急迫地问:“是什么东西?夫人可曾受伤?”吓得不轻的左芝颤巍巍道:“不知道,看不见……嗖一下就过去了,我的丫鬟呢?”      侍卫长这才发现刚才凶他的丫头已经没了踪影,于是赶紧先把左芝搀回车上,然后带着几个亲兵进林子里找人。      草丛附近有野狼出没过的痕迹,众人闻讯都不约而同警惕起来,侍卫长也分派了更多的士兵入林搜寻,只留下六十人点燃火把,围守在马车周围。天黑后愈发僻静,远处传来阵阵狼嚎,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,把注意力集中在外面,谁也没发现车内除了受惊过度的右相夫人,连另外一个丫鬟也不见了。      淮南王府内,阔别已久的师徒重逢,气氛却格外僵凝。      淮南王口中的先生便是当朝国师,他正笑盈盈看着“爱徒”沐乘风,道:“你愈发沉稳了,最近可好?”沐乘风直起腰,恭敬又疏离道:“一切安好。”      国师微微叹道:“说来当时走得仓促,我竟错过了你成婚的大日子,没能讨上一杯喜酒喝。对了,你此行是带了家眷的,她呢?”      沐乘风眉心微动,有些不悦的表情,没有接话。倒是淮南王哈哈大笑:“先生这番不必遗憾了。乘风即将是本王的乘龙快婿,到时喜宴上管您喝个够!”      “哦?”国师眉毛扬起,问:“乘风要娶王府郡主?”      淮南王摸着大肚子笑:“正是小女嘉兰。二者男才女貌,真乃一对璧人。”      国师望着沐乘风,话里透着笑意:“乘风好福气,两房夫人都是郡主。不过……”他狭长的眼中噙着戏谑,“美人恩难消受,以后相府热闹咯。”      左芝本来就是个霸道的性子,奈何嘉兰也不是好相与的,她们身份家世又相当,这样的两人争起宠来恐怕不压于两国之战。      沐乘风低声道:“一切言之尚早。”      淮南王倒是丝毫不介意宝贝女儿将来的处境,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,转而热情邀约师徒俩入席。      一场结盟宴下来,沐乘风不改清冷作派,说话三问一答,并没有变得很热络。淮南王见状却更加放下心来,如果此时沐乘风忽然谄媚,只会让人觉得不安,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,向来靠不住,而这种淡漠无谓的性情,才符合了他平素脾气。      席上沐乘风饮酒不少,一张俊脸腾起些许红雾,玉色朦胧。对座的嘉兰不住看他,眉梢眼角都是爱慕风情,不加掩饰。      沐乘风无视,又举杯敬淮南王,适时发问:“不知王爷准备多久举事?”淮南王豪迈一饮而尽,绕起了圈子:“今日家宴只谈风月,其他的改天再说啊。”      沐乘风放下杯子,一本正经劝道:“王爷,凡事宜早不宜迟。尽快发兵能让对方措手不及,我们争取了时间,趁着士气大振长驱直入,一举攻下大都。”      淮南王斜眼觑他,反问:“发兵?乘风,你可知道我朝有多少兵马?”沐乘风道:“五年前与西越一战,女皇一举派出百万雄狮。如今天下太平,百万应该还是有的。”      “这百万兵马,我淮州只有二十万,其余八十万分别在通州、凉州、大都以及边境各塞。”淮南王用手蘸了酒在桌上画着地图,“本王若发兵直攻大都,必将先过通州凉州,若两者得讯联合,同时出兵左右夹击。试问淮州二十万兵马,如何抵挡对方五十万大军?”      沐乘风四平八稳道:“所以我提议立即举事,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,速战速决。”      “此举太冒险了,本王需要从长计议。”淮南王极为谨慎,没有贸然答应他的计划。沐乘风也不给他面子,冷冷嗤道:“不敢冒险的人,成不了大业。”      淮南王一时语噎,脸色也变得极为不好。      “说好只谈风月,二位怎么说起国事来了?”国师适时出言调解,对淮南王道:“年轻人难免个性激进些,不似王爷思虑周全。望您不要跟乘风计较才好。”      淮南王吸了口气压下怒意,道:“自然。”国师又笑吟吟对沐乘风说:“从前你兵法学得最好,今日似乎失了水准,犯了急躁的大忌。”      沐乘风微微垂头,抿紧了嘴不做辩驳。国师话锋一转:“不过,你所言也不无道理,此事拖一天,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。最好寻个折中又两全其美的办法。”国师拈起面前蜜橘,慢条斯理剥皮,徐徐道:“其实你们何必亲自去,不若请她来怎样?”      橘子剥开后国师取出橘瓣,往内放入一枚蜜饯,又把橘皮合拢,做成完好无缝的模样。      “引君入瓮,任她本事通天,也插翅难逃。”      酒尽人散。沐乘风辞别国师与淮南王,自行走回安闲堂。安闲堂的牌匾已经换了,变作安贤堂,也许以后还会多一个郡马住处的称呼。      他走近空旷冷清的院子,看见秋千架随风摇曳,于是走了过去,伸手握住绳缆。      往日她就是坐在上面,笑着要他推秋千……      “你在想什么?”      沐乘风一听这声音便收回了手,淡淡道:“没什么。”      嘉兰提着灯笼只身靠近,低着眉问:“你在想她是不是?”      沐乘风缓缓垂下眼角瞟她一眼,不动声色又挪开了目光,鼻腔似乎发出一声轻嗤。      嘉兰走近放下灯笼,坐上秋千揽住两侧,足尖一蹬慢悠悠荡了起来。同时抬眸对着沐乘风笑:“推我一把。”      沐乘风置若罔闻,纹丝不动。      她又低下头,自嘲地笑了笑:“我就是试一下你会不会帮我推,早料到了……你不会的。”      沐乘风缓缓转身:“夜深了,郡主不该在此,让人看见有损清誉。”      “呵,什么清誉不清誉的,我不在乎。”嘉兰仰头看着天上星空,嘴角在笑眼神却像在哭,“看见月亮了吗?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当空明月,瑰丽、耀眼、令人瞩目,其实啊,我只是数不清的繁星里的一颗,灰扑扑的,根本不起眼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看见她眼睛里映出点点星光,只听她似乎是漫不经心在说:“你这样的人应该很难改变吧。你认准的事,没有人可以更改。”      沐乘风稍微有些警惕,道:“桑海桑田风云变幻,没有什么亘古不变。”      “大概世间万物是不会变的,变的是人心。”嘉兰扯了扯嘴角,骤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,眼神坦荡锐利得如一把利剑。      “京郊雪山赏梅,女皇问了我一句话,你记不记得?”      嘉兰,忠孝两难全,你如何选择。      沐乘风清楚记得那日情形,可他否认了:“不记得。”      嘉兰一字一句重复当日的话:“我首先是南楚的子民,然后才是郡主,才是淮南王之女,必要之时我会大义灭亲。”沐乘风听她如此说,又想起她近来所为,不屑评价。      “我幼年入宫,在王府的日子屈指可数,抚育我成人的是皇姑母,而非与我血脉相连的淮南王。父母兄弟,多么可笑的称谓!他们只是一群为了讨好皇帝而舍弃骨肉的豺狼,在他们眼里,权势与荣华是多么重要,为了长久保住这份殊荣,又或者站在权力的巅峰,他们能够出卖儿女、亲人、朋友。”嘉兰鲜有的激愤,怒叱家族之后又露出无限悲凉怅惘,“我憎恶他们,我从不认为他们是我的父母姐妹。而我认定的母亲,至少我以为是母亲的那一位,早在五年前公主回宫之时,就已经死了。”      她言语愈发凄怆:“我曾发誓死也不会回来,回这里、回淮州、回到王府做淮南王之女……可是最后,我却甘愿回来,协助我那野心勃勃的父王成事。你猜是为什么?”      沐乘风默默摇头,原本坚决离去的心因为她这番剖白而停驻了片刻。      “因为你啊。”嘉兰仰着头,笑得如此凄美,“我想讨厌你、恨你,甚至杀掉你……可最后发现其实我舍不得你。父王许诺过把你给我,只要我帮他,你就是我的。”      花架秋千烂漫,上面的人却魔怔迷惘。      “我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,我会成为真正的公主,而且还有称心如意的驸马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喵喵~大家想我木有?天寒地冻,码字手冷,大家注意保暖喂~~~ 62 62、V章 ...   62、妻身碎骨      同样是从高峰上摔下来,有人想着再爬上去,有人却没有回头,只把这当作一场平凡际遇。经历过了,便不再有遗憾。      可惜嘉兰是第一种人。她心心念念不忘的,也许根本不是沐乘风其人,而是曾经至高无上的殊荣,甚至是那个欠缺已久的公主封号。她要的,是本该成为驸马的那个男人。      沐乘风看她略显魔障,漠然道:“世事焉能都如你意。”      嘉兰嗤笑:“光是不如意也就罢了,但为什么事事都要逆我心意!你瞧瞧这里,银窗玉阶、绮纱罗帐,如此奢华的庭院却无我一席之地,就因为他们的相互防备与算计,我从皇姑母的掌上明珠沦为比王府庶女还不如的人。我母亲早早逝去,父王又迎了新王妃入府,满园的娇艳美人,迎来送往,人与人之间的更迭如此平常。唯一不变的,就是谁当了这里的主人,谁就有发号施令的权力。”     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仰望满天繁星:“我要重新做回天上明月,我要让所有星辰都在我的光辉下黯然失色,我要她们都对我俯首称臣、惟命是从。沐乘风,你如果也同样渴望那个最高的位置,那就抛开过往的所有,包括那个女人,我会和你分享我有的一切。”她缓缓低头,投来灼热疯狂的目光。      “甚至,是我父王的一切。”      这是一道邀请,也是一道试探。他只身留在淮州,为的是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。倘若事成自然好说,如果失败……说起来不过是女皇出兵征讨叛党。女皇并非没有打胜仗的实力,她更不惧怕用铁血手段进行征服。但是对于沐乘风而言,如果输了这次任务,他将永远活在王权者的阴影之下,永远失去自由。      沐乘风微微昂起脑袋,看银河漫天月辉清浅,勾唇问:“日月同辉?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做到,淮南王膝下儿女众多,你也说了你只是不起眼的一个,你凭什么有独揽大权的把握?”      “就凭我长在权力的核心,帝国的禁宫。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个地方的光鲜和肮脏,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那里。”      或者说,除了幽暗诡异的深宫,再没有地方能更适合嘉兰。      沐乘风不为所动:“你口中的那个女人,也同样长在这种地方。”      嘉兰满脸不屑:“她?她有的只是一身骄纵刁蛮,别人也许会在表面上畏惧她,转过身也是讥讽嗤笑。我不同,我在摧毁一个人的身体之前,会先摧毁他的意志,最后让他永世不得翻身。”她面露狠辣决绝,“在通州行宫那次,是我让梁新武引燃火药炸毁地宫,并让他永远守住了这个秘密。”      沐乘风皱起了眉心,大约是诧异这个真相。嘉兰见状,道:“抱歉,那次差点让你也丧命。只是我不这样做,父王的数十年心血就毁于一旦,我也无东山再起的可能。”      从贾楠这个身份一出现,这场阴谋就开始了。也许更早,从淮南王送嘉兰进宫伴驾,他就在筹谋二十年之后的大事。不过嘉兰愿意陪父亲到这样的境地,并不是出于血缘至亲的联系,她只是为自己打算罢了。      眼前如浅水映月,沐乘风恍惚中看见另一张截然不同的脸。左芝也护短,谁都不许说她家里人的坏话,不然她一准撸袖子揍人。明明是相同的做法,左芝做起来就让人愉悦顺眼,而嘉兰便徒惹人厌。他常常把此归于爱屋及乌,喜欢她所以包容她的所有,但今天看来并非如此。左芝身上就是有种让人从心底喜欢的可爱劲儿,源于她在诡谲漩涡中始终保持初心不变。      皇权之下,这般情怀是何等难能可贵。      “郡主手段,在下自愧弗如。”沐乘风讥诮地夸她,言语中已然流露野心,“你我皆不甘屈居人下,要做就做万万人之上。这样我才会有兴趣。”      嘉兰双眸猛地一跳,意外中含着几分意料中的惊喜:“……好,我许你万万人之上,只要你是真心的。”她略微羞赧地垂下了眼,咬着唇吞吞吐吐问:“那我们……多久成亲?只有我才配与你比肩,那个女人你要打发了才行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淡淡道:“我已经打发她走了。”      嘉兰见沐乘风言语中似乎不喜,心想一日夫妻百日恩,他心里有些舍不得左芝也是常理,于是又说:“我说的不是这种打发,你若下不了手,那就我去……”      就在此时,王府之中似乎起了喧哗之声,沐乘风耳朵一动,回头向安闲堂门口看去。片刻就有人跌跌撞撞地跑来,沉重脚步亟亟如雷。      看清此人面貌,沐乘风陡然脸色一变。      “大人!”来人竟是护送左芝回京的侍卫长,他盔甲上的血还未干,进门就下跪请罪:“末将无能,回京途中遭遇袭击,我等抵抗不力,以致于夫人她……”      沐乘风一把抓住他:“她怎么了!”      侍卫长愧疚难当:“夫人她坠崖了……末将回来是请大人增派人手去崖底搜寻,兴许还能找到什么……是末将保护不力,夫人出事难辞其咎,唯有以死谢罪!”      说罢他就欲拔剑自刎,剑锋割上喉咙的一刹那,原本魂飞魄荡的沐乘风却一脚踢上他的手腕,拨开了那柄剑。      所有动作不过眨眼之间,侍卫长回过神来看着空荡荡的手掌,这才发现沐乘风已经夺了剑指在嘉兰咽喉。      他极力遏制住杀意,眼底浸满了血色:“你做的。”      人往往在最愤怒的时候最平静,若非看见他嗜杀的眸色,光凭声音嘉兰根本不能想象冷漠的沐乘风也会动怒。      嘉兰很冷静,只顾看他不说话。那侍卫长这时说:“大人,袭击我们的匪徒一早就混在了卫队当中。当时走丢了一个丫鬟,我等奉夫人之命去林中寻人,没多久就听见营地有异动。末将赶紧调头回去,看见夫人被歹徒追到了悬崖边上,然后就跳了下去……”      沐乘风眉心微动,五指愈发捏紧了剑。剑尖挑起嘉兰的下巴,他寒声质问:“上回留给你的四十护卫,你调包了?”      嘉兰骄傲地昂着头,坦荡不避,任由剑锋割破了下颔:“是。”      一滴鲜血落在地上,如花绽的瞬间骤然爆开,触目惊心。嘉兰凝息看他,目中并无退避之意,只有袖下双手紧紧捏住。而沐乘风头一次用无比森然的眼神审视她,指节青白,似乎极力隐忍着什么。      “呵……很好。”      须臾,剑锋挪开,沐乘风放下剑轻扯嘴角,眼帘匆匆垂下遮住苍凉:“你果然……比我以为的要狠,你很适合皇宫。”      嘉兰暗中松了一口气,拿手捂住小小伤口,道:“你若想为她报仇尽管动手,我保证眼睛都不眨一下,如果不能得到你,我宁愿死在你的剑下。只是如果我死了……”      如果她死了,沐乘风与淮南王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,前功尽弃。      沐乘风闻言,侧目打量她片刻,重新举起了剑。接着“哐当”一下,重剑直直落下插、进地砖。      “我不杀你。但你给我记着,以后休想再背着我行事,一旦被我发现……挫骨扬灰都算便宜你。”沐乘风寒霜凝眸,出奇地无情,“万万人之上,高处不胜寒,不该留的人绝不留。我留下你,是因为你对我还有用。”      他说完示意侍卫长起身,对他道:“不必派人搜寻崖底了,碎骨头找回来又有甚么用。我记得她最好的样子,足矣。你且留下治伤罢。”      侍卫长一走,沐乘风也对嘉兰下逐客令:“淮南王已上书请女皇今春巡狩来此,女皇不日便至。你想的那件事,等她来了再办。你可以走了。”      嘉兰很懂见好就收的道理,不再逼迫沐乘风,福了个身就走。但是等她跨出安闲堂时,突然听到沐乘风在后面说。      “你最好让自己一直有用,当你失去价值的时候,你知道我会怎么做。”      嘉兰心惊一瞬,下意识回头,却连沐乘风的衣角都没看见。她手捂心口愣愣站在寒风中,被四面八方扑来的风吹得凌乱不堪。      她产生了一丝丝怀疑,她长久以来认为的沐乘风,只是清冷漠然,却未料会这般……无情。      半月之后。      淮州兵马以护驾缘由集结淮南,等待女皇的驾临。女皇的队伍浩浩荡荡进了郡县,接驾的淮南王暗中留意了一下,近侍卫队加护送骑兵,不过万余人。他老谋深算的肥胖脸颊又浮起狐狸般的笑意。      而女皇面前的红人,当朝声威极重的右相沐乘风却没有出城迎驾。他独自坐在冷清的安闲堂,拿布缓缓擦拭一根长枪。      他幼年修习的是棍法,由沐夫人亲自所教,为的只是强身健体,且避免了过重的杀戮。但当他拜入国师门下,却发现那里是一个不杀戮就不成活的地方,于是长棍变成了长枪,枪头如蛇形,两侧薄刀,名为九曲枪。      出师入世之后,他已经封了这把兵器。今日取出枪来,只见枪头寒光依旧,隐隐泛起当年血色。这是帮他活下来的朋友,也是助他走出逆境的知己。      沐乘风握着九曲枪挥舞了两下。振袖抖腕,霜锋淬寒,气流斩落窗外几片树叶。      他最后一次用指轻拂过薄刃之锋,然后背着长枪毅然跨门而出,步履决然。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:年尾了忙得团团转,孩儿们要考试要办晚会要请假回家过元旦……ORZ,累shi酒叔了。。。 本来这部分夺位的剧情按计划是要写得详细滴,但是没有吱吱我很不习惯,也觉得太拖沓了,纠结两天之后我决定一笔带过!然后啦啦啦男女主相见,小包子之类的出来咬人……大团圆甜蜜结局近在眼前! 63 63、V章 ...   63、两全妻美      泰安二十年,女皇南巡至淮州,遭淮南王软禁。同日,淮南王以复楚氏正统血脉之名,要求女皇拟旨立淮南世子为储,并清剿平阳公主等外姓之后。女皇决拒,砸砚怒击淮南王面。淮南王伤,愤然举二十万大军,直攻大都。      兵出淮州百里,突遇通州、凉州大军埋伏。淮军无备,而通凉将士蓄势待发,见敌勇攻,一战后,淮军损副将八名、死伤三千、被俘者两万。淮军主将迫势撤兵回营,封城对峙。淮南王挟天子以令天下,通凉将帅皆不敢妄动,驻扎围侧。      两方对峙五日,京都即传出公主择日登基之讯,淮南王恼羞成怒,联络各地党羽起事,欲杀女皇篡位。      千钧一发之际,沐乘风一人一枪独闯王府,杀敌三百救女皇出府。羽林卫残兵八百接应相助,辟出一条出城血路,把女皇安全送入通凉大营。      女皇无虞,坐镇营帐亲自指挥战事。淮南王失天子阵脚大乱,淮兵惶恐之下军心溃散,通凉大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淮州十六郡,同时各地反兵亦被清剿。淮军主将死于沙场之上,咽喉被枪头贯穿。淮南王及其家眷尽数获擒,囚禁回京交刑部审判。国师无踪。      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,不出一月便被女皇以雷霆手段镇压,举国上下无不惊叹敬畏,自此宗室亲王再不敢罔生异心。      春日将暮的时节,女皇和沐乘风回京了。途经通州,丁思集率底下官员亲往城门接驾。      女皇对此次通州营洞察先机及时出兵大为赞许,在晚间的犒军筵席上,夸奖丁思集:“丁爱卿乃有功之臣,来人,把寡人的筷箸给他。”      内侍把女皇用过的金筷子装入锦盒,双手奉给丁思集。丁思集毕恭毕敬地接下,叩谢圣恩:“臣谢主隆恩。”      女皇笑道:“爱卿正直不阿,就如这副箸,寡人用此嘉奖,是望尔等保持禀性,莫要学那等巧言令色之辈。不过寡人倒是有些好奇,丁爱卿素来不善言辞,你是如何劝说通州、凉州出兵,事先在城外埋伏的?”      丁思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瞟了沐乘风一眼,道:“微臣嘴拙,并不擅长游说,此次全倚仗沐大人差人送来虎符。军中主帅见了虎符,虽然没有陛下手谕,但也听从微臣安排了。”      女皇诧异:“虎符?寡人的虎符在宫中啊。”      沐乘风起身道:“陛下,去年臣奉命来此探查行宫,您给了臣虎符以防万一。那日团圆郡主到微臣府中玩耍,见到虎符很是喜欢,于是臣就仿照了一块给她。臣自知此行不妥,还请陛下恕罪。”说罢他呈上了伪造的虎符。      玉制的虎符摆到眼前,女皇看着上面以假乱真的纹理,心中不禁生出种种疑问:到底他送回的虎符是真的,还是眼前这块是真的?他留着这样一块虎符,到底是早已料到日后会派上用场,还是想另谋其他?他今日能拿出一块“假”虎符,难保明日不会拿出第二块……沐乘风是在用这个方式告诉她,他对她可以臣服,却也有力反叛?      果然是国师高徒,心机之深手段之高,让她一介王者也要忍让三分。      “罢了,伪造虎符虽是死罪,不过右相此次平叛立下大功,功过相抵就算了罢。”女皇笑得亲切,却没再亲昵喊他乘风。她举杯掩袖浅饮一口,心中却在想虎符怕是要换一块了,而这个右相,恐怕也要换人了。      酒过三盏。沐乘风忽然对丁思集说:“丁大人,送虎符来的人……还好吧?”丁思集点头:“她没事,受了一点伤,现在应该好了。”      沐乘风眸子一凝:“她受伤了!”      丁思集见他如此急迫,有些纳闷,诺诺道:“嗯,身上有些擦伤,胳膊和腿比较严重……”他说着脸颊浮出一丝红晕,很窘迫地摆手解释:“我不是故意看她的!那日她深夜过来,我家里没有女眷,我看她又伤得那么重,所以……”      砰一声闷响,沐乘风手里的杯子碎成了粉末。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丁思集,眸子黑沉沉一片看不清神色,更没有温度。      丁思集尚不明所以,却也感觉到对方表情不善,试探道:“我叫人把她接到这儿来,让您看看?”他不觉流露出几许不舍惆怅,“下官知道她是您府上的人,只是她伤还没好全,赶路的话恐怕不合适。”      沐乘风深深吸了一口,压住火气尽量淡然:“愿不愿走是她的事,先把她接来再说。”      女皇也道:“没想到右相府也有如此女子,巾帼不让须眉。好,快把人叫来,寡人要赏她。”      半个时辰不到,近侍把人从丁思集府上接了来,沐乘风见人却怔了怔,然后下意识往她身后望去。空荡荡的。      “奴婢叩见陛下,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她向女皇磕了头,又向沐乘风和丁思集行礼:“奴婢见过大人。”      “鹭儿怎么是你?夫人呢?”沐乘风见她只身过来,疑惑中又生出些许不安。      按照原定计划,沐乘风和左芝假意决裂,左芝回京,沐乘风留在淮州见机行事。回京途中左芝一定会路过通州,这时丁思集必然会出来见上一面。以丁思集与他们的交情,把虎符之事托付给他,他必将办得妥妥的。把这样的事交给别人来做,沐乘风是出于两个考虑。一来是不用左芝冒险,出了事她也不担责;二来,路上保不准有人监视,她拿着虎符反倒不好行事,不如交给别人还方便些。      只是,沐乘风没有料到嘉兰调包了侍卫,陷左芝于危难之中。他知晓后确实大为光火,一怒冲冠差点杀了嘉兰。不过,在听了侍卫长说有丫鬟失踪,沐乘风忽然之间冷静了下来。左芝并不傻,她既然知道形势危险,回京途中必将有防范,丫鬟失踪肯定是她搞出来的障眼法,只为设法脱身。至于跳崖自尽……她那性子要死也不会独自跳崖,拉两个人垫背一起还说得过去。      沐乘风起先这样猜想,后来通州营又按时出兵,更坐实了他的想法。左芝既然没有回京,那肯定就在回京路上等着他了,通州这里便是最大的可能。沐乘风就这么以为着,心想到这里一定能见着活泼的小娘子。      鹭儿摇头道:“奴婢不知道。那日少夫人一听说要改道走就觉得不妙,于是和奴婢换了衣裳。奴婢与莺儿先是出去引开士兵的注意力,让少夫人趁乱先走,之后莺儿也走,奴婢继续装成少夫人回了马车,为她们争取时间。之后果然有叛兵打了过来,奴婢一路把他们往林子里引,最后不得已跳崖逃生。”      左芝和鹭儿身形相似,当时又缠了眼睛,所以才能蒙混过去。鹭儿幸好有武艺傍身,是故坠崖还能捡回一命,并且去通州报了信。      沐乘风松了一口气后又紧张起来:“她现在在哪儿?”      这下轮到鹭儿吃惊了:“少夫人没有和大人在一起吗?奴婢以为她回去找您了!”      沐乘风登时懵了。      左芝丢了,被沐乘风弄丢了。      他先是广派人手在淮州附近找,堪称掘地三尺,生要见人死要见尸,却连左芝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寻到。后来他心想会不会先回了京城,于是又赶回大都,结果在沐府和公主府都招了一顿打。      沐夫人狮吼咆哮:“什么?!你把媳妇儿弄丢了!!!”      驸马左虓一听左芝没了影,气得上去就是拳打脚踢。      “老子就这一个宝贝妹妹,把她交到你手上,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保护好她!现在你居然给我说她不见了?你弄丢了人居然还来问我要!沐乘风你个王八蛋,老子今天打死你!”      挨了打沐乘风也不还手,只是揪着他袖子问:“你真不知道吱吱在哪儿?”      “知道个屁!”      驸马这次打人公主也不劝了,公主很严肃地说:“你让吱吱受苦,该打。”      连团圆也捂着眼睛,一边看一边摇头,嘶嘶地喘气,就像拳头落在了自己身上:“小姑父这次我也不帮你了,谁叫你害惨了小姑姑呢。”      直到沐乘风被揍得鼻青脸肿,左虓才揉了揉发疼的拳头,挥手撵人:“还愣着干啥!快滚,滚去找我妹子!找不到人的话,我见你一次揍你一回!”      沐乘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,公主府的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。      “噗……”      门背后,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一家人现在都笑得直不起腰,捂着嘴不敢大声儿。      左虓捶着地:“哈哈哈,哎呀笑死我了!瞧见他那怂样儿没?平时衣冠楚楚的,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,今天被我打得像个倭瓜也不敢吭声……嘶嘶,别说这块木头的骨头还真硬!我手疼……”      公主给他呼呼吹着手背,有些心软了:“吱吱只是叫你教训一下他,你下这么重的手,把沐乘风打坏了可怎么办呀?”      左虓媚眼一抛:“打不坏!我下手挑着呢,没打关键地方。我这是帮小妹出气,谁叫这家伙当初一走四年,害我妹子望眼欲穿。现在活该他尝尝找不到人的滋味!”      团圆看着自家爹一脸狐狸样,嚼着杨梅含糊不清地说:“爹爹,你确定你不是借机报复?上回小姑姑和小姑父害你从树上摔下来,你躺了三天……”      左虓正气凛然:“你爹我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,躺三天而已嘛,小意思小意思。”他在心里咬牙切齿,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老子迟早要让朽木头躺三年!      “好啦,我们也别太为难沐乘风了,说起来他都不知道他快当爹了呢。”   “娘亲,小姑姑会生一个小木头出来吗?”   “是生小沐乘风,不是小木头。”   “可是沐大人就是木头呀,小的沐大人不就是小木头么?”   “哈哈哈……”      公主府的院子里有一枝桃花伸出墙外,暖风吹过桃花瓣落,掉在脸颊青乌的男人怀里。      他的背靠着墙,静静站在那里,流血的嘴角浮出浅浅笑意。      花开花落,已经结果了呢。    作者有话要说:虐木头不解释!揍他为吱吱出气\(^o^)/~ 迟到的元旦祝福!大家新年快乐,新的一年要越来越好呀~~~么么╭(╯3╰)╮ 64 64、V章 ...   64、妻乐无穷      沐乘风去了京郊岫山道观,这里住着公主的师傅、当世名医柳先生。      想他是何等聪明人?左芝既然存心要藏,就不会藏在他熟悉的地方,况且她又有着身孕,公主驸马定会把她交予值得托付之人。思来想去,也就只有柳先生那里合适了。      暮鼓沉沉,沐乘风骑在马上被迎面暖风吹得心若蜜糖,咧嘴一笑。      呃,伤口还疼。      道观外的两棵松柏不知为何没有了,而是换上两株青柳。沐乘风下马把坐骑拴在树上,急急忙忙去叩门。      柳条摆曳,仿佛拨弄他心中涟漪的那一缕青丝。他叩门的时候急不可耐,咚咚咚的少了平素礼敬。      斑驳门板后面有人走来,一步步踏在了沐乘风心上。木门拉开,他惊喜地抬眼望去,一瞬却堕入了无底深渊。      国师站在对面,不老容颜数十年如一日,白发却是一年多过一年了。他仿佛早料到沐乘风会来,侧身道:“进来罢。”      沐乘风迈不动步子,牙关隐隐发抖:“她……呢?”      “你问柳逸?他上山采药去了。”国师递回给他一枚浅笑。      寒意从足底窜到头顶,沐乘风通身冰凉,绷紧了肩膀:“她在哪里?你把她怎么了……”      国师还是笑:“你口中的她,是谁?”      沐乘风似乎没有勇气把那个名字说出口,只是执拗地一遍遍问着“她在哪里”。面对国师他就像一个顽童,不甘心地找着被师傅丢掉的玩具,神情委屈就快哭出来了。      国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微微叹气,竟是无意再继续啰嗦:“你要等柳逸就进来,否则慢走不送。”他狭长的眸子划过失望神色,挥袖转过身。      衣袖被人一把拽住,国师顿时回眸。      从来恭顺听话,从来不敢忤逆他,从来保持着尊卑有别的沐乘风此刻紧紧抓住他,抬头眼底通红,咬着牙一字一句:“把她还给我,我的娘子、还给我。”声音竟是无比坚定。      国师眉梢一挑:“我并未囚她,何来归还一说?”      “还给我!”      沐乘风陡然发怒,居然举拳朝着国师袭去,国师一个侧身,拳头堪堪擦着脸颊而过,耳畔生出威厉的风。沐乘风见一击不中,继而又腾腿翻踢,国师为避招式,不由得一跃往后,退开几步。      国师站定凝眉:“乘风,本门规矩冒犯师尊,该当何罪!”      沐乘风与他过了几招,心中怒火越烧越旺,索性撩起袍角别在腰间,一副决战到底不死不休的架势。他眼角瞥到墙根的兵器架,从上面抽出一把剑,横劈竖斩直对国师:“就算欺师灭祖又如何!若是失了她,我便毁了一切祭葬,包括你们!”      国师眼中火光一跳,仿佛被他如是锋利的言辞惊到。须臾,他却又笑了,亦选了把顺手的兵器:“许久不曾与你过招了,望你婚后并无懈怠荒废。”      他的指尖弹过青锋,发出幽光的剑身嗡嗡作鸣,就像开战的邀约。      沐乘风没有跟他切磋较量的意思,提剑就是最狠的的招,一力劈下去,剑气犹如无数锋利薄刃在四周散开,掀起惊涛骇浪。国师横剑架住他的兵器,虎口感到微微发麻。      斗战之时他们表情都如无波古井,可是国师此刻却在真正的讶异:沐乘风善使长枪,所以他并未传授这个徒弟过多剑法,却未料他在剑术上的造诣如此深厚,简直与自己……不相上下。      最朴实无华的剑招,往往含着最凌厉的杀机。国师虽然挡住此剑,可猛烈剑气却震碎了墙角水缸以及院中三两株果树。      一招过后两人各自分开瞬间,接着又缠斗在一起,刹那间这座道观飞沙走石、天空变色日月蒙尘,什么都看不清,唯有兵器相接的碰撞声响彻上空。门口的两棵弱柳,也飘摇欲坠。      不知过了多久,如暴风肆虐过后走开,狼藉一片的院落终于重归寂静,只见满地碎瓦裂石,残破得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。而那两人持剑对立。      沐乘风的剑尖刺在国师咽喉处,甚至已经割破了皮肤,渗出几滴鲜血。      “她在哪里?”      沐乘风的问题不变,手中的剑蓄势待发。国师面不改色,只是微微垂眸望向他的胸口:“你不会杀我。”      “是吗?”沐乘风冷笑,把身子往前探了探,眉峰唇角都诉说冷厉,“师父应当知道,徒儿并不怕玉石俱焚。”      又是几滴鲜血落下,却是来自沐乘风身上。只见国师的剑尖已经刺入他胸膛出半寸,他一心求胜,这一剑来临的时候不避不闪,反倒迎头而上,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代价,同样拿捏住了国师的要害。      沐乘风抬起左掌按住胸膛的剑身,右手又把剑送往国师咽喉:“如果你认为这场比试还没结束,那我们可以比比谁的剑更快。”      谁更快,另一个就先死。      “哈哈——”      国师忽然放声大笑,手腕一松弃了宝剑:“我输了。乘风,你今日真正出师了。”      沐乘风深潭般的眼睛里起了一阵风浪,似有不解。他依旧紧捏着剑柄,道:“你既然认输,就把她交出来。”国师摇头:“不行,因为她确实不在这里。”沐乘风不信:“胡说!公主驸马明明说……”      话说一半他便打住了,公主驸马说什么了?他们只道左芝有了身孕,却未明明确确透露她的去处,一切皆是自己的揣测。“活该他尝尝找不到人的滋味!”左虓的话犹在耳畔,沐乘风猛然惊醒,一群狐狸串通起来故意整他!      被众人联合摆了一道的滋味不好受,沐乘风懊恼收剑,狠狠往地上一摔。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,他满以为左芝躲起来就会逃得远远的,却没想过她可能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!回京前千江传信说少夫人没有回府,他就以为她真的没回去,所以回来后连家门口都没踏进去过一步!      沐乘风急匆匆就要回相府,跌跌撞撞地跑,跑出两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,回过头对国师说:“你……你尽快离开此处,淮南王已经定罪,我不会向任何人说起你来过这里。”      国师却对自己身为要犯一点也不介意,招手道:“乘风过来。”言语格外温柔亲切。      沐乘风略有迟疑,又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见,所以还是走了回去。国师抬手按住他的肩头,鼓励似地握了握:“我说过唯独一人有资格喊我师父,那便是你。”      “你说此话并非因为你比剑胜了,而是因为你已不惧怕任何人,包括女皇和我,我们掌控你十多年,以前你忠于我们,如今你却是忠于自己。”      “我派门下弟子之经纬韬略足以纵横天下,但为师以为大丈夫立足于世,最重要不是建功立业,而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。执著心中所求,不畏强权不畏王者,这样的人才配称作强者。你能为妻子做到这一步,足以证明你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,乘风,为师以你为傲。”      国师的口气透出伤怀之意,他从袖中摸出一截骨笛,交在沐乘风手中:“这是为师对你的最后一场试炼,乘风,你今日真正出师了。你成婚为师也没送你贺礼,便以此笛相赠,你的夫人……呵,倒是比你有趣得多。”      沐乘风垂眸看着掌心骨笛,心中感慨万千可是面上还是不习惯流露出来,他嘴唇嗫嚅:“这是你的心爱之物,这么贵重我不能收。”      国师笑道:“拿着吧,你若不喜欢可以留给我的徒孙。唉,看你们一个个成家立室,真是觉得自己老了啊……老了老了,成不了什么事了……”      他兀自感叹时光飞逝,同时信步徐徐离开了道观。沐乘风摩挲着骨笛,细腻笛身如羊脂暖玉,温润非常。他幽幽沉思,出神地想着什么,冷不丁抬眼震惊,赶紧追到门口。      “师父!”沐乘风从未如此发自肺腑地呼唤那个亦父亦师、亦敌亦友的男人,他冲着就快消失不见的人影嘶声大喊:“这场局是你设计的对不对!”      他虽然破了淮南王的计,又顺势功成身退,脱离女皇赢得自由之身。表面上沐乘风大获全胜,赢了这场权力角逐的棋局,可是由始至终,设局之人才是最高明所在。      巧合的事实在太多。淮南王不在,王府下人却送来波斯国酒杯,锡杯粉末成为破案关键线索,是谁故意“误打误撞”?      银铸的墙在晚间灯火的照耀下溢出流光,沐乘风由此窥得窃银下落,而后破墙取银博得淮南王的信任,是谁在背后点亮了数盏宫灯?      官银被偷梁换柱并非一两日的事,偏偏今年大雪就压塌了结实的库房屋顶,雪水还莫名其妙灌进去,冻坏了锡制的银锭……难道不能是有人故意为之?      甚至,淮南王蓄谋二十年,却在关键时候沉不住气,要说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,送他走上不归黄泉路,谁信!      成不了事了。沐乘风想起国师的最后一句话,他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国师说给他的,而是说给女皇听的。这不知是局里的第几个精妙,淮南王一事后,皇室宗亲已经成不了气候,而有功之臣却成为了新的隐患。当世齐名的三大奇人,国师这回一败涂地,销声匿迹不足为惧,所以大权在握的女皇对其不以为然,可是沐乘风若不能落个功成身退,迟早是兔死狐烹、鸟尽弓藏的下场。      天下局势对于国师来说,也许还不如一场棋局。沐乘风略微沮丧地摇摇头,几分纾解几分遗憾。他可能永远也学不到国师的一半,所以他无法高高在上冷眼旁观、俯瞰众人,只能做一个沉浸烟火的凡庸俗子。所以,国师孤寂一生,他却幸运有了妻儿的陪伴。      马蹄踏东风。沐乘风看着越来越近的相府大门,一颗心愈发揪紧,都堵在了喉咙眼儿。      门口站着个粉色的人儿,巧笑妍妍与他遥遥相望。她穿着宽松的衣裳,腰腹尚且看不出什么,脸儿却是圆了不少。      左芝看着狼狈的沐乘风渐渐靠近,举臂高呼:“木头!”      沐乘风旋风般跳下马来,竟然崴了脚跌倒,眨眼间又赶紧爬起来,不顾一切地过去抱起她。      “吱吱!”      左芝被他举起来转了好几圈,已经晕头转向了:“咯咯咯……别闹了,当心我的肚子!”      沐乘风也已经晕头转向了,紧紧抱着她,深深嗅着这样甜蜜柔美的气息,难说只言片语。      郎骑白马妾倚墙头,柔情不休,长久白头。      九月之后,左芝分娩。沐府一家人都等在了产房门口,沐夫人坐立难安,走来走去自言自语,一会儿担心孩子出不来一会儿担心左芝昏过去,神神叨叨地一直嘀咕,念念有词地求神拜佛。      沐乘风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足足两个时辰,听着产房里传出左芝痛苦的嚎叫,他一身冷汗湿了背脊,偏偏面色还是如常冷漠。      叫唤了许久,只听左芝忽然高声大骂,中气十足:“沐乘风你给我记着!”      沐乘风冷不丁一惊,记着什么?      “哇”一声,小家伙呱呱落地,被接生婆一拍屁股就哭了出来。全家人顿时大喜,沐乘风更是不顾忌讳顿时冲进产房。      “恭喜大人,是位千金!”      沐乘风可没心思看孩子,匆匆扫了一眼就去床边握住左芝的手:“吱吱你还好不好?”      左芝这胎生得还算顺利,除了疲倦倒也没什么,瘪着嘴有气无力地说:“怎么是个女儿啊,我要生儿子的……”      沐乘风急忙安慰:“没关系没关系,女儿也一样,我也很喜欢。”      左芝吸吸鼻子就要哭了:“才不一样,婆婆不喜欢孙女,呜呜,我不要再生了,痛死了……”      沐夫人随后进来,抱着小孙女笑得合不拢嘴,闻言接话道:“什么不生了!再给我生,十个八个最好!”      左芝被这一吼,又把眼泪憋了回去,可怜兮兮地望着沐乘风。沐乘风摸着她汗湿的鬓发,温柔道:“随你生不生,我都听你的。”他俯身细细亲吻她的眉眼。    64、V章 ...   >  沐夫人看两人腻歪起了身鸡皮疙瘩。咳嗽一声打断小两口:“咳!儿啊,元夜这个名字太男子气了,你重新起一个吧。”沐乘风低眉笑道:“吱吱你起。”      左芝一怔,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字来,于是吞吞吐吐道:“要不叫沐……柜?”      这个小东西就是那次在柜子里弄出来的,这个名儿可真应景!      沐夫人鄙夷:“什么贵不贵的,俗气!”      沐乘风的耳根不觉红了,灵机一动急忙打圆场:“是瑰丽之瑰,有珍奇之意。”沐夫人这才觉得顺耳了许多:“这还差不多,但是沐瑰沐瑰,听起来像木柜似的……干脆再取个小名儿吧,我叫老爷想去。”      沐夫人没有起疑,小两口都松了口气,相视一笑。      “相公相公,”左芝挠着沐乘风手心儿,顽皮问他:“幸好我没说叫木床木桌木椅什么的,不然看你怎么补救。”      “你啊。”      沐乘风无奈至极,拿鼻尖蹭着她脸颊,轻声呢喃:“吾之妻,乐无穷。”    作者有话要说:这么有爱的一对儿就完结了,挺舍不得的……来个总结语吧:吱吱和木头在这里都成长起来了,吱吱虽然有很多缺点,但努力学习做一个好妻子。木头看起来很完美,却总是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,幸好吱吱让他忠于了自己的内心。同样,来JJ两年,我在大家的陪伴下也成长起来了。~(@^_^@)~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不能保持以前的写文状态了,也许我会停笔一段时间,也许不会再写……但是不管怎么样,我非常感谢两年来在这里得到的一切,还有所有一路陪伴的读者!永远爱你们!╭(╯3╰)╮ 不罗嗦了,有些伤感。。。总之,有缘总会再见!咱专栏里有微博,欢迎勾搭! 【本书下载于书本网,如需更多好书,请访问http://www.zaxsw.org/】 书本网 http://www.bookben.cn/ n.com/